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府连忙点头,奉承道:“早听闻世子爱民如子,待下人极好,果然不假,荔川有您,真是百姓之福啊!”
这位世子虽是荔川王收养的,却谁也不敢小觑。据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凡事他看过的人见过的事都能一一记住,琴棋书画,武艺骑射样样精通。
看似柔和好说话,可偌大一个荔川愣是没人敢招惹他,就连北翼郡前些日子也归顺荔川了,荔川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全都仰仗这位世子爷。
“先带我们去住处吧,舟车劳顿,困乏得很。”
刘知府连忙点头,虽是在前面带路,余光却时不时的瞟向牧危和颜玉栀。
一方面这二人容貌气度实在太过惹眼,而来,娄世子对这二人恭敬有加,想来身份地位定然不低。
等带着三人和十几个贴身侍卫到了住处,刘知府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不知这两位是?”
娄岚毫不遮掩,大大方方的道:“淮阴皇子和齐云嫡公主。”
这话回答的就有意思了,齐云皇室该灭没灭,淮阴王称帝,淮阴的半吊子皇子,和齐云的嫡公主那不是死对头,怎么凑在一处了?
刘知府虽是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连忙跪下行礼道:“下官叩见公主千岁。”齐云嫡公主的名头由来已久,淮阴皇子在荔川地界还真不怎么受人待见。
颜玉栀抬了抬下巴,“起来吧,不要废话,快带我们去休息。”最厌烦官场那一套了。
传闻嫡公主病弱有心疾,这瞧着不太像啊?
刘知府连忙招了丫鬟带她去休息,自己要亲自带娄岚去厢房,这次又独独冷落了牧危。
娄岚摆摆手,示意不用:“刘知府你下去吧,我自己去就好。”
刘知府知道这是嫌自己碍事了,连忙很有眼色的退走,“丫鬟就在外头,娄世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喊人。”
等刘知府走后,娄岚才道:“阿危忽怪,荔川百姓只知齐云和荔川王,对淮阴帝并不怎么认同。”
他这话哪里是在宽慰人,明明就是在嘲笑,戳别人痛处。
牧危不理会他,径自往自己厢房去,临到要开门,娄岚突然又笑着问了句:“对了,你那两个影卫要不要也安排一下?一路追马车也够辛苦的。”
隐在暗处的花影和月影微惊,这人一直知道他们跟着,一路上却一直隐而不发。
牧危神色不变,“劳烦世子了。”说着砰的把门关上。
娄岚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还真又招来人给花影月影安排了住处。
直到二人躺在了榻上,才回过神来。
这荔川世子是个仙女,这么善解人意?
次日,刘知府天还没亮就起来恭候在偏院外,公鸡叫到第三声时,院子里有了动静,候在外头的丫鬟端着洗涑用具鱼贯而入。
刘知府亲自等在娄岚厢房外头,等他洗涑完恭敬道:“世子,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是端过来还是到正厅一起用?
“到正厅一起用吧,让人去请公主和牧公子。”
刘知府点头,忙又让人去请其他人。跟来的侍卫和另外两个影卫单独备了早膳在偏厅用,正厅的四方桌上只坐了牧危,颜玉栀和娄岚。
县官不如现管,刘知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引他们三人进正厅时,直接将娄岚请到了上座。
“上座怎能我坐?”
刘知府抹了把汗,见他依旧神色平和才松了口气,转着眼珠子问道:“那....这上座?”
“公主坐吧。”
他刚说完发现牧危和公主一左一右已经坐好了,飒然一笑,“那还是我坐好了。”
刘知府点头,早就候在外头的丫鬟端着早膳鱼贯而入,硬生生的将整个不算小的方桌给摆满了。
颜玉栀咋舌,这般讨好过分了,这得浪费多少东西。
“不知道贵人们口味,只能每样都备下一些。”
娄岚挥手让刘知府下去,刘知府陪着笑赶紧走了。
“来,公主,这是荔川有名的鱼肉丸子,你尝尝?”娄岚拿了公用的勺子,勺了面前的鱼丸递过去。
中途却被牧危拦下了,“公主不吃丸子。”
他笑:“公主不吃吗?”
颜玉栀也朝他一笑:“真不吃。”被阎轶恶心坏了。
“是我唐突了,那公主吃些香葱蛋饼?”
“太干,公主胃受不了。”
牧危直接拿了碗青菜瘦肉粥递到颜玉栀面前,“公主吃这个吧。”
颜玉栀没动。
“公主难道想吃红糖红枣红豆粥?”
眼角抽了抽,竟然刚威胁她,她拿起勺子乖乖的吃了起来,好在这粥做得软嫩可口,很是香甜。
娄岚好奇的问道:“公主喜欢吃红糖红枣红豆粥?等去了王府我让人给你熬。”
颜玉栀一口粥呛在嗓子眼里,脸都涨红了。
牧危递了块帕子过去,一直冷着的脸总算有了些笑意,最了解公主的还是他。
颜玉栀默默的吃着早膳,看着面前的二人你来我往,心里很是微妙。
用过早膳后,刘知府又亲自将娄岚一队人马送出了城。天已然入冬,今日虽是天晴却有些冷。
颜玉栀穿了件杏子黄厚实衣裙,外头罩了件浅色夹袄,最后披上了牧危给她的那件正红色斗篷,看人的时候只露出一张白玉般的脸,和一双圆溜溜的眸子,那模样甚是喜气可人。
这次娄岚倒是没拦着牧危同公主坐一辆马车,主要是拦不住,再回王府前,总不好再被打得鼻青脸肿。
花影和月影原本也安排了马车,这二人却是要求骑马守在公主车驾前。娄岚依旧一副好说话的模样,都照着他们的要求安排下去。
这一路倒是太平,除了娄岚对公主太过关心引来牧危的冷脸外,其余都挺和谐。
入了荔川一带,开始出现大片的草原,此时入了冬,放眼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枯黄。
颜玉栀甚觉可惜,趴着车窗道:“要是春天来就好了,能看到大草原,还有牛羊。”
牧危疑惑:“公主怎么知道这些?”
“在齐云国治里面瞧见的,荔川物博,多牧民牛羊,民风开放,热情。”
牧危神色很是怀念:“确实,以前牧民多的时候,到处都是牛羊,风一吹,像是起伏麦浪。荔川春日还有‘踩青节’,那个时候更热闹......”
颜玉栀好奇又向往,“牧哥哥,你来过荔川吗?”
“没有,我母妃同我说的。”
颜玉栀恍然,南湘府时,牧大哥说他姓‘娄’定是他母妃姓氏,荔川的王以及世子也姓娄。她似乎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但若是他外家为何像是仇人?
“公主,冬日里还有‘冰球’节,不过要到深冬,等湖面冻结实了才行。”
娄岚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跟在马车旁边,透过车帘子恰好能看到牧危含着冰刀的眸子。
“‘冰球’节?很热闹吗?”
“很热闹,荔川境内有一落雁湖,一眼望不到尽头,每到深冬就会冻结实,荔川境内良民皆可报名参加‘冰球’,获胜的队伍以及赢球最多的人都可获得纹银千两。”
颜玉栀好奇:“那你会参加吗?”
“以前时有参加。”
“那现在呢?”
娄岚笑道:“每回都赢,被禁赛了。”
牧危嗤笑!
他又道:“若是今年阿危参赛的话,我定当奉陪。”转而又赶紧道歉,“不过听闻阿危小时候曾经掉下冰湖,应当是害怕的,还是不要参加了。”
这人只要开口,就想让牧危打他,他凉凉的看了娄岚一眼,“不必操心,我们待不到那个时候。”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阿危和公主喜欢上了荔川,不愿走了。”
牧危:“只要你在荔川就一定不可能。”
娄岚语塞,终于闭嘴了。
颜玉栀靠在车壁上,在想一个问题,怎么觉得这荔川世子其实对男主更感兴趣。
故意接近自己,让牧危生气。
总是有意无意的挑事,不堵牧危两下似乎就不舒服,偏生还总爱阿危,阿危的叫。
所以自己这是被当作‘降智傻女配’了,被人当棋子使?
逢人就笑,事事周到详尽,他这段位——顶级白莲啊。
牧危见她靠着车壁不动,立刻紧张的问道:“公主,怎么了?”
马车发出咕隆隆的声响,她抬眸看进他的漆黑的眼,笑道:“无事,就是觉得娄世子人又好看还温柔,对我也不错,想着送他一份大礼。”
正红的斗篷寸得她越发唇红齿白,边沿的白色绒毛又显得格外玉雪可爱,这一笑狡猾的像狐狸。
牧危很生气,可偏生对她又说不出重话。
心道是自己平日冷着脸太凶了吗?
“公主,娄岚只是表面纯善良,别被他骗了。”说完他又恍然想起柳染曾经和他说过类似的话,随即又懊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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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玉栀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没被骗过。”你不也在骗我。
牧危蹙眉:“公主.....”
第56章 56
荔川城的城墙高耸, 车队入城时守城的总兵亲自相迎。
雨下得有些大,刮过的风里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到了王府门前早有人举着伞在门口候着。
牧危先下了马车, 见娄岚举着伞等在他们的马车前, 他干脆回身,将公主直接抱在了怀里,由着娄岚打伞跟在身后。
颜玉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随即又心安理得的任由他抱着。
这俩人是拿她当作争宠的对象了, 时不时要争上争。反正对她没坏处,她只管看着二人作就是了。
王府里的丫鬟下人井然有序的分列两边, 齐齐行礼。各个时不时好奇的打量牧危以及他怀里的颜玉栀两眼。
府里包括大门回廊路过的矮树上都挂了红绸,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颜玉栀好奇的问:“王府有什么喜事吗?”
娄岚笑道:“迎了你们回来,可不就是喜事吗?”
还真会说话。
大雨倾盆, 院子里没有遮挡红绸红毯被淋得一团糟, 牧危冷声道:“虚伪。”
娄岚也不恼, 笑着给他们引路。
王府看上去有些老旧, 却处处透出古朴典雅, 想来是主人一直保持原样,没怎么翻新过。
横梁屋瓦,甚至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下人门也规规矩矩,显然主人治理有方。
九曲回廊一眼看不见尽头, 颜玉栀挑眉惊叹,还不等她看向别处,斜刺里突然冲出个蒙着头的黑影,紧接着就是下人惊慌的喊叫声。
“王爷,那不能去。”
“王爷.....”
那黑影像个炮弹不偏不倚正朝着她身上撞, 亏得牧危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顺带一脚将那黑影踹倒。
追过来的下人跪了一地,吓得磕头求饶:“世子,王爷突然疯癫,我们拦不住。”
颜玉栀惊讶的朝地下看去,那团黑影显然是个人,此刻歪倒在地下,头发蓬乱还滴着水,衣裳上全是污泥,脚上的鞋子还跑丢了一只,哪里像什么王爷,分明是个蓬头垢面的乞丐。
娄岚头一次发了大火,挡在那人面前生生受了牧危一脚,“谁让你踢义父的?”
牧危眸色微动,也有些不敢相信,但随即冷然道:“哦,这是娄青崖?方才那一脚踢轻了。”
“你!”
地上的荔川王突然发疯似的以头戕地,嘴里呜呜咽咽的不知道说什么。娄岚脸色冷白,立刻转身去扶他,怆然道:“义父,义父,别这样,快起来。”
然而荔川王丝毫没有理会他,甚至大力将他推倒在一边,继续磕头:“我错了,我错了,我罪该万死......霜儿,我错了。”
这次颜玉栀倒是挺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了,不只她听到了,她身边的牧危也听到了。
扶着她的手微僵,嗤笑道:“就是让我来看这个疯子?”这样的荔川王动手都是侮辱了自己。
“够了,他是你舅舅。”
颜玉栀惊,看向牧危。
他脸上尽是嘲弄之色,“老荔川王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膝下并无儿子,舅舅?哪门的舅舅,忘恩负义,屠尽亲族的舅舅?”
这是个惊天大瓜,男主是老荔川王亲外孙?原著里不是说他统一齐云后,第一个带兵灭了荔川吗?
听他这般说,这荔川王是个坏的,那怎么疯了?
原本自戕的荔川王突然抬头朝着牧危的方向看来,纵横交错的乱发下一双浑浊的眼睛难得清明,颤颤巍巍扶着娄岚的手站了起来,朝着他走来。
走到近前似是怕被嫌弃,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颤着声叫了句:“霜降,你回来了?”
他那张脸干瘪无肉,与丧尸倒是几分相像,蓦的怼的面前,颜玉栀吓得后退两步。
牧危见她害怕,将她脸按在心口,又是一脚下去,荔川王被踹得直接飞了出去,一口血洒在青石地面上格外的刺目。
雨越下越大,天乌沉沉的像是要坠下。娄岚原本温柔的眉眼染上厉声,伸手朝着牧危袭来,那架势,怕不是想打断他的肋骨。
地上的荔川王突然清醒了几分,枯哑的声音喊道:“阿岚,住手....”
他声音极低极轻,可偏生是这样的声音,让娄岚僵在原地。
“义——父。”
荔川王朝他伸出手,他立刻像个被主人召唤的小狗眼巴巴的跑过去。
娄岚扶着荔川王走近牧危,但又怕他踹人,身体微微往前,挡住身后的人。
“你是危儿吧?”他那张枯瘦的脸完全露了出来,完全看不出才四十的模样,仿佛行将就木。
牧危没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