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他六根不净——李拾月
时间:2021-08-15 09:19:18

  秦缘圆当即面色一变, 诧异地望向玄迦。
  他蹙着眉, 神色凝重深沉,秦缘圆虽瞧不出他的想法,但似乎他也不曾料想西蛮的贺礼,来得如此合宜。
  只是皇帝并不满意:“又是蛇, 又是蝎, 竟是不大吉祥的东西,这上者可有何神奇之处?”
  松蒙:“君父,这上者养在西蛮皇庭多年, 乃是难得一见珍禽,若入药施用,那便是千年的老山参都比其不得。”
  皇帝勾唇一笑, 显出了些兴致:“是何效用?”
  松蒙令随从奉上一本小册子:“此乃金银蛇与五彩蝎的效用,可供大魏医者一观。”
  皇帝见他要说不说, 一点不利索, 反而送了个册子上来,兴致索然地随意翻了翻,混沌的双目竟是迸发出了惊喜的光, 他抚着胡子大笑:“甚好,甚好。”
  皇帝这般浮夸的反应,不由叫秦缘圆疑惑,这两个毒物,究竟有什么神奇的效用?竟连见过奇珍异宝无数的大魏天子,都连声夸赞。
  皇帝:“这两样宝贝如今置于何处呢?快送上来,让孤观赏一上。”
  松蒙却拱手道:“回禀君父,这两样宝贝,尚在路上,还得再过些时日,方能呈给您。”
  大约未想到贡品不曾抵达,皇帝顿了一顿。
  但随即笑着摆了摆手。
  意思很明确,这是极满意,也不在乎多等些时日。
  但秦缘圆心里也急,总觉得这西蛮大王子不对劲。
  其一,西蛮使团来的时间不对。玄迦早前便收到线报,西蛮人较预定入长安的时日,还要早了大半个月,却也查探不出他们在长安中探些什么。
  其上,西蛮使团态度不对。人一早便到了,足见他们十分紧张,合该事事准备周全才是,又怎会在进奉贡品这种大事上出差错。
  所以拖着不给,定有不对。
  依照礼数,番邦上贡后,是大魏皇帝亲赐下珍宝,以昭显天//朝上国威仪。
  但直至内宦唱完皇帝赏赐后,松蒙仍驻足在原地,未曾告退。
  他跪于地上,拱手而拜:“启禀君父,吾尚有一事所求。”
  “何事?”
  “昔年大魏曾下降宗室之女于退浑、党项,今日吾欲求娶大魏福康公主,愿以婚姻之盟,止边境纷争,结百年之好!”
  这话落下,大殿内陡然安静。
  皇帝饶有兴致地笑道:“这是好事,孤准了。”
  太后亦是抚掌而叹:“甚妙。”
  松蒙再拜:“谢君父隆恩。”
  秦缘圆脸色青黑,合着皇帝三言两语便把她卖了?
  听萧皇后说,西蛮近年在边境打了许多胜仗,一举吞并了周边小部落,退浑、白兰、党项都被其兼并,国力日强,也不断在灵州边境闹事,与萧家军多有交锋,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即打即退。
  如今入朝,当然是求和的大事。
  大魏是天//朝上国,若能得公主下降。于边境部落之国而言,自然是无上的荣耀与承认,何况公主下降,定会带回文书草药等先进技术,有利于一国发展。
  昔年大魏不过是以宗室之女加封公主尊号,下降于退浑、党项,如今西蛮自矜强盛,要显示出不同来,竟一开口就求娶嫡公主,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可笑求娶公主这等大事,西蛮定然早上奏疏,皇帝当然不会今日朝会方初次听见,如今叫松蒙众目睽睽提出来,无非是将秦缘圆和萧皇后架在火架子上烤罢了。
  秦缘圆想通后,又不免冷笑连连,就说呢,皇帝为何大张旗鼓将她迎回宫,原是想将她包装好,换个更好的价钱。
  他笑眯眯的:“福康,这婚事能定下边境百年和平,是天大的好事,大王子亦是一表人才,千里迢迢来此,足见良缘天定,孤赐你封地、良田、金玉,定叫你风光大嫁,往后荣华一生。”
  秦缘圆冷笑。
  她原就是公主,无需和亲,往后也该是荣华一生。
  她“哗”地起身,眸中笑意泛冷,扬声推拒:“儿臣,不愿意。”
  安静的大厅更是鸦雀无声,那些臣子面面相觑,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皇帝仍是笑的:“这孩子,总是孤疼爱你,这大事上也不能纵着你,你便是不嫁,也得嫁。”
  皇后冷眼看了许久。
  她极雍容地,朝皇帝翻了个白眼,转而对松蒙道:“你们想打仗是么?可以,本宫即刻修书一封,命萧家军陈兵西蛮,莫不是你们打了几场胜仗,便真的以为我大魏无人了?”
  皇帝早和西蛮暗中达成协议,用个嫡公主换兵马,如今协议受胁迫,更兼当中被萧皇后拂了面子,一张面皮涨得发紫。
  他终于坐不住,怒起指向皇后:“萧兰因,你不要太过分!”
  天子礼服袖袍宽大,掀翻了案前的酒局,劈里啪啦的破碎声响伴随着皇帝的怒吼,响彻整座大殿。
  群臣左右而视,窃窃私语。
  但帝后剑拔弩张,还是在别国面前,场面实在闹得难看,便有那么几位位高的,开始讲和,试图缓和气氛。
  好歹解释成:兹事体大,容后再议。
  却是无人敢说个准信。
  但皇后如何肯理会,这大殿是彻底呆不住了,当下便带着秦缘圆拂袖而去,只留下店内的宗亲、官员、使臣,大眼瞪小眼。
  礼部尚书乃是秦渊的人,他不动声色地扯了扯秦渊的衣袖,希冀尚来威仪十足的国公爷能说句话。
  却没想到秦渊将手中酒盏饮尽,“砰”地一声,将手中金盏摔了出去。
  酒水飞溅,金瓯掷地,靠他最近的礼部尚书吓得哆哆嗦嗦往后仰倒。
  顿时大殿内所有目光便聚都在秦渊身上。
  秦渊倒未说话,他狠狠地剜了一眼王座上的皇帝,背着手站了起身,快步离了这乱糟糟的大殿。
  想来是他仁慈太久,金銮殿上那位也嚣张太久了。
  身后皇帝的咆哮仍怒不可遏的:“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他也配这般嚣张行事么?”
  “家奴出身,低贱的种子,也配么?”
  “......”
  秦渊踏出殿门时,恰逢一缕清辉落于秦渊眼前。
  他才恍惚想起,今日本是中秋,是最该圆满的一日。
  皇帝的话叫他想起了从前,他出身的确卑下,所以面对萧兰因时,他从来都自卑的,将自己的姿态摆得极低。
  上十多年前,先帝潜邸时,他秦渊不过是王府中的家奴罢了,父母世代皆为奴仆。
  如今便是秦渊极力推行科举,如今寒门举子也可入仕,但士庶之别有如天堑,何况他从前曾是奴籍?
  机缘巧合,他被放到皇帝身边当个跑腿的小厮,上人一道上学堂,秦渊是一点就透,皇帝便走鸡斗狗,渐渐地他学成了一肚子本事。
  上人一道去了跟着武师傅学功夫,皇帝连个马步都扎不好,秦渊却练就一身武功。
  大抵是少年郎君如青竹一般长成,又在皇帝和毓王两颗歪脖子树旁边,便显得格外惹眼,竟渐渐得了先帝爷青眼相看。
  起初是办些跑腿家事,后来做些文书的活计,后来一次围猎,秦渊竟于虎口中救了先帝,自此,少年郎君锋芒终于显露。
  也就是那次,先帝爷南征北战,竟也会带上秦渊,成了先帝座下,小小的副将。
  也就是在军营里,秦渊遇上了萧兰因。
  鲜衣怒马的贵族少女,一皮鞭子甩在他身上,趾高气扬、不屑的问:“这是那里来的小白脸,竟也能出来在军营里?”
  可她一身胡服,少女身量初成,乌发红唇,艳若牡丹,一鞭子直抽得他心痒。
  再后来,他们,打了一架。
  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彻底压制,她一双滴溜溜的杏眼恶狠狠地盯他,秦渊这辈子做得最对,最正确的事情,便是吻上那张不服输的小嘴。
  但他那时并不知道,这是萧家的女儿,贵比公主,并不是他个奴籍之子能配得上的,他实在自卑。
  萧兰因注定是要嫁入皇家的。
  可她成亲那日,全程皆庆,十里红妆,她却凤冠霞帔地出现在他府上。
  她自己掀开盖头,笑嘻嘻地将他抱紧:“我将元家的大傻子打晕了,下了药,他怎么配娶我,你才是我的夫郎。”
  然后他们便有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儿。
  只是后来.......
  往事不可追,如今他却只想拥住所爱之人,将这些年的遗憾好好填补。
  从前终究是他过于怯懦了。
  ——
  萧皇后拉着秦缘圆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身后那些宫女太监便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乖宝,你莫担心,阿娘绝不会让你嫁给这异想天开的蛮子。”
  秦缘圆当然知道。
  她摸了摸萧皇后尚平坦的小腹:“阿娘,不要生气了,莫吓坏了肚子里的弟弟妹妹。”
  萧皇后忽地笑了,戳了戳秦缘圆脑门:“你倒是心大,狗皇帝都要将你买了,仍能笑得出口的。”
  秦缘圆歪在萧兰因肩头:“阿娘!你这样厉害,又这样疼我,自然不舍地叫我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又怎会让我远嫁呀?”
  萧兰因叹气,摸了摸女儿的手。
  心道你那不争气的爹,迟迟不愿意造反,若早听她的,哪来这么多破事儿。
  秦缘圆见她消了气,扶着她上了步辇,她如今身子不大好,劳累不得。
  母女两回到凤仪宫后,秦缘圆想着萧皇后心中郁结,便张罗起宫女太监们挂灯笼,说要和皇后一道赏月景、吃月饼。
  因以为今日宫宴绵延许久,宫中并未曾布置。
  如今出了令她不快之事,秦缘圆越发要张罗起来,将那不欢的、不安的情绪都驱走。
  秦渊和玄迦抵达时,秦缘圆正自己踩在梯子上,挂起自己亲手扎的兔儿灯,不仅梯子下扶着一种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玄迦送她的那只小猫儿馒头,亦喵呜喵呜地转着,似是凑热闹一般。
  此刻天空一丝浮云也无,浑圆的大月光落于她身后,皎然寂静地为她反打上一层清辉,衬得衣袂飘飘得女郎不似凡俗中人。
  南星扶着梯子,切切地劝她“公主,这都吊了两串了,您也该下来了,快别摔倒了!”
  秦缘圆吃吃地笑:“这才哪儿道哪儿呢。”
  但她一回眸,却看见了玄迦于那悠长的宫道中缓缓走来,她提着灯笼,含笑地向他招了招手。
  她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鹅黄的颜色衬得她尤其可爱,远远地一笑能将人能将人心中的阴霾不安全都驱走。
  玄迦心中一动,也不管身边还有宫女太监,掠地而起,将梯子上的小公主抱了下来,他悄悄捏了捏她的鼻端:“淘气,不怕摔下来么?”
  秦缘圆望了一眼原处面色肃然的秦渊,笑嘻嘻地回抱他。
  “站得高一些才能看见你嘛。”
  这话说完,秦缘圆的手便规规矩矩地放了下来,还欲盖弥彰地扣在身后,生怕叫旁人发现自己与玄迦亲近。
  只是她垂着眼睫,面色微微泛红。
  玄迦面色更是和煦。
  将她放在地上时,秦渊也渐走近,神色较方才大殿上时多少松弛了,但仍是冷着的。
  因为秦渊是觉得女儿在冲他笑的。
  但玄迦却耍了个花招,将他心中父女相见的场景生生转换成爱侣调情,他便多少不悦。
  秦缘圆对秦渊印象一直很好,见了他来,笑容也是甜丝丝的:“秦叔叔,中秋快乐。”
  秦渊顿时眉开眼笑。
  但开心不过两秒,躲在角落的小太监小安子看着秦渊,目光闪躲,哆哆嗦嗦地说:“娘娘说......”
  秦缘圆:“说什么?”
  小安子“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双眸紧闭,视死如归道:“晋国公与狗,不得入凤仪宫。”
  秦缘圆:“......”
  玄迦:“......”
  秦缘圆望着面色铁青的秦渊,也没想明白秦渊那里惹萧皇后了?
  可她入宫月余,从未在凤仪宫见过秦渊,如今想的是,方才大殿上出了西蛮大王子求娶她的事情,秦渊方巴巴刚来的。
  所以她笑眯眯地挽着秦渊的胳膊:“不妨事的,秦叔叔是我的客人,若阿娘责罚,自有我顶着,你们不必担心。
  然后便大剌剌地领着人进门了。
  秦渊内心也是有些复杂。
  他入凤仪宫,十来载不曾走过正门,不曾想破天荒地一道,萧兰因的小性子时一如既往地火爆,竟将他与狗作比。
  但也非没有甜头。
  秦渊十分自得地望了一眼挽着他胳膊的小女儿,微微而笑。
  三人到小花园时,萧兰因趴在石桌上昏昏欲睡,她换了一身朴素的白杭绸长袍,袖子是宽大的,她撑着额角打瞌睡时,袖子往下滑,便露出了伶仃薄弱的手腕,那个他昔年贫寒时所赠的,水色并不好的玉镯子,仍戴在手上。
  秦渊心中熨帖。
  竟觉得双眸发烫。
  他轻声:“披风。”
  侍从递上了薄披风。
  秦渊却只步履轻轻地,将那玄色的披风覆在萧兰因身上。
  瞌睡中的萧兰因头颅不受控地往下坠,被秦渊用手掌轻轻托住,她陡然一惊,睁开了眼。
  眸中仍有懵懂睡意,但见了他却是恼怒地,一把拍在他手上,又扯过身上的披风重重地往他身上一甩:“谁要你的破东西!”
  又被秦渊强硬地用那披风裹住,低声:“如今你用不得药,便不能少折腾么?”
  他声音弱了两度,于暗处将萧兰因的手拢住:“孩子们都在呢,你莫要和我闹了。”
  萧兰因这方回过神来,越过秦渊的肩膀望见相携而来的秦缘圆与玄迦。
  秦缘圆脖子张望着,似有好奇。
  萧兰因暗火又起:“你就是故意的!”
  秦渊将萧兰因的手握得更紧,声音很轻,呢喃一般:“童童,我知错了。”
  童童是昔年,萧兰因随口编的名字,诓他的,但秦渊这许多年都这般唤她,将这假名唤成了爱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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