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这个可能, 否则她怎么会对他如此冷淡。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 这和老爷子的冒犯也有一定关系。
陆争鸣忽然慌了。
她会不会以后都不再理他了?
陆争鸣拿出手机给明溪打电话,机械的女音让他想起他还在她黑名单中。
陆争鸣一脸倦容地揉了揉眉心, 坐在沙发上认真思考该如何解决。
日子一天天过去, S市的冬天正式来临。
接近一个月没和陆争鸣联系, 明溪得以有空和同班同学排练期末考核的舞蹈。
这天排练完,她心情还不错。算了算时间, 晾了陆争鸣这么久,是时候给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拖出黑名单了。
明溪随手照了一张阴沉沉的天空发朋友圈, 提醒陆争鸣她的回归。
果不其然,朋友圈发出去不过十分钟,陆争鸣的电话就打了来。
电话那头的男人十分小心翼翼:“曦曦,你原谅我了对吗?”
明溪没有说话。
陆争鸣接着说:“曦曦, 我真的想明白了。工作是你的自由, 别人不应该、也没理由进行干涉和指手画脚。”
生怕她挂断电话, 陆争鸣语速很快:“老爷子上了年纪,不懂时代的变化,这些事情我会和他说。你只要安心跳舞就行,剩下的我来解决。”
如果陆争鸣那时能为了秦书雅,像这样子和老人对抗,或许也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明溪淡淡道:“陆先生,我永远不会进陆家的门。”
陆争鸣停顿片刻:“没事,你不进,换我来。我来进沈家的门。”
于是明溪便笑出声,陆争鸣跟着她笑,胸腔共鸣,十分欢愉。
“沈小姐,三日后我来接你。”
“去哪儿?”
“秘密。”
三天一晃而过,十二月正式来临。
临街大树树叶凋零,独留光秃枝丫和五颜六色的小彩灯,迎接凛冽寒风。
明溪内搭一件深灰羊绒毛衣,下配酒红色半裙,半裙刚好露出一小截裙摆,外罩黑色呢料大衣。
大衣的腰处有一条腰带,随意系上个蝴蝶结,正好修饰出她纤细的腰肢。
她坐上熟悉的豪车,亲眼看着挡板慢慢升起。
陆争鸣右手处的石膏已经被取下,似乎是为了追求美感的原因,他甚至没再用绷带固定。
对于他这种不爱惜身体的举动,明溪喜闻乐见。
他穿了一身熨烫平整的条纹西装,腿上搭着一件羊绒大衣。
再次看见女孩的身影,陆争鸣洋溢着失而复得的笑意。
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曦曦。”仅仅从舌尖发音,便觉得沁出一缕香甜。
车稳稳当当停下,陆争鸣不等司机开门,穿上大衣下车。他从车前绕至明溪所坐的那一侧,像一个绅士一样为她拉开车门。
明溪放眼看去,面前是一个游乐场。
才下车,便有一个可爱玩偶为她递上一枝被拔了刺的玫瑰,花瓣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花枝上系着一张小卡片,指向一个游乐设施。明溪看了眼陆争鸣,陆争鸣做出邀请的姿势,两人一起走专用通道入园。
游乐设施前同样站着一个可爱玩偶。似乎认识明溪一样,它一蹦一跳上前,牵起她的手,带她从专用通道登上游乐设施。
陆争鸣则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胸前挂着一个和他身上西装大衣极其不搭的拍立得,好随时拍下笑容明媚的女孩。
等到一轮结束,在设施下等候的可爱玩偶又牵着明溪的手,一蹦一跳将她送到出口。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系着卡片的玫瑰,单膝奉给女孩。
卡片上指引下一个目的地。
如此循环往复,明溪最终来到位于游乐场最中心的摩天轮下。
她怀中的玫瑰已变成一大捧,所有可爱玩偶都聚集在摩天轮下。一见她过来,它们立即做出邀请的姿势。
陆争鸣微微弯腰,朝她伸出手:“不知我是否有幸,邀请沈小姐同游,”
明溪单手怀抱一大束玫瑰,将戴着手套的手放入他的手心。
摩天轮缓缓启动,升上高空。
天渐渐黑下来,乐园里华灯四起,光怪陆离。
摩天轮在明溪升到最高处时停下,五颜六色的烟花也在那一刹那绽放于夜空,久久未曾停歇。
等到夜空归于寂静,陆争鸣忽然指向右边:“曦曦,你看。”
明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排列整齐的无人机缓缓升上空中,与她的视线持平。
无人机在预定的程序下变化队形,以巨大的夜幕为纸,写下“曦曦”两个字。
游乐场里的人被无人机吸引,向摩天轮涌来。
喧嚣吵闹,拥挤人群,为这不夜之园庆贺,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明溪沉默许久,缓缓开口:“谢谢。”
一声谢后,桥归桥,路归路。
照样相见红眼,照样不伤不休。
陆争鸣没听懂她道谢声后的意思,他迫切地想要更近一步。
明溪勾唇轻笑,在他开口之前,一根素白的手指虚浮在他的唇上,将他的话语逼进肚去。
“嘘。”
陆争鸣凝视她风情万千的眉眼,霎时失声。
明溪半眯着眼眸:“陆先生,在你还不能做主之前,我希望我们不要谈论后面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停在空中的摩天轮缓缓启动,无人机消失于夜幕。
只有天空见证,那个名唤“曦曦”的女孩曾经来过。
秦书雅盯着朋友圈里的照片看了许久。
那是陆家的游乐场,绽放夜空的“曦”,所指代的唯有沈曦。
—
第二次见到秦书雅,她的低马尾长发已经变成干净利落的垂耳短发。
前后见面不超过两个月,她的精气神却与之前仿佛云泥之别,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职场女性的干练洒脱。
“赌局我输了,”她抿了口咖啡,自嘲一笑,“现在才知道我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她把最宝贵的青春荒废于南山别墅的安稳闲逸中,寄托于轻易改变的真心上。
明溪静静地看着对面这位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女人,笑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秦书雅浅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你一个小姑娘看得明白。”
明溪垂眸:“不是看不明白,是你以为拥有爱就够了,”她顿了顿,“但是,爱会随着时间而变质。”
秦书雅为爱退让一步,居于名为南山别墅的金鸟笼中。
她和陆争鸣之间原本平等的爱,也变成主人对宠物、以上对下的怜悯和施舍。
“你很犀利,”秦书雅双手交叉搭在桌子上,“沈曦,我很好奇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明溪这次点了一盏盖碗茶。
听到这话,她不紧不慢地用左手执碗托,小拇指微微上翘,挽成兰花状,流泻出旧时的风韵。右腕微提抵着碗盖,品尝温度适宜的现代茶汤。
一套流程下来,极尽赏心悦目。
“说出来就不好玩了,”卖足了关子,明溪云淡风轻地开口,“就像品茶一样,要有耐心,徐徐图之。”
秦书雅欣赏道:“不愧是古典舞专业。刚才你的一套动作,竟然比那些从小学礼仪的富家千金还要优雅流畅。”
明溪玩笑道:“等我退休了就去教导礼仪,学姐会来捧场吗?”
秦书雅爽朗一笑:“当然。”
等笑够了,她从挎包中拿出一支录音笔和一个U盘递给明溪:“这是你要的原件。”
明溪漫不经心把玩U盘:“这里面是什么?”
秦书雅笑了笑:“我和他九年的过往和我不能自然受孕的检测报告,还有他去存精以及假的存活率低报告。”
“除此外,还有一些其他东西,”秦书雅顿了顿,“能证明你清白的东西。”
明溪不解:“为什么要证明我的清白?”
秦书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玩笑话,没想到她真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秦书雅正色道,“桃色新闻永远为人津津乐道,第三者插足同样如是。”
明溪平静道:“我从不认为我是第三者。”
秦书雅莞尔一笑:“我也这么认为。但其他人不会这么想。”
秦书雅目不转睛盯着女孩:“你的那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会让有心人浮想联翩。”
“难道不应该吗?”
明溪说得理直气壮,倒让秦书雅一时语塞,女孩的思维方式真令她捉摸不透。
过了一会儿,秦书雅找回声音:“总之,以后我会为你作证,”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冷下来,“都是陆争鸣的错。”
一个受骗的人,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秦书雅下午还有工作,喝完杯中的咖啡就提着包离开。
明溪在她走后没多久,将录音笔连接到手机上,陆争鸣清晰的狂言狂语回荡耳际。
他还真是敢说。
作者有话说: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出自《双城记》
第82章 舞者16
明溪把秦书雅给她的U盘和录音拷贝一份, 送到宋酌的手上。
宋酌看后除了紧抿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陆争鸣连假报告都已经做好,什么叫处心积虑, 这就叫处心积虑。
他不敢去细想,如果这件事没被揭穿,面前的女孩真信了陆争鸣的温柔手段,东窗事发后她会变成什么样?
但不管无论,都不会好过现在。
至于陆争鸣口中的补偿, 相对他加之于身的伤害, 几乎可以不计。
临近期末,明溪没有时间去关注宋酌的心情变化。
她看了眼僵硬地坐在电脑前的宋酌, 赶回学校和同学继续排练期末考核的舞蹈。
眨眼就到了期末,舞蹈学院和音乐学院的期末考核偶尔会一起进行, 堪称一场小型晚会。
等待最后一位同学完成钢琴独奏,大四上学期的学习生涯正式结束。
拒绝陆争鸣动用私人飞机相送的好意, 明溪乘坐飞机回到Y市。
沈父沈母一如既往等在机场外, 迎接半年未归的女儿。
沈母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一见女儿便笑开了花:“知道你今天回家,你爸昨天就买了一冰箱菜, 就等着你回来吃。”
明溪拉着沈母坐在后座,将头靠在沈母的肩膀上。沈父从后视镜中看见相依相偎的母女, 满足一笑。
突然,沈母抖了抖肩,吓得昏昏欲睡的明溪一个激灵:“曦曦快看。”
前面Y市的玩木专卖店,巨幅国风系列海报从明溪眼前划过。
沈母自豪道:“曦曦你不知道, 现在我去跳广场舞, 她们都让我站中间。”
“为什么?”明溪疑惑地问。
这似乎没什么关联。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 沈父回头调侃:“还能为什么?想让你妈把你介绍给她们做媳妇。”
说起女儿的人生大事,沈母不禁想起半年前陪她一起回来的宋酌,不死心道:“和那个小酌,你们就真的没可能吗?”
多好的孩子,住在她们小区对面陪了女儿快一个月。那是早也陪,晚也陪,就没落下一天。
她瞧着小酌对曦曦也有意思,怎么就是没有在一起。
“真的没可能,”明溪环住沈母的胳膊,“我才考进S市舞剧团,想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沈父忍不住附和:“就是,要我说,又不是养不起。曦曦一辈子不嫁,我们就养她一辈子。”
“呸呸呸,”沈母登时和沈父急眼了,“你一个当爹的,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我哪里讲错了?本来就是嘛,曦曦想谈男朋友就谈,不想谈就不谈,偏偏你要去催,这有什么好催的。结婚难不成还是件好事了?”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结婚不是好事,那你当初为什么非死乞白赖地求我嫁给你?”
沈父哑口无言,明溪顺利退出舞台,旁观沈母单方面对沈父的碾压。
明溪原以为回家后能好好休息休息,没想到她才回家第二天,登门拜访的人几乎要把门槛踏破。
沈母舞蹈队里的阿姨们成群结队而来,说要和她合影。
还在睡梦中的明溪被沈母拖下床,睡眼惺忪地穿好衣服,迷迷茫茫坐在沙发正中间。
她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拍摄道具,看身旁的阿姨来来去去。直到午饭时分,她才结束道具的工作。
接下来几天,七大姑八大姨轮番上阵,拉着明溪的手就说咱家出了个大明星,饶是脸皮不薄的明溪听了这话都羞红了脸。
幸好后来大家的新鲜劲过去,明溪得以安心享受假期。
冬天太冷,她不爱出门,大多数时候都窝在暖暖的空调房里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转眼就到了除夕,沈父从下午一点就开始待在厨房,沈母和明溪则坐在饭桌前一起包饺子。
直到天擦黑,一桌配有饺子的丰盛年夜饭才完成。
明溪站在桌前,居高临下拍了张照片分享到朋友圈。
不一会儿,陆争鸣也给她发来陆家的年夜饭。陆老爷子坐在主位,宋女士坐在他左手边,拍照的陆争鸣没有出镜。
照片中竟然没有宋酌的身影。
正当明溪疑惑时,宋酌突然打来电话,被坐在旁边的沈母看到。
沈母当即乐开了花:“人家肯定是来祝你新年快乐。”
明溪按下接听键,宋酌的声音着急忙慌地传来:“曦曦,快去阳台。”
明溪愣了下,慢慢走到阳台。
电话那头继续说:“低头。”
明溪缓缓低头,只见昏黄的路灯下,一个身穿黑色羽绒服的人不停地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