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飞鸿雪爪
时间:2021-08-21 09:04:55

  叶玉棠心头一跳。
  巴献玉脚步一顿,舔舔发干的嘴唇,“那就是神仙骨。”
  他接着往前走,“神仙骨,也就是神仙蛊,乃是围困上千身中生蛇的至强高手。唯一活下来那一个,生蛇蛊在他体内绵延数月甚至半年之久,摄取宿主精气的同时,也摄取其余早已饱饮精血的‘次生蛇’。如此反复数次,我再此‘悍生蛇’将之从宿主骨血中取出,淬炼,便可称之为神仙蛊。将神仙蛊种入蛇人体内,便会钻入脊骨之中,重构损毁的脊柱。以气血循环助力,继而修复骨骼躯干、疏通气海,接着通导经络。气海蕴藉饱满,经络畅达通透,便更能远胜当初。但神仙蛊何其强悍,其力至强,绝非寻常人可以承受住。若非天纵奇才,否则庸常之辈,只会被神仙蛊所攻击、折堕,不过就是成为喂养神仙蛊的‘祭蛊人’罢了……”
  他喃喃道,“但倘若寻常人也想用此神仙蛊,那就得将‘衣服’从头到脚更替一次。这便是光明躯……只是难得罢了。在神仙蛊面前,却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不提也罢。世人之所以将《光明躯》《神仙蛊》相提并论,不过想拥有神仙蛊,前提便是光明躯。也有人将二者混淆,但前者其实远不及后者。因为光明躯乃是从外向内遮蔽漏洞,而神仙骨却是从里向外清除短缺,至强而至通透。”
  光明躯神仙骨,本是何其复杂的机理。
  此人寥寥数语,以寻常词句,便叫人轻易明白过来。
  他是天才,因天才而纯粹,只可惜无人指引,误入歧途,便成了纯粹的恶鬼。
  他回过头来,一笑,笑容天真无邪,“听明白了吗?”
  他歪着头,又问,“有喜欢我一点点吗?”
  萍月没应。
  他叹口气,有点生气:“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呢。”
  ·
  萍月被蛇人押进半边楼的偏殿里,按着坐在一张椅子里。
  面前放着一张纸,一支笔。
  巴献玉趴在桌上,面对着她,说,“快写。写你爱我。”
  萍月呆呆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他歪着头,脸被胳膊压出一道褶子,突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不会写字?”
  萍月盯着他,突然执起笔,在纸上写下刚背熟的诗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这近乎自戗的行为,令叶玉棠倒吸一口气,道,小丫头,你一口气憋到现在,生羊眼也吃了,笑也赔了,不就是为了伺机逃出去吗?
  顺着他不就好了,何必又非要激怒他?
  叶玉棠随萍月转头,和他视线相接,静静等着这个疯子的发落。
  她是在替她担怕,萍月却在笑。
  巴献玉在那字旁看了许久,抬头缓缓道:“这几个字,不对。来,我教你写。”
  说罢,他将她手执起。
  萍月挣了几次,皆没有挣脱。
  眼睁睁看着他操纵自己,在纸上接着写下:吾爱巴献玉,天下皆可闻。
  萍月偏着头,几近在看一个疯子。
  巴献玉却冲她真诚又开心的笑了起来,“你爱我。”
  得出这一结论后,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你爱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高高兴兴的叫来四牙,举着那张纸炫耀道:“看到没有,她爱我了!”
  三牙都开心的去拍龙牙的鼓。
  獒牙欣慰的说,“接着,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他低头琢磨了很久,尔后又问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獒牙道,“就是你一直很感兴趣的,男欢女爱啊。”
  他偏了偏头,“可是我依旧不知道男欢女爱究竟要做些什么……这种事,只有獒牙做过,你给我讲讲?”
  獒牙道,“我……我说不出口。”
  巴献玉将他拽进一间屋里来,将笔递到他手头,“你画,画给我看。”
  獒牙表情复杂的开始在纸上作画。
  另外三只牙凑头来看,被獒牙挥墨汁赶走了。
  数个时辰之后,獒牙将一叠小人画,交到了巴献玉手头。
  他携着这沓画本,走进关了萍月的那间偏厦,将画像在桌上展开。以免她从桌前逃走,獒牙已视线将她手脚都以玲珑索牢牢绑缚。
  巴献玉埋头,半俯在桌上,故意和她脑袋挨在一起,看画。
  一只只银蝴蝶撞到,发出一声声脆响。
  翻开第一页,两个小人在嘴对嘴。
  他偏过头,凝视萍月。
  眼睑一垂,睫毛小手一样搭在脸颊上,去看她的嘴唇。
  她心生厌恶,吓了一跳,反射性往后缩。
  他只好将她整个定住。
  一倾身,凉悠悠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又缓缓掀起睫毛,露出那双浅而幽异的眸子,牢牢攥取她的视线。
  嘴角一弯,露出一抹欣喜的笑,似乎发现了这游戏的妙趣之处。
  小孩子第一次尝到甜头,不知餍足,才一口,自然不够过瘾。
  他便又偏一偏头,倾身过来。这一次靠的更近,睫毛覆到萍月脸上,以凉而薄的嘴唇,试探性地,再又轻轻碰了一下。
  手指插入发中,紧紧一拢。
  嘴唇覆上来,吮得肆无忌惮起来,裹挟着明显的欲|望。
  这一技能仿佛无需领悟,乃是雄性与生俱来的本能。萍月本能抗拒,牙关紧锁,在下巴猛地定住的瞬间,齿关被撬开,温与润侵了进来。
  叶玉棠整个震惊了,心头大叫:喂,喂!喂……
  几乎能恨不得上手去将这两个掰扯开。
  风将桌上那册画本吹得哗哗地响。萍月睁着眼,朝往下看。
  泪眼一点点模糊视线之前,叶玉棠仍还是看清了画片上那一页一页的小人儿。好像是……平康坊的双休神功。
  似乎留意到萍月的出神,他近乎警示性的,提着她的腰,将她整个推到了桌上,压住了翻飞的纸页。
  蜡染衣裙被推上去,少年人覆了上去,犬齿厮磨萍月耳垂,脖颈。接着接往下……
  萍月似乎不敢再往下回忆,紧紧闭着眼,画面一度静止,只有窗户外的光照进来,茫茫然的一片白。
  银蝴蝶花儿撞在一起,哗啦啦啦,轻脆的响。
  连带着少女一下接一下忍痛轻哼,连带着少年渐渐粗、重的呼吸,都被湮没在银饰的清响之中。
  有如静止的时刻,那些画像上的小人,却不知怎么的,在叶玉棠脑子里一遍遍的过。
  好像并不是什么双修功法……
  白活了二十年,直至这一瞬,她才倏地醒过神来。
  似懂非懂,脸上却一阵阵的发烫。
  她大骂了句脏话。这一句脏话十分清晰,并非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实实的脱口而出了。
  之后,隐隐只觉得有人轻轻将她手捉着,握在手心。
  ·
  往后的一段,萍月似乎不忍、也不愿想起,故回忆有些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隐隐的一些画面里,都是巴献玉在对她做类似的事情。
  从那天之后,他开始痴迷于这种游戏,近乎有些不知厌倦也不知疲倦起来。
  而萍月也并非一无所获。在蛇母寨中几十日,她不动声色记下了施秉云台山所有猫鬼阵的位置,也终于让寨子里守备对她看管懈怠下来。
  有一日,蛇母听马氓来消息,称江映只身前来剑南道寻人,当即带着四徒出了云台山。
  也是那天,她翻窗而出,从寨中逃出了来。
  赤着脚,绕过所有猫鬼阵,在山里走了整整三天三夜。
  因为饥饿、疲惫,她一天比一天虚弱,远远看见一座村寨,便想走过去讨些食物充饥。
  水上藤桥已然断裂,她蹚水而过时,突然觉得脚底一阵刺痛。
  她停下来,在水中摸索一阵,将刺痛她的事物从水中捞出。
  那是一只骷髅头。
  从漆黑洞眼之中,钻出了一只艳红的蝎子。
  她将那只骷髅头远远扔出去,头顶一阵晕眩。脚底血水将溪流浸染,她跌坐回冰冷溪水之中,阖了阖沉重的眼睑,已有些认命。
  闭眼前,忽然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向她伸来。
  她听见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在头顶说:“女施主,不要睡。起来,快随贫僧来。”
  她使出浑身力气,抬了抬眼。
  入眼,是一件黯淡、破旧的袈裟。
  她颤抖的双手,搭了上去。
  僧人轻轻拉了她一把,便将她自水中拽了出来,架到自己肩上,一步一步,往夜郎寨中走去。
  师父……
  师父!
  泪水从叶玉棠眼中大颗大颗,夺眶而出。
  她胸中气闷、郁结,酸涩难当。
  至此,却终于替萍月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1拿勾,哥哥。
 
 
第48章 蛇母3
  叶玉棠听见一阵经忏之声。
  萍月向左一歪, 伴随水滴坠落之声,什么东西从她耳道内滑了出来。
  她觉得奇痒无比,想去掏挠耳朵。刚坐直起来, 一股子腥臊热流便自鼻子里流淌下来。
  对面僧人手执木盆,乐呵呵的笑道, “对了, 对了, 原来如此。”
  木盆中盛水,水面飘浮着一粒暗红摆尾的小虫,比蛞斗更小。
  僧人接着说, “有人在你耳中置了粒斗米羯, 令你晕头转向,故只能在这山中打转,总也出不去。”
  萍月张张嘴, 想说话,满腔屈辱、怨气, 徒然只化作呵出的一口热气。
  僧人道, “只是说不了话罢了,不打紧。众生生死轮回, 皆出自口、身、意三业。行闭口禅,可减口业, 免诸多灾厄。为人者,无语何来罪业?闭之人口, 方得大果。”
  萍月歪歪头,好似听懂了, 又好似没动。又像觉得这僧人絮絮叨叨的, 奇怪的紧。
  师父这人就这样, 总这样乐呵呵的。成天累日,大事小事,喋喋不休。总挂在嘴边的,乃是一段七字决:“好吃”,“不错”,“不打紧”。
  有时候,你会觉得他话多的要死,只想避得远远的,找个地方清静清静。
  有时候,你心头不爽,但一见着师父这张笑脸,却又觉得,什么都好了。
  叶玉棠盯着师父看了又看,不免好笑得紧,又有点想念。
  眼里噙着泪,嘴角却不自觉上扬,视线一点点专注起来。
  师父端起盆子,走到屋外。
  萍月起身,跟了上去。
  这处乃是损毁的小寨,吊脚楼环形而围,位于一座山丘之上。临水那一面,数栋房屋不知何故遭人损毁。月色底下,数名工匠背负木块铁斧,正在修补损毁处。自缺处,可遥遥望见壁下河流,与远处云山雾罩的云台山脉。
  师父一路端着木盆,穿过门洞,走到崖壁,捻了片枯叶,擦亮火石引燃。就着水,点燃木盆之中的斗米羯。溜滑的蛞斗摆了摆尾,在水面化作一道青烟散尽。师父旋即将盆中水倾入江中,转身而回时轻拍手掌,那修筑房屋的诸多工匠,都自梁上跳下来,跟在师父身后。
  每个工匠,脸上皆肌肤皴裂,生出网状细鳞,月光下呈现淡绿幽光。
  萍月忽地睁大眼睛。
  师父却淡淡笑道,“我们皆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虽偶感暴躁,但也非不能自抑。若无外物逼催,你不伤人,人自不会伤你。”
  萍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师父一边走,一边轻轻敲击木盆底。越来越多蛇人从吊脚楼中走出,十分有序的跟随师父一路走进雨亭下的长桌畔。
  桌畔挖了条水渠,水流哗哗作响,渠中有鲜活游鱼,正随流水奔腾。
  桌上置了案板、与一只小围炉。
  师父以火石点燃围炉,炉上立刻腾起蓝焰。
  掌刀蛇人以一手入水,擒出两只肥硕青鱼,两面稍稍过火,左右各一刀,两刀撇净鱼鳞,再各三刀,撇去鳍、尾与头,掌在案板之上,眨眼之间,便已手起刀落数十刀。青鱼皮膏连白肉,皆被片作蝉翼般大小的鱼脍。掌于刀上,稍稍过火,置于盘中。
  鱼脍片得美,刀功更是极佳,生前也不知是哪派门下的卓绝刀客。
  一众蛇人围桌而坐,击掌欢呼起来。
  萍月望着鱼生,自觉饥肠辘辘,口中津液顿生,手执筷子,埋头大吃起来。
  ·
  一餐饭毕,众人吃饱喝足。
  待到月上柳梢,师父将众人聚在庭院之中讲经。
  先讲金刚经,而后讲心经。从“如是我闻”讲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说得一众蛇人昏昏欲睡,连带着叶玉棠也跟着昏昏欲睡。
  萍月却凝神静气,听得异常专注。小小身子,把背挺得直直的,在一众耷拉着的脑袋里格外显眼。
  讲完心经便停了下来,淡淡笑着,慢悠悠的问,“我去外面寻一寻散落的受伤之人,有人要跟我去吗?”
  众人皆打着瞌睡,独独萍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师父赞许的点点头,背上装有竹挑、长索、钩子、药囊的篓子,与萍月掩上聊胜于无的寨门,一同出了寨子去。
  萍月随着师父七拐八弯,上了一座山头,又下了一座山头。
  经过一座座城镇村寨,游走于尸堆枯骨之中,抑或在空城街巷的颓垣断壁里头,间或寻到一两名一息尚存的活人抑或是蛇人。
  若是此人饥饿,便自背篓中寻出食物予之充饥;若是受伤,便喂以内、外创药;若是气若游丝,师父便在一旁喋喋说个不休,先喂些水,再喂些吃食,耐心极佳。
  若是有人深陷毒虫穴,师父便将背篓中的竹节,一节一节接上,在尾部再接一只弯钩,如此,便在虫穴外,将人勾出来;
  若见有人定在猫鬼阵中,师父便叫萍月在阵外等候,徒步走入猫鬼阵心,将受伤之人背负而出;
  若遇中害阵,师父便与萍月一同徒步入阵救人。
  不过一来一回,沿途便已救回数十条人命,领回两名蛇人。
  自此,萍月一定渐生疑惑:猫鬼可困内力不敌之人,诸多至强高手皆被困于阵中,站成枯骨。为何大师却能自如出入猫鬼,而毫发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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