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又摇了摇头,道:“唉,这两个人啊性子都颇有些要强,就看谁能先低头了。”
温言是肯定不会低头的,住进延嘉殿以后就开始料理带过来的那些东西和人。
“墨玉和青玉对着地契去看看我阿娘给的那些铺子,红玉紫玉分别跑一下这两处宅院,打理好了回来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画珠和明珠留在东宫把我那些嫁妆都清点一下,再去找玄参问问该怎样安置。云珠和月珠去客栈招待一下送嫁的伙计。”
温言整个人似乎一点影响都没受,交代完事情以后继续看自己的书,冷静自持的可怕。
茵陈心里着急,走到温言身边道:“娘子,您这才来东宫便惹了太子殿下不高兴,日后可怎么过?不若去找太子殿下认个错?”
温言抬了抬眼皮看她,似是觉得有些好笑:“我为什么要认错?今日所为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一室不安何以安天下,连一个小小的东宫都治理不好,太子殿下将来又如何治理整个大梁?”
“话虽如此,可那是殿下应该操心的事,何须您多虑啊。”茵陈就觉得,女子应该是居于后宅相夫教子的,而不是一味强势,干涉男子。
温言放下手里的书,柔声道:“你觉得,萧景和有这个本事吗?”
是轻蔑没错了。
茵陈一噎,突然觉得温言说的好有道理,“娘子继续看书吧,等着太子殿下来给您认错。”
听了茵陈传过来的话,玄参和张太医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精辟啊!”
“那咱,走吧?”张太医倒戈之后,崇文殿也不想守了。太子殿下实在过于愚笨,不值得他这么费心巴肝的好言相劝。
“去哪?”
“随便走走,我还没好好看过东宫呢。”
“你说你,来了东宫那么些次,丢不丢人。”
“还有脸说,不是你们逼着我回来,我现在还在江宁过我的悠闲日子呢。”
“好好好,你……”
闹了一整日,到晚间的时候,宫人送了膳食去延嘉殿,态度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一口一个良娣叫的可顺口了。
宫人在一边伺候着用膳,暗暗打量着温言。听孟内侍说了,这位良娣不过是出身扬州府治下的江宁县,商户之女,身份低微的不像话。本来她们以为这是个骄纵跋扈,粗鄙不堪的女子,眼下这仪态动作,瞧着比太极宫里的娘娘还好了许多。
温言感受得到她们的打量,也不刻意去管,草草用完膳之后便叫她们退下了,一切动作自然而又大方。
说到底,皇宫才是她的真正舒适区,说的夸张些,那张龙椅叫她坐上去,大梁没有任何一个皇子能比她更有气势。
殿门关上之后,几个宫人围在一起大喘着气,七嘴八舌在那里议论。
“天哪,方才延嘉殿里那气氛,真是喘不过气来。”
“没错没错,我一看见良娣手都忍不住发抖,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跟白日里那两个一样被掌掴。不是说良娣就是个商户女吗,怎么气势这样骇人。”
“好了快走吧,一会让良娣身边的人听见了,可没咱们好果子吃。”
现在整个东宫上下风声鹤唳,把前些年没用上的谨慎小心卯足了劲的补回来,时刻担心着自己的项上人头。更厉害的是,大家都把重心放在了延嘉殿这边,温言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他们关心的不得了。
这就是所谓的墙头草,风往哪吹哪边倒。
从此以后东宫的风都是吹往延嘉殿那边的,至于崇文殿的太子殿下,没问题的,反正这太子殿下有跟没有一个样,得不得罪一个样。
第二十四章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生气,而是生气了没有一个人搭理你。
萧景和就处于这种状态,东宫的人都跑去巴结温言了,崇文殿还伺候着的只剩下两个已经在东宫蹉跎十几年的老内侍,两个人窝在一起说话,连萧景和出来了都没有发现。
“人都到哪里去了?”阴森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两个内侍赶紧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景和正烦着呢,怎么生气这招一点用都没有。往前他听那些皇子闲话说,但凡自个儿在府里生气了,那些个小妇人都是紧赶着过去,送吃食,捶背捏肩的哄他们开心。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他皱眉问:“良娣呢?”
“回殿下,良娣说今日要好好看看东宫,孟内侍他们都跟着,想来宫人都去了延嘉殿那边伺候。”
萧景和四处看了下,崇文殿附近可视范围内,别说人了,连只鸟都看不见。
合着连鸟都过去巴结温言了是吧。
一阵怒火从心底涌起,萧景和冷哼道:“感情本宫这些年养了一群白眼狼,昨日就不该为你们说话,今日本宫就要让你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东宫之主!”
萧景和气冲冲的走了,两个内侍在后面颇为疑惑,“殿下昨日有为我们说话吗?”
事情也没有萧景和说的这么夸张,到了延嘉殿外面看了也只是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宫女守着,里面有了什么吩咐一群人都抢着做罢了。
茵陈见了萧景和,没过脑子的问了句话:“太子殿下过来认错了?”
他认什么错?萧景和额角青筋直跳,咬牙骂道:“本宫认什么错,还不叫你们良娣出来迎接本宫!”
本来隔得就不远,偏生他声音还大,玄参在里面听见了,暗道一声不妙,稍稍抬眼看了一下温言的脸色,不着痕迹的身子后倾。
温言锁着眉头,觉得长安这地界着实风水不太好,她一过来就各种犯冲。
“茵陈,进来,关门。”摇了摇头,温言说了几个词就往榻边走,懒得跟萧景和浪费力气去争。
不用说她也明白,回了长安萧景和翅膀硬了,要开始鼓吹他们所谓的男权夫权了。温言没那么好的脾气惯着他,把他挡在门外不收拾他已经很仁慈了。
茵陈得了指令,略带抱歉的看了一眼萧景和,福身道:“殿下,婢子不远送了。”
萧景和不情不愿的说:“告诉你们良娣,不要恃宠生娇,本宫脾气好不同她计较。还有啊,五月廿七是个好日子,陛下已然同意那日操办大婚了,都给本宫准备起来。”后面那句话萧景和是对着外面站着的东宫半数宫人说的,“记住了,能多喜庆便多喜庆,名义上是良娣,你们给本宫按照太子妃的礼制操办,明白了吗?”
“是!”
这一番话又让所有人清楚的明白了,东宫眼下是没有太子妃,就算将来有,也只会是里头那位主子。
茵陈进了里面去,挑开珠帘见温言闭着眼睛靠在榻上,笑眯眯的说:“娘子不必装睡了,婢子晓得您醒着。”
“太子殿下跟您道歉了,可满意了?”
温言翻了个身,道:“他何时同我道歉了?”
“这还不算道歉啊?主动来找了您,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了按太子妃的礼制操办大婚,说到底还不是怕因为昨日那事叫有些人看轻了您,特意来给您长脸的。”
“胡说,好了,我乏了,你下去吧。”温言淡淡开口,唇边却是沾上了笑意。
茵陈看破不说破,轻手轻脚的跟玄参一同退了出去。
五月廿七便是在半月后,东宫这么些年没忙碌起来,一下子热闹了,满宫里的人都在问是怎么了。
听闻太子要纳良娣,各方都过来打听何方神圣能入了太子殿下那混世魔王的眼。
得知是位普通商户女,大家都有些嗤之以鼻。
尤其是诸王听说了这件事,对萧景和嘲讽轻视更甚,“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愚笨,都到了这般境地还不知道娶个四世六望家的娘子,好让自己以后有条退路。不过也是,那些个家主都是人精,谁会把当作公主一般培养的女儿嫁给那废物。”
“五月廿七这一日,本王就看看能有几人去庆贺。”
萧元清在自己府中练字,才写完半边,听了下人说萧景和叫温言做了良娣,手一抖毁了一副好字。
“是我小看太子殿下和温小娘子了,”本来以为萧景和再怎么无理取闹温言也只能是个良媛,这下一步登天成了三品良娣,都跟他平起平坐了。
下面人说了句:“回家主,听闻太子殿下在甘露殿里很是哭诉了一番,将孝章皇后抬了出来,陛下这才答应的。”
哭诉?萧元清笑了下,这才是他认识的萧景和能干出来的事,“陛下对于孝章皇后亏欠甚多,不怪乎如此由着太子胡来。”
“罢了罢了,备好厚礼,半月后随我前去东宫拜贺。”
下面人忙道:“家主真要去东宫?某听闻诸王府上明确放了话谁若是敢去东宫拜贺,便是与他们作对。”
萧元清皱眉道:“还有此事?当真是心胸狭隘毫无气量可言,毕竟是自己的兄弟,如此也不怕惹了陛下不痛快。由他们去,我堂堂兰陵萧氏何须看他们脸色。”
“是。”
许是料到了满朝文武都不会有人来,东宫连喜帖都没往外发,派出去的人都是忙着采买,快把半个长安的红绸布都买回来了。
萧景和放了话,他走十步若是没有见到身旁的红绸布,就让宫人穿上红衣裳挂到房檐上去。
他都这样吩咐了,哪还有人敢怠慢,最可怕的是,温言拿了一箱子夜明珠出来,每人发一颗。
这就是商户出身的快乐吗?
这可把东宫众人高兴坏了,瞧瞧人家赏的夜明珠的色泽体积,比皇后殿下都还阔绰些,以至于他们见了温言恨不得直接叫太子妃。
仿佛有人在东宫安插了探子一般,没过半日这件事也传出去了,在长安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听闻消息的诸王又是一阵白眼,“娶个商户女也只有这些能拿出来炫耀了,别到最后太子殿下落得一身铜臭味,失了颜面体统。”一边诋毁他们心里还在暗戳戳的嫉妒,怎么自己没能娶个出手就是一箱夜明珠的媳妇呢。
中书令萧元清一气之下撕了好几幅字画,隔一段时间来一个消息,让不让人好好写字了。
萧元清在那里吹胡子瞪眼道:“有钱了不起啊,我看她能败家能败多少时候,有本事她把她陪嫁的五百万缗钱给散出去充盈国库,没准陛下高兴封她个国夫人当当。”
自从在回长安的路上温言狠狠怼了萧元清几次,他看她那是百般不顺眼。
“话说回来,娶了这温小娘子,储君之争,太子殿下的优势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啊。”起码拉拢人才的财力方面没人斗的过他。
这几日是东宫宫人从未有过的高光时刻,别宫的人都红了眼,嫉妒他们今日赏夜明珠,明日赏金叶子,半月后大婚吃喝玩乐。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萧景和叫人关了东宫的门,外面以为是纳良娣,里面一看是在娶太子妃。
当和萧元清一起吃了闭门羹以后,眉娘眉心突突的跳。
这老匹夫怎么也来了。
“想不到陆老板也来了长安,还找了法子入宫拜贺太子殿下纳良娣啊。”萧元清含笑开口,不用眉娘说他也知道她是怎么来的,今日晋国夫人入了宫拜见皇后,眉娘从前和晋国夫人要好,跟她一起入了宫不是什么难事。
眉娘厌极了萧元清,不想和他说话破坏今日的好心情,给了他一个白眼,便上去叩门环。
玄参因为和张太医打赌输了被指挥来守门,一开门看见是眉娘吓得不轻:“陆老板!您怎么在这啊?”
再一偏头看见萧元清,顿时生出了关门的心思,这两个人一起来可别是砸场子的。
他们太子殿下千叮咛万嘱咐这场婚礼不能有任何疏漏,都重视到自己亲自上场布置了,今儿要是因为他没守好门出了什么事,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太子殿下会扒了他的皮。
“孟内侍怕什么?放心好了,奴可不是来砸场子的,奴与温小娘子交好今日特意来拜贺。”眉娘眨了眨眼睛,勾人的气息溢出,玄参一时迷了眼痴痴道:“那,那陆老板进来吧。”
“多谢孟内侍。”
她进去了,萧元清还被拦在外面。被扒皮的威胁壮大了玄参的胆量,要不然在平时他是绝对不敢拦住三相之一的萧相公还质问他的。
“萧相公今日来又是做什么?”
萧元清这两日真的是被东宫气的不轻,他堂堂兰陵萧氏家主,当朝中书令,政事堂议政大臣来拜贺一个谁都不待见的废物太子,还要被拦在门外,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
他道:“某今日也是来拜贺的,贺礼在后面,孟内侍可是现在要打开看看?”
“不敢不敢,萧相公快请。”玄参连忙把人请进来。
且说里面萧景和在明德殿外等着,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怎么办,好紧张,这可是他第一次娶妻啊,要是待会出了纰漏可怎么办?温言一定会砍死他的。
可怜的太子殿下在拜堂之前都还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着青色婚服的清俊儿郎在看到新嫁娘来的时候,难得的僵滞住了。
第二十五章
眉娘被领着去了延嘉殿,正在给温言梳头的茵陈见她叫了出来:“陆老板?”
温言闻声看过去,今日的眉娘穿的算是她见过最齐整的了,发髻高高盘起,簪着朵大红色的牡丹花,身上的衫裙也是花开富贵的图样,很是喜庆。
她没摇着纨扇一步三晃的过来,温言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她起身笑道:“眉娘怎么也在长安?”
眉娘在她身边斜倚着,懒懒开口:“我呀在江宁待厌了,本也是长安人士总是还要回来看看的。当日打算同你们一起走的,我同萧元清那老东西有些往日仇怨在,见不得他那张脸,所以便没有与你和萧郎君同行,走了陆路回来。”
温言柔声道:“原是如此,还未感谢眉娘送我的新婚贺礼。”
临走的时候,眉娘人没有来,只给她送来几本书,内容不提也罢。
提到了书的事,眉娘忍不住一笑,手擦着她的面颊道:“不必客气,总归这方面我是行家,挑出来的东西绝对是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