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真是天要亡她吧。
“姑娘,云家姑娘?”
左肩被轻轻推了一下后,云筝才些许回过些神。
叫她的人是方才那位年轻公子,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雕弓,看向云筝时,眼神透出友善。
“二姑娘恐是受了惊,需得请大夫来瞧瞧。”
说完,他转而吩咐身边一个长相灵巧的姑娘道:“去把华大夫请来。”
云筝一个激灵,终是清醒了几分,指着殷白岐连连道:“救他,先救他。”
殷白岐要是完了,那她手不就废了吗?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姑娘莫急,”那位俊俏公子安慰她一声,连忙吩咐人道,“还不先把人抬进去。”
云逸风看了眼他手上的弓,很是不服气,“祝大哥为何拦我,这个狗奴才就该死了才好。”
闻言,云筝倒是转身看了眼。
既然被称作祝大哥,那就不是大变态了。
可他是谁?
一旁的云逸风见没人理他,又生生被四五个人同时拉住,更生气了,拼死抬起一只脚,冲着殷白岐狠狠踢了过去。
这一脚下去,刚被扶起的殷白岐整个人一倒,重重的落在木板上。
绑——
后脑磕下的声音清晰可闻。
殷白岐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分,不知是不是被撞后太过疼痛,他反而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云筝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云筝这下火气也上来了,她狠狠瞪了云逸风一眼,真不怪殷白岐以后报复云家,这简直就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吧。
凭什么,能这般作贱人?
云筝此刻当真想给他一巴掌。
“我无事。”
身后传来一道低弱的声音。
云筝愣了下,回头看向少年。
没听错吧。
殷白岐在同自己解释?
殷白岐这会也说不清是在看着云筝,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神情恍惚,但语气中用了十足十的恳切。
“带,带我回家。”
说完,却又是晕了过去。
回家?
云筝又是一顿。
回云府?
殷白岐心里,竟把云府当做家了吗?
她有些凄哀地望着少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得僵硬地吐出一个字。
“好。”
也不知殷白岐听没听到。
待人将殷白岐扶起后,云筝仍有几分恍然。
殷白岐,为何会把云府当成家?
这根本不是殷白岐会做的事啊。
殷白岐这一生,不论身在何处,似乎都没有家这个概念。
他无家无妻,无子无女,将皇位传给阿梨后,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他如何会把欺压折磨他的云府当成家?
云筝心下惆怅,少年好像并不像她所了解那般简单,但此时她也不好再多想,毕竟殷白岐的命是最要紧的,自己还指望着他解毒呢。
她跟着几人一同入了国公府,大夫和几个丫鬟早已守在正堂外,齐齐将几人带到客房,又费了些功夫替殷白岐看过伤势,才赶来同主子禀报。
“回少卿,这位少年郎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后脑被撞出一个血包,恐怕得过几个时辰后才能醒了。”
听了大夫的话,云筝这才稍稍放心,看向那位祝公子。
少卿?
云筝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书里在介绍大变态时顺带提起过,国公府家里有个备受世人青睐的大公子,名叫祝铭,曾为鸿胪寺少卿。
因自幼带有顽疾,年仅二十三岁时就暴毙身亡。
但云筝知道,他其实是被大变态亲手毒害的。
想到这,云筝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同情,看长相也算是当代小鲜肉一枚,不想竟是个炮灰。
那大变态又在哪儿呢?
云筝扫了一眼,按书中所述,大变态酷喜青衫,可此屋里的男子未曾有一人身着青色长衫,她轻咳一声问,“听闻少卿还有个弟弟?”
祝铭显然愣了下,很快温声道,“应淮弟弟去杭城祖家吊唁去了,恐要半月后才能回来。”
“哦,”云筝点点头。
“那太好了。”
还好没见着,否则殷白岐在这就更难办了。
“姑娘说什么?”祝铭眼里尽是奇怪,有些怀疑自己耳背了。
哪有人去吊唁,却说成好事的?
云筝尬了下。
靠,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一时语塞,只得强行解释:“我的意思的,好生节哀才是。”
祝铭狐疑地盯着她,过了好几秒,竟是笑了笑,只道:“云姑娘可需换身衣衫?。”
云筝连连摇头,她虽不想穿着湿衣服,但更不愿意在大变态家换衣衫,这样来回一番,岂不是又要欠下人情。
她可不想再和国公府有任何牵扯。
细问过大夫一番后,得知殷白岐的伤势已无大碍,云筝便准备将人带回云府。
不料一直未出声的云逸风刷一下站起来,怒道:“想都别想,我已经将他送给国公府了,还……”
还换了你最喜欢的那盆红珊瑚。
但此话少年现在可说不出口,他还生着气呢。
云筝看都不看他,指挥几个家丁将殷白岐背起,又对祝铭谢过一番,走至门口时才道:“你是还想挨巴掌不成?”
她正对大门,语气严厉:“云逸风,你日后若是再敢动他分毫,就永远别叫我阿姊。”
说完径直就和几个家丁出了门。
她还得赶回家呢。
既然人讨回来了,就该好好解决掉自己院里的麻烦了。
-
云筝回到云府时,已接近戌时。
因着车里有个病患,车夫驶得极慢,这一路倒是没怎么颠簸,只是下了马车时,天色已朦朦胧胧暗下来。
院里几个丫鬟见她一进门就满身水渍,皆是忙前忙后的招呼起来。云筝也不多说,只吩咐她们将备好的郎中叫过来。
她回房里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同郎中细细叮嘱了几句,让他好生照看着殷白岐,又唤了几个丫鬟在旁守着,这才闲庭阔步地回了院里。
刚回正屋坐于紫檀椅上,恰好看见青兰进门递茶,便唤了声:“青兰。”
青兰忙上前道:“小姐,这是老祖宗送来的西湖龙井,清甜着呢,小姐尝尝?”
云筝目不斜视,只道:“跪下。”
她声音轻飘飘的,听上去没什么感情,青兰扫了眼正屋,见没什么人,不禁疑道:“小姐?”
小姐这是在叫自己?
云筝指了指院中央,不耐道:“就跪那。”
当真是自己!
青兰一下僵住,呆愣了半晌,见云筝脸色慢慢冷下来,方才慢吞吞挪到院里跪了下来。
丫鬟们忙活了一天,这会大都聚在院里闲聊,见她突然跪下来,不由纷纷看向屋内。
只听二小姐口气严厉,眼里尽是不屑。
“自己说,你今儿做了什么。”
青兰因早间那会受了气,刚才正准备同她讨个说法,不想小姐一回来竟又要罚她。
她憋着好大一口气,直言道:“奴婢不知,请小姐明示。”
“你会不知?”云筝凉凉地看她一眼,“那你先说说,我屋里的首饰都去哪了?”
她午时就觉得不对劲,原身再不爱打扮,又怎会连一点珠钗都没有。
不说远的,就是老爷太太,姐姐妹妹也总要送一些的吧。
等她再一思索,注意到青兰这个大丫鬟倒是穿金戴银的,当时就留了心,只需悄悄命人细察便可。
不想还当真查出些东西来。
青兰隐隐皱眉。
小姐自幼不喜欢这些珠钗首饰,从不会在乎这些东西,今儿这是怎么了。
她强迫自己定下心,辩道:“青兰知小姐不喜这些玩意,都替小姐收拾好了,这都是小姐自己吩咐过的啊。”
我吩咐?
云筝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偷就偷了,还要赖到别人身上不成?
我吩咐你收拾到了自己房里了?
我吩咐你将它们换成地契了?
云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看来还得用上宫斗剧里那一套了。
她拨弄着指甲走到青兰面前:“照你这么说,我吩咐青兰姐姐将眼珠子挖出来,青兰姐姐也会照做了?”
“那是先挖左眼呢,还是右眼呀?”
青兰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脚一下就软了。
小姐当真要挖眼睛?
众人更是一阵胆寒,二小姐说要挖眼睛,那就是不见血不会停手的事了。
丫鬟们顿时热闹也不敢看了,正准备悄悄溜走,偏偏这时云筝又喊了一声。
“都别走,好生看着。”
这种大戏怎么能没有观众?
丫鬟们正疑惑,转而看见几个家丁拿了一个大大的包袱,从丫鬟住着的里屋里走出来。
包裹铺开,一堆儿的金银首饰,连带几张地契全散了出来。
丫鬟们看得心惊,这得值多少钱啊?
几辈子都花不完吧。
青兰顿时脸色煞白。
铁证如山,她这会吓得不敢动弹,但好歹也算知晓小姐为人,既然她还有心思把东西拿出来,那就断不可能为了这点首饰同自己计较。
小姐可向来看不上这些的。
青兰定了定心,垂头哀求道:“小姐明鉴,青兰也是一时糊涂,只换了两个镯子几支珠钗,都是小姐赏的呢。”
“青兰自幼与小姐相伴,日后定还能为小姐解除忧虑的啊。”
倒是说上自己的好处了。
云筝歪着小脑袋看她,书里对她着墨不多,但原身做的那些坏事,明里暗里都是青兰提点的,可谓是一肚子坏水。
她竟还好意思说出口。
现下云筝也没心思再审,转身回了正屋。
方才她在回程的路上,只随便套了云逸风几句话,便将青兰是如何同他密谈的一番话术摸得门儿清。
原身有盆颇为喜爱的红珊瑚,在一场比箭时输给了侯府家的二小姐,后又被二小姐转赠给了国公府。
青兰也未对他明说,只说那侯府二小姐是如何对殷阿九另眼相待,又说了国公府的小公子素来喜欢侯府二小姐。
云逸风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点门道来。
把殷阿九送给国公府,既能将红珊瑚讨回来,又能顺带卖小公子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青兰这招借刀杀人,可着实是用的巧。
就因今早绣花鞋一事记恨起殷白岐,竟能动起这般歪心思。
心术不正,又惯会挑拨离间,欺负弱小。
这人断是留不得了。
云筝清清嗓子,喝令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我将青兰逐出云府,日后她所行之事,所施之恶,皆与云府无关。”
此人心性不善,日后少不了在外面惹是生非,可不能给自己招来祸端。
青兰又惊又恼,急道:“小姐,小姐我知道错了,求小姐千万别赶我走,只要待在云府,让青兰做什么都成。”
云家油水那么多,傻子才会就这么跑了。
只要留在这,她日后有的是法子重新上位。
青兰这话说得悲切,不想龌鹾心思却全写在了脸上。
云筝隐隐流露出一丝厌恶,只怕这人心里早已把自己祖宗八代都骂了,当真是口蜜腹剑。
只怕就算被赶出去,都不个省心的。
今后少不了惹出什么乱子。
云筝着实有些不放心,略一思索,渐渐有了主意。
“来人,”
她唤人拿来笔墨纸砚,提笔写道:
“婢女青兰,窃主财物,是为不忠;
挑拨是非,是为不正;
惑主施恶,是为不善。
此人不忠,不正,不善,已于贞年七月初二逐出云府。”
她将纸张置于青兰面前,半点不客气道:
“你日后若是安分守己,剩下被你藏着的银子我便追究了,可若被我听到你惹出半点欺压弱小之事,我必凭此证报官。”
她今日定要将青兰压下一压,否则后患无穷。
说罢,唤几个小厮上前,让青兰画押。
青兰瞪着眼睛,嘴角早已咬出血痕。
这话,真是小姐能说出来的?
小姐如今,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竟是如此狠得下心?
她盯着云筝,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小姐竟能如此不念旧情?”
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她不信。
“不念旧情?”云筝眉头轻挑,“那我是不是该告诉三公子,他是如何被你当猴耍,你说,他若是晓得了,会把你怎么办。”
本就没有旧情,留你一条命,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若她有心让云逸风知道自己被一丫鬟利用了,怕不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你以为你还能走得掉?
再说,我喝了一池子臭水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
青兰咬牙切齿,偏生又辩不出一句话来,只恨恨地看着云筝。
倒像是要扑上去咬人似的。
一旁几个有眼力见的家丁一看形势不对,连忙将她拖了出去。
云筝这才得了空。
她微微松下一口气,半仰在椅子上歇了会。
刚眯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徒然睁开眼,像是预料到什么似的,直直朝门口看去。
果然,一个丫鬟着急忙慌地跑来,刚进门就一脸苦相。
“小姐,小姐不好了,殷阿九醒啦。”
云筝一愣。
心想醒了怎么了,醒了不挺好的吗,我还等着他给我解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