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闲听落花
时间:2021-08-14 10:40:46

  院子里安安静静。
  离柳家院门还有一射之地,顾晞就下了马,走到院门口,看了眼李桑柔,越过她,走到六副棺椁前,挨个上了香,才转过身,走回院门口,左右看了看。
  如意急忙拎了张小马扎送过来。
  顾晞坐下,顺着李桑柔的目光,拧头看了看那一排棺椁,叹了口气。
  “除了金毛,他们走的时候,都很快,没受罪?”李桑柔看着顾晞,神情平和,语调平和。
  “是。”顾晞心里却涌起股不祥之感,“一群蠢货,怕他们喊出来,裹的太紧,不过几十息,就走了。”
  “几十息。”李桑柔说的极慢。
  “都查清楚了,参与此事的,沈贺身边的小厮长随二十人,沈明书身边的小厮长随十六人,已经死了四个,其余三十二人,斩立决。”顾晞迎上李桑柔的目光,侧头避开。
  李桑柔冷哼了一声。
  “皇上年青的时候,正是当时几位皇子,争位最惨烈的时候。
  皇上有四个兄长,都死在了争位之战中。
  沈娘娘的父亲,是当时皇上身边的护卫统领,那时候,争位已经争到不择手段,全无下限,沈统领能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儿子,自家子侄。
  沈娘娘的父亲,三个兄长,一个弟弟,都为护卫皇上而死,到先皇即位时,沈家精英,损失怠尽。
  永平侯府,是先皇即位后才有的,为了酬沈家这份大功。
  沈娘娘嫡亲的父兄子侄,都已经死在争斗之中,沈贺父亲这一支,和沈娘娘的父亲同一祖父,是和沈娘娘最亲近的一支了。爵位,就由他们承继。”
  顾晞垂着眼,声音低低,“当初,沈贺和睿亲王联手,差点杀了我,皇上也不过杀了沈赟而已。”
  李桑柔侧头看着顾晞。
  顾晞迎着她的目光,苦笑连连,“沈氏族里人丁单薄,人才凋零。
  沈贺父子三人,是沈娘娘唯一的亲人,是二爷唯一的外家,也是沈氏一族中,唯一还能撑着的人了。
  从上次漏露军机,大哥和皇上的意思,都是不会再让他们沾手政务,只是荣华尊贵的养着而已。”
  顾晞的话微顿,片刻,接着道:“以后,沈家父子,就圈在永平侯府内,荣养终老。”
  “我想到了。”李桑柔眼皮微垂,“我知道了。”
  “你……”顾晞仔细看着李桑柔,心里的不安更浓了。
  “我很好。”李桑柔迎上顾晞的目光,眼睛微眯,笑起来,“我没事了。”
  “那三十二个人,要不要在他们出殡的时候斩首……”顾晞挖空心思想着该怎么弥补。
  “不用,脏了出殡的路,你随便找个地方砍头吧。”李桑柔说着,站起来,“我赶了一夜的路,累了。”
  “好。”顾晞跟着站起来。
  李桑柔走到黑马身后,拍了拍他,“别烧了,钱太多,他们也用不了,回去睡一觉,明天还有事儿呢。得去看块好坟地。
  你们三个在这儿看着,别断了香火。”李桑柔又看着小陆子三人吩咐了一句,转身往外走。
  黑马垂着头,跟在李桑柔后面,一声不响往外走。
  顾晞跟了两步,在门槛外站住,看着昂着头的李桑柔,和垂着头的黑马,看着两人过了白虎桥,才叹了口气,垂头出来,上马回去。
  李桑柔后面跟着黑马,从白虎桥一路走回炒米巷时,天已经黑透了。
  米瞎子坐在门槛上,慢慢唱着首不知道什么歌,看到李桑柔,站了起来。
  李桑柔越过他,在他说话之前,制止道:“不想说话,累了。”
  米瞎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跟着进了正院,看着李桑柔和黑马一个进了正屋,一个进了厢房,呆站了一会儿,坐在廊下,仰头看着苍茫的星空。
  李桑柔睡了一夜,出来时,米瞎子正咬着羊肉包子,见她出来,指了指桌子上一大筐包子。
  李桑柔烧了壶水,提进屋里,又提了桶凉水,洗了澡,头发湿淋淋挽起,换了身衣裳出来,坐到米瞎子旁边,拿了只包子。
  米瞎子已经沏了壶茶,倒了杯推给李桑柔。
  黑马也起来了,李桑柔看了看他,吩咐道:“去洗一洗,换身衣裳,过来吃饭。”
  黑马嗯了一声,往厨房烧水洗澡。
  “昨天,那位世子冲进永平侯府,拿了不少人,审出来了?”米瞎子看着李桑柔吃了两个包子,又拿了一个,开口问道。
  “嗯。”
  “那怎么说?”米瞎子欠身往前。
  “动手的都定罪。斩。”李桑柔垂眼吃包子。
  “那没动手,光动嘴的呢?”米瞎子追问了句。
  李桑柔看了他一眼,只吃包子没说话。
  “唉,那你有什么打算?我跟你说过,人跟人不一样!”米瞎子一声长叹。
  李桑柔吃完包子,又拿了一个。
  “这可不是临涣县,你不是只有金毛一个兄弟,你还有黑马,大常,大头、窜条他们,还有张猫,你可不能意气用事!”米瞎子上身前倾,神情严肃。
  “嗯。”李桑柔低低嗯了一声。
  米瞎子听到李桑柔这一声嗯,毫不掩饰的松了口气。
  黑马洗好澡,换了衣裳过来,蹲在李桑柔旁边,抓了只包子塞进嘴里。
  “大常到哪儿了?”李桑柔倒了杯茶递给黑马。
  “月初递了信过来,算着,这两天就该到了。”
  “吃好饭去迎一迎。”李桑柔接着道。
  “好。”黑马闷声答应。
  李桑柔吃好,又喝了一杯茶,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儿?”米瞎子提着瞎杖跟在后面。
  “去看看永平侯府。”李桑柔声调平和。
  “我跟你一起去!”米瞎子紧跟在李桑柔后面。
  黑马听到李桑柔要去永平侯府,呆了一瞬,伸手抓了三四个包子,另一只手再抓了两三个,一边吃一边往外跑。
  他得赶紧把大常等回来!
  李桑柔背着手,站在永平侯府大门对面,看着半掩的大门,仰头打量着巍峨的侯府大门。
  米瞎子蹲在她旁边,仰着头,手里的瞎杖从左边点到右边,再从右边点到左边。
  一个时辰后,一片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顾晞冲在最前,文顺之紧随其后。
  顾晞冲到李桑柔面前,纵身下马,站到李桑柔旁边,看着面前的永平侯府大门。
  文顺之带着诸侍卫,沿着永平侯府围墙,往前漫延。
  队伍中间,两个长衫文官跑的帽子都歪了,在永平侯府大门前滚下了马,一溜小跑上了台阶。
  几个侍卫上前关了大门,提着浆糊桶往大门上一通猛刷。
  两个长衫文官将手里捧着的金字封条,贴封在大门上。
  看着贴好封条,顾晞看向李桑柔道:“大哥请下了旨意,即刻起,封禁永平侯府,只留一处角门,日常饮食供应。”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像这种,也在赦免之列吗?”李桑柔看着顾晞问道。
  顾晞沉默。
  李桑柔轻笑出声。
  “我差点死在江都城,也不过死了一个沈赟,他们府上嫌弃的庶子沈赟。”好一会儿,顾晞看着李桑柔,低低道。
  “嗯,我知道,再怎么,他们都是二爷得外家。”李桑柔语调轻缓,“我就没打算怎么样,就是过来看看,现在,看好了,我走了。”
  李桑柔转过身,缓步往前。
  米瞎子急忙站起来,瞎杖乱点,跟着李桑柔往外走。
  “这算是圈禁了,就是没垒高墙而已。”转上热闹的街道,米瞎子紧跟一步,和李桑柔低低道。
  “是圈,也是护。”李桑柔冷哼了一声。
  “人和人不一样,能圈一圈,这也是因为你现在是个人物了,唉,你要想开。”米瞎子叹了口气。
  从看到那一车尸首起,他这心,就一直提着,现在,还是提着。
  她这个样子,肯定不是就此算了的模样。
  “我不会莽撞的,你算你的命去吧。”李桑柔转上了往白虎桥的方向。
  米瞎子站住,看着李桑柔,呆了好一会儿,胡乱敲着瞎杖,往卫州门过去。
  他也去迎一迎大常,也许,大常能劝住她,当然,他得先劝住大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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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与虎谋皮
  大常在出殡前一天,赶回到建乐城。
  金毛和柳家一家六口的丧事,除了那块风景风水都极佳的坟地,别的,李桑柔都办的极其简单,有过来吊唁的,也都被窜条奉命挡了回去。
  从坟地回来,李桑柔吩咐大头把米瞎子推出去,关上院门。
  大常炖了一锅青菜豆腐五花肉。
  吃了饭,李桑柔看着众人吩咐道:“我要出去一阵子,家里和铺子里的事,大常作主,这一阵子,你们好好吃饭,好好干活,不要出建乐城。”
  大常抬头看向李桑柔。
  “放心,不是去杀人。我走后,铺子里有什么事,你掂量不出深浅,就去找世子,请他示下。
  家里,急事你和黑马商量,不急就等我回来。”李桑柔迎着大常的目光,接着道。
  “要去多久?”大常闷声问道。
  “不知道,应该不会很久。我不想让人缀上,中间不会递信回来。
  不用担心,这一趟没什么危险。世子要问,就说我出去走走,散心去了。”李桑柔接着道。
  “好。”大常心里稍宽。
  第二天早上,大常起来的时候,正屋门开着,李桑柔已经走了。
  ……………………
  这些天,顾晞一天至少两趟的打发人去白虎桥看一看,再看看李桑柔怎么样了。
  天亮后没多久,顾晞就知道李桑柔离开了建乐城,出去走走,散心去了。
  这天没有早朝,顾晞径直进了明安宫,和顾瑾说了李桑柔出外散心的事儿。
  顾瑾端直坐着,神情冷峻。
  “能找到她,缀上她吗?”好一会儿,顾瑾看着顾晞问道。
  顾晞摇头,“上一趟,几个人盯着,都是好手,也没能盯住,现在,她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昨天晚上走的,还是今天一早。”
  顿了顿,顾晞带着丝丝说不清是赞叹还是感慨,苦笑道:“她要是不想让人找到她,就能像一滴水滴进河里,无处可找。”
  顾瑾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往后,靠在靠枕上。
  他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可凭着直觉,他觉得她这一趟,必定是极大的事。
  他很担心。
  ……………………
  五天后,安庆城外。
  李桑柔从一辆大车上跳下来,挥手和车上的老太太告别,看着大车走远了,绕个圈子,往迎江寺过去。
  夜色垂落时,李桑柔站到了迎江寺山门下,听着幽扬的晚课声,仰头看着巍峨的大殿,和高耸的振风塔。
  看了一会儿,绕过山门,沿着寺院围墙,一边走,一边看。
  一阵清脆的钟罄声后,晚课结束,一片脚步声夹杂着嗡嗡的话语声,没多大会儿,寺里重新安静下来。
  李桑柔攀上一棵古树,站在树上,看着寺内,片刻,从树上跃下,落进寺里。
  寺院最靠近江边那一面,和僧舍隔着整个园子,有座小巧的院落,院门半开。
  李桑柔闪身进院,随手掩上院门。
  正屋大门敞开,叶安平已经落了发,背对着院门,端直坐着,敲着木鱼,正在念诵。
  李桑柔左右看了看,进了正屋,走到叶安平侧前。
  叶安平抬起头,看着李桑柔,意外而愕然。
  “这里说话方便吗?”李桑柔抬手弹灭蜡烛。
  “去塔上说话吧。”叶安平立刻站起来,伸手往前,摸到把钥匙,转身往外走。
  李桑柔跟着他,从院子里的角门出去,走几步就是振风塔了。
  李桑柔看着他开了最底的塔门,让进李桑柔,闪身进去,栓上塔门,又拉了拉。
  叶安平在前,李桑柔跟着他,一层一层,一直上到振风塔最上一层。
  李桑柔紧贴着墙,站在塔上,看着大江对面的点点灯光,和宽广黑暗的大江,低低叹了口气。
  她还在江都城时,这江上还是点点渔灯,片片白帆,充满了生机,现在,灰暗一片。
  叶安平已经盘膝坐在地上,摸了只小小的油灯出来,擦火点上。
  李桑柔背靠着塔墙,坐到叶安平对面。
  “我常到这塔上静坐。”叶安平指着油灯解释他点灯的原因。
  他常来,来了就会点灯,这趟来,自然也要点灯。
  李桑柔嗯了一声。
  “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叶安平看着李桑柔。
  李桑柔迎着叶安平的目光,看着他眼里跳动的两团小小的火苗。
  “你都查清楚了?都查到了什么?找到了什么?”李桑柔直截了当问道。
  叶安平脸色微白,紧紧抿着嘴,没答话。
  “你要杀的人,是皇上。”李桑柔直视着叶安平,接着道。
  叶安平面白如纸,“你,是你查到的?你?你怎么?”
  “这把剑,叫湮凤,雄为凤,雌为凰。
  你年青时,必定不如后来深沉老辣,你当年要报仇的疯狂想法,你的亲长,你们族里,必定知道了些。
  所以,你要用成家生子,才能打消他们的惊恐。
  后来知道你养了湛泸这样的杀手,你们族里的恐惧和严厉,不是因为你养了杀手,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你要杀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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