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突然朝着她看来,同时凶狠的朝着她龇牙,她吓得直接坐倒在地。
小男孩却突然笑了,虽然是嘲笑,但却意外的好看。
能从那蓬乱的头发,脏污的脸看出好看也实属难得。
后来她听阿妈说那个男孩是王爷从狼堆里捡的,将来要成为世子的。
她被指派去照顾他。
王爷给他取名娄岚,岚——‘狼’,如山中雾,自由烂漫。
洗干净的男孩容貌与性子天差地别,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很像霜降苑的那副画像,只是越长大好像越不像了。
起初男孩只知道龇牙,咆哮,看谁都防备疏离。王爷却比谁都耐心,教会他穿衣吃饭,读书习字。
她每每伺候在一旁,总能看见王爷拿着毛笔一笔一笔的教他练大字。
男孩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义父’,此后每日她都能听到男孩欢快的声音跟在王爷身后,‘义父,义父’的叫个不停。
后来那男孩真成了荔川王府的世子——娄岚。
风仪无双,缱绻含笑的世子殿下。
——
她亲自收拾屋子,一一记住这些东西后,又亲自带着人去采买,申时初才将东西送进霜降苑。
此时天色有些暗,屋子里就更暗了,不过还没到盏灯的时辰,屋子里也就没盏灯。
喝了暖宫驱寒的中药后,颜玉栀肚子已经不怎么疼了,肚子上贴着个帕子包着的汤婆子,手心还捧着一个。牧危还在往她脚边塞两个。
她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委实太夸张了些。
额角有细密的汗渗出,她热得伸出手臂想透透气,牧危立马伸手将她手塞回去。
“公主,大夫说你不能着凉,乖,放回去。”
她有些恼,不满道:“你在我脚下放两个汤婆子,肚子上手上都放,弄得我像被点了穴道,手脚都不敢动,好累,而且好热。”
“我不管,你不让我伸手就把手边的这个汤婆子撤了,脚边也撤下去一个。”
她脸颊被蒸腾得显出红晕,向来苍白的唇都透着淡淡的粉,一生气唇微微撅起,倒是别样的娇憨可爱。
牧危心软得不行,摸摸她发顶,哄道:“实在太热的话拿掉也行,公主须得再起来喝些姜糖水。”
“我方才不是喝了些吗?”
“可公主不是嫌辣只喝了一小口吗?”
她耍赖:“一口也是喝,要不你把姜去了,我就喝。”
“大夫说姜糖水效果好。”
颜玉栀突然不说话了,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瞧怪物般瞧着他,牧危疑惑,“怎么这般瞧着我?”
她只是突然发现男主不仅粘人了,连脾气都变得温和婆妈了,老妈子男主还怎么打天下。
颜玉栀:鸟,你男主即厨子后又改当老妈子了,这样的男主还能要么?
小鹦鹉已经许久不曾和她对话,吃饱喝足睡得踏实,这会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呆了许久才道:那还不是你作的!
颜玉栀:他自己有这个潜质,关我什么事。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作的。
敞开的门被敲响,灵茹站在门口礼貌的询问:“牧公子,我能进去吗?”
牧危蹙眉看向门外,“进来吧。”
灵茹走在前头,她身后跟了十几个丫鬟,各个捧着托盘,那架势比当初南湘王妃还气派。
颜玉栀立刻将手上的汤婆子一丢,靠坐起来,才靠稳就感觉下腹部一股温热的暖流往下窜。
心道这古代的月事带也不知能不能兜得住。
灵茹从左边托盘里的物件开始介绍,每介绍一样牧危脸色就黑一分。
眼见着他脸色不好,就快起来轰人了,想起临来时世子说的话,连忙转了个弯道:“王爷说初次见公主,这些都是见面礼。”
“给我的?”颜玉栀原本就瞧着这些玩意新鲜,这下更高兴了。
睁眼说瞎话!
这些东西有不少是他母妃曾经给他买的,或是亲手做过的,比如那个草编的蚱蜢,竹子削成的蜻蜓,白瓷烧制的兔子......
他原本想发火,可瞧着公主欢喜模样,生生将‘滚’字咽了回去。
淡淡道:“东西留下,去煮碗红糖水来,要浓一些,不放姜。”
灵茹松了口气,应了是,命丫鬟将东西一一摆在了桌面上,放不下的直接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颜玉栀伸手指着其中一个托盘道:“拿那个来给我瞧瞧。”
牧危顺着她圆润的指尖看过去,那托盘里摆着竹子削成的蜻蜓,木头做的空竹,几个剪得精致的彩色皮影,复杂些的九连环....
都是些小孩子的玩具,没想到公主喜欢这些。
又想到公主自小病弱养在深宫,金银玉器这些自然见得多,民间的这些小玩意恐怕见都没见过,一时新鲜也情有可原。
他走过去拿起托盘送到公主面前。
颜玉栀拿起竹蜻蜓瞧了瞧,左右翻看,好奇的问:“这要怎么玩?”
牧危将托盘放在锦被上,伸手拿起竹支架,又从她手中接过竹蜻蜓放在支架的一角。
那蜻蜓只有嘴巴一点立在支架上,颤颤巍巍的煽动翅膀,却怎么也不会落下。
“这怎么做到的?”颜玉栀眼眸微微睁大,这东西委实做得精巧,明明瞧着比例不平衡,却偏偏能立得住。
她伸手压了蜻蜓尾巴一下,蜻蜓摇晃两下依旧立着。
牧危脸上带笑,静静的看着。
当年他第一次见这东西也是这幅表情。
颜玉栀又拿了皮影来瞧,皮影色彩明艳,她闻了闻,又扯了扯,“这东西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结实?”
牧危伸出两根手指头捻了一下,“这是驴皮。”
驴皮——阿胶?
她顿时不感兴趣了,随手又拿了个九连环在手里把玩,牧危惊奇的无论多复杂的环到了公主手上都能自如旋转,拆开。
“公主有玩过这个?”
“玩过。”闭着眼都能解。
他真心夸道:“公主真厉害!”这东西就是他也解不开。
她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折腾这牧危将桌子上的托盘挨个拿过来给她瞧。
瞧完了,疑惑的问道:“这东西真是送给我的吗?那为何没有女子喜欢的釵环首饰,胭脂水粉?”
“公主喜欢这些?”
“我那金簪都歪得不成样子了,还以为有首饰可以挑拣一番呢。”
牧危往她头上瞧,“那簪子呢?”
“不好看,收起来了。”
她无聊的转动眼珠子,突然瞧见门外头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张望。
她戳了戳牧危。
牧危顺着她目光往外看,也看到那个人影,这人在这有一会儿了,月影怎么没将人捉了?
俩人静静的等了会儿,那人突然又探出头来......于是三个人六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第58章 58
牧危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那人站在门外想进又不敢进,不敢进又不想走。
“月影!”
月影倒吊在窗户边上,探出脸看向屋子里。
悄无声息的落地, “主子。”
牧危朝着门口抬抬下巴, “将人赶出去。”
“是。”
月影往门口走,却被颜玉栀叫住,他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颜玉栀道:“月影将他请进来。”
向来只听主子话的月影这一刻居然有些踟蹰, 眼珠子转转瞧向自己主子, 询问到底要怎么办?
牧危也不明白她想干嘛,“公主!”
颜玉栀挑眉, “你就不想问问他玉符在哪?”
牧危惊讶,随即有些慌乱起来,“公主, 你知道什么?”
她抿唇, “我又不傻, 你在南湘王府得了快玉符, 北翼王阎轶那也有一块, 两块的缺口也正好能对上,这玉应该是个圆形吧,按照这个推测, 每个番王都应当有一块。”
“那他那也应该有一块。”
牧危眸光闪了又闪,心跳得有些快, 试探的问道:“那公主知道这玉符是做什么的吗?”
她状似纯真的问道:“不知道,牧哥哥你要告诉我吗?”
牧危狠狠松了口气,轻笑道:“公主不用知道有何用,你只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它都对你没坏处就行。”
颜玉栀心里排腹,这东西就是个蚂蟥, 等着吸她血呢,原身还不是死在这上面。
瞧着他平日体贴入微的模样,还以为自己救了他那么多次,他多少有些感动。
哼!还在骗她。
“月影,让他进来。”
还不等月影去请,荔川王自己高高兴兴的走进来,脚下轻快犹如带风。
他在离牧危两米远的距离站定,喊道:“危儿。”声音轻得生怕吓到面前人似的。
“我让下人送来的东西你喜欢吗?”这话是朝着牧危问的。
颜玉栀快速的看了他一眼,暗自嘀咕:这东西果然不是送给她的,原来是怕牧危不收才借口送她。
牧危不答,她掐了他大腿一下,牧危蹙眉,还是勉力点头。荔川王枯瘦的脸笑得像朵菊花,边点头边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似是想到什么,又问道:“那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想要的?我都让人去买。”
他刚要回绝,挨着床的大腿又被那小手掐了一下,牧危有些恼一把握住她作乱的小手,用眼神问她到底要做什么。
颜玉栀挣脱开他的手,笑眯眯的盯着荔川王瞧,试探着问了句:“王爷别老想着给小辈买这买那的,倒是你最想要什么?”
这一问不仅荔川王愣住,牧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公主问这个干嘛?
荔川王喃喃自语:“我.....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
眼见着就要说出口,牧危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符,在他面前晃荡了两下,打断他的思绪。
“你的那块玉符在哪?”
荔川王看到他上的玉符眼前突然一亮,“玉符!”
他想了片刻,眼神突然又暗淡下来,“玉符,玉符在哪呢,我想想,我把它给.....”
“啊....我想起.....”
“义父!”娄岚那张笑脸突然出现在房门口。
荔川王思绪再次被打断,回头看见娄岚,顿时激动的站起来,拉着他的手不停的问:“阿岚,玉符呢,玉符在哪里?”
“义父,你玉符不是放我这的吗?”娄岚边说边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牧危。
似乎再说你不守信用。
牧危沉着脸没说话。
荔川王还在嘀咕:“放你那的?好像不对啊......”
娄岚立刻止住他话头,“义父,你糊涂了,走,孩儿带你回去喝药。”
荔川王不肯走,娄岚半拖着将人拽了出去。
牧危眼眸闪烁,这娄岚有古怪,玉符会不会根本就不在他那?若是这样,他们之间的交易......
这俩人一走,屋子里顿时恢复安静。
牧危回神,发现公主正咬牙切齿的盯着自己,这一刻他居然手足无措起来。
“公主为何这样盯着我?”
回答他的是公主的手!
“公主!”
颜玉栀掐着他腰侧的软肉,用力旋转,往死里拧,面上表情都可以称得上狰狞了。
眼见着他眉头都蹙了起来,她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看得一旁月影牙齿就都开始打颤,主子真不容易!
颜玉栀掐了半天都不解气,直接翻身将被子一裹,再也不肯理他。
牧危直觉自己做错了事,可又不知道哪错了,淸俊的眉眼都染上愁绪。
“公主?”
裹成球的人动也没动一下,他尝试着用手拉了一下被子。
“滚!”
牧危脸沉下来,坐在那静静的盯着她半晌,最终还是站起身往外走。经过月影时冷得可以直接掉冰渣子了,月影也不敢说话,眼观鼻,鼻观心,跟着他后面出门。
“将门带上。”
月影默默的将门带上。
等走出一段距离,牧危突然停下,月影立马后退两步,拍拍胸口,幸好他机警。
“月影,你说公主为什么生气?”
月影挠了一下头,心道,主子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可主子问了必须要回答!他正色道:“主子太纵着公主了,公主就是没事找事,吼她两句就知道怕了。”
牧危眼神都能将他凌迟了,“没事找事?那不是你才干的事?”
月影闭嘴,他错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参合什么劲。
“我胡说的。”
牧危往旁边看了看,问道:“花影呢,你等会去问问她,公主为什么会生气?半个时辰后到这告诉我。”
月影脸皱成了苦瓜,他们已经因为公主浪费许多时间了,如今还要猜公主为什么生气?
来道雷劈醒他们主子啊!
轰隆!
冬日打雷,月影心口狠狠一跳,认命的去找花影。
牧危怕她肚子再疼,也不敢走远了,立在廊下有些纳闷,公主到底怎么了?
腰侧还有些隐隐的痛,心想着公主也就气一时,等会就好了。
伺候的丫鬟端着托盘往这边来,见到他恭敬的行礼。
牧危抬头看了眼,“红糖水吗?”
丫鬟点头,“牧公子,灵茹姑娘说煎给公主的。”
“拿给我吧。”
丫鬟将托盘给了他,他转身重新往公主房间走,在门口处却有些踟蹰,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