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飞鸿雪爪
时间:2021-08-21 09:04:55

  江湖上还流传着一种步法,正是《伏羲六十四步》,其步玄妙,有名为“步轻如蝉翼,偷换如猫行”,却极难把握好度,仿若高屋建瓴,不加名师指点,极易误入歧途,走火入魔,因此也被各正宗纳入禁|书。这书私底下另改别名为《隔帘弄花》,听起来像本淫|书的名字;书封又辅以女子赤足弄花图,看起来也像本淫|书。正因如此,才得以避过师长抄检,流传下来。但其实师长们说不定也搞来看过,只是都不太好意思说自己看过,因此才从没有人追究。
  不过这玩意儿向来只在男弟子之间广为流传,郁姑娘到底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思及此,谢琎轻笑了一声,心道,好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郁姑娘。
  江中光听得这声轻笑,刚平息的妒恨,立刻又火一样的窜上来,牙咬得作响,忍了又忍,这才慢慢地问,“师弟?我这九剑哪里不好,引得师弟发笑了?”
  谢琎陡然回神,连连抱歉,解释说,“我刚才想起一个笑话。”
  郁姑娘看过《隔帘弄花》这种事,他不好告知旁人,只得说,“今天跟人打架琢磨出来的,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自知自己方才怠慢了师兄,又将功补过道,“若比师兄,我可就差远了。师兄内功深厚,气腾自然,九剑远在我之上,师弟自愧不如,今日若是师兄,想必已赢了那位高人。”
  话音一落,江中光却未接话,而是看向自己身后,
  谢琎随他视线看去,瞥见一株桂树。此刻桂枝摇摇,似乎是方才起了点儿微风。
  江中光忽然警惕的说,“师弟,时候不早,明日论剑须得养精蓄锐,咱们快去回房歇下吧。”
  谢琎嗯地一声,随他一同穿过院落。
  进屋之前,抬头一瞥。
  天上疏星朗月,竟不知方才风从何处来。
  只知明日定是个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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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彤心里有了假想敌,满心里只想将她底儿也刨个干净,自不肯乖乖睡觉。趁谢琎在后院练剑的功夫,偷偷摸出风洲客栈,找了间做着解铺朝奉行当的包打听,拿自己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打听郁姑娘。
  情敌乃是女人上进的第一动力,此话果然不假。
  朝奉动作也利索,不过三五刻钟,便将搜来的资料,封在一张信函之中。
  以往她打听过不少别的情敌,诸如终南余知微,洞庭阁宝宝,凤谷裴雪娇、裴诗之流,什么小时候不吃菜只啃吃肉,体重一度长到一百四十斤;几年几月来癸水,吓得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被几个同门、几个外邦弟子追求过这种事儿都能打探的一清二楚。像裴雪娇那种屁事最多的,她三两银子买她资料,干脆买回来了一本书,捧在手头读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读完。
  她本以为这回也能买到一沓厚厚信笺,并于信函之中,看到一个寻常少女琐碎、无聊的生活日常。谁知这一张,竟格外单薄。
  江彤拿在手中一摸,尚还不信;等将信函从里头抽出来,发现纸上头只写了寥寥两句话:
  少年失怙,过继到时任剑南支度经略使的郁常膝下,十六岁上顽疾复发,郁常遍求医不得,经名医提议,将其送至青龙寺,于寺院中随沙门时常诵经练功,养病数月,方才保住性命。近日精神渐好,适逢终南论剑在即,因她会些许功夫,郁常便向青龙寺寻戒大师提出,此番灵昭随寺院挂单出行。
  “……”她气头上来,折返回去,将那张纸往桌上一拍:“这是什么玩意儿?”
  朝奉给她吓得不轻,将纸页拾起来一读,便又说道,“灵昭,姓郁,这不是您要打听的人吗?”
  江彤道:“你倒是告诉我,什么人这辈子过得能像个三流小说里头的背景板一样,生平两笔带过,连个日常也没有?”
  “你以为人人都似江女侠您这么疾风劲雨似的长大的?有些人家姑娘,听话懂事,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在深闺人未识,活得无聊是无聊了点,不就图个顺风顺水吗?”
  江彤心想,也对,既不是江湖人,活得无聊点,倒也不稀奇。
  朝奉见她态度松动,又趁热打铁,“我们做这行多少年,几时有出过错。”
  她追谢琎这几年,情敌落得一年比一年多,花了少说上百两银子来买这种玩意儿,解铺倒从未出过差错。
  这么一想,暂且就算了。
  离了解铺,回到风雪洲客栈,站在桥上时,听到脚下“呱哇,呱哇”的声响,听起来竟像婴儿啼哭。
  她驻足桥边,往下头河面看去。
  风雪洲客栈门前亮着灯笼,河面由此泛着红。
  红色水波上头,不知何故起了淡淡的粼,大抵是刚爬过去几只水蜘蛛。
  河岸边蔓草丛生处也有十余点红,绿豆大小,两点成对,一眨一眨。“呱哇,呱哇”之声便是自豆点红光处传出来。
  原来是一群蛤|蟆。
  江彤松了口气,搓搓深山冷夜冻得发僵的胳膊,一气儿冲回风洲客栈。
  作者有话说:
  醽醁(读作灵鹿),酒名,说明食肆有酒卖。
  ·
  独逻消/骨力啜,这俩名字给大家加深一下记忆。
  1独逻消是南诏第一代王。
  哀牢国,即南诏前身,蒙舍龙带幼子避难时所居之地。
  哀牢皇帝自独逻消开始,取名蛮有趣的:
  细奴逻(即独逻消),儿子逻盛炎,孙子盛逻皮,曾孙皮逻阁,曾曾孙阁罗凤,凤迦异,异牟寻……
  阁罗凤这个boss80年代基三玩家应该不陌生。
  2.骨力啜是回纥(读如何)人,回纥有段时间叫回鹘,回纥的宗教主要是摩尼教/萨满|教。摩尼教是回纥国教,又叫牟尼教,后来也叫明教或者魔教,骨力啜这个人是摩尼教小明王,就是教主他得意弟子或者大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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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姐巅峰的时候,江彤这样的小姑娘,能一口气吓哭十个不费劲
  下一章也蛮多字的,更新在21号晚上同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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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师叔4
  论剑那日,叶玉棠起了个大早。
  她向来都有早起的习惯,棉捶、站桩等诸多功夫挨个练下来,正好吃上一口热和饭。
  青龙寺斋饭十分爽口,尤其饭头僧一手菌菇素汤饼,那叫一绝。菌菇四件,并嫩笋于昨夜熬成菌菇高汤,今早起来烫了新鲜的茭白与小白菜,滚烫的浇在热汤饼上,吃完只觉得浑身筋骨舒展,很是畅快。
  吃罢了,随青龙寺诸多沙门上论剑台,仍还早了点。
  搁长生的供台已经被抬出来了,放在论剑台畔最显眼的石匾旁。烟云客栈大门敞开,几个黑袍客又端了四把绳床出来,分置在供台两侧。两把绳床中间搁了个茶案,上头置了茶盒、茶箩、茶筅,白盏红托,各色讲究。
  绳床就是四位主判的座。这四人主要来坐镇的,再次是来喝茶的,至于判不判,输赢自有分晓。轮到不得不做点子裁判的时候,判的也就像茶余过后的闲聊,轻描淡写一笔揭过。曾有武当山五龙祠弟子私底下耍嘴皮子,道“五龙祠有七星剑,终南山有四天枢”;因其形容太过精妙传神,一时传扬出去,众子弟便都称这四主判为“茶天枢”。
  青龙寺弟子来的最早,众人只静候在一旁,待其余诸门先行择座。
  洞庭刀、日月山与正一道天师派三宗常有往来;“戮恶刀”滕正杰同日月山韦能阁主、张自贤天师私交甚笃,今年后二者被邀请做了“茶天枢”,几友人聚首,不免多聊了几句;又拉上张自贤师妹仇静真人,四人结对,聊得是不亦乐乎。
  各宗门早已到齐,独缺凤谷;临论剑开场,裴沁才懒洋洋的走来,后头跟着一群红衣服小姑娘倒是活蹦乱跳的。
  大抵是红衣服太惹眼,凤谷一来,人群霎时安静了一阵。
  在论剑台侧聊天那四位长老瞥了裴沁一眼,面有不悦。
  仇静冷哼一声,“上梁不正。”
  话音虽不大,却挡不住仇真人中气十足。适逢四下寂静,针落可闻,裴沁若不是个聋子,怕还是听得到的。
  四人结伴聊天,正挡了凤谷过路之处。
  裴沁打了个哈欠,说,“素来听闻终南伙食不错,从前我倒不信。今日一见仇真人,果真不假。原来我跟前压的是终南山,山路险峻崎岖,山上怪石嶙峋,真是天堑难越,叫我插翅也难逃。”
  裴沁生的乌发修眉,丹唇皓齿;一身红衣赛火,更显皓雪凝脂。往仇静身侧一站,衬得仇静像一团死肉。两人身段,配合这话,效果更是拔群。
  在座小孩本就多,话音一落,满场笑得跟走了遭春雷似的。
  身为长辈真人,仇静哪怕再自觉受辱生气,也总不能同小孩计较。只能心头三尸暴跳,脸上还淌着笑,眼睁睁看面前一个雪邦男弟子给裴沁让了点位置,那么丁点大的空隙,裴沁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身量一倾,轻松利落地就过去了。十几个小姑娘笑嘻嘻的紧随其后,学着谷主,以一模一样的姿势贴着仇真人的背,自细腰处、一旋而走;又都是漂亮姑娘,那画面实在好看的很。
  有些藩镇来客,听不懂中原话,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这是场表演,干脆站起身来鼓掌。
  及凤谷落座了,掌声才渐熄。
  凤谷来迟,自当坐在最偏僻的角落。周围还有二十余空位,不知是谁留的。
  裴沁正想看是谁比她还晚,一抬眼,便跟为首的僧人打了个照面。
  僧人面容如玉,僧衣雪白无尘。
  视线一接,裴沁致以淡淡一笑,偏过了头。
  若是旁人,尚还没什么。走在青龙寺最尾巴上的叶玉棠,全程视线都未离开过师妹。此刻见她神色有异,打量她是看到了谁,寻着她视线看去,原来是看到了寻戒。
  她心头琢磨了一下。
  如今论剑,中原五宗“三山一湖寺”1门下弟子便占了近半数,其中日月山庄同凤谷门下弟子又各占了十五人。
  但凤谷其实跟这六个门派是不同的。在叶玉棠仍还是个弟子时,中原五宗兼日月山庄便已是中原五大武学圣地,门下香火繁盛不知已多少年。
  而凤谷,起初只是在仇欢被逐出终南山之后,云游至岭南龙脊山,于龙吟湖畔建的一个收罗江湖人遗孤的“孤独谷”。正德年间稍有起色,也不过与中原佛教旁门左支的嵩山禅宗相当2。哪知如今竟可与日月山庄比肩。
  裴雪娇说“如日中天”,果真不假。
  凤谷是江湖新秀,裴沁是新任谷主,其间遭了多少排挤,必然可以想象。如今见四位宗门人对待裴沁的态度已可见一斑。
  裴沁自小待人只遵循一条原则,那便是睚眦必报;但你若待她一分好,来日她必还你十分。如今各宗门长老联合起来孤立她,她看起来虽不将这种事放在心头,但心里必然会不爽快。
  她心知各派抱团,自己紧挨着哪一派都像在讨好,也都像自讨没趣,所以故意来迟,坐犄角旮旯,倒显得顺理成章。
  只有寻戒不同。待诸派皆已入座,只他愿与她比邻而居。
  哪怕只是因寻戒僧德如此,她心中也是感激的。
  在她思忖之间,论剑已经开始。四茶天枢早已入座,包括东道主余真人在内,四人皆是熟面孔。
  除了那两颇精神的中年人,满脸写着“年老昏聩”的余真人和他身旁优雅殊然的白马褂青年人倒是相映成趣。
  白马褂自然就是独逻消了。
  她看见此人,突然想起昨夜烟云客栈跑堂的话:她若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找独逻消。
  何必呢,找他做什么?
  死她都不怕,一败又何惧。
  她从来都没喜欢“武曲”这两个字。世人曾将她放的太高,她一介凡人之身,如何担得了星辰之名?世人惋惜她跌落神坛,可她从来都觉得,待在人间挺好。
  神游之间,独逻消突然笑了两声。
  她闻声看去,轮到的是余真人孙女知微与江中光。
  余知微一手五行五音剑使得倒是漂亮,却犯了急功近利的毛病:下盘虚浮,三不五时撅臀挺胸,打得越急,关窍越开,命门前送,到最后恨不得能送到对方眼皮子底下去;而她的对手花招极少,端的是步步沉稳扎实,自然败下阵来。
  前面一个沙门回过头来,同她说:“明天你兴许会对上余知微。”
  叶玉棠心道,若是对她,本着吃啥补啥的原则,她可能会建议她多吃点鸭胸脯肉。
  余真人倒是乐呵呵的,捋着胡子喝茶。
  旁人说他年纪大了有点痴呆症,但叶玉棠总觉得其实余真人挺心明眼亮的。
  江中光下台来时,正好脸冲叶玉棠走来。直至此时,她突然明白了独逻消的笑点在哪里——
  不怪他以貌取人,只是这雪邦大弟子长得真是太他妈难看了:脸色发黄,搞得像剑老虎不肯给他吃肉似的;眼皮耷拉,嘴唇上缩,露出一排狼牙棒似的上牙床。
  她想不明白,好好一个朝气蓬勃年轻人,武功还不赖,怎么长的跟中了金蚕蛊似的。雪邦弟子个个出色,剑老虎也不叫周尹大夫给他修修面?
  随江中光之后上去的,是雪邦另一名女弟子,长得叫人眼睛一亮。
  旁边却有人感慨说,“美是美,跟裴谷主比,也还是有道天堑。”
  叶玉棠闻声回头,原来身旁站着三十来个挂单客,今日虽没有一战,观战却要有的。毕竟今日败下阵来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要同他们一战。
  她视线一扫,却没从这群人中发现骨力啜与那女子的身影。
  想来他是有这个必胜的自信,故不将他人放在眼中。
  江中月剑招灵巧,功夫也沉稳,胜得轻松也漂亮。
  之后上台的红衣服女孩,听说叫裴诗,对手是程四海得意门生程英。裴诗也犯了同余知微一样错误,输的不太好看。凤谷开局不利,裴诗气呼呼下去,没挨骂,却先气得哭了。
  随后二十场中,有十三场都有凤谷弟子,胜出却只有年纪最小的一个裴紫凤。
  其余十二人,功夫皆还不错,其中有二人甚至在江中光之上,可还是挡不住对手皆是其他门派最顶尖的弟子。
  裴沁脸色渐渐不大好看。
  凤谷弟子只剩下裴雪娇一个,而她的对手,是谢琎。
  仅剩的裴紫凤,对上明日战后的胜出者,几乎没有赢面。也就是说,凤谷至此几乎算是白跑了一趟。她新任掌教,又是由她带弟子出战,丢了这么大的人,必是她承担全部责任。回去谷中,还有如此众多等着看她笑话的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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