比如史洪运,比如应文顺。
别的人,是生而为人,束发受教,他们两个,和王懿德一样,从小学的,是怎么披着人皮,用人的名义作恶。”
陆贺朋沉沉叹了口气。
果姐儿确实太可怜了。
可律法如此。
邹旺抱着果姐儿出来,金毛跟在后面。
“大当家的,好信儿,刚才大夫说,果姐儿的脉像,比之前好多了,说看她这样子,应该是魂魄都回来了,魂魄全了!您看看!
果姐儿,这是咱们大当家的。”邹旺抱着果姐儿坐到李桑柔旁边,满脸喜悦。
“我姓李,你姓什么?”李桑柔笑看着果姐儿,温声问道。
“齐。谢谢你。”果姐儿看着李桑柔,眼泪涌出来。
“可怜的孩子。”李桑柔伸手抱过果姐儿,“都想起来了?”
果姐儿哆嗦了下,低低嗯了一声。
“别怕,恶鬼都已经死了,你都看到了,是不是?你阿娘已经瞑目,已经安心往生去了。
你以后,有我。不会再有恶鬼靠近你。”李桑柔低头看着果姐儿。
果姐儿低低嗯了一声,慢慢将头抵在李桑柔胸前。
“你有个小姨母,在建乐城。
你小姨母跟我差不多,烙的葱油饼特别好吃,你小姨母家还有两个小姐姐,一个小弟弟。
明天咱们就启程,先去一趟符离府,然后就回建乐城。
你要是喜欢小姨母,喜欢和小姐姐小弟弟一起玩,就跟小姨母一起住,要是不喜欢,就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嗯。”果姐儿头抵在李桑柔怀里,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服。
“咱们先走,不看着你阿娘入土了。你阿娘的后事,都交给邹伯伯。
以后,等你养好了,让你小姨母带着你,或是我带着你,咱们经常过来看望你娘,好不好?”
李桑柔细语柔声的和果姐儿说着闲话,看着几个伙计摆了满桌子的菜,挑了几样,拨在碗里,正要喂给果姐儿吃,果姐儿在李桑柔怀里挪了挪,低低道:“我自己。”
“好。”
李桑柔让果姐儿坐在自己怀里,看着她趴在桌子边上,安安心心的吃了小半碗饭。
……………………
天墨黑下来,李桑柔看着果姐儿睡着了,示意黑马看着果姐儿,自己换了黑衣,带着金毛,出了邸店。
……………………
第二天一大早,邹旺就出了邸店,买了辆车,让人送进邸店,匆匆吩咐了几句伙计,让他们帮忙擦洗干净,自己急急的一路小跑进了邸店。
邹旺看到李桑柔,坐到他们那张桌子旁,看着李桑柔,带着几分惊惧,压着声音道:“大当家的听说没有,咱们送到衙门的人犯,昨天夜里,都上吊了!
说是在牢里,吊成了一排儿,一个没活,全吊死了!”
陆贺朋猛抬头看向李桑柔。
“我跟老大把他们吊上去的。”正吃着包子的金毛,看了眼邹旺,含糊说道。
邹旺呃了一声。
陆贺朋脸色发青,呆了一瞬,上身突然前倾,看着李桑柔,惊恐道:“大当家的要去符离府……”
“不是杀人,是把史家、应家那两份口供,给他们的爹送过去。
得让史家和应家知道,他们养了两只恶鬼,死有余辜。”李桑柔喝着碗鸡汤粥,淡然道。
陆贺朋长舒了口气,随即,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十几个人犯死在牢里,这一趟,要是咱们没事儿,那罗县令这仕途,就到此为止了。”
“那可是好事儿!”邹旺已经缓过了神,立刻接了句。
“也是,确实是好事儿。罗县令这种地方官,唉,杀人不见血,说的就是他这种人。”陆贺朋端起碗,慢慢啜他的鸡粥。
……………………
五天后,李桑柔带着果姐儿,回到建乐城。
张猫和谷嫂子在隔壁一条巷子里,租了两座紧挨着的大院子,打通连在一起,作为衣坊。
金毛往衣坊去找张猫,黑马赶着车,直奔张猫家。
张猫家和大杂院里的女孩子男娃儿,够了年纪的,都已经送进了学堂。
张猫的大女儿秀儿和二女儿翠儿刚刚放学回来,先到谷嫂子她们那间大院子里,接回弟弟大壮。
韩嫂子的闺女曼姐儿和秀儿一向形影不离,她娘在衣坊忙,又不在家,她自然是跟着秀儿到张猫家。
秀儿和曼姐儿将桌子搬到廊下写作业,翠儿刚入学,作业少,已经写完了,带着弟弟在院子里踢毽子玩儿。
听到黑马的声音,翠儿一把接住毽子,和大壮一起往外跑,“是马叔,马叔!”
秀儿和曼姐儿也跟着往外跑,见李桑柔从车里抱着果姐儿下来,笑着跳着打招呼。
“姨姨!好长时候没见姨姨了!”
“是大当家的!”
“姨姨!姨姨!”
李桑柔一一笑应,抱着果姐儿进了院门,放下果姐儿。
秀儿几个围上去,好奇无比的打量着果姐儿。
李桑柔笑道:“她叫果姐儿,生过一场大病刚刚好,你们几个,陪她玩一会儿好不好?”
“姨姨放心,果姐儿来,你是哪个果?果子的果吗?”秀儿立刻伸手去拉果姐儿。
翠儿跳到果姐儿旁边,踮着脚尖比身高,“我比你高!我是你翠姐姐,来!让我抱抱你!”
虎憨憨的翠儿抱住果姐儿的腰,嘿了一声,还真把果姐儿抱的脚离了地。
“摔着了快松开!翠儿你个虎妮子!”曼姐儿吓了一跳,赶紧从翠儿怀里往外抢果姐儿。
“大壮把糖拿过去,去玩儿吧。秀儿,晚上不用做饭,让你们马叔去叫桌子好席面咱们吃。”
李桑柔看着有几分畏缩,却并不排斥的果姐儿,暗暗松了口气,将黑马手里拎着的松子糖等几包零食,塞到大壮怀里。
大壮抱着满怀零食包,嗷嗷叫着,跟在姐姐们后面往回跑。
张猫回来的极快,冲进院门,一头冲到坐在廊下喝茶的李桑柔面前,“出啥事儿了?金毛说是大事儿。那是谁?”
张猫一眼就看到了被她那仨孩子,和曼姐儿四个人围在中间的果姐儿。
“就是那孩子的事儿,坐下说话,这茶是刚沏的,喝一杯再说话。”李桑柔示意张猫坐。
“出啥事儿了?”张猫再看了眼果姐儿,坐到李桑柔旁边。
“她叫齐果,没爹,随她娘姓。
齐嫂子很小就被爹娘卖了,卖进了娼家。”
“跟我姐一样。”张猫眼圈儿一红。
“嗯,她娘长的挺好看,人也聪明,买她娘的那个老鸨,跟南城根那些老鸨一样,算不上坏,不得已而已。
齐嫂子先跟在年长的女妓身边侍候,识了很多字,不是很难的文章,都能读得懂。
十四岁那年,齐嫂子开始接客,她很有心眼,很会哄人,也就四五年,就攒够了赎身银子,想法子赎身出来。
后来出了什么事儿,她不肯说,我就不知道了。
三年后,她带着刚刚满月的果姐儿,从符离府搬到临涣县,往外说是死了丈夫,因为生的是个女儿,被夫家赶出门,逃到临涣县。
她在临涣县摆个小摊,帮人写信,写状子,写八字,什么都写,日子很艰难。
后来,我在临涣县看路线,看中了她,就把顺风在临焕县的派送铺子,交到了她手里。”
李桑柔的话顿住,慢慢抿着茶,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十天前,她到柳子镇王家送一封信,被王家二爷王懿德等十三个人轮奸之后,活活打死。”
张猫猛噎了一声,直直瞪着李桑柔。
“齐嫂子走到哪儿都带着果姐儿,果姐儿就在十来步外,眼睁睁看着她娘惨死。”李桑柔看了眼被翠儿抱住的果姐儿。
“这孩子可怜!”张猫眼泪夺眶而出。
“那十三个人,我已经杀了。这孩子,我想放到你这里。每个月,我让人送二两银子过来。”李桑柔低低叹了口气。
“齐嫂子,跟我姐……”张猫喉咙猛的哽住,“我就当是我姐,就是我姐,这是我姐的亲闺女,我亲外甥女儿,你放心。
不要银子,我家孩子,不用谁拿银子。再说,我养得起,你放心。
我家果姐儿,可怜。”张猫一把一把抹着眼泪。
“好。”李桑柔沉默片刻,看着张猫笑道:“等你这三个闺女出嫁的时候,我要是还活着,你陪嫁多少,我一模一样再添一份。”
第95章 警告
李桑柔安顿好果姐儿,回到炒米巷,对着那摞子供状,慢慢抿着酒,直到远远传来人静时分的更梆声。
李桑柔长长舒了口气,站起来,用力伸了个懒腰,进屋睡下。
刚进建乐城,陆贺朋就直奔去找他家世子爷了。
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召她去这儿那儿,那就说明,她在临涣县做的这些事,至少,还能等到明天。
能等到明天的事儿,那就不大了。
……………………
李桑柔当晚没等到去叫她往这儿往那儿的人,是因为顾晞和文诚,听陆贺朋一口气说了这几天在临涣县的事儿,再一张张看过那一厚摞供状,两人对坐喝了好几轮茶,也没想好怎么处置这件事儿。
“这事儿不能瞒着大爷,瞒不住。”文诚放下杯子,再次揉了把脸。
李姑娘的凶残,远超过他的想像,他有点儿懞。
“没打算瞒着大哥。这事儿,咱们得先有个章程,有个说法。
再怎么占理儿,她一口气杀了十四个人,也有点儿多。唉。”顾晞拍着那摞子供状。
“王懿德是被冤鬼缠死的,十二张供状上都写了。另外十二个,是自己吊死的,就一个,得算自卫。”文诚的声音又轻又低。
顾晞扬眉斜瞥着文诚。
“不为别的,都是死有余辜,一个都不冤枉。”文诚点着那摞子供状。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都好说。
我是担心大哥,他必定觉得李姑娘过于凶残,她确实杀人如麻,可她从不妄杀无辜。”顾晞拧着眉,有点儿头痛。
“大爷。”文诚的话顿住,片刻,看着顾晞,一声干笑,“从小儿的帝王心性。
跟坑杀几千数万降兵,动辄屠城相比,这哪能算凶残。
我觉得,大爷那边,不是凶不凶残的事儿,而是,李姑娘这个人,得在世子爷手里。”文诚的话顿住,“在大爷掌控之内。”
顾晞脸色微沉,好一会儿,叹了口气。
“李姑娘是个聪明人,从进了建乐城,就一切对咱们敞开,这一条,大爷一向满意。”
顿了顿,文诚看着顾晞,“齐梁之战,迫在眉睫,像李姑娘这样,智勇俱全,手段狠辣之人,除非大爷无法掌控,否则,可是一把绝世利刃。”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顾晞微微出神,片刻,叹了口气。
“还有,世子爷最好找李姑娘说一说,临焕县这事儿,过于随心纵意了,可一不可再二,不能凡事都由着脾气。
这事儿,其实不用这么直接上手杀。”文诚叹着气道。
“临涣县这事儿,就是这样,才能让人神清气爽!”顾晞啪的一巴掌拍在供状上。
文诚无语之极的斜着顾晞。
“再说,你觉得我跟她说,能有用?”顾晞看着文诚问道。
文诚呃了一声,片刻,苦笑摊手。
“我觉得吧,你去跟她说,说不定还能管点儿用。”顾晞斜暼着文诚,慢吞吞道。
文诚苦笑更浓,“世子爷真会玩笑,这玩笑可玩笑不得。我肯定更不行。”
……………………
李桑柔是在午初前,被传进明安宫的。
明安宫偏殿里,只有顾瑾一人,端正坐在南窗下的榻上,正写着什么。
李桑柔在榻前七八步,站住,看着顾瑾写字。
顾瑾写好一份折子,合上放到旁边,看向李桑柔。
李桑柔笔直站着,迎着顾瑾的目光,拱手欠身。
“你和他们,有什么分别?”顾瑾示意放在他案头的那一厚摞供状。
“他们在先,我在后,他们种因,我给他们他们种下的果。”李桑柔迎着顾瑾的目光。
“你这意思,他们是恶鬼,招来了你这只魔头?你以为你是谁?替天行道吗?”顾瑾眼睛微眯。
“齐嫂子是我的人,我既然做了他们的大当家,这些,就责无旁贷。”李桑柔避开顾瑾的目光,看向那摞子供状。
“如果这世上的人,都像你这样,以虐还虐,以杀还杀,视律法于无物,那那些无力无助,全无遮挡的小民,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岂不成了真正的鱼肉,任你们这些心狠手辣的强者宰杀凌虐?”顾瑾上身微微前倾,看起来极其生气。
“我不知道。”李桑柔的话顿了顿,看向顾瑾,“这是你的事,你们的事,他们是你的子民。”
“是,他们是我的子民。
所以,像你这样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人,有一个,就该除掉一个,以免为祸民间。”顾瑾看着李桑柔,冷冷道。
“我从不妄杀无辜。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在自己的不忍不容不让不退上。
所以,我不能把恩怨留过夜。临涣县的那群畜生,他们得死在我前头。”李桑柔神情安然的看着顾瑾。
“世子跟我说,齐梁之战迫在眉睫,留着你这样的人,于齐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