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成瞧不起温言,一个低贱的商户女,入了东宫还真以为自己成了贵人了,敢和他叫板,“温良娣,本王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身份,一个太子妾没资格这么跟本王这么说话。”
恰好这时候那些个皇子一起进来了,没走两步看到温言跟萧景成对峙,还觉得蛮稀奇的。
韩王又开始凑热闹,“哟,没想到六哥也有这么一天啊。”语气中看好戏的意味极强。
温言眼角余光瞥到了这群人,但她没打算理会,冰冷的眼神就没从萧景成身上挪开过。
跟她在这摆架子,当她是吓大的吗?
“妾也希望魏王殿下能摆正自己的身份,今日殿下是客,客随主便,妾还从未听说客人要当着主人家的面惩治主人家的下人,殿下要是做了,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只怕也不好听。袁氏才在陛下那里惹了晦气,殿下难道想让陛下再生疑窦?届时皇后殿下也不会好过的吧。”
“你!”萧景成被她激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拿手指着她。
一瞬间温言想把这根手指剁了。
“妾还希望殿下记住!”她顿了下,嘴角逐渐勾起:“太子殿下是你的兄长,妾作为东宫唯一的妃嫔,可以算是你的阿嫂,对兄长阿嫂无礼,是大不敬,殿下是想明日朝会上被谢侍中参吗?”
谢禀是今日的加冠之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寻衅挑事,萧景成没那个胆量。
最后萧景成被气的满脸涨红走了,临走的那个眼神是恨不得剜下温言一块肉来。
这一局,温言完胜。
玄参还在后面喘着气,他还以为今日难逃一劫呢,还好温言来的及时。
“奴婢谢过良娣!”
温言扫了他一眼,似是叹了口气,“早跟你们说过行事稳妥些,以前没人来东宫随你们怎么放肆,这头一回大场面,你们就撑不住了?”
玄参头又低了几分。
“行了别垂头丧气的了,小心些便好,我又不可能随时出现,再有下一次救不了你们。”
温言带着他和茵陈回去,从廊下穿过的时候抬眼看了下萧景知。
冰冷,憎恨,厌恶,萧景知读出了这些情绪。
他好像,没有得罪过她吧?
疑惑盘绕在心头,萧景知想不清楚,只听到了后面的人在议论。
“这位太子良娣不得了啊,六哥她都敢硬杠,那通身气度本王瞧着真是不错。”
“市井村妇而已,那般低贱的身份不知天高地厚,且看日后六哥怎么收拾她吧。”
“不过怎么说也是个泼辣的角色。”
萧景和也是这么想的,得知方才发生的事,他拉着温言狠狠夸了她几句:“我跟你说这么做就对了!萧景成那个小孽障就得有人去治他,你下次遇上他可以骂的再狠一点。”
他这张嘴就没停过,跟温言说完又去敲打玄参:“你怎么那么蠢呢,怕他干什么,他今日要是敢打你,明日我就去拆了他的魏王府,这个小孽障真的是无法无天,敢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他连珠炮似的往外蹦字眼,温言听的头疼,忍不住打断了他:“行了你消停会吧,赶紧换上衣服,一会时辰就到了。”
萧景和这才歇了气,老老实实的让宫人在他身上摆弄,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温言说话。
“我特意向陛下请了谢禀那老匹夫过来,这回你满意了吧?”
还特意,温言没忍住笑了下,她认真答:“很满意,辛苦殿下了。”他还是有把她的话听进去的,温言也没有想他多有用,多聪明多厉害,只要他听话,她愿意帮他把所有的事做好。
她这样说让萧景和很高兴,即将要去应对那些表里不一之人的郁闷也被一扫而空。
温言看着他换上冕服,虽然看过很多次了,还是在心里夸了夸萧景和。
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风姿迢迢,玉树琳琅,要是再正经一些就更好了。
她上前去帮萧景和整理了一下衣襟,插了两句话:“今日的宴席你好好表现,等他们都走了,我再给你做好吃的,明日你也可以休息一天,不用练功。”
萧景和一听不用练功眼睛都亮了,温言终于有人性了一次。
过了会他才反应过来:“你还会做好吃的?”
她是家中娇养长大的,温裕舍得她下厨房?
温言是不会,可是大燕的长公主殿下会。
在没有走上朝堂之前,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公主殿下,喜欢女儿家的东西,会做女工,绣出的东西总是让人眼前一亮,她也会做各种精致的糕点,手艺堪比宫中御厨。
看在萧景和如此乖顺的份上,她就给他一点奖励。
“问那么多干什么?”温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如释重负的说:“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两人拉着手一同出了崇文殿,茵陈玄参跟在后面,笑容比花还灿烂。
“殿下和良娣的感情可真是越来越好了。”茵陈忍不住感叹道,虽然她以前很不喜欢太子殿下,很看不上他,但是现在看到他对温言很好,那点不顺眼全部消失了。
玄参也跟着开口:“就是不知道我们东宫什么时候才能有小主子。”
茵陈跟着点头。
张太医也跟着点头。
玄参随意的一瞥差点被他吓死,“你什么时候来的!”
看着玄参极为猥琐的抱在柱子上,张太医露出些鄙夷的表情来,他捋捋胡子道:“今日来的人实在太多,我也出来凑个热闹。”
“卢侍郎也来了。”
“我想起来我还有药没配。”
下一刻人就不见了,当真跑的比兔子还快。
茵陈不明就里,她问玄参:“这是怎么回事?”
“他原来给卢侍郎的儿子看病,把人家得了花柳病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卢侍郎往外放了话,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就是这样他才连夜辞官去了江宁的。”
“冤孽啊。”
加冠礼设在明德殿,萧嵘袁皇后还有萧景知他们都在那,温言入殿后找了自己的位子坐下,见到对面的晋国夫人,同她打了个招呼,晋国夫人扯了下她夫君,两人一起对温言点头示好。
这一处的互动被萧嵘瞧见了,他微微诧异,他这个儿媳妇本事倒还不小,这么快就和陆家搭上线了。
这样看来,他儿子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内侍的挥鞭声和奏乐声一并响起,萧景和着玄色冕服一步步的踏入明德殿,步伐稳健,形体正直,嬉笑胡闹的人有了正形便显得格外不一样,他头颅半低,注视着脚尖前面的拿一块地,紧张情绪席卷全身,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有了丝丝颤抖。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不被人看重,没有在人前表现的机会,他们都看他的笑话,一次次的嘲讽或是贬低,因为他只有一个人,没人其他的人护着他,他不够优秀,所以那些话他无从反驳,最后只能自暴自弃。
萧景和被忽视了整整十年,从最尊贵的中宫皇后之子变成了有名无实的太子殿下,如果这一次不是他立了功,如果萧嵘没有注意到他,他还会是那个被谁都瞧不起的太子殿下,甚至在成人的这一天没有加冠礼,顶着个空壳子的身份继续下去。
明明不长的一段路,萧景和走的格外艰难,那些人都在看他,随着内侍的祝词一个个的俯身行礼,是真心或是假意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在乎。
赶紧走完吧,萧景和内心深呼吸着,他有点想逃离了。
温言在他喘息的那一瞬好像看见了他的恐惧,这种感觉她也有过的。
从后宫中的公主殿下变成了朝堂上的辅政之人,那一年她也只有二十岁,会害怕,会紧张,会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孤立无援,孤单冷寂,萧景和现在所有的感受她都体会过。
可是他大概比她要幸运一点,至少他还有父亲在,还有她在。
最后到了谢禀面前,他依旧是死板严肃的样子,默默的板着脸开始为萧景和加冠,初加缁布冠,再加皮弁,三加爵弁。
这些东西往身上一压,仿佛带着什么特殊的魔力,直直的让萧景和觉得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什么东西是他必须要去承担的。
恍恍惚惚间,谢禀的祝词他也没太听清楚,什么始加元服,乃申尔服,受天之庆。
零零总总一大串,他也只记得这么几句了。
谢禀做完一切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位子给了萧嵘。
“今日,太子萧景和之冠礼,朕心甚悦,赐字敛斋,望太子恭肃兼勉,正贤良让。”
萧景和眨了眨眼睛,沉声道:“儿,谢过父亲。”
只有这一刻,他才叫萧嵘父亲。
谢禀微微颔首,扬声道:“礼成!”
第三十九章
萧景和本来打算去找温言的,他没工夫跟这些人周旋,绕了一圈没看见人影,萧嵘又把他叫了过去。
萧嵘跟他说话他总是不爱听,说什么应什么,只想着赶紧离开,萧嵘却没打算放过他,一会说什么既已成人更要修身养性,一会又问他这些时日在东宫做了什么,他答的敷衍,到后来就是不耐烦了。
“臣身体不适,想先走了。”萧景和直白的说,萧嵘一蹙眉,又惯他惯的厉害了,瞧瞧诸位皇子哪个跟他一样没个忌讳。
“行了行了,要走赶紧走!”他摆摆手让萧景和先走。
作为这场宴席的主角,也没多少人关心他会去哪里,顾着自己吃喝闲谈也就罢了。
萧元清跟谢禀的座位是排在一起的,两个老东西彼此对视一眼,不曾寒暄却各自盘算。
他们着实不太明白萧嵘闹这一出是要做什么。
说他重视萧景和这个太子他却没有让萧景和入太庙,说不重视又领了个头让所有人都来东宫拜贺,如此不上不下的,叫人摸不到头绪。
谢禀没再往下想,动筷尝了几口面前的糕点,那玉露团竟是出奇的美味,他微动了些心思,没多久便将盘中弄了个干净。
一会倒是可以请东宫的厨子去他府中坐坐。
萧元清则无意于美食,他抬眼望了下诸位皇子那边,看上去和谐的不得了,兄弟之间有说有笑,推杯换盏,若不是他知道私下里是什么样的斗法,还真以为是兄弟情深了。
一圈看下来,没有萧景知的踪迹。
但愿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
温言只是出来透透气,随意晃了几个来回就碰了晦气。
每次看到萧景知她都会想起蔺修,想起那惨痛悲哀的过去,恨意汹涌到让她没办法冷静。
温言偏了下身子,对着萧景知点了点头就算打个招呼了。
要走的时候萧景知叫住了她。
“可否同温良娣谈谈?”他不紧不慢的说,长安人人皆知楚王殿下性情温和,是个朗月清风般的人物,见着就让人舒心,可偏偏温言不喜这一套。
“妾觉得有些乏了,要去殿中休息,只能辜负殿下的好意了。”温言答的冷漠。
萧景知不觉碰壁,反倒还朝着温言的方向走过去。
萧家的几个儿郎,皮相都是极为不错的,饶是萧景知上过战场,沾染粗粝,也没影响他半分秀美,还平添几分英武。
“一直想问问良娣,本王可是有何处得罪过,怎的每次良娣见了本王都不太友好。”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需要理由吗。
温言忍着没说出这话来,她道:“殿下误会了,妾生性冷漠,见谁都是这副模样。”
萧景知没再说话,动了动眉角往旁边退了半步,给温言让道。
温言掐了下手心,从他身边过的时候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她偏头问萧景知:“敢问殿下,认识蔺修吗?”
如果认识,那他也就是她的敌人。
温言从不是个好人,谁敢害她,她会千百倍的报复回去,扯上关系她也不会放过。
犹豫了片刻,萧景知笑了下,“大燕的丞相,本王怎么会不认识呢。”
温言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蔺修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丞相,辅政大臣,诸国闻名,萧景知当然认识。
可是萧景知一瞬间的躲闪让她能够肯定两个人还有其他的交集。
如此便好,以后她下手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多谢殿下,妾告退了。”
萧景知盯着温言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开视线,大燕和大梁相隔甚远,平素更无往来,她一介普通商户女,又怎么会特意提到蔺修。
他也有必要去问问蔺修了,总不能让这样一个人坏了他的事。
温言走的极快,是以萧景和从角落冒出来的时候她没刹住,两个人直接撞上了,更尴尬的是她没倒,萧景和一屁股坐地上了。
温言:“……”
这让她怎么说,怪萧景和太柔弱?
突然这么一下给萧景和弄得有些懵,摔的有点疼他还在叫唤着,因为没看清人他直接开口嚷着:“还不扶我起来!走路都不用眼睛看的!”
多少有些讨打了。
茵陈在后面替他点了一盏灯。
温言扯了扯嘴角把手递给他,一副很烦躁的样子,萧景和好不容易看清了,搭上去的手被吓得落下,又一次坐在地上。
温言:“……”
“你是猪吗?”她眉头紧锁,语气不虞。
萧景和更害怕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自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我,我开玩笑的,没骂你,你,你别生气。”这会面子不重要,老老实实认个错不讨打才是关键。
萧景和又接了句:“没把你撞疼吧?”
茵陈憋了半天的笑实在憋不住了,一下子笑出了声。
家庭地位可见一斑。
“笑什么?”萧景和瞪过去。
就是这一扭头他看见了那边的萧景知,好久没和他说话,萧景和准备过去找他的,直接说来东宫找他,萧景知一直没来,今日总算有机会,他们兄弟两可以好好聚聚。
他才踏出去半步就被温言抓住胳膊,“你干什么去?”
“阿兄在那边,我过去同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