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你呢,你怎么敢的呀,那可是世子的马,你竟然随便给一个姑娘骑!你想干什么?想撮合一下?我们世子可不是那样随随便便的人。”
一旁的随从小七分外积极地上前,狠狠地拍了御马司几下。
“别演了。”小七与御马司素来关系好,整个影卫都知道的事,萧执都懒得看他,问了一句:“那是大将军的女儿?”
“是,是!”御马司躲开小七,赶紧点头。
“看起来,像是谢昭的妹妹。”
“世子慧眼!我就说这位姑娘的马术怎么有些眼熟,原来是谢小将军的妹妹,谢小将军是咱们朋友,朋友的妹妹就是自家妹妹,一匹马而已,世子,咱们就不要计较了吧。”小七急着给御马司脱责,闻言赶紧开脱了几句。
“谢昭的妹妹,与我何干?”
萧执看了草场一眼。
那边珞泱刚赢了吴映谕,一场比试下来精疲力尽,正欲下马,玉狮子却突然躁动起来,不管背上是否有人,抬起蹄子向草场边际飞奔而去。
珞泱尽力稳住身形不坠下去,玉狮子跑得飞快,她显些抓不住缰绳,等到它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珞泱被颠簸得差点吐出来。
那边御马司不忍直视,只觉得吾命休矣,急忙挡住萧执,跑上前来,“哎哟哟,这马认主呢,见到主子来了激动了些,郡主郡主,您没事吧?小人先扶您下来。”
珞泱由他搀扶下来靠着马缓和了许多,便见到御马司表情一会儿纠结一会儿痛心一会儿万念俱灰,在几种神色间快速切换。
珞泱:此人有疾?
御马司人高马大,把珞泱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又以眼神暗示小七快去找二公主。
纵然珞泱没在意也发现了不对劲,她刚想朝御马司身后看一眼,御马司便有侧身挡过来,反反复复之后,一把剑抵在了御马司的身后,他顿时僵了,珞泱这次终于看清了他身后的人。
眉目清冷的少年,束着马尾,容色漂亮,如果他笑,应也是鲜衣怒马,可他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只有冷淡疏离,默然而立,让人联想到夜晚破碎的月光。
珞泱几乎是刹那间便想到了陵琅。
他太像了,她前世嫁给陵琅时他已及冠,她未曾见过他的少年模样,可若曾得见,应是如此了。
上辈子与下辈子隔着几百年的久远时光,珞泱从没抱有过还能再遇见他的幻想。可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真真切切,以她从未见过的少年模样。
“陵琅?”珞泱竭力压住声调,保持正常的样子,可眼中的情绪掩不住,藏住了还会溢出来,浓烈得要淹没她。
眼前的小姑娘眼睛红红地看着他的模样,叫萧执不由多看一眼。
她方才在马上的风头与神气全然不见。
明明是自己骑了他的马,倒像是他欺负了她一样。
萧执移开视线,抬手将将马绳系牢,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小郡主,可别哭啊。”
他牵起了边上的照夜玉狮子,利落地侧身翻上马,看了一旁的御马司一眼。
御马司会意,连忙道:“是是是,我一会儿和小七说。”
黑衣少年打马而去,马蹄声落在安静地宫道上分外清晰,风扬起了他长长的发带与马尾,竟也有了一丝桀骜的味道。
等少年的身影在宫道尽头淡去,珞泱把未得到答案的问题抛给了御马司,“他是谁?”
“萧执萧世子,影卫总指挥使,哎,他急着要用马去缉捕要犯呢,郡主,咱不同他这种小人计较。”御马司殷勤地安抚道。
萧执,珞泱在心中默念了一下他的名字。
便是她刚回长安不久,也常听见这个名字。
当今天子没有儿子,便从宗室中寻了两个孩子培养,一位是常王萧成,传闻礼贤下士,宽厚仁爱,而萧执,恰是另一位,管着影卫诏狱,传闻中暇眦必报,行事狠绝的平西王世子。
那边的小七已经带着萧凝走了过来,萧凝激动地扑过来抱住珞泱,“我的好表姐,你可太厉害了,你瞧见吴映谕那难看的表情没?以后长安贵女的头头给你当,我们都听你的!”
珞泱对当长安贵女头头的事没兴趣,她还惦记着萧执。
重逢的情绪退却之后,珞泱渐渐冷静下来。
她有前世的记忆,可陵琅没有,他现在甚至不叫陵琅,而是平西王世子萧执。他现在是崭新的一个人,与前尘往事无半点关系,他这辈子的人生更与她无半点关系。
可安石道人的话历历在耳,死于权谋斗争,她如何能看着他再死一次?
珞泱心里清楚那些怪力乱神之事没有人会信,大家只会觉得她疯了,索性先收起心中的难题。
萧凝心情倒是很好,她拉着珞泱要去尚衣局,带着邀功的语气说:“不瞒你说,其实我偷偷藏了两匹西域进贡的新料子。”
“你早上不是说有好东西也会想着我?”珞泱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萧凝急着解释,“是想了呀,想和做是两码事嘛,不过现在我觉得,分你一匹也不是不可以!”
“你看,正巧入春,我去叫尚衣局的人做两套春装,然后过两日,便是飞花节,我们一起穿着去游画舫,岂不美哉?”萧凝美滋滋地安排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善良又大方,原先她可是准备入太学那日穿去艳压众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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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萧凝拉着珞泱走进尚衣局时,里面正热闹得紧。
小禄子站在大堂内,颐指气使地使唤着尚衣局的宫女们。
“那浣花锦怎么舍不得用?还有织锦缎也拿出来,挑些鲜艳的花色,制些新奇的样式,都送去披香殿。”
萧凝站在门外,眯了眯眼看他,好样的,敢在她面前这般嚣张的人不多了。
“禄公公,怎么?安德广被父皇发配了?大内总管换人了?”
萧凝凉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的时候,小禄子吓得一个哆嗦。
“二公主可折煞奴才了!”小禄子弓着腰,赶紧过来朝两人打了个揖。
珞泱听见了他刚刚说的披香殿,她依稀记得披香殿一直是空置的,便问他:“披香殿有新人了?”
“郡主聪慧!”小禄子称赞一声,悄悄附过来小声道:“不瞒二位主子,那新人年轻貌美,还不到双十年华,原是宫外的,被她的侍女连累惨了,险些进了刑狱,谁知她竟是陛下故人之女。”
萧凝闻言气愤,“故人之女好好照顾了就是,父皇为何非要把人收进宫里。”
“哎,我的二公主,慎言呐!”小禄子惊道。
珞泱又问了一句,“是何人之女?”
小禄子斟酌了一番,挑出了些能说的话,答道:“原是巴郡的一位知州,在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对陛下多有助力,可惜后来被奸臣陷害,抄了家,陛下当时只是皇子,又疾病缠身,也无能为力。”
报昔日追随之恩便是娶了他的女儿,珞泱觉得当今天子的想法很有意思,笑了一声,问:“陛下后宫许久未添置新人,听闻北梁的宁瑶公主来了也做了冷板凳,连个封号都未讨得,披香殿这位,应当很是貌美吧?”
“那自然是,之前可是……”小禄子险些脱口而出,才发觉差点被套了话,他常与贵人相处,已是十分圆滑,自己便找了台阶,讨笑道:“两位主子,披香殿空置许久,奴才受陛下的吩咐去给披香殿添置用具,还得去二十四司,不敢再扰了公主与郡主的兴致,便先行告退了。”
小禄子走后萧凝闷闷不乐,连挑衣服式样这种快乐的事都未能让她开心起来。
珞泱看了她一眼,一边翻阅着样式的图册,说:“人老了反倒喜欢上了新鲜颜色,天子也不能免俗。”
萧凝一脸气愤,“父皇本不是耽于美色之人,即便膝下无子也未曾广纳佳丽,他是贤君,为何要突然纳一个不清不楚的女子进宫?”
珞泱想象了一下自己父亲如果有一日纳……算了她母亲不会给他那个机会,便有些同情萧凝了,安抚了她一下,“贵妃都没你生气呢。”
萧凝才想起此事应该先去告知母妃,母妃常年盛宠,皇后都比不过的,必容不得这个女子心安理得地待在披香殿。
她心里顿时有了寄托。
珞泱接着安抚,“贵妃背靠尹家,家世显赫,大周的世家不倒,贵妃地位便能一直安稳,有何可气?”
萧凝觉得珞泱的话甚有道理,索性抛开了此事,先去挑选新衣服的样式。
到了傍晚,便有长乐宫的小太监来请珞泱回去用膳,珞泱记得这个小太监,和绿枝关系不错,名唤来福。
能和绿枝一起混的人必然是消息甚是灵通之人,便问他:“你可知萧执萧世子之事?”
来福闻言惊诧了一下,不明白郡主好端端地提那萧世子做甚,他沉迷与太监宫女们唠嗑多年,还真没敢唠过萧世子的嗑。
来福朝四下张望了一番,壮了壮胆子,说道:“萧世子是平西王世子,平西王手握辽地兵权,天子自然是放心不下的。常有将军出征,留妻眷于皇城,这平西王发妻早逝,虽未续娶,却耽于美色,纳了许多小妾,小妾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于是他便把萧世子送来了陛下身边。”
平西王谋反一事珞泱是知道的,她却未曾料到萧执从小_便养在天子身边,疑惑地问:“平西王谋反可曾想到自己嫡子尚在长安?”
“这……”来福愣住,世人常拿平西王谋反却被嫡子围剿之事做谈资,还真没有人想过当年萧世子的处境,他犹豫着道:“应是想到的,可他利欲熏心,连勾结外敌之事都能做出来,怎还会怜惜自己亲子的性命呢?”
来福又感叹一声,接着道:“还好当今天子圣明,并未连坐萧世子,也是常年养出了情分,世子听闻平西王反叛之事后当日便请命去围剿叛军,朝臣们都觉得是无稽之谈,谁想陛下偏偏应了。诚然,世子并未辜负天子的信任,将辽地叛军一网打尽,取了平西王首级,得胜回朝。”
他说着,又有些怯了,小声补充一句:“世子虽公正无私,可他当时才多大?却能面不改色地取血亲性命,着实是有些心狠手辣了。”
“你才心狠手辣。”珞泱气着看他一眼,心中又不由感概:想不到她的陵琅,这一世竟然是个小可怜。
一想到她尚在被锦衣华服美食环绕,凡事无忧,而陵琅这一世却爹不疼娘不爱,还背负着世人异样的眼光,她心里就很是愧疚。
世人常说苟富贵勿相忘,她之前竟然还诞生了这一世的陵琅与她毫无关系的想法,她可真是个负心薄情郎!
珞泱兴味索然地回到长乐宫用完晚膳,一番沐浴后躺回了床榻上,她累了一天,已经是疲惫得不行,心里还惦记着不能不管陵琅,迷迷糊糊地睡了。
她又梦见了前世。
熟悉的书房红窗半开,轻风送入一缕幽香,有几片花瓣飞落,于衣襟间,滑到膝上,珞泱俯首捧起,抬眸望向窗外的。陵琅正坐在那树梨花下,与对面的太傅下棋,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侧过头,向她看了一眼,唇角含笑,清澈见底。
珞泱还不曾看清他的面容,转瞬间便变成了卫国国破那日的画面。
陵琅饮下了卫王赐的毒酒,冷汗俱下,他忍着巨痛,还勉力保持着面上素有的温雅,微微笑着,让她不要害怕。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说珞泱,你该怎么办呢?
珞泱心中涩然,想去抱他,可是还不等她伸手,陵琅便又变了。
他换了一身黑衣,是她完全陌生的模样,黑衣陵琅停在她头发上的手渐渐下滑,掐住了她的脖颈,他对她笑着,带着阴森森的气息,说:“珞泱,你怎么能抛下我,既然你负心了,那便下来陪我吧。”
珞泱吓得猛然惊醒,一身冷汗,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她悲伤地意识到,白月光终会成为白米粒,世人诚不欺我也!都怪来福,她的陵琅,人设崩了。
“小郡主。”
窗边突然出现了梦里的那个声音,珞泱吓得一哆嗦,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连忙道: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没有负心你不能害我!”
萧执半倚在窗框上,支起长腿,手中还拿着他的配剑,剑穗一晃一晃的,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被子里那团人形一眼。
“我们来商量个事。”
见那团人形迟迟未应,萧执便用剑鞘轻轻戳了戳她的被子,说:“柴桑书院那位安石道人你认识吧?”
珞泱这才清醒过来,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就这样大半夜跑我窗户前?”
影卫总指挥使的事情冗杂,连夜追捕嫌犯、通宵审问犯人对萧执来说已是习以为常,他每日忙得夜以继日,夜晚和白天对他来说并无太大区别,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听闻安石道人在金陵停留了几年,与你有所来往。”萧执言简意赅地交代,“郡主,三日后同我去一趟浔阳。”
转念又想到来之前小七告诫他对待新宸郡主这样的小姑娘,语气定要温和,他又生硬地加了两个字:“可好?”
珞泱听到最后两个字愣了一下,心中不由感慨,来福误她!纵然陵琅这一世如此凄惨,可他骨子里明明还是温柔的呀,怎可用心狠手辣这种词形容他?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稀薄的月色打在他漂亮的眉目上,长发被风吹动着,隐隐要和梦里上一世的面容重叠。
珞泱心中触动,也温柔地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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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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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夜无梦,珞泱睡到了巳时才起,清洗完后,懒懒地闭着眼,由着绿枝给她套上层层精致华美的裙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