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萧兰因和秦渊。
萧兰因比秦渊还要不喜玄迦。
其一,她烦透了元家那两兄弟,都是邪肆暴虐,性情乖张之人,他生母方贵妃又是愚笨懦弱之人,歹竹里岂能生出好笋,所以她笃定,玄迦天性定然不好。
其二,玄迦早年被送去教坊司那些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其三,他既已出家,便不该破戒勾引她的宝贝女儿,若在一起,必然引人议论纷纷,流言不断,萧兰因可不耐烦旁人编排讨论女儿。
更莫说,女儿如今病弱,萧兰因只想多留她几年,旁的并不愿多思。
萧兰因眸中几多戒备,但并未显露出来,只笑得讨好:“缘圆,你睡了许久,可是饿了么?阿娘叫人捧些吃食过来。”
秦渊望了一眼窗外黑黢黢的天色。
“摆饭罢,咱们一道吃些。”
女儿方才看了他一眼。
但眸中全是陌生,还教他逮到了女儿和玄迦互使眼色,那黏黏糊糊,偷偷摸摸的小模样,他满心慈爱,又难免不快。
他错失她成长十三载。
待她再出现时,身边已出现了另一个郎君,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老父亲的心,何其酸涩。
也就想和她一道吃吃饭,多接近一二罢了。
入座时,秦缘圆的手一直被萧皇后揽着,自然二人便就近坐到一处了。
萧皇后指着秦缘圆手边的另一座位:“阿铎,你与妹妹挨着坐,兄妹二人多多培养感情。”
秦渊:“……”
玄迦:“……”
萧铎,接收到了两道冰刀子似的眼神,然未敢推拒皇后姑姑,他轻咳一身,表情复杂,战战兢兢地坐下了。
还不忘与玄迦使个眼色:兄弟,我是无辜的。
但萧铎不免想起鎏婳的戏言,随即浑身一抖。
难不成,他姑姑,真要乱点他和秦缘圆的鸳鸯谱么?
萧三郎暗自摇头,叹道,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这顿饭吃得颇为诡异。
秦渊很难控制自己的眼神,三不五时便望向秦缘圆。
他鼓起勇气,舀了一勺雪霞羹,放到女儿碗中。
雪霞羹主料为芙蓉花,去其心蒂,汤瀹之,同豆腐煮,红白交错,恍如雪霁之霞①,那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一道菜。
“孩子,雪霞羹做得不错,我记得,你从前很爱吃的。”
秦缘圆客套道了一句谢。
因这位大人的目光过于炙热,她咽下一口汤羹,凑到萧铎耳侧,小声问:“三郎,这位大人是谁呀?”
玄迦和秦渊面色俱变。
秦渊修有内功,耳力上佳,自然是听见了女儿的细声呓语,内心苦涩极了。
她不认得他,不知道他是谁,且兰因一时半会,也不愿意让他认回女儿,他便只能拐弯抹角地关心。
玄迦便是因为她和萧铎过分亲昵。
他自然猜到皇后的心思。
萧铎自收到玄迦的眼神警告后,顿时正襟危坐,不动声色地拉开和秦缘圆的距离,耐心道:“那是晋国公,自小看着我长大的,是极和善的长辈。”
秦缘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这位是玄迦的上峰,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晋国公,那位临川长公主的意中人。
萧兰因见秦渊夹菜给秦缘圆,便也不服输似的,夹了一道菜放入她碗中,如此来回,秦缘圆面前那碗便堆得如同小山似的冒了尖儿。
但秦缘圆素来胃口很差。
她为难道:“阿娘,公爷,缘圆吃不下了,莫要浪费了。”
二位长辈方讪讪收了手。
未几,见她吃得差不多,皇后便用那试探着的口气:“缘圆,阿娘先与你道歉。”
“一时半会,怕是先不能接你回宫了。”
“你在萧府,好好呆着,表哥会照顾你的,阿娘,阿娘得了空,也会过来陪你的,你乖乖的啊。”
皇帝昔年便不喜秦缘圆,知晓她失踪后便忙不迭报了丧,如今乍然说寻着了公主,必然诸多阻滞。
还有便是,皇帝近来发疯了似的。
秦缘圆若入了宫,便好似树了个活靶子一般,萧兰因并不敢冒险。
秦缘圆却觉得松了口气。
入宫?她可是从未想过的。
幸而皇后未想过让自己回宫,否则束手束脚,多有不便,还有便是,也不方便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和玄迦谈恋爱呀……
秦缘圆望向玄迦,自她醒来后,玄迦眉骨、嘴角皆有青紫,于他白璧似的面皮上格外刺眼,她心疼极了,却迟迟寻不到机会问一问他。
一行人将她送回了房,又问候了几句,秦渊和萧兰因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望着头顶上熠熠生辉的夜明珠,觉得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可谓是如梦似幻。
其实受人关注宠爱的感觉自然是好,但仍有几许不适应,毕竟,自己还不曾和玄迦好好地说上一句话,今日便都过去了。
她叹了口气。
“公主殿下,可有何处烦忧。”
一道清润的男声,语调不大正经的。
秦缘圆寻着声望过去,竟瞧见了郎君背着手立在窗扉侧,不过那窗户打开,大约他是跳窗进来的。
是玄迦来了。
今日信息好多,撞得她头晕脑胀,看见玄迦的脸,觉得亲切极了。
当下便掀了被子朝他跑去,揽着他劲瘦的腰直往他怀里钻,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门口还有守夜的丫头呢,被人看见会不会不大好啊?”
她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如今好似画本子里那偷香窃玉的登徒子,半夜闯人家闺阁的小痞子。”
玄迦眉心动了动,又是登徒子,又是小痞子,她可真会给他安名头。
他恨不得昭告天下,秦缘圆是他的,让皇后与晋国公统统无话可说,若他真舍得孟浪待她,那自己还纠结什么劲呢?
玄迦心中微叹了口气,笑着将她揽入怀中,于她耳边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如此,我倒真要将这登徒子的名号坐实了。”
玄迦身体微微下压,长臂便穿过她的腿弯,猝不及防便将人结结实实地抱了起来。
秦缘圆低低“呀”了一声,很快便也适应了,双足晃荡两下。
被抱上床时,她摸了摸玄迦面上的青紫痕迹,有些心疼。
玄迦多俊俏的一张面皮呀,怎么能受伤呢?
“怎么来的?”
玄迦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两口。
很委屈的口气:“唔……如今你是公主了,便都说我配不上你,对你居心不良,我的殿下,可要为小人做主么?”
秦缘圆怔了一瞬。
他们不喜欢玄迦么?怎么宫里的人这么不讲礼貌,动不动就打人呀?
她抚着玄迦的伤处,心疼道:“人家打你,你便傻站着挨揍么?你那身功夫都废了?”又小声的:“我要怎么为你做主呀?”
追问:“是谁?我阿娘么?还是萧铎?”
萧铎?
玄迦唇角扯出个酸溜溜的笑:“我今日见着,皇后有意无意叫你与萧三亲近,似乎有撮合之意。”
意识到玄迦话中的酸意,秦缘圆噗呲一笑,秦缘圆忙摇头:“萧三郎?怎么可能,你便是吃醋也要找对对象呀。”
皇后不喜他,玄迦人精似的,一眼也能看出,往后只怕会有更多阻滞,还会安排许多郎君于她身边周旋。
这念想一起,眉目都沉了下去。
秦缘圆自然辨别出他的不快,笑嘻嘻地揽着他精瘦的腰往他怀里蹭:“我只对大师有兴趣。”
玄迦面色好歹好看了些。
但小娘子仰起面儿,娇娇怯怯,温柔小意的模样,瞧得玄迦一股痒意直往骨缝里钻,他再忍受不得,一把将她压在那艳红的被衾上亲。
这亲吻来得又急又重,似发泄一般,秦缘圆都觉得舌尖又麻又痛,甚至有血腥味涌了出来,也不知是谁的。
她仰头,微微错过他绵密的轻吻,轻喘着气戏谑道:“大师这是上赶着赠我血疗伤了?从前可是小气——”
这话没说完,便又被玄迦吻住了,秦缘圆得了意趣,勾着舌尖去追逐他渗出的血,又吮又吸的。
玄迦双眸更暗。
这是哪里来的小狐狸精,媚态天成。
二人于榻上痴缠,少不得便有声响溢出。
窗纱上投射出门外小丫头的剪影。
她提着灯笼,忽地立起了身子,有些迟疑地磕了磕门:“公主,怎么了?”
秦缘圆顿时僵住,咬着唇去推玄迦:“你……你走开,有人呀……”
玄迦错开,那唇便触到了小娘子鼻端、面颊、耳畔,湿漉漉的一串吻,若有似无的。
秦缘圆声线颤抖:“无妨……我方才在打蚊子罢了……”
“可需要奴帮忙么?”
秦缘圆大声:“你别过来!我要睡了。”
又被玄迦捞着,亲了一口。
好在那丫头到底未再靠近了。
被吓了一遭,秦缘圆旖旎的心思都吓没了,将他的脸拍开,将被子拉高,阻开他那不安分的唇,闷闷的:“我们如今倒像偷情一般。”
秦缘圆自然也看出来,皇后对玄迦的冷淡,自打和皇后相认,自己和玄迦之间便总被人隔着,如今二人想要见面说说话,玄迦还得漏夜跳窗而入,门口还有个守着自己的丫鬟,真像极了偷情。
她勾着玄迦的脖子,笑容狡黠:“你说,我如今是公主了,你是不是得嫁给我做驸马呀?”
玄迦顺势俯身而下,磨着她的唇,喃喃:“我倒是心甘情愿,就怕有人不愿意。”
他那力道轻轻的,触在唇上便痒得厉害,偏生那大手也不安防,挠在她后腰,秦缘圆是最怕痒得,顿时便眼泪汪汪轻轻颤,偏生窗外还有人,又不敢发出声音,那咽呜声便从喉咙若有似无的溢出来。
玄迦心头更痒,便愈发使坏逗她。
他是医者,对人体穴脉最是精通的,她何处敏感,何处耐不住,他与她施过一道针,便对她清清楚楚,如此深深浅浅。
秦缘圆便觉得一下舒适,一下难熬,又喜又乐的,几乎化成一团子花汁了。
“你别,你别这样呀……”
顺势而下。
他笑:“小人可是什么都没做。殿下,身体虚乏,如此于您身体颇有裨益。这是脊中,这是悬枢,这是命门。”他缓缓滑下,耐心的解释:“唔……这是腰俞穴,后正中线上,当骶管裂孔处,属督脉②;这是长强,循环无端为长,强有健运不息之意,在脊柱骨的尾端,是督阳初始之处③。”
他口上一本正经地吊着书袋,却……
秦缘圆仰颈颤了一颤,便是房内堆着冰盆,她身上都泛出一圈薄汗,透过寝服都能窥见粉嘟嘟的桃子肉。
声调愈发烂软可怜。
她呜了一声,终于颤颤巍巍地哭了出来,又仍记得那守夜的丫头,压着,嘶哑着:“我,我不舒服……”
玄迦挑眉嗤笑了一声。
俯首将小娘子甜甜腻腻的眼泪卷走,但好歹不再逗她了,老不正经的:“您是大魏金尊玉贵的嫡公主,若无两份服侍人的本事,大魏郎君这样多,小人如何选中,有幸做得您的驸马呀?”
阴阳怪气的花言巧语。
秦缘圆缓了过来。
她将玄迦拍开,扯着被子滚到床侧:“我要睡了,你快走罢。”
被当作蚊子的玄迦手肘盛在锦被上,手掌托在面颊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公主不要小人了?”
秦缘圆乜他一眼,眸色中仍含着春潮,潋滟黏糊。
她骄矜的,羞涩地哼了一声:“不要你了,你个不守规矩的登徒子!”
玄迦心知是将人逗过了。
他连着那被衾一道,将人拽了过来:“小娘子,如今倒威风了,我方才服侍你,一点甜头未尝到,你还嫌弃我呢?”
秦缘圆哼哼两句,自觉这些风流骚话说不过玄迦,分明什么敏感之处都触了个尽,仍这般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
她认真的:“我要睡了,你不要深更半夜地勾引好姑娘,你个花和尚。”
玄迦笑得快意,眸中温软,却已无绮色。
他起身,自那小柜中取了了一件簇新的寝衣,挽在手中,十分贤惠:“起来罢,我替你换衣服,出了一身汗,莫要倒吸了,又该着凉了。”
秦缘圆再去看他,果见他已一本正经的模样。
但,他素来如此的,在秦缘圆心中已无信任,便推拒道:“我不要,你出去,我自己穿。”
玄迦弯了弯眸,却也没管使性子的小娘子,径直将她拉了起来,认真细致地替她拭汗宽衣,不该触碰的一处也不曾碰着。
足见这人是知道礼数的。
方才不过是纵着性子胡作非为地逗她罢了。
玄迦和衣在她身边躺下:“睡吧,我陪你,绝不会冒犯于你。”
秦缘圆揪了揪玄迦的衣领子,小声的:“大师可真是柳下惠再世。”
玄迦挑眉,作势去剥她衣裳。
小娘子倒是胆大得很,什么话也敢说。
玄迦难免想起今日晋国公的逼问。
有没有欺负她。
倒是很想,但终究怜惜她体弱,仍是一团稚嫩的,便也舍不得。
否则还担心什么旁的狂蜂浪蝶,豺狼虎豹,会见他的宝贝叼走呢?
秦缘圆“呀”地叫了一声,钻进被窝里,阻隔住他那跃跃欲试的大手,背对着他,无比乖觉:“我真要睡了,好梦,晚安。”
她其实不抗拒玄迦陪她睡的,萧府于她而言太过陌生,有他在旁尽可安眠。
翌日醒来,秦缘圆窝在玄迦怀中,迷迷糊糊地听见窗外的侍婢在低声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