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书被他太婆抢话抢怔了。
沈贺也怔的一个劲儿的眨眼,他阿娘怎么能这么说话?
“阿娘说得容易,她有大爷和世子护着,要想杀了她,得有证据,这哪是容易的事儿。”
“原来你也知道光叫两声不行,得有证据啊。”韩老夫人冷笑了一声,“你冲我叫冲我喊的时候,想过这些没有?想过怎么办没有?”
“阿娘!”沈贺一脸烦恼的看着他阿娘。
他阿娘真是越老越糊涂,越老越有脾气了!
“喊叫之前,先掂量掂量,你那喊的,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我叫你来,就这一句话,我累了,你们爷儿俩去你们书房商量正事儿去吧。”韩老夫人疲惫之极的挥着手。
沈贺闷哼了一声,示意儿子沈明书,两人一起告退出去。
……………………
进了七月,至少夜里凉下来了,李桑柔也随着秋天的到来,活过来了。
刚进七月,张猫就来找李桑柔,想在中元节的时候,带着果姐儿回去一趟临涣县,给果姐儿阿娘烧些冬衣,送些纸钱,问李桑柔齐嫂子埋在哪儿了。
李桑柔正好没什么事,立刻打算和她们一起去。
中元节阴气重,临涣县是有恶鬼的。鬼神之类,她可不敢说没有。
张猫喜笑颜开,立刻就把往临涣县的人数,扩展到了把秀儿、翠儿和大壮都带上,给她们大姨磕个头去。
李桑柔送走张猫,在铺子门口站了一会儿,径直往大相国寺,找方丈圆德大和尚讨了枚护身符,再到张猫家,把护身符给果姐儿系到了脖子上。
李桑柔和张猫带着四个孩子,一路上只能慢慢的走。
张猫回去收拾收拾,隔一天,两人就赶着两辆大车,出了建乐城,一路走一路玩,慢慢悠悠往临涣县过去。
两个人带着四个孩子,一天也就赶五六十里路,直到中元节前一天,两辆大车才一前一后进了临涣县城,住进了邸店。
隔天就是中元节,一早上,派送铺的新掌柜盛婶子过来,带着李桑柔等人,往城外去祭祀齐嫂子。
“果姐儿胖了不少,气色也好,瞧着真好!”盛婶子过来,看到果姐儿,几句话没说完,眼泪涌出来了,忙拧过身。
李桑柔轻轻拍了拍她,“邹掌柜说,齐嫂子的坟,都托在你这里照应,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我男人也埋在那一片儿,不过回回多带点儿东西,咱们现在就走?”盛婶子再转回身,已经抹掉了眼泪。
李桑柔看向张猫,张猫点头,“走吧。”
张猫和李桑柔赶了辆车给孩子们坐,跟着盛婶子,出了临涣县,到了一片靠着条小河的土坡前。
土坡上,散布着零零散散的坟头。
“就是那个,邹掌柜跟着阴阳先生找了五六天,阴阳先生说,这一片敞亮,又临着水,是块好地方。邹掌柜就买下了。
那一圈柏树,是齐嫂子入土那天,邹掌柜让人种上的,都活了。
前面那些花哪草啊,是我种的,齐嫂子是个讲究人儿,爱这些花啊草啊的。
等到一周年,再立块碑,就更好了。”盛婶子一边带着大家往上走,一边絮絮叨叨。
“多谢你。”张猫牵着果姐儿,诚心谢道。
“咱自己人不用客气,唉,都是苦命人哪。”盛婶子低头看了眼果姐儿,在她头上摸了下,“这孩子是个有大福的。”
盛婶子带着众人到了齐嫂子坟前,絮叨了几句,就往不远处她男人坟头上坟去了。
张猫带着果姐儿磕了头,蹲在坟前,烧纸钱元宝,烧衣裳房子等等。
秀儿蹲在张猫旁边帮忙,翠儿紧挨果姐儿跪着,果姐儿哭的哽咽,翠儿念念叨叨:“大姨我是翠儿,我最疼果姐儿,阿娘也最疼果姐儿,姐姐也最疼果姐儿,曼儿姐也最疼果姐儿,您放心。”
大壮紧挨秀儿蹲着,一趟趟伸手,想往火里扔东西扔纸钱,却被秀儿一下接一下打回去。
李桑柔站在不远处,背着手,看着远处绵延的秋色。
烧好纸钱衣裳,李桑柔赶着车,又往齐嫂子从前那个小院去看了一趟,回到邸店时,已经是夕阳西斜。
七月半中元节,天黑之后不宜外出。
几个人就在邸店吃的晚饭,刚刚吃好晚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到邸店门口,马的前蹄还扬在半空,黑马就从马上滚下来,直冲进邸店,“有位姓李……老大!”
黑马还没喊完,就看到了呼的站了起来的李桑柔。
“老大,出事儿了!出……”黑马一头扎过去,急的额头青筋都暴出来了。
“先把这杯茶喝了,缓口气再说话,再急也不急在这一口气。”李桑柔从桌子上随手拿了杯茶递给黑马,厉声道。
“是。”黑马猛抽了下鼻子,接过茶,一口一口喝了,将杯子放到桌子上,看着李桑柔道:“金毛失踪了,半天加一夜,不对,我来用了一天,一天半加一夜了,啥信儿没有……”
“他姐家呢?”李桑柔截断黑马的话问道。
“也不见了,都不见了,全都不见了!我……”黑马抬手在脸上抹了把,抹下满手掺着眼泪的热汗。
“我现在就得赶回去,一会儿到递铺,我找个人送你们娘几个回建乐城。
明天早上,你等到递铺的人再走,路上当心些。”李桑柔交待了一句张猫,站起来就往外走。
“唉……”张猫抱着果姐儿,一个唉字没喊完,李桑柔已经大步流星直冲出去了。
……………………
李桑柔和黑马一夜疾赶,天色大亮时,冲到了陈州门外。
半夜起,小陆子和大头就等在陈州门外了,远远看到李桑柔和黑马,一跃而起,飞奔迎上去。
李桑柔看到两人,急勒住马,马高仰着前蹄,原地转了一圈才停下。
“回家没有?”黑马高喊了句,越过小陆子和大头,兜个圈子再回来。
他没能勒住马。
“没有!窜条在家等着,我跟大头后半夜出来的,没有!”小陆子带着哭腔。
“你们两个,一人牵匹马,挨个去看城外的义庄,三天内送过去的尸首,挨个看。”李桑柔沉声吩咐。
她和黑马都是双马。
小陆子和大头急冲上去,接过马,上了马,一个往西,一个往东,去查义庄。
“你去府衙,衙头你认识,问清楚这三四天里,城里一共有多少无名尸首,都送到哪儿了,一具具看过。”李桑柔接着吩咐黑马。
黑马脸色惨白,“老大……”
“金毛凶多吉少,快去吧。”李桑柔闭了闭眼,挥手示意黑马快去。
李桑柔纵马先回炒米巷。
米瞎子也在炒米巷宅子里,看到李桑柔冲进来,窜条急冲出去牵马栓马,米瞎子迎上李桑柔,看着李桑柔道:“大前天中午,金毛和黑马一起吃的饭。
黑马说,吃了饭,金毛就出门去往朝报坊送东西,就再没回来。
傍晚吃饭的时候,黑马他们以为金毛去他姐家了,没在意。
黑马说他睡到后半夜,起来小解,见金毛的床空着,人还没回来,就觉得不对劲了,赶紧先去看柳家卤肉铺。
柳家卤肉铺斜对门有家烧饼铺子,烧饼铺子都是半夜就开始和面打烧饼了。
黑马说,打烧饼的几个伙计说,柳家卤肉铺前一天就一整天没开门,他们也奇怪的不行,说柳大勤得很,过年都不歇着,一整天没开门,还真是头一回。
黑马就去找我了,我和他赶紧就往金毛姐家去看。
柳家院门紧锁,屋门全都敞着,这就不对了,我立刻就让黑马去找你了。
我留在白虎桥,等到天亮,先往附近去打听了。
柳家前后左右的邻居都说:前一天一早上,她们一起来,柳家就关的紧紧的,整整一天,没见人进出过,也没听见柳家老太太的声音。
柳家老太太嗓门亮得很。
东边的邻居跟柳家亲厚,说前一天她忙到日头升到头顶,总觉得少了什么,站着一想,是没听到柳家老太太的声音,她就去柳家敲门了,说柳家院门关的死死的,没人应声。”
“你进去看了?”李桑柔脸色铁青。
“嗯,好不容易爬进去。
院子里棚子下,卤了一半的肉都好好的堆着,屋门全敞着,屋里,除了床上,别的地方一点儿也不乱。
看床上那样子,是被人从睡梦中堵上嘴直接扛走的,衣服都在床边挂着,鞋子也在,俩孩子的书包也在。
其它东西都在,柳大夫妻床头,有一只小匣子,里头有十来两银子,也没动。”米瞎子叹了口气。
“这一天多,你就打听到这一点没用的?”李桑柔猛一脚踹在院子里得石榴树上。
一粒青石榴掉下来,砸在米瞎子头上。
米瞎子抬手拍了拍头,“只怕是冲着金毛来的,或是冲着你,也许还活着呢,一大家子人呢,有老有小,得赶紧。”
李桑柔一声没响,直冲进屋,片刻,换了一身靛蓝衣服出来,一边往手腕上扣手弩,一边吩咐窜条:
“你去找如意,让他带你去见世子,把金毛失踪的事,当面禀告给世子。”李桑柔再转向米瞎子,“你去董家报坊,从金毛出董家报坊起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窜条哎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你这是去哪儿?”米瞎子瞪着李桑柔,李桑柔正一支支往手弩里扣弩箭。
“去永平侯府,看看沈贺在干什么,沈明书又在干什么,还有那位老夫人。”李桑柔冷冷道。
“永平侯府?他们抓金毛他姐一家干嘛?抓金毛也没用啊?”米瞎子想不通。
“这建乐城里,有足够胆子,又足够愚蠢的,我知道的,只有永平侯府了,先去看看再说。”李桑柔扣好弩箭,转身往外走。
“哎!你小心点儿,别让人家看见!再蠢也不能蠢成这样,
你别把自己陷进去了,毕竟是侯府,皇子外家!”米瞎子提着瞎杖,一路小跑跟在李桑柔后面。
第110章 一片新土
顾晞正在明安宫,和顾瑾,文诚,潘定山四人,对着山河图,核算各处马匹草料等的储备量,以及该怎么运送更快更省。
窜条从户部找到明安宫。
如意看到窜条浑身的热汗,再听窜条说,李桑柔吩咐他立刻面见世子,当面禀报,一句话没多问,立刻带着窜条进了明安宫。
李大当家是个极妥当的,她说的这样急,必定是极要紧的事儿。
顾晞叫进窜条,听窜条说金毛和他姐一家,已经失踪两天两夜了,顿时眉毛高高扬起。
“你赶紧去一趟永平侯府,随便找个借口,看看沈贺在不在府里,要是在,一定要见到他,探探话,直接问也行!还有沈明书!也要见到!”不等顾晞说话,顾瑾先指着文诚吩咐道。
文诚应了一声,冲顾晞拱了拱手,急急出去。
“致和在哪儿呢?”顾瑾看着顾晞问了句。
顾晞立刻扬声叫进文顺之,顾瑾指着他吩咐道:“你带人去查沈家在城外的庄子,看看有没有金毛和他姐姐家诸人,快去!”
文顺之拱手应诺。
“你们大当家的去哪儿了?”顾晞看着窜条问道。
窜条正站在旁边,一把接一把的抹汗,听顾晞问,摇头道:“不知道,老大一进门,就让我过来找您,我还不知道。”
“王爷,世子爷,我先告退。”站在旁边,早就坐立不安的潘定山总算找到话缝,赶紧告退。
刚才那些话,那些事,都不是他该听到、该知道的。
“嗯。”顾瑾沉着脸嗯了一声。
潘定山抱着卷宗,赶紧走。
“你先回去,要是你们大当家的回去,让她别急,不会有事儿的。”顾晞吩咐窜条。
窜条欠身应了,转身就跑。
看着潘定山和窜条一前一后出了殿门,顾晞看向顾瑾。
顾瑾压抑着满腔的怒气,又透着丝丝疲惫,迎着顾晞疑问的目光,咬牙道:
“老二跟我说过两三回,说是沈贺父子的话,让他一定要跟皇上说,说李姑娘是南梁的细作,到建乐城来残害忠良的。
还让老二下令,杀了李姑娘等人。”
“残害忠良?她残害哪个忠良了?喔,他们父子俩?他父子俩是大齐忠良?”
顾晞说到最后一句,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呼的站起来,“我去永平侯府看看!”
“嗯,去吧。”顾瑾用力揉着太阳穴,“但愿还没有不可收拾。”
……………………
永平侯府大门左拐出去,是一条热闹街道,对着巷子口的一家糕点铺门口,李桑柔笔直站着,看着从街道一边,由远而近,飞马而来的沈贺父子。
看着他们父子两人勒着马转进巷子,在府门口下了马,一前一后,大步流星进了府门。
李桑柔立刻沿着街道,绕到永平侯府侧面,跳进围墙。
围墙内是宽阔的大门内二门外。
跟着沈贺父子回来的小厮长随们,垂手送进沈贺父子,有的开始收拢着马匹,牵进马厩,有的晃着脖子,活动着手脚,打着呵欠,该当值的垂头往当值房,不当值的,一路打着呵欠,穿过角门回家。
李桑柔紧盯着刚才骑在马上时,离沈贺最近的小厮,看着他指指点点交待了一圈,最后一个往角门过去,悄悄跟了上去。
离角门有一射之地,李桑柔一步上前,抖开丝绳勒住小厮的脖子,将他拖进旁边的假山洞里。
小厮被拖进假山洞,瞪着李桑柔挨的极近的脸时,还没反应过来。
李桑柔盯着他,放松手里的丝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