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魏倾彻底爆发,“你用刀架在我脖颈上,是想行刺吗?”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假扮成太监演技精湛的魏倾也不行。
“没有,我怕把你憋坏了。”霜落转头一想也有道理,剪刀多锋利啊,小太监那脖颈细皮嫩肉的她又笨手笨脚,见血就更加罪过了。
她脑子转的快,心头漫上一计,道:“要不,我用牙齿咬断?”
霜落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咧开嘴巴冲他露出一口白牙,毛遂自荐道:“你放心我牙口好,平日妙心姑姑缝衣服的针线都是我咬断的,这次肯定也可以。”
说罢,双手揪住魏倾衣领踮起脚尖,倾身上前……魏倾整个人僵住。几乎瞬间,少女温热的呼吸就到达跟前,一簇簇喷在他的下巴上。两人身高差不小,魏倾后颈被一双纤细的胳膊勾住,很快一个软软的东西落下来……
那种触感实在难以言喻,有点像被猫咬了一口。不过魏倾很确定,被猫咬他绝对比现在淡定。他本能地得出结论:绝不能继续下去。
魏倾一把把人推开,动作粗暴不带一丁点儿怜香惜玉,霜落没站稳踉跄了下跌坐在地上。他双手微微用力帽绳便“啪嗒”一声断成两截,转头目光冷冷盯住霜落。
魏倾无比后悔让这丫头伺候更衣的决定,更想问问苍天至纯至阳的女子为什么非得是霜落?这丫头是专门来气他的吗?
霜落嗓子有点干,兴许是方才炒花生吃多了。她抿着唇,老实巴交的模样:“对不起嘛,真不是故意的……多来几次就好了。”
“蠢东西!”魏倾怒极反笑:“不会再有下次了!”再来几次,他不敢保证能让小宫女见到明早的太阳。
听了一会隔间魏倾沐浴哗哗的水声,霜落收回心思将床铺上的干果收拾好,自己率先爬上床躺下。
她睡在里侧面对着墙,被魏倾嫌弃心里是委屈的,因而只想留给对方一个冷酷的背影。
小太监真凶,果真是有病,哪有洞房花烛夜这样对待新娘子的?她笨是笨了点,那不是因为没经验吗?她从小学东西就慢,但只要多做几次肯定能做好的。
她把头埋进被窝里生闷气,单方面决定晚上不给小太监盖被子了,让他冻着吧。不行,只不盖被子太便宜他了,现在又不是寒冬腊月冻不坏他,晚上小太监睡在外侧她要一脚把人踹下床去……反正床她霸占了,有本事嫌弃她就不要上床睡。
今日实在太累,她一沾枕头就困的直打呵欠,在袅袅熏香中霜落迷迷糊糊睡着了。
魏倾沐浴完回来的时候,一室安静。床上那个小小的人儿缩成一小团,赌气似的背对着他,大红喜被盖过头顶严严实实裹在身上,只露出一颗圆润的后脑勺。
他沐浴完,不知怎的气也消了些。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站在床边,思考今晚怎么睡。
魏倾睡觉习惯贴着墙,没有理由,就是习惯。早年他甚至为自己喜欢贴墙睡列举出一个理由:安全。若有人行刺的话,先死的也是睡在外侧的人。
可是今夜,有人鸠占鹊巢。
其实也不难,把人往外拽一点就可以。但魏倾就是不想,若把那丫头吵醒了,谁知道她还会犯哪门子蠢?到头来遭罪的还是他。
凑合一晚吧,于是魏倾便熄灯在外侧躺下了。
身旁的人早已睡熟一动不动,呼吸声均匀有条不紊。魏倾阖上眼皮又睁开,注意到满室的月华如水,清辉透过糯米纸糊窗户堆砌起层层叠叠的阴影。
十三所的月光似乎更明亮些,不像金殿销香的深宫,月光是照不进来的。
身旁的人一声嘤咛,翻了个身面朝他。魏倾这才想起,今日的吻还没有兑现。
这丫头,白天说的好好的夜里却忘得一干二净。为了睡的好点,魏倾悄无声息地凑近,从她脸上偷走一口香。
做完这一切,魏倾深呼吸一口翻身朝外闭上了眼睛。睡意朦胧之际,腰间毫无征兆地遭受一股蛮力袭击……
“咚——”魏倾听见自己骨骼咔哒响的声音。他毫无防备,下一秒半截身子飞出床榻,手掌堪堪触地。
“啊——咳——咳——”
他回头,借着月光只见一只白嫩的脚丫子裸/露在外面,霜落嘴里念念有词:“滚下去睡!”
第十二章 被猪拱了
魏倾,大魏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帝王,文能提笔平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自小无论扮猪吃虎还是争权夺利样样得心应手。如今为了睡个好觉和下人挤在一间小破屋里已经够委屈了,现在竟还被一脚踹下床?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弄死她!
魏倾顺势一滚下了床,被子随之滑落在地上。寂静深夜他迎着月光而立,乌发从前额垂下一绺,愈发显得表情阴森可怖。此刻男人就像是游荡人间的恶鬼,仿佛只等下一秒露出森森白牙吃人骨头了。
他靠近单膝跪在床榻上,俯身一只手抚上少女的颈。少女脖颈下的脉搏正规律有力的跳动,而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终止。
魏倾眸光一凛手指用力,没想到这蠢货忽然发出一声嘤咛:“求求你了!”
魏倾怔住,霜落又小声小气地重复,语气好不可怜:“求求你了!”
这么一瞬间的愣神就失去了契机,少女不舒服地挪挪身子脱离他的魔掌,忽然伸手缠住他的胳膊:“别打我娘!霜落明天就去赚钱。”
“等着哦我的大猪蹄儿,霜落有钱了就来买你!”
风吹动窗牖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莫名的,魏倾躁动的血液冷静了些许。蠢是蠢了点,良心似乎还不错。魏倾不得不承认那句“求求你了”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
少时他说过最多的话也是这句。
魏倾无可奈何地摇头,求人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弱者自以为是的摇尾乞怜罢了。这丫头一点警觉都没有,危险逼近嗓子眼都还呼呼睡大觉呢。这样的人多留几日又何妨,反正杀她就好比捏死一只蚂蚁。
况且眼下杀是不能杀,可他又着实咽不下这口气。这丫头力气怎么那么大,方才那一脚他后腰跟断了一样,现在还疼的厉害。杀不得,那就以牙还牙吧,这丫头不是想让自己滚下去睡觉么?
行,她滚下去睡。
翌日,天不亮霜落就醒了,她伸个懒腰,觉得从来没睡的这么好过。只怪那张床太适合睡觉了,宽大柔软的床垫子再搭上轻薄暖和的锦被别提多舒服,不像浣衣局的床铺不仅拥挤还硬邦邦的。
床铺再舒服,霜落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下等宫女不干活就没有饭吃哪来的本事赖床。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脑袋晕乎乎的,怔愣许久才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地上。
身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蚕蛹,地上还垫着一床,放眼望去可谓一片乱七八糟。
霜落挠挠头,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她倒是记得自己做了好几个梦,梦里一会大仇得报把小太监踢下了床,一会回到小时候保护她娘,一会又梦见荆门市集上油光闪闪的大猪蹄儿……
真是,做梦都做累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床上空无一人,下一秒屋门开了魏倾从外头进来开始穿衣系腰带。全程当她空气似的,一丁点眼神都不曾给她。
“你昨晚在床上睡的?”霜落没话找话。
“不然呢?”
霜落撇撇嘴,她就知道是梦!可她是怎么滚到地上的呢?霜落没有问,她觉得问了魏倾大概率也说不知道。
霜落起床收拾向来迅速,反倒是魏倾,起床比别人早磨磨蹭蹭地收拾整齐出门时间竟和霜落一样。二人出院子时天刚刚翻鱼肚白,清晨早起的第一波鸟儿已经在枝头鸣叫,万籁俱寂中一切都是刚刚苏醒的模样。
一路沉默地踏出院门,霜落昨天晚膳吃的少早就饿了。可屋里还没搭灶台不好生火做饭,况且什么吃的都没有,霜落只能寄希望于赶得上浣衣局早膳。
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声让她一路脚下生风,隐隐有把魏倾甩在身后的趋势,不想才出院门就被邻居叫住了。
马双莲是直殿监的宫女,为人大方热情,火辣辣的性子。他与对食杨春在这儿住了三个年头,昨日就注意到新搬来的邻居长的好生俊俏,一双小细腿进进出出地忙活,快乐的跟只小燕子一样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她一早准备早膳,正巧碰上二人出门便盛情邀请:“来我家用早膳。”
霜落肚子饿的咕咕叫,可才刚认识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人家蹭饭,与马双莲寒暄几句的功夫,魏倾已经走到前头去了。
马双莲望着魏倾背影讪讪:“你家这位……似乎还挺有脾气哈,咦,他的腰怎么回事?”
霜落这才注意小太监的腰有点不对劲。只见他一手扶腰,步子不似平时那样衔接流畅,挺别扭的。
鸡毛蒜皮的小事霜落从不记仇,往后也鲜少翻旧账。她已经忘了洞房之夜的不愉快,与马双莲告别后立马小跑追上去,关切道:“你腰怎么啦?不舒服?”
还有脸问?魏倾恨不得上手敲她的脑袋,“没什么,被猪拱了。”
“什么时候的事?昨晚我看你还好好的,再说皇宫哪来的猪……”
魏倾懒得和她废话,“说是被猪拱了就是被猪拱了。”
“好嘛好嘛,那这头猪还挺厉害的,你身手这么好都没打过。在皇宫伤人没被杀了吃掉,兴许是哪位主子养来解闷的吧,后台真硬……”
这年头猪都能抱上大腿,她也得尽快。
“对了,下午你有时间吗?”霜落说:“我带你去安华堂找个太医瞧瞧。”
安华堂是皇宫内专门给下人看病的医馆,无论环境还是太医水平都次的很。霜落不懂这些,奴才有看病的地方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挑剔什么?她只想知道小太监到底什么病,能不能治。
梦魇之症宫里多少资历深的太医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指望安华堂更是不靠谱。
魏倾觉得多此一举,本想回绝没空,可霜落缠上他胳膊眼巴巴地求:“去吧去吧,昨日我在姑姑面前揽下给安华堂送夏衣的活,就为了带你去看病。据说那安华堂的柳太医可神了,死马都能医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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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去的话,我就……”
还威胁他?魏倾唇角一勾,犹如勾人性命的弯刀,“就怎么样?”
霜落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威胁他,鬼使神差道:“我晚上就不亲你了。”
魏倾:……
“行吧,去看看。”
第十三章 我们回家吧
陛下今日心情不佳,苏茂才一早就瞧出来了。虽说早习惯了陛下阴晴不定的性子,但苏茂才还是怕。毕竟在魏倾跟前做事,就等同于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没一天安生日子。
魏倾确实不高兴!他的这股不高兴,在苏茂才询问是否需要找个太医来按按腰时达到了巅峰,魏倾不动声色道:“再说话就拔了你的舌头。”
别人可能也就是说说罢了,但苏茂才知道,陛下说要拔你舌头那就当真拔舌头。
苏茂噤声疾如闪电,连声遵旨都没敢回。他规规矩矩站在案牍前等候差遣,没一会魏倾忽然搁下朱笔挑他的毛病:“今日这身宫袍丑到朕的眼睛了,换下!不许再穿。”
苏茂才瞅瞅自个的打扮,没毛病啊!和往常一样的赤色圆领宫袍,怎的平日不见陛下嫌丑?但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问的,毕竟要保住舌头。
他是个聪明人,在陛下跟前做事多年也算有点觉悟。这会也想清楚了,陛下这是变着法子挑刺呢。可他做错了什么?苏茂才想来想去,近日办的差事也只有十三所那趟,难不成陛下嫌他办的不够漂亮?
苏茂才只知陛下瞧上一个宫女,对方是谁在哪当差完全不知。陛下为了人家甘愿放弃贝阙珠宫,跑去十三所挤挤。兴许这便是当皇帝的情/趣吧,其实仔细想想……夜半幽会什么的还有一点点刺激,不然陛下至于连腰都伤了吗?
想到这些,苏茂才老脸一红。陛下好不容易相中个女人,苏茂才肯定得把人当祖宗供着。因此昨日他跑了一趟十三所,事事躬亲不敢有半点怠慢,没想到陛下还是不满意。
看来这宫女在陛下心里地位非同一般,等见到人他可得好好拍拍马屁。
魏倾瞧他羞愧难当的模样,便问:“可知错?”
苏茂才跪下请罪:“陛下教训的是,奴才知错!”
“嗯——”毕竟是跟在自己身边的老人,魏倾点到为止:“起来吧,罚两个月例银。”
霜落回到浣衣局果然没赶上早膳,如今她已经找到对食就不必再去颐倦斋受罚了,忙碌一上午饿的前胸贴后背,午饭狼吞虎咽比平时多吃了几碗。
云芝一脸坏笑地凑近打趣她:“昨晚累着了?”
霜落点头称是,心说你是不知道昨日我在十三所锄了多大的地,置办新屋费了多少心思。可她嘴里塞的满满当当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清汤寡水就白米饭一口气吃下去三碗。
“你这丫头,真是不害臊。”云芝点她脑袋顺道提醒:“你一会去安华堂记得绕开洒金门,听说宝纱司太监在那教训新人,下手狠的呀脑袋都破了。”
宝纱司的人在宫里历来恶名响当当,只因宝纱司掌印与承妃娘娘母家沾亲带故,因此在后宫张扬跋扈恨不得拿鼻孔瞧人。霜落可没傻到去惹那帮人,她木木点头,填饱肚子和妙心打了声招呼,带着两个人便往安华堂去了。
安华堂今日出奇地忙碌。一大帮子人进进出出,随处可见煎药的小瓦罐,小瓷瓶,整座院里飘着一股浓浓的药味。霜落捂了捂鼻子,眼见三个浑身是血的小太监被抬进屋里,紧接着里头便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造孽呀,宝纱司那帮人下手太狠,骨头都断了。”
“也怪他们运道不好,刚入宫就被宝纱司的人盯上了。没钱没人脉,不就只能等死么。”
……
宫里人命不值钱,更别说是几个奴才的命。霜落心知不能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带着两个丫头规规矩矩等在门口,没一会安华堂少监马四带人来清点衣裳,顺道告知霜落:柳太医今日生了风寒不出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