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易生原本一个人——尧菇儿
时间:2021-08-22 09:58:24

  韩愔忍受着换药时的痛楚,额头上冒着一层一层的冷汗,没有说话。
  凌翌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扯开一卷纱布说道:“我只能劝你,不能强迫你。我的调令下来了,也不能陪你去欧洲。”
  凌翌看着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妥协了:“刚刚我有些反应过激了,你难得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是真的要当心,败血症不是开玩笑的。”
  韩愔提起精神想说些什么,凌翌却一直自顾自说道:“我们第一次见好像是十年前?情报局和海军陆战队的也门联合行动。那次你们提供情报,我们部队进战区,你作为联络员跟着我们一起进去。不过我队长看你安安静静的,穿着便服就来了,以为你是文职,开作战会议的时候还骂骂咧咧地说还需要分人来保护你,没想到你这么能打,还救了他一命。”
  凌翌顿了顿,接着笑道:“说实话,我当时就很喜欢你,枪法好,决策冷静,勇敢善战,我打赌整个突击队都心动了。回基地之后我下铺那混小子,那个机枪手,还在也门基地偷拍了一张你的照片,拍立得打印出来贴在床板上,晚上躺在床上就能看到——”
  不过凌翌说到这里,想了想突然改了口:“你知道吗......这件事说出来我才发现他有多恶心,改天我去帮你把那张照片要回来。”他露出了一个夸张呕吐的表情,一脸嫌恶。
  想起这些对她来说大概是白垩纪时候的往事,韩愔真心地笑了笑。凌翌见她情绪好了一些,开口问道:“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当然。”她点点头。
  凌翌把医药箱整理好后认真地说道:“那就听我这个朋友说几句吧。刚认识你那些年,还有现在,你看起来像一块冰冷的屎。”
  韩愔听到这个形容微微扬了扬嘴角,靠在椅背上好好当她的屎。
  凌翌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在战场上见过无数士兵都和你一样,失去了一切,创伤已经累积到了一个让他们什么都不在乎的程度。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就算我下一秒杀了你,你都无所谓。”
  韩愔没有接话。她不喜欢被人剖析心境,但她反驳不了。
  凌翌继续道:“但是那一年,你每次来任务简报都带着零食奶茶,你会在准备武器的时候告诉我奥古附近新开了咖喱店,你甚至会在条件那么差的运输机里看着任务简报笑,连沈皓云那么心大的人都私下找过我,说你不一样了。记得那次危地马拉的直升机追击吗?生死关头,你捧着枪赌命,我能感觉到,你想活下去。”
  韩愔眼底泛起了一阵氤氲,但终是褪了下去,她勉强地喝了一口水,再次陷入了沉默。
  “汉娜,如果你还记得他,去找他吧。”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项易生了呢,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那么平淡,那么无聊,却又那么快乐。
  和项易生在一起的每一秒钟,她都能感受到那毕生所求的平静。她都准备好一直陪在他身边了呢。
  可惜人生总不能事事如愿,现在她敢梦到他,敢想起他了,却也清醒地意识到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也许她能上网搜到他最近在干什么,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永远不能像从前那样带着午餐盒去公司,去见那个阳光一样美好的人了。
  他们永远不会在奥古员工八卦的目光里肉麻又做作地牵着手吃饭,永远没有机会讨论晚上是做泰式手卷还是韩式泡菜锅,也永远不会再见了。
  *
  姜珍珍从没见过项易生喝醉酒。
  过去这些年他活得不算容易,那晚的事,再加新接手项氏也是压力很大的挑战,但是再难的日子里他也只是用工作填满生活,或者干脆把自己关起来,从未在人前失态。
  所以他现在抱着这一大瓶伏特加看着酒店窗外夜景的样子,差点让姜珍珍以为进错了房间。
  “董......董事长?”姜珍珍放下一杯咖啡推了推他,“老板?......项易生?”
  项易生半睁着双眼看着她:“来了?坐啊——”他指了指面前的沙发,“我来给你讲讲我失败的人生。”
  姜珍珍哪敢动,她看到项易生笑眯眯地坐在那里说道:“我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对吧?”他双颊通红,“那我的病是不是该好了?”
  项易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心脏,他应该痊愈了,这里以后也不会痛了。
  姜珍珍闻着酒气原地愣了几秒——这一看就是刚才去见汉娜的事情不顺利。可就算姜珍珍再怎么好奇,不管是作为老朋友还是下属,她都应该给项易生一点私人空间。她赶紧简明扼要地告诉他:“您让我找所有关系调查这个汉娜肖的背景,刚刚私家侦探给我来电话了。”
  “那么快。”项易生喝了一口酒,示意她说下去。
  姜珍珍看着手上的平板:“汉娜肖是匹兹堡人,不过她的电子信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才被加入的美国社保系统。侦探说可能是因为到了这个年纪家里才给买保险,也可能是因为买了第一辆车办了驾照,美国没有户籍一说,而且他们的医院系统各自独立,所以这种情况很正常。然后......她高中毕业那年父亲意外身亡,母亲病逝,她和哥哥Bryce Shaw在同年入学卡内基梅隆大学,这和我们昨天在教授那里听到的差不多。”
  “然后呢?”
  姜珍珍看着手机继续说道:“四年之后她生物医学工程和生物信息双专业毕业。不过那之后汉娜肖整个人就从北美蒸发了,这些年唯一一个书面记录是四年前,她的学院官网更新了答辩通过的博士生的名单,汉娜肖就在其中,但是没有配照片,只有一个论文标题。至于中间那些年,坎贝尔教授说她可能在欧洲或者亚洲签约了工作,所以侦探正在了解各种公司奖学金,往那个方向调查,但是其他国家的资料不是很好获取,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
  项易生迷迷糊糊地想到那次在葡萄牙的奇遇,随便插话道: “你让他试试里斯本。”
  姜珍珍一惊,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要说里斯本的?”
  项易生醉醺醺的,有些不解:“......你在说什么?”
  姜珍珍见他喝了酒神智不清的样子,便放肆地对着他耳朵大声喊道:“里斯本!我刚要说!私家侦探跟我说这个汉娜肖名下有一张后天去里斯本的机票!他在订票网站的关系告诉他的!您今天是不是见着她了?因为机票就是匹兹堡起飞!”
  “..........”项易生差点手一滑把酒瓶摔了出去。
  “你说巧不巧!这么多年都没消息的人,您一让找就露头了!你看啊!”姜珍珍甩出了一张机票联程复印件,“后天!马上过零点了那就是明天,下午两点起飞,转机德国法兰克福然后到葡萄牙里斯本波尔特拉机场!”
  酒精拖缓了他的思绪,项易生傻傻呆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一头扎进了桌上的文件堆里乱翻一通找出了护照。他想都没想立刻要求道:“给我订同一班飞机。”
  姜珍珍见他这不清不楚的样子,表示了反对:“可我们后天的机票回国,一路上还有三个董事会视频会议,回去之后还有和工商联合会执行长一个月前就约好的通话......”
  项易生闷闷不乐地抱着酒瓶,像一只卷成一团的猫咪一样缩回了沙发上。他眯着眼睛看了姜珍珍一眼,又重复了一遍:“给我订同一班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显示”有修改“,那是我在改一些章节有”□□“的词,别的内容均无变动,不用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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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Ch. 92
  92. 肖布的八年
  从那次爆炸到今天,这是韩愔失去肖布的第八年。
  里斯本郊区公墓那块写着肖布名字的墓碑,也立了八年了。
  在知道肖布还活着之前的每一年,韩愔都会来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不过这三年她知道肖布还活着,竟没机会来了。
  韩愔在附近的教堂买了一束淡紫色的花拿在手上,沿着公墓口的山坡慢慢走到那块石碑前。那碑面的字还是韩愔一笔一笔描上去的,这几年都没有来补色,肖布那两个字都暗沉沉的,看不太清楚了。
  “教堂的管理人员说,如果想要除掉墓碑上的字,只能自己刮了,所以他给了我一个这个。”韩愔从花束里摸出一把小锉刀在墓碑前晃了晃。
  “但我告诉他,我想要更强力一点的工具。”
  说着韩愔从大衣口袋里抓到一个木柄,慢慢将里面的东西拉了出来,她竟带来一把榔头。
  韩愔一只手抓着木柄,另一只手松开了淡紫色的花束,任由花朵落地,然后两只手都紧紧抓住了榔头的手柄,毫无预兆的,用力砸向了肖布的墓碑。
  击碎亡者的墓碑似乎激怒了冥冥之中的守陵人,凉爽的阴天开始降下怡情的小雨,又很快变成了愤怒的瓢泼大雨,将已经散落一地的花束击成了碎片。
  同样变成碎片的还有写着肖布名字的半块墓碑。韩愔没有理会暴雨,半跪在地上用手扒开大大小小的碎石块,认真地辨认,找着什么东西。只要地上的碎石块里没有,她就再凿开一些继续分辨。
  韩愔像疯子一样在大雨里凿了二十分钟,她早就支撑不住了,现在完全跪坐在了地上,颤抖着双手捧起了一把碎石。她的手掌被割破出血了,现在正好借用雨水冲洗干净一切污物,能让她看清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从肖布墓碑里挖出来的信号发射器,发射器连着地底下的电路,细长的电线被韩愔砍断之后透明塑料外壳里的指示灯已经暗了。
  “还真有。”
  韩愔愣了一会儿,把那个小玩意放在了地上,一榔头把它砸成了碎片。
  *
  十天前,委内瑞拉的烂尾楼里。
  肖步将威廉支出去后,看似要和韩愔说话,却突然从腰后抽出一把枪抵在她的胸口:“小愔,你相信我吗?”
  韩愔并不畏惧,她低眉扫了眼胸前的枪口:“你这个样子,我很难相信你说的任何话。”
  肖布看着她强硬不可能妥协的样子,有些急迫地拉住她:“我知道你的上级是凯西,我知道你们三天之后的抓捕行动。”
  韩愔轻描淡写地问道:“你要告诉你的好兄弟快逃吗?”
  肖布摇头:“你好好想一想,就算三天后凯西的人逮住了他,我们只是参观新型毒品的合成流水线。就算现场有十吨海洛/因,一百吨古柯原料,你们能把他怎么样?坐牢?死刑?全哥伦比亚官员的亲朋好友都从他这进货,这条罪名根本关不住他。麦肯锡这样精明的人,等他出来之后会查泄密的源头,只要你不消失,到时候你就完蛋了。”
  “是吗?”韩愔满不在乎,“那正好,我早就想结束这种日子了。”
  肖布抓住了她的双肩:“你听我说,我看过你提交的情报,这些高层能允许他碰毒品,甚至会对他走私枪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们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把手伸向那种必须百分百由政府掌控的大型军用武器,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国家出现第二个塔/利/班。所以,我的人今天会偷运两枚导/弹/头外加发射芯片进麦肯锡的工厂。”
  韩愔听着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今天山里正好在提前清场村民,人流量大,是我做这件事的唯一机会。而且这种东西放久了肯定会被发现,所以我和麦肯锡必须今晚就见面。”肖步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一些:“你必须相信我,我仔细想过了,这事对你,对我,都是最优解。”
  韩愔觉得他疯了:“什么?啊——!”她正想问清细节,话音未落,随着带着消音/器的枪声,她只觉得腹部一阵温热。其实子弹进入身体的那瞬间并不痛苦,但随着火焰般的灼烧感与伤口传来阵阵剧痛,她很快就站不住了。
  肖布用手臂支撑着韩愔渐渐倒下的身体,把她拖到了墙边在她耳边说道:“我要你认真听我说,‘Roethlisberger’是我的七级权限密码,我接下来说的所有话你日后都可以去求证,但我求求你小愔,我们时间不多,今天必须按我说的做。”
  韩愔做梦都没想到肖布会真的开枪,整个大脑被疼痛与错愕填充着,她直愣愣地看着肖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几秒钟的空档她可以反击,若是别人她至少可以与对方同归于尽。可是她真的会对肖布下手吗?
  她不会的。
  肖布用搂抱的姿势将她卡在怀里拖到墙边,窝进了脏兮兮的被褥里。他们看上去就像这个贫民窟里另一对流浪中的小情侣。
  他将自己埋在了韩愔肩头:“八年前的假死,并不是由我主导的,为了最真实的效果并没有人提前通知我。在你离开之后他们用中央空调给我下了迷药,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运到了泰国的基地。在那里我见到了负责人,她叫罗莎,她策划了一个缅甸的卧底计划。我在泰国基地封闭训练了三个月,你知道这个流程的——罗莎有一个团队教我缅甸的语言文化和吴吉组织的架构。”
  韩愔像被绑架了一样被禁锢在肖布怀里。她当然知道这种卧底任务前的训练流程,她也猜到了肖布假死是为了长远的卧底计划,这些她都知道,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肖布要伤害她。
  “小愔,整整三个月我都不知道里斯本发生了什么,直到我需要偷渡去缅甸之前,罗莎给了我一个周末的假。我联系不上你,我回了里斯本,但是我回去了才看到一间烧焦了的公寓。天花板,墙壁,地板......全都是焦黑色,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成了灰。”说到这里肖布略微有些情绪化,“我那时候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我只有两天时间,我根本找不到你。”
  韩愔听着他的声音,一只手努力地伸向腹部捂住伤口,几滴泪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三个月?她那时候还没有接下姚局的任务,还没有离开里斯本。那有没有可能,也许那一天,他们就在同一条街道的两头?也许今天这段对话,早就可以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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