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吧,前几日还让她等他回来的。又或许,他们都是阿吉派来的,那阿吉为什么要让他们来呢?霜落心烦,便想找人说说话,但这里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只和白昼比较熟悉。
白昼住在一棵树上,霜落见他飞上去过。于是霜落冲着一颗绿荫浓密的大树喊:“白云白云,你下来我们说说话。”
这几日霜落几乎每天都要这样喊他。每天清晨冲着树上喊一嗓子:“白云白云早上好,你昨晚在树上睡的还好吗?”每天睡前又冲着树上喊:“白云白云天黑了,你睡在树上半夜不要掉下来哦。”刚开始白昼还能招招手以作回应,但霜落的问候实在太频繁太热情,白昼根本招架不住。
现在白昼被吵的没办法,只能装作没听见。霜落得不到回应,继续喊:“白云,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你答应一声呀!”
没人回应她,兴许白云不在出去办事了,霜落有点失望。就在此时青竹叫她:“姑娘,今日咱们学规矩吧。”
霜落拢着袖子被带进屋里,这间屋子里有不少东西,一碗水,戒尺,还有《女训》,《女孝经》等书籍。霜落看着有点熟悉,以前刚进宫时教宫女礼仪的嬷嬷也有戒尺,啪啪打在手心可疼了。
霜落有点警惕,青竹端起一碗水放到她的头顶,道:“抬头挺胸,背笔直。笑不露齿,行不动裙,千万别把头上的水洒出来。”
话音刚落,霜落一个趔趄,只听咣当一声碗掉在地上碎了,青竹立马拉下脸色。
霜落不明白,她自入宫时就被教走路要快,办事要利索,若真行不动裙以后还怎么干活。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嬷嬷,我用不着学这个。”
青竹叹了口气,毕竟是皇上选中的人,她肯定要好好教。于是青竹劝说:“姑娘如今身份今非昔比,往日不规矩的地方要改,否则日后出席宫晏,在后宫行走被人瞧见笑话,成何体统!”
“在自己院里还好些,但以后拜见太后,受使臣拜见,那丢的就是大魏皇家的脸面。”
霜落还是很懵。她现在的身份有这么高吗?既要参加宫宴,还要常在后宫行走?
青竹接着道:“姑娘放心,奴婢既然接了陛下的旨意,定不负此行。各项礼节奴婢都会毫无保留地教您……”
霜落惊恐地后退,“等等,你说什么?谁……谁让你来的?不是阿吉吗?”
青竹眉头紧锁地望着她:“是陛下让奴婢来的,阿吉是谁? ”
霜落脑子里好像飞进去一只苍蝇,嗡嗡直叫唤。“阿吉是我的对食呀,他带我来这里的,我可没见过皇上……”
青竹一听也明白过来。皇上如此仔细这个女子,原来是从太监手里抢过来的。青竹霎时看霜落的目光就不友善了,做过太监的对食,如今又当后宫的娘娘……皇上得多喜欢她才不至于嫌弃?
但这些都不是青竹该管的事,她只管做好分内的。“既是要入后宫当主子,小娘娘就不该再想别的男人,前尘俱是往事,以后您就是陛下的女人。陛下脾气不好,出错可是要掉脑袋的。”
霜落惊慌地打量四周,现在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里了,“此话当真?你们莫要骗我,我……我真被皇上瞧上了?”
青竹道:“奴婢岂敢欺骗小娘娘。将您安置在此处是陛下的意思,奴婢们不敢有丝毫怠慢。小娘娘不要想着跑,外头带刀侍卫里三层外三层,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天哪,狗皇帝是将她当成金丝雀吗?
霜落哇一声哭出来:“我不当娘娘,才不做那个丑八怪的女人。”
青竹怒:“小娘娘甚言。”
霜落浑然不在意,她现在也想通了。阿吉升官发财,为什么会升官发财呢,极有可能拿自己与皇帝做了某种见不得人的交易。又或者那晚十三所的刺客是皇帝派来的,想灭口阿吉抢夺自己?
总之她现在是皇帝的人,她何德何能被皇帝瞧上啊?
霜落坐在地上一通哇哇乱哭,说什么也不学规矩。她正在气头上,大放厥词:“姑奶奶不学规矩不当娘娘,除非狗皇帝来给姑奶奶提鞋。他除了砍人脑袋还会什么,有本事就砍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呜呜呜……”
青竹和一众侍女皆目瞪口呆。反了天了,皇上到底瞧上个什么女子,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小娘娘可知今日所作所为已经够您掉一百次脑袋了。”
霜落哭的更厉害,愈发不管不顾:“让他来砍!姑奶奶等着!脑袋早掉晚掉都是掉,骂出来我乐意。”
她闹腾的太厉害,青竹只得作罢暂且不教规矩了。
一下午整个望月居都围绕着霜落的哭声,她的哭声极有气势犹如魔音贯耳。等哭的累了,霜落从地上爬起来,她决定给阿吉写信问清楚这件事。
霜落抹抹眼泪,从桌上的碟子中抓起一块红豆糕放进嘴里,一手提笔开始写信。但霜落不会写字,她又不肯求助皇帝的人,要是有细作将她写信的事传出去怎么办呢?于是霜落决定自己来。
她写了一个“吉”字,不知怎么写“皇上”,就画了一条狗头上戴着冕旒,在“吉”字和狗中间再画上一个小人,小人旁边写上“霜落”代表自己。小人脸上挂着两条长长的泪水,一只手衔接“吉”字,一只手被狗嘴叼着。这意思就是质问阿吉:你是不是把我送给狗皇帝了?
霜落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画作,言简意赅生动形象。她将信纸叠好放进信封,这里她最信任的人只有白昼,于是霜落决定让白昼帮忙。
外头天已经黑了,夜风呼呼地刮着,树荫摇曳犹如黑夜中一个个鬼魅的影子。霜落这回喊的很小声:“白云白云,你睡了吗?”
没人回应,于是霜落又喊:“黑云黑云,你答应我一下呀。”
白昼听这回霜落变了调子,担心有什么事情便从树上一跃而下,停在二层小楼的勾阑上。霜落仰头望他,说:“以后白天我叫你白云,晚上叫你黑云,这样你才会答应我。你是阿吉的人吗?那晚十三所你是在保护我。”
在十三所呆久了,白昼自然知道霜落口中的阿吉是谁。他点点头,霜落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紧白昼衣袖。霜落观察四周,见没人注意才掏出那封信:“你能帮忙跑一趟吗?将这封信送到阿吉手里,他看到信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霜落现在算是白昼的主子,白昼岂会不从。他点头将信封揣进怀里一跃而上落在房檐,脚尖轻点几下背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霜落双手合十祈祷:信一定要顺顺利利到达阿吉手中。
皇家太庙坐落于京郊,忙碌三日祭拜已经结束,仪仗队伍开始朝百翠山出发。对外说辞乃是皇上闷的慌想要游山玩水,只有身旁几个近侍和太医知道魏倾此行志在解毒。
这日仪仗大军休整,魏倾坐在帐子里处理堆积的公事,他伸了伸懒腰目光忽然瞥见手腕上的那条红绳,魏倾眼中漫上笑意,看的身旁近侍目瞪口呆。
还是苏茂才胆子大,一边收拾案桌上的纸墨一边道:“陛下可是有心上人了?”
话才出口苏茂才就后悔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这张贱嘴,最是话多,也怪陛下近来为人温和许多让他产生一种陛下和善的错觉。“陛下——奴才知错,知错了。”无论皇上有没有心上人,有几个都不是他能关心的。
若是以前奴才过问皇上私事,少说也得拖出去打五十板子,未曾想今日魏倾只是淡淡瞟苏茂才一眼,“起来吧。”
皇上竟然任由一个奴才打探私事,众人二度震惊。
很快来人禀报白昼求见,魏倾猜想必是霜落那头有什么变故忙叫人进来问话。不多时白昼从怀中掏出那封信,苏茂才呈到魏倾跟前。
魏倾拆开信件,第一眼看那画作真是一头雾水,霜落想表达什么意思呢?阿吉,霜落两个人他倒是看明白了,怎么还有一条狗?莫非是嫌日子无趣想养一条狗解闷,凑成美满的三口之家?不对,他们已经有黑贵妃了,那得是一家四口。可那两条长长的眼泪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被狗咬了疼哭了 ?
魏倾琢磨了半晌还是不得要领,便问白昼这几日望月居发生过什么,霜落总不会平白无故给她写信。白昼一通比划后魏倾就明白了,这丫头是在担心自己拿她换了前程。
等等,她为什么用一条狗来代指皇帝,就不能好好画个人吗?
蠢货!
魏倾再次被她气到了,黑着脸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内侍习惯了皇上阴晴不定的性子,一个个垂头不敢说话。他们不知是什么信件,只怕宫中出了不好的事情,皇上这回又要砍谁呢?
就在一帮人战战兢兢祈祷千万不要是自己的时候,魏倾叹了口气。然后他们就看见高高在上的帝王起身弯下腰,亲手捡起那团信纸拆开,放到桌上铺平,手指轻轻抚摸着上头的褶皱。
遇上这丫头以后,魏倾觉得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被人骂狗都不会生气。他扯过一页白纸提笔就要给人写回信,想了想霜落大字不识几个,然而两人之间的私密信件魏倾又不想被其他人看见,因此魏倾决定也给她画一副画。
想起霜落用狗指代他,魏倾就气的牙痒痒。他思忖片刻,心里有了主意……
魏倾画功一般,但比起霜落那可是好太多了。他没花太多时间,画完之后装进信封递给白昼,又嘱咐说:“告诉青竹,没必要教霜落规矩。她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皇家那些东西不适合用在她的身上。朕让青竹在她身边是协助,不是管教。”
“霜落爱做什么做什么,只要不离开望月居就行。”
白昼比划:可是霜落姑娘一直哭闹,说要与皇帝同归于尽。
魏倾气的摇头,这丫头怎么那么蠢,“她看过我的信件自然明白,让望月居的人好生伺候便是,把人养胖一点。朕回去时若她瘦了,瘦多少朕从他们身上割多少!”
白昼点头称是。
魏倾又问:“望月居近来可有异动?”
白昼摇摇头,魏倾摆手让他回去了。
第四十二章 有孕
月凉如水, 瞭春宫内一片祥和。这日太后想听戏曲,便请了宫外一班戏园子的人到梅花台唱戏,妃嫔作陪徐清婉吃了酒, 因而朵兰伺候着她早早睡下了。
从内殿出来, 朵兰蓦地遭受袭击,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打在她脸上。朱菱啐了口吐沫, 还觉得不解气, 揪着朵兰耳朵将人拖至后院,招呼一帮人在她身上拳打脚踢。
“小贱婢子, 从你进瞭春宫那日开始我就觉得不是啥好东西, 以为在娘娘跟前露脸就无法无天了。”
“说,是不是你往慈宁宫放的消息, 否则好端端的太后娘娘岂会调我去慈宁宫。”
……
朵兰不是这帮人的对手, 扒在地上被打了好一会, 朱菱才带着人骂骂咧咧离去。朵兰起身擦擦身上的泥, 拳头握的紧紧的, 眼里的恨满的好像要溢出来一般。她回屋处理好伤, 正盘算着怎么报仇门就被扣响了,锦云不请自来,撩开帘子亲热地冲她唤了声:“妹妹, 我来瞧你啦。”
朵兰和锦云关系不怎么样,她这个人心高气傲, 在浣衣局时就没什么朋友, 到了瞭春宫更没有。
因此朵兰并不理会锦云, 尤其现在自己还是一副狼狈的模样:“你来干什么?没事就走吧,我要歇息了。”
“有的有的。”锦云掏出一小瓶药膏,“我心疼妹妹特来送药, 莫要嫌弃。”
那是上好的治跌打损伤的药,朵兰以前在妙心房间里见过,她不客气地接过在伤口处抹了一些,便听锦云坐下道:“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哪,早些时候听说你在瞭春宫当差,就一直想来恭喜。未曾想今日所见,看来妹妹在此处过的也不是特别好。”
朵兰恨恨道:“自然比不上你,攀上高枝肯定有人护佑。”
锦云叹气一声:“哪里的话,我不过为了日子过的好些到处作贱自己罢了。说来说去还是霜落那丫头命好,竟有幸被皇上看中,如今快要当娘娘了。”
朵兰擦药的动作蓦地停下,转头道:“你说什么?她不是早就有对食吗?”
锦云撇撇嘴,“谁知道呢,我也是听说的。皇帝瞧上她,将人金屋藏娇不知在何处,只等从太庙回来赐宫殿和封号了。”
“此言当真?”
锦云答:“你爱信不信。”
锦云走了以后,朵兰沉默了许久许久。她命不好一步一步只为爬的更高一些,以前瞄准廉王后来又瞄准瞭春宫,人人以为朵兰是个忠心的奴婢,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冲着主子去的。她越想越不甘心,如果锦云说的是真的,那丫头凭什么?虽有姿色却傻乎乎的,如何能入得了圣上的眼。
不行,她不能看着一个不如自己的丫头好过。朵兰一夜未眠,天微微亮时端水进了徐清婉的卧房。
霜落郁闷了几日终于收到魏倾的回信。白昼将信交给她时,霜落机警地观察四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偷偷拆看信件。她有点心虚,那种感觉就好像背着众人和情郎幽会。
拆看信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小老虎。那是一只幼虎,脑门上三杠一竖威风凛凛又娇憨,它张嘴露出四颗小小的牙似乎在唬人,霜落盯着那只小老虎好一会,怎么看怎么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倾传达的意思。
洁白的纸张上,画的乃是一条头戴冕旒的狗,小老虎趴卧在狗怀里,一只狗爪子抚摸着它。霜落左看右看,依旧不明白什么意思。一定还有什么被她忽略的细节,霜落又看了一遍,这才发现在狗脸上写了一个字:吉。
霜落认真琢磨着,头戴冕旒的狗不用说肯定是皇帝,吉字肯定代表阿吉,吉写在皇帝的脸上什么意思呢?难不成是阿吉想揍皇帝的狗脸?
她倒是听说大魏有一种刑罚叫“黥”,也就是在罪犯身上刻字。盗窃罪刻耳后,欺诈罪刻在脑门,甩流氓罪刻在脸上。这意思……是说皇帝是个流氓吗?
霜落想不出来,琢磨了会便饿了。她回屋用膳,只见桌上的菜品比往常要丰富许多,猪肘烤鸡红烧肉……比年夜饭还丰盛。一帮丫鬟殷切地望着她,就差把快吃快吃写在脸上了。
饭菜里该不会放了毒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