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飞鸿雪爪
时间:2021-08-21 09:04:55

  叶玉棠嗯了一声。又问,“那阁主找我,所为何事?”
  重甄抬眼,“先师当年亡故,其间仍有诸多谜团。世人所知当事者皆已不在人世,其实不对,还有一个人知道,只是她不愿开口。”
  长孙茂突然打断他,“重甄!”
  重甄笑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师父如何遭人毒手?”
  “我——”
  叶玉棠抢白,“我能让她开口,说出当年之事?”
  重甄点头,“不错。”
  长孙茂道,“棠儿,我不想你去。当年事,都过去了,不好吗?”
  重甄道,“我与你们同行,确保一切周全。”
  长孙茂道,“那是你的事。”
  叶玉棠瞥他一眼,旋即又问,“只有我?”
  长孙茂低声乞求,“棠儿……”
  重甄道,“只有你。”
  叶玉棠沉思片刻,道,“那我去。”
  长孙茂一阵沉默。
  作者有话说:
  每一章可能都会修好几次写好几版,日更很吃力。
  很磨耐心,建议屯文,到2/3左右再来看应该会比较爽
 
 
第32章 重甄3
  叶玉棠从前没少帮人跑腿,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师父旧友的请托。师父看她在山上闲的长毛,从里头择两件看得顺眼的,才来问她。愿不愿意去, 愿意去哪个,都随她便。能为师父解忧, 还有钱得, 她当然愿意去。不过师父不问俗物, 叶玉棠差使跑多了,自然琢磨出不少心得。
  虽说这人说过路上资费一应承担,但是细节还是要好好斟酌斟酌。一会儿的功夫, 她已经开始同重甄讨价还价起来。
  柳虹澜偶然在一旁帮主子说道:“劫复阁寻人做事, 向来都是二流掮客出面,像我这种的。能令阁主亲自出面的,世上不过只有两人罢了。”
  叶玉棠听得这话, 略一思索,道, “当年师父, 也是阁主请去施秉云台山的?”
  重甄道,“是。”
  “所以阁主觉得, 师父之死你也有责任,心头过意不去, 所以请我前去问当年见过师父的知情人?”
  “也可以这么说。”
  这边越说越热络,长孙茂却不声不响起身出了门去。
  叶玉棠觉得身边一空, 视线随他而走。沉思片刻,追过去。
  他无非无聊踱步, 脚步不算快, 倒也没等她。经过卧佛池塘, 驻足看了眼清潭,这才回过头来。
  叶玉棠对上那阴沉沉的表情,笑起来,问,“不想我去啊?”
  “嗯。”
  她歪着脑袋卖乖,“为什么啊?说来听听。”
  “不想讲。”
  “怕有危险?”
  “倒不是。”
  “怕见不想见的人?”
  “也不是。”
  “唔。怕我知道些什么事?”
  他沉默。
  那就是了。
  她道,“不如你直接讲给我听,我再决定要不要去。”
  依旧没讲话。
  她说,“去,和讲,选一个?”
  过了阵,他才说,“那还是去吧。”
  她哧地笑出声,拍他脑袋一下,“秘密还挺多。”
  山上树多,又逢深秋,洒扫完了,才一阵,池塘里头又都是黄叶子。
  就说话的功夫,所立之处也是落叶满地。稍走两步,便是一脚碎响。叶玉棠听到后头有声,回过头去,正巧见到重甄与柳虹澜。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从寺中步出。
  长孙茂也看去,随手捡下她头顶一片儿叶子。
  重甄一脸暧昧的笑,“我就是来看看,你师姐安抚完你的小情绪没。”
  “……”
  叶玉棠问,“几时启程?”
  “黔地多山,今日我叫几个手下备好重辕快马。明日一早便可启程出发,至多三日可到,如何?”
  “哪日能与我师妹汇合?”
  重甄道,“过了播州,便可见得。”
  “那已经快到云台山了。”
  “正是。”
  许久不开口的长孙茂,忽然插话道,“随行侍卫哪几人,医师又是哪几人?”
  重甄展颜一笑,道,“看来是闹完脾气了。”随后脱口而出几人的名字。
  大抵是怕叶玉棠不解,柳虹澜在一旁解释道,“这些都是劫复阁的圣使,论拔尖,天底下只手可数的几人。”
  长孙茂似乎仍有不爽。
  重甄接着又笑,“你知道,我最是惜命。故一辈子研究轻功,别的不行,逃命够了。这回我亲自上阵,长孙公子还哪里不满意?”
  “出了事,你第一个逃命?”
  重甄呵地叹气。
  长孙茂道,“要是出事,我一把火烧了你老巢。”
  重甄道,“我信你真的敢烧,不止如此,还要我老命来赔。”
  长孙茂轻轻一笑。
  “和你谈生意,拿命计价,真难,”重甄疲累的叹气,摆摆手,“那便这么说定了?”
  长孙茂回头问,“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同他提。”
  叶玉棠闻言,脑中灵光一现,笑道,“我手头有个来路不明的法杖,本想换几个银子,当铺都不敢收。阁主这处乃是天下第一销金窟,有没有法子,给我这昧来的东西洗洗清白,我也好有个趁手兵器?”
  重甄笑道,“这个简单。”
  少室山离约好的出发地仍有短距离,因怕误事,当夜仍还是宿于长孙茂洛阳城的宅子中。
  宅子在承福坊中,离洛水河不远。这处宅子兴许是他行冠礼、抑或是成家之后自立的门户,故她没来得及来贺他乔迁之礼。不过更可能是他随手购置的别院,以供在洛阳落脚之需,故院里只放了两个婢女,两名护院与一个厨子,但厨子做的菜他似乎不爱吃,这两日吃的,都是叫婢女去外头食肆买来的。
  她仍想得起第一回 去长安,由他领着吃喝玩乐、闹闹腾腾地逛了一整日,夜里去他家,第一眼,先惊叹他家大门竟然是对着大街开的,那可真是天底下第一等的高门大户了。后头又拜会了他五个哥哥,六个弟弟,八九个姐妹,一日里认的人竟比她七八年加起来还多。那夜家宴,燕菜水席,名酒珍馐,实在令她大开眼见。听说他江湖朋友远道而来,各路亲友不请自到,其间饮酒划拳,真叫一个热闹。那时她想,倘若这人十八年岁月都这么热热闹闹的过来,性子好动一些,倒也难怪。
  而如今如此门庭冷清,她反倒奇怪他如何耐得住这等寂寥。
  那两名婢女见他携女子回家,倒一脸稀疏平常,见怪不怪。
  趁他不留神,叶玉棠拽过一个,悄悄地问,“他是不是经常带女子回家?”
  婢女掩嘴一笑,道,“不常——从未带过。”
  叶玉棠以为此乃是替他做掩护的托词,又换了个问法,“他妻子都不怪?”
  婢女皱着眉头,略有不解,“公子的妻子?”
  她问,“他娶妻了么?”
  婢女点头。
  她八卦,“漂亮么?”
  婢女回忆道,“是美的,看眼神,似乎是江湖人,只可惜是个哑巴,还有一点痴症。”
  她叹息。
  婢女又道,“可能在长安熟人多,常受人指点,他便买了这处宅子,将她接过来。”
  她问,“那后来呢?”
  婢女道,“最后一次公子接她出门去,后来再没见过。公子不提,我们也不敢问……只听说是没了。”
  她问,“有多少年了?”
  婢女道,“快七年。”
  “没再娶?”
  婢女摇头。
  难怪他如今如此沉默寡言。
  叶玉棠再瞧他,眼神里难免又多几分疼惜。
  心想,定要想个法子,令他再开心起来。
  宅子有个回廊,回廊中间是一片池塘,里头养着金鱼水草,布置精美,倒也有些意趣。
  晚餐时分,婢女抬来只精致小竹桌,两个团垫,搁在池畔回廊上。两人就坐在池畔,赏金鱼,看月亮,吃外头买来的点心。
  没一阵功夫,重甄便已托人将东西送到。
  叶玉棠将那匣子一打开,就笑了。
  匣子里躺着一杆多年未见的“除恶业”。
  除此之外,还有剥落下来的七十二枚红宝石。外头那层鎏金剥落,煅作一块指头粗细的金条。
  叶玉棠将杖子从匣子里取出来,问长孙茂:“你说,是达摩杖被伪装成了除恶业,还是它原先就是除恶业?”
  尘封往事,十年之后,经由她心血来潮一举,便这么漫不经心地浮出水面。
  两人相视一眼,沉默一阵,都笑了起来。
  她摇摇头,“那伪装作我的女子,原来是裴若敏。”
  长孙茂道,“她跟随吐谷浑密探一路西行,此后辗转了数个过度,依附过不少主人。”
  她略一思索,又道,“听说摩尼教意图入主中原,遣了教中能人骨力啜前去终南论剑。她听说此人好色,便委身于他。倘若事成,骨力啜承诺给她的东西,是——长生?”
  “不错。”
  “这么多年了,执念还这么深,何苦?”
  “越求不得,越想要。得而复失,更甚。”
  她又想了一阵,“她如今与马氓那群人是一伙的?”
  长孙茂道,“倒不算。她这十年在西域诸国游走,更像个掮客,做八面玲珑的买卖。帮马氓主人,也是她的主顾之一。”
  “蛇母巴献玉不是已死?那四个徒弟又依附什么人呢……”
  他摇摇头,“我有几个猜测,但暂时还没有确切证据。”
  叶玉棠想将那些个剥下来的金子宝石换点钱,充作贴金的功德。长孙茂便陪她去洛阳城里晃悠了一圈。
  从北市解铺出来,恰好看到一家熟悉的酒肆,两人进去吃了顿消夜。酒肆赠了重阳糕与菊花酒,叶玉棠方才想起,内坊、北市诸多商棚都摆着菊花。从酒肆二楼窗户望出去,北市各处屋顶都拿晒衣的鱼线,牵丝接网,悬了五彩斑斓的风筝。北市上空,由是被风筝给笼罩了。每隔数杖,风筝之间又悬了灯笼,层层映照,映照出形状各异的纸鸢有如彩灯,霎是好看。
  从前和他来此处吃酒,那回他一时高兴,没忍住多喝了几杯,一时神情有些恍惚。
  叶玉棠看出他不胜酒力,趁机问出一个郁结了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从不肯叫我师姐?”
  长孙茂不知想起什么,转过头话音异常冷淡,“不为什么。”
  那时叶玉棠凑过头去看,发现她亲自盖章的两京第一厚脸皮,居然红了脸。
  她觉得此情此景实在难得,乐得直笑,倒也不再追问。
  如今近十年一过,她想要故技重施,趁他酒醉,问他几个刁钻的问题。等明日清醒了,再拿这事取笑取笑他。
  哪知此人却死活不中她计,说什么不肯沾一口酒,搞得她很是扫兴。
  他一眼看破,带着笑问,“这回又想问我什么问题?此刻尽管问就是,若是醉了,容易说错话。”
  叶玉棠摆摆手,“光正经说话,却不喝酒,无趣。约人喝酒,你不醉,我不醉,更无趣。”
  长孙茂举起酒杯,摇摇头,又放下,“不行,喝酒误事。”
  她支着脑袋,盯着他握杯的酒,忽然笑道,“师弟,你莫不是因喝酒出过什么天大的洋相?”
  他一愣,笑道,“你见过吗”
  她摇摇头,无不遗憾。
  长孙茂道,“那便没有。”
 
 
第33章 重甄4
  五鼓时分, 厚载门一开,两人随小贩、车行一起出城,走到约定的茶棚时, 重甄已等在那里了。天上下着雨,茶棚上头搭着油帔遮雨, 故里头暗沉沉的。重甄戴了帷帽, 黑纱垂下遮住盲眼, 着了身皂衣,看起来像商队里稀疏平常的一员。柳虹澜在一旁随侍,二人在最角落, 倒也不引人注目。
  柳虹澜目力极好, 一打照面,示意他们不必进来,以免惹眼。
  那二人很快付了茶钱出来, 径直领他们前去一早备好的重辕马车处。
  重甄敲敲车身,车壁发出敦厚沉闷的声音。
  柳虹澜立马狗腿地解释, “思及郁姑娘腿脚多有不便, 所以这回没有备马。”
  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听起来也听没谱, 又加了一句,“其实我们主人是觉得, 同乘一辆马车呢,也就不怕有谁跑路了。”
  气氛一度尴尬。
  叶玉棠鼓掌, 算给他捧场。
  柳虹澜很受用,道, “郁姑娘先请。”
  她掀帘子上马车, 没留神角落里还站着个黑袍女子, 倒是一愣。就近坐下,长孙茂随后,与另二人相对而坐。
  车夫等到人齐便走,一路向西南而行。
  行上一阵,柳虹澜大抵是怕众人瞌睡无聊,清清嗓子,说起此行来龙去脉。
  剑南道那场瘟疫起于正德五年的四月。染病之人,皮肤起紫黑色网状淤斑,五官肿大出血,情绪烦躁易怒,食欲不振,却嗜生腥,喜阴畏阳,最怕暴晒。随着情况越发严重,染病之人眼球暴突、掉落,舌头溃烂,全身皮肤渗血,通常七八日便会死亡。
  瘟疫来势凶猛,一人染病,几乎殃及全镇。至四月底,黔中、剑南一百二十村镇,一镇千余家,千余尸首无人收尸;一口数十人,无一人幸免。
  有医者深入黔中、剑南疫病村附近,发现这场瘟疫的起源,正是臭名昭著的蛇母巴献玉。他入望部捉了上千只剧毒蟒蛇,放于缸中任其缠斗百余日,开缸后,活下来那只毒中之王,取名生蛇蛊。他从黔中道一路行至剑南道,但凡路过的村镇,都会挑几个无辜之人,来试生蛇蛊毒性。由此一传十十传百,百余城镇因他一人而变作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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