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快看天上。”张婕妤手中拈着一束小烟花开怀大笑,将天真烂漫演到极致。
明溪枕着永嘉帝的肩膀,抬头望天。
一束红光划过夜空,“呲拉”一声向四周散开,但不是毫无章法的散开。冥冥之中似乎被操控着一样,漆黑的夜空中出现一个女子的轮廓。
“臣妾喜欢极了。”明溪的黑瞳中倒映着红色焰火。
她微微抬头,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永嘉帝摩挲着她的肩膀:“朕说过,只要你乖乖的,你要天上月朕都任你采。”
红色焰火散去,月白的烟火升入夜空,喧嚣的夜顿时出现两轮明月。
一轮是天上月,一轮是人间月。
明溪朝夜空伸出手,仿佛抚摸到人间的月光。
她低声呢喃:“采到了。”
张婕妤凝望夜空圆月,缓缓收起笑容。
她突然生出一股深深的颓败感。
四年前,陛下下令天下大选,她的姐姐在中选名单之列。
姐姐容色倾城,家里人都说她入宫后必然受宠。没想到却被贵妃横插一脚,嫁入天家无望,只得配个门当户对的公子。
四年后,她被人举荐入宫,进宫便是婕妤。她处处学习贵妃行事做派,却不想依旧不得帝王怜。
于是她巴结贵妃,一个月来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关雎宫,为的是让陛下记住她这个人。
月余来,她清楚地感觉到,有那么一刹那,陛下望着她时,眼眸中升起了欲望。
只是陛下为何迟迟不肯临幸她?
张婕妤百思不得其解,搀着宫人的手踏出关雎宫。
“陛下之所以不宠幸娘子,”贴身宫女解释道,“奴婢听说是因为四年前,贵妃娘娘点明要专宠。”
张婕妤惊讶道:“她说要,陛下便给她?”
宫女颇为惋惜:“娘子入宫晚,没瞧见贵妃娘娘四年前的风华。”
那时她在虎园周围当差,亲眼目睹高台之上黑红两道身影并立,至今还忘不了手握木弓的红衣女子的张狂恣意。
试问哪个妃嫔有那般胆色,用匕首对准永嘉帝的喉管,还能全身而退。
张婕妤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她已经老了。”
宫女轻叹一声。
良言难劝该死鬼。
—
“都打听清楚了吗?”张婕妤坐在亭中四下张望,“陛下当真会路过此地?”
“陛下身边的人传来的消息不会有错,”宫女顿了顿,“娘子真要这么做吗?”
张婕妤看了眼腰间散发着若有若无香味的荷包:“我入宫,为的就是陛下恩宠。”
宫女张了张嘴,还想再劝。
张婕妤不耐烦地命她退下,宫女只好一步三回头走远。
白日里的花园仿佛人间天堂,夜晚静谧无声。独自一人坐在亭中,张婕妤不自觉哆嗦一下。
不一会儿,隐隐有脚步声靠近。张婕妤匆匆饮下一杯事先准备好的烈酒。
烈酒入喉,辛辣之感刺激地张婕妤忍不住轻哼一声。
“谁在那儿?”永嘉帝停下脚步,拱卫着他的内侍当即大喝一声。
迟迟等不到回应,内侍赶紧走进凉亭中察看,转身回禀永嘉帝:“亭中是张婕妤娘子。许是月下独酌,喝醉了。”
脑海中闪过红衣小姑娘娇俏的容颜,永嘉帝鬼使神差走进凉亭。
红衣小姑娘趴在冰冷的石桌上,双目紧闭,满脸绯红,嘴角微微上扬,一副偷腥得逞的模样。
拿起桌上的酒饮下,永嘉帝轻嗤一声:“年纪不大,还敢喝一杯倒。”
他淡然起身:“送她回宫。”
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
只见红衣小姑娘迷茫地睁开眼睛,哑着声道:“陛下?”
说完,她愣了愣,垂下鸦羽般的眼睫,嘟囔道:“怎么可能是陛下?陛下应当陪着贵妃娘娘才是,我肯定是喝醉了。”
她缓缓松开永嘉帝的衣袖,东倒西歪地朝外走去:“我一定是醉了。”
走到亭边,仿佛没看见台阶,张婕妤依旧歪歪扭扭地走着。脚下一个踏空,娇小的身形向前一倒。
没做多想,永嘉帝上前揽住红衣小姑娘的腰,将人打横抱起。若有若无的香气随她入怀,一同渗入他的鼻息。
心跳不自觉加速,永嘉帝低头看向乖巧的红衣小姑娘。
小姑娘无辜地眨着双眼,仿佛没有意识到方才差点摔倒的危险。
她的指尖拂过永嘉帝的脸庞:“好像真的是陛下。”
小姑娘的脑袋往永嘉帝的怀里拱了拱,香味便深了几许,永嘉帝眼眸一片晦色。
—
翌日。
数不尽的珍宝如流水般被抬进关雎宫,而赏下珍宝的永嘉帝则避在虎园,心中忐忑不安。
冷酒入肠,暖香入肺。
他食言了。
明溪淡然扫过堆积如山的珍玩之物,视线缓缓转向跪在殿中的张婕妤。
她身穿袒胸襦裙,脖颈处的青紫吻痕暴露在天光之下,耀武扬威。
张婕妤面上一派惶恐不安:“昨夜臣妾醉酒,误以为在做梦。陛下临幸臣妾,还请娘娘恕罪。”
明溪轻轻摇头,勾唇淡笑:“何罪之有?”
作者有话说:
永嘉帝:所以,朕人要没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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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妖妃22
帝王临幸妃嫔, 妃嫔伴驾帝王,何罪之有?
“你不必来向本宫请罪,”明溪慢条斯理整理衣袖, “你有机会服侍陛下,是你的造化。”
她既然认为永嘉帝的垂怜宠幸是值得耀武扬威的事,那就让给她好了。
抬手招来百合,明溪淡淡道:“请婕妤出去,”她顿了顿, “还有, 将陛下送过来的东西……”
她本想叫百合把永嘉帝送来的珍宝一并丢出关雎宫,转念一想, 那些东西好歹是从国库里出来的珍品。
永嘉帝既然出手阔绰,送上门的银钱她没有不要的道理。毕竟, 只有银钱往下撒,下面的人才会安心做事。
“罢了, 陛下送来的都留着。”
百合毕恭毕敬把张婕妤请出关雎宫, 张婕妤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负气离去。
晌午时分,霍阳掂着食盒来给明溪送膳食。
昨夜陛下临幸张婕妤的事传遍整个后宫。
众人都说张婕妤比贵妃娘娘年轻, 生的又美,贵妃娘娘的专宠再也不会有了。
一路走来, 听宫人议论纷纷,霍阳提着食盒的手不自觉用力,指节生生被勒出一道印子。
他张了张嘴,看向品尝珍馐的少女。他想劝她宽心, 可事实上他没有立场。
于是他冷声问道:“娘娘, 送与陛下的膳食, 可还要如往常一般?”
如果能加重分量自然更好。
明溪放下银箸,一副为永嘉帝考虑的模样:“他吃了这么多年,突然改了怕会不习惯。”
那时,霍阳自请来她宫中服侍。
她说,她需要他在陛下身边服侍。霍阳便继续跟在永嘉帝身边做一个厨子。
自虎园一事以来,永嘉帝吃的膳食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由霍阳精心烹制而成。
明面上挑不出错,实际上确是相克之物,少用无妨,多吃则于五脏六腑有损。
霍阳颇为惋惜,没能加重分量。
“娘娘,陈御医正候在殿外,准备给娘娘请平安脉。”见明溪轻轻点头,百合打起帘子。
佝偻着腰的陈御医手提药箱慢慢走进殿中,明溪将手放至脉枕上,语气平静:“陛下近来如何?”
陈御医瞥了眼立在一旁的霍阳,低声道:“陛下看似龙马精神,实则内里已然空虚,”他顿了顿,“前几日,张婕妤娘子来向微臣讨了些香粉。”
男女欢好,若不动情,总有旁的东西能逼一把。
“走宫中记档了吗?”明溪询问。
陈御医慢慢收起脉枕:“依娘娘吩咐,此类东西不走记档。”
明溪嘴角上扬:“做得很好。”
目送陈御医离殿,明溪看向霍阳:“你怕吗?”
霍阳没来由一愣,这四年来少女从来都是吩咐他做事,没有问过他怕不怕。
他也把为她做事当作一种恩赐,没怀揣过一丝犹豫。
永嘉帝没有把他当人看,他恨还来不及,怎么会怕?
霍阳抿唇微笑:“微臣不怕。”
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浓烈的恨意,明溪感慨万千。
不把人当作人看,就别怪别人会选择背叛。
永嘉帝就是很好的例子,随意凌·辱践踏贴身服侍的内侍御医,最终也必将栽到他们手中。
三年前她意外得知,一直为她调养身体的陈御医,曾因劝诫永嘉帝克制与她行周公之礼的次数,被心头不悦的永嘉帝踢中心口。
他本年近知天命,保养得宜,一头发谈不上乌黑,却也精神。没想到因此事元气大伤,头发花白,俨然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
她只给他送去一支千年人参,表现出一丁点怜悯和同情,陈御医便投在她的麾下。
“你去和陈御医商议,”明溪手指轻点紫檀桌面,“膳食与药结合,务必要使他的身体看上去安然无恙,实则时日无多。”
她有两个选择,等永嘉帝被起兵的襄王推翻,又或是让永嘉帝驾崩于宫变之前。
第一个选择于她而言太过漫长,她不想、也不愿那一天的到来。
真有那么一天,不仅是权柄下移那么简单。
她将从永嘉帝的案板上挪到襄王的案板上,依旧是一道鱼肉大餐。
只有永嘉帝驾崩,作为他唯一的皇子的李琰就会顺理成章登上帝位。
李琰的心症是天生之疾,大罗金仙来了都束手无策。
让他在前面顶着最初的几年,磨一磨他的身子骨,也不枉这么多年她戴着他送的金镯。
傍晚时分,永嘉帝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关雎宫。
“朕……”永嘉帝迟疑了一下,坐到明溪的对面。
明溪手里卷着一本书,仿佛察觉不到殿中多了个人,自顾自翻上一页。
不知怎么,永嘉帝看她这般模样反而欣喜万分。
她的无视不正说明她在吃酸,她在为他宠幸旁人气恼。
永嘉帝低笑:“在看什么书?”
说着他就要上手抢书,明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目光触及少女冰冷的眼眸,永嘉帝微微一怔,心底喜悦愈盛。
他拉过她的手腕,轻啄温热掌心:“昨夜是朕糊涂,违背与你的誓言。”
“你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朕心中只有你,”永嘉帝低声下气赔罪,“旁人在朕眼里,不过是个玩意儿。只有你,才是朕心中至宝。”
余光瞥见堆满关雎宫的珍宝,永嘉帝宠溺道:“这些东西可还喜欢?”
明溪慢慢缩回手,接过百合递来的锦帕细细擦拭。
她眼尾一挑,渗出万千风情:“陛下可曾这般亲吻过张婕妤?”
面前的女子清冷妖艳,倨傲娇纵,一股莫名的邪火自腹部涌起。永嘉帝张了张嘴,眼神越发迷离。
明溪勾唇轻笑,牵起永嘉帝的手慢慢走到殿门前。永嘉帝以为她这是消气了,不敢忤逆她,乖乖地被她牵着走。
她抬手指月:“陛下曾说过,天上月都会为我采。”
一轮无暇明月挂在夜幕之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永嘉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要你乖……”
话音未落,永嘉帝一个趔趄,待站稳脚跟,才发现他又被她推到殿外。
厚重的殿门紧闭,永嘉帝摇头失笑:“又使小孩子脾气。”
明溪清冷的声音透过殿门,传入男人的耳朵:“臣妾不会伺候,还请陛下去找张婕妤。”宜哗
“小柳儿,”永嘉帝不怒反笑,他愉快地问,“你心底有朕,对吗?”
许久等不到答复,永嘉帝勾唇轻笑。她心底有他,他宠幸别人她自会不喜。
表现的越不喜,就说明她对他的感情越深。
在这种事情上,他认为他可以顺着她,就像安抚炸毛的猫,要有足够的耐心。
永嘉帝大声道:“你放心,朕日后不会再宠幸旁人。今日你不肯见朕,朕便回紫宸殿歇息。”
此后十来日,永嘉帝日日登门赔罪哄劝,做小伏低。
初时任打任怨任骂,一派没有性子的泥人,满是耐心。后面渐渐用光耐心,从最初因她吃醋欣喜也变为丝丝厌恶。
他是皇帝,宠幸嫔妃何错之有?
他已经给足她面子和台阶,偏偏她一直端着,浑然不如张婕妤贴心可人。
心中有怒,永嘉帝说话也就不再客气:“朕是天子,本就三千佳丽,独宠你四年也该够了!”
明溪冷笑道:“陛下想宠幸谁是陛下的自由,臣妾无权干涉。”
听到她这么说,虽然语气不好,永嘉帝脸色还是好看一分。
他努力放低声音:“朕是爱看你无法无天的样子。可你也要知道,无法无天到了一定地步就是惹人厌。”
“怎么办呢?臣妾被宠惯了,只剩无法无天。”明溪苦恼地低头。
似乎想到什么,她双眼一亮,做出请的姿势:“想必张婕妤比臣妾更懂圣意,陛下就让张婕妤服侍就可。”
“苏柳柳。”永嘉帝气得连名带姓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