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觉得教不好你.....”
“没关系,我很听话的,一定很听话!”
“那你天黑了,记得回家......”
荔川王的手无力的垂下,双眼慢慢合上。娄岚直接吐血,这次是怎么止都止不住,像是想将全身的血都赔给地下的人。
灵茹吓得冲怀里掏出帕子去捂他的嘴,帕子被血浸透,啪嗒吧嗒的往下滴血。
他哭道:“你起来,我比任何人都强的,你起来,我记得回家的.....”
狼总是特别的忠诚,对于救过动物甚至可以用性命报答。
荔川王将狼崽子带回王府,取名娄岚——寓意他可以像山间的风和雾一般自由成长。
刚脱离狼群生活的娄岚总是什么都学不好。
穿衣总能将衣服弄破,鞋子总能掉。
吃饭总忍不住用手抓,喝水总忍不住伸舌头。
写字难看的像爪爬,读书总也记不住。那日,义父让他写自己的名字,他写了许久都写不好,甚至将砚台打破,毛笔弄断了。
义父一气之下打了他。
他很委屈:他是狼又不是人,为什要学这些?
当天他趁人不注意,从王府的狗洞里爬了出去,沿着街道一直走,走了好久好久,他要回去孤狼山.....
小狼崽子出了城,沿着官道走,从天明走到天黑,冬日的北风刮过,他冷得直打哆嗦,偏生这个时候还下起了大雨。
不大一会儿他就淋成了落汤鸡,眼睛根本睁不开,他想躲进草丛搭个窝,草丛里两只饿了许久的土狗对着他吐哈喇子。
小狼崽子起初还硬气的学着狼吼两声,期盼吓退那土狗,可人终究是人,怎么学狼叫,也还是人。
土狗裂开的嘴,像是恶意的嘲笑。
小狼崽子吓得‘呜呜’的哭,鞋子都跑掉了,好在他很会爬树,三两下就窜到了树上。
他在树上躲许久,刺骨的寒风将他吹得浑身僵硬,冬日本就缺少实物,土狗不想放弃到嘴的肥肉,怎么都不肯离去,甚至越聚越多,像是知道他下一刻就要掉下树似的。
事实上他也不负狗望,从树上直接掉了下去。
那是一堆的土狗啊,各个龇牙咧嘴,张大嘴巴等着接他。
小狼崽子怕急了,他都听到尖利的犬齿啃咬皮肉的声音了。
然而下一刻有人从天而降,将他接了个结实。
狼总是对气味特别敏感,更何况是这个救了自己两次的人。
他呜咽的叫了声:“义....父。”
义父这次并没有打他,也没有凶他,甚至帮他刚走了土狗,将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小狼崽子手上提着他给的灯笼,那灯笼一晃一晃的照着义父侧脸。
他侧脸柔,还带了淡淡的笑。
“小兔崽子,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自己一个人出来。”
他带着哭腔道:“我是小狼崽子,不是小兔崽子。”
那人又笑了。
“好,小狼崽子嗅觉不是很灵,下次天黑了,记得回家。”
天还下着小雨,雨水从他身上滴到义父身上,昏黄的灯笼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摇摇晃晃的走了一路。
他趴在那人宽阔的背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嘴里还嘟囔道:“义父,以后我乖的,天黑了一定记得回家。”
天光一点一点的下移,移动到荔川王已经做不出表情的脸,那张脸寡瘦枯黄,早已没了当年的模样。
娄岚哭着哭着突然失了声,嘴里的血还在流,灵茹急得眼泪直冒,喊道:“快,快请大夫。”
侍卫首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去找大夫,所有侍卫自动分成两排,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牧危站在荔川王身后,低头就成看见这张他很极了的脸。
他黑靴子溅上了两滴血,似乎是荔川王的,又似乎是娄岚的,似乎两个人的都有。
太医很快赶了过来,吩咐侍卫将昏迷的娄岚送回屋子,诊治一番后,告诉灵茹,世子伤了心肺,气血逆行,能不能醒过来看他自己的意愿了。
荔川王的丧事全程由牧危操办,族中的族老虽有微词,可谁也找不出另外一个比牧危更合适的了。
说到底,牧危才是老荔川王唯一的血脉,比如今棺材里的那位更正统。
冬日天总是阴沉沉的,王府里下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荔川王下葬那日,天下起了小雨。
昏迷七日的娄世子突然醒了,捧着灵牌严令牧危不准跟来。牧危站在王府的大门口冷笑,他本来也没打算捧着仇人的灵牌。
以为人死了债就消了!
可笑!
送葬的队伍排了占据了整条延华街,多数对这位荔川王已经没什么印象的百姓撑着伞在街上看热闹,披麻戴孝的娄世子,捧着灵位面无表情的从这群人身边经过。
直到送葬的队伍看不见了,颜玉栀才扯了一下牧危的手臂,“牧哥哥,我们进去吧。”
牧危点头,拉着她往里面走。
月影匆匆赶来,瞧见他急道:“主子,荔川全城的大夫我都请来了,你快去给瞧瞧。”
主子这几日虽然没有发疯病,可那日的情形委实将几人吓得不轻,这事不解决,始终是个心头大患。
颜玉栀亲自陪着牧危去了,正厅里已经收拾一新,丝毫看不出那日打斗的痕迹,三十几个大夫,有老又少,甚至还有女子。
挨个替牧危把了脉,又了解了一下大致的情况,才聚在一起商量起来。
商量了个把时辰硬是没个结果。
颜玉栀恼了,骂道:“你们怎么回事,能不能解给个准信?”
年纪最大的那个老头被推了出来,他讪笑两声,道:“这病当年老夫也给荔川王瞧过,当时并不知道种了毒,现在知道也没办法解。”
花影和月影急了,“为什没办法?”
“这乌石粉除了孤狼山只有王府有,在这之前从未有人见过这东西,更遑论中毒了。要不公主和牧公子在荔川待久一些,我们再想想办法?”
三人都看向牧危,牧危摇头。
他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颜玉栀扫了一圈明显松了口气的大夫,道:“你们每人写一份大概可以解毒的方子给我,并且写明为什么要这样配,顺便标上姓谁名谁,家住哪里。”
三十几个人都面有菜色,碍于压迫,还是规规矩矩写了。三十几个人聚在一起像是会试的学子,较劲脑子的想方子,这不亚于写一片用词考究的文章,生怕有错漏之处。
颜玉栀满意的将三十几份药方单子收起来交给月影,“这个你收好,沿路再找大夫问问,看有没有办法。”
月影朝着她竖起大拇指:“还是夫人厉害。”
颜玉栀瞪大眼,“你叫我什么?”
“夫人啊!”
“什么夫人?”
月影理所当然:“你与主子拜堂成亲了,自然就是主子的妻子,我们理应喊你一声夫人。”
颜玉栀头凸,这几日把这个事情忘记了。
她转头看向牧危,牧危静静地与她对视,然后缓缓地点头,“月影说的对。”
颜玉栀:“......”
她突然一把拉起牧危往霜降苑走,月影要跟上,却被她瞪了一眼钉在原地。
他讪讪摸摸鼻子,“主子就是闷,这种事情还得让我帮忙说。”
花影剐了他一眼,冷声道:“就你聪明。”
颜玉栀直接将人拉到牧危屋子里,却惊觉发现他的屋子里被红绸铺满,床上喜被叠得整整齐齐,连枕头都是成双成对,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
她惊讶之余立马又拉着牧危往外走,“还是到我屋子里说吧。”
牧危没动,她回头,一下子被他带进怀里。
“公主如今已经嫁与我为妻,我的屋子就是你的屋子。”
她掰开他的手,试图与他讲道理:“这本就是你和易浅云合计设计本公主,我没有答应嫁给你。”
“是公主先设计我在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句子是这样用的吗?
“反正我不承认。”
“是吗?”
牧危逼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退无可退,她跌坐在大红的喜被上,仰着脑袋气恼看他。
她的唇居然泛着少见的红,唇形微微上挑,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和挑衅。
他双手撑在她两侧,头微微往下低。
一股压迫感让她轻微的颤抖,她一手撑着被子,一手撑着他胸口,身子却一点一点的往下滑。
牧危轻笑,“给公主一个机会打消将你就地正法的念头。”
第63章 63
他以为公主会撒娇耍赖, 恼恨踢打。
哪想公主道:“你母妃在后面看着呢。”
这真真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牧危回头,就见墙上挂着的四副画。
他母妃依旧笑得明艳动人。
“起来吧!”
牧危郁闷的起身, 顺便将她拉了起来, 俩人相携走到画像下,看了半晌,颜玉栀开始动手够墙上的画像。
然而她个子太矮, 拿不下来。
“公主, 拿画像做什么?”
颜玉栀道:“收起来带走。”
他疑惑:“带走?”
“对啊,那是你母妃, 带走珍藏起来。”这个是天下第一美人的画像,绝无仅有的珍品。
她够了许久都没办法将画取下,见牧危依旧不动的站在那, 恼恨的推了他一把, “你倒是帮帮忙啊。”
“那公主喊声夫君来听听。”
颜玉栀瞪大, 男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要脸了, 还会调戏姑娘了。
公主黑发红唇, 气恼的模样真是让他爱极了,他伸手摸在她耳根后,轻笑道:“公主若是不愿意, 我喊你娘子也行。”
颜玉栀被他手摸到耳根子发软,心口怦怦的跳, 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红润微薄的唇角。
美色实乃误人也。
她承认自己心动了!
他肯为她挡暗器,说不定不止把她当‘钥匙’了。
牧危一点点靠近,近到俩人气息可闻,颜玉栀以为他会吻她, 哪想他堪堪停在半寸的距离,问道:“公主现在在想什么?”
颜玉栀气得直接推开他,亲个人都婆婆妈妈的,怪不得过成虐文。
“让开!”
牧危依言让开,就见公主跑到桌边搬了个小凳子,踩在上面去取画。
他也不阻止,站在她身后随时准备接人。
颜玉栀伸手将画一副一副取下来,卷好,等卷到最后一幅时,手摸到一处不太对劲。
她顿了一下,低头看牧危。
牧危对上她的眼,问道:“怎么了?”
接着目光也转向她手里的画,她道:“画里面好像有东西。”
画卷的最低端用手触摸时有块明显的凸起,她将画倒了过来,那凸起的地方反复看,发现这画有夹层。
她小心的将夹层弄开,伸手从里面掏出了掏,一块扇形的羊脂白玉出现在手心。
“玉符!”
她将手心摊到牧危面前,双眼亮晶晶的,献宝似的。
牧危惊讶了一瞬,随即伸手将她从凳子上接了下来。
“这画谁画的?”
颜玉栀将玉符塞到他手里,拿着画去瞧落款处,勉力认出一个青字,于是将画凑到他面前道:“你瞧瞧,好像是茘川王。”
那落款确实是娄青崖。
但牧危却说:“是我外祖的的字。”
颜玉栀哦了一声,并没有怀疑。牧危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他怎么记得齐云的嫡公主是识字的。
“原来你外祖将玉符藏这里了,看来他很疼爱你母妃。”
牧危轻笑,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沉,娄青崖将玉符藏在画卷里却谎称不知道玉符的下落,这是为何?
“公主,将画卷好,我们明日出发去旬阳。”
﹉﹉﹉
临近午时,送葬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唯独世子娄岚不见人影,陶管家看着外头还下着的小雨,心里有些急。
再这么下去,世子身体估计会烙下病根。
管家让人去寻,下人去了又回来。
“世子人呢?”
“世子跪在王爷墓前不肯起来。”
大家都知道世子的脾气,他要不肯起谁也不敢劝。
管家又问,“灵茹姑娘在吗?”
“在的,灵茹姑娘在给世子打伞。”也就灵茹姑娘敢凑过去了。
好在天擦黑的时候,娄岚总算回来了。
灵茹将他扶进屋子带到桌子边坐好,让人准备了热水给他沐浴。
原本默不作声的娄岚突然道:“灵茹,天黑了怎么不点灯?”
灵茹望着屏风旁跳动的烛火,突然就落下泪来。
“世子,你等等,我这就叫人掌灯。”
不消片刻,屋子里摆满了烛火,娄岚眼前总算有些火光跳跃。
他道:“不够亮。”
灵茹哽咽“世子……”
娄岚突然不说话了。
沐浴过后娄岚斜靠在床头,灵茹端着一箱东西进来,看见他坐在万千灯火中孤寂的身影,鼻子又是一酸。
娄岚转头看她:“灵茹。”
灵茹收拾好情绪走近几步,将那盒子放到他手边。
他疑惑:“这是什么?”说着伸手去摸,片刻后他突然笑了。
“这是小时候义父给我的小木马,陀螺,小木剑……你在哪找到的?”
“在王爷屋子的床底下找到的,还有这。”
灵茹将一封信和一块虎符交到他手上。随即又想起他眼睛不太好,“还是我给世子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