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刀——一只甜兔
时间:2021-08-24 10:24:46

  见盛霈来,随口问:“无聊了?我看你也是无聊了,破天荒的,还救了个人上来,我还没见着,听底下小子说,天仙似的。你不能是瞧见了人家的模样才救她吧?”
  盛霈一滞,难得接不上话来,他接下来的话不就坐实了人家的猜想,但都来了,话总得说:“借你几桶矿泉水,过两天还你三千斤鱼。”
  船长一听,广播也不听了,把设备一关,惊异地看他:“三千斤?那姑娘是长得有多好看,我得去瞧瞧。”
  盛霈轻啧一声,把人拦了:“明儿人都回南渚去了,可不得给她留个好印象吗,让人感受到我们三沙的渔民,是多么热情、淳朴。”
  船长摆摆手:“拿去用,随便用,用六千斤都行。”
  半小时后。
  山岚蹲在甲板上,侧着脸,捧着自己的长发,轻抿着唇,唇边露出小小的弧度,眉眼间冷色消散,竟透出一股娇憨来。
  徐玉樵也蹲在边上,看不到她这难得天真的一面,他握着水瓢,耐心地等着她揉出泡沫,等她停下来,不需要出声,便自觉舀起水顺着这头长发浇下。
  盛霈倚着栏杆,长臂松散地搭着,耷拉着眼,盯着她片刻,移开视线,看向黑沉沉的海面。
  不过萍水相逢,过了今晚就是陌路人。
  盛霈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去,闭上眼听海风。
  今夜的海风,与以往海上任何一晚的海风都不同,咸湿的味道里,带着香。
  山岚长发到腰,洗干净头发用了整整三桶矿泉水,她拿过毛巾,不紧不慢地擦干,顺了顺发,问徐玉樵:“我要给你们什么?”
  山岚知道,淡水在海上很珍贵。
  徐玉樵刚刚找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先是拒绝了,但他说,这船过两天就回去,船上带的水够用,不会影响船员们的生活,她没说话,没想出个结果来,盛霈却提起桶,毫不犹豫地往盆里到,边上连热水都烧好了。
  她和他们是陌生人,本不需要做这么多。
  可他们却做了,她还能做些什么呢,手里的刀已经给了盛霈,在这海上,她什么都做不了。
  徐玉樵咧嘴一笑,说:“不用给,这都是...”
  “小樵。”盛霈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把东西收拾了,和你说几句话。你下去吹风,别进船舱,等两分钟。”
  最后一句话是对山岚说的。
  他们至今未通姓名。
  山岚仰起脸看他,黑沉沉的眸里,透着几分安静。
  盛霈和她对视几秒,忽而觉得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果然,下一秒,她先起身下去了。
  盛霈眉心微跳,对徐玉樵道:“等她头发干了,去拿件干净衣服给她,带她回我们那间房,晚上下网的时候你守着。”
  徐玉樵愣了一下:“守着?...也对,这船上那么多男人,说不定她会害怕。行,放心二哥。”
  他没多想,准备带着空桶和盆回去。
  刚转身,盛霈又喊住了他。
  他说:“衣服,拿我的。”
  徐玉樵:“......”
  两人走后,盛霈仍站在甲板上。
  他看着暗里那道身影,约莫过了十分钟,她摸了摸长发,回舱房去了,徐玉樵跟在她身边。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
  再一次看向海面。
  .
  时间到了凌晨,船上热闹起来。
  船尾放下舢板,各个舢板上亮着灯,提前去探鱼。
  盛霈和船长站在驾驶室里,瞧着底下准备冰桶、下网,各个部门一同忙活起来,浆声和着猛烈的海风,吹动这热闹的夜晚。
  船长每下达一道指令,底下便快速有序地行动起来,他偶尔和盛霈说句话,确认后通知下网。
  指令一下,缆绳急速转动,巨大的围网无声地进入海底,底下的鱼群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却逃无可逃,这天罗地网将它们围捕。
  第一网捞上来,底下一阵欢呼。
  似乎连带着船都震动起来。
  船长也露出了笑来,拍拍盛霈的肩:“盛二,真有你的。”
  盛霈没应声,只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蹲下拿起水喝了一口,就这么几秒时间,一口水还没咽下去,他的视线忽然顿住。
  原本该在底下守着的徐玉樵不知怎么出现在了甲板上,而他盯着的那个刀疤男人在这短短几秒,便不见了身影。
  “咔啦”一声响。
  盛霈手里的矿泉水被捏扁。
  下一秒,驾驶室的门被推开,船长转头时,只看见盛霈握着栏杆,双腿微动,直接跳下了船舱,在灯光下,那手背上青筋隐隐暴起。
  他一怔,这是怎么了?
  忙昂起脑袋往底下看,看了半天没看出情况来,这人是干什么去了?
  底下,盛霈飞速地进入昏暗的船舱,没时间走楼梯,直接跳了下去,推开住宿区的舱门,穿过大通铺,掀开帘子,靠近双人间,看见一道人影。
  才一走近,那门前的人影就动了,似乎还没来得及闯进去。
  盛霈来不及仔细感受这瞬间的情绪,大步走过去,一手捂住那人的嘴,铁一样的力道落在他的肩上,随即屈腿撞上腰,把人丢在地上,俯身用膝盖压着他的脖子,听他跟狗一样狼狈地喘息。
  他压着声,嗓音带懒,听起来甚至挺客气:“这是你能进的地方?”
 
 
第5章 山岚   刀面冰冷、肃杀。
  暗色中,盛霈收着下颔,在虚弱的哀鸣声中,眼底的情绪缓慢松下来,松了手下的力道。
  他拎着烂泥般的人起身,没什么情绪地说:“海巡队的人会过来。”
  “别……”男人嘶哑着嗓子认错,“我、我不敢了,我想留在船上,你要什么,嘶,我有的...都给你。”
  他的体格在寻常男人间都是优异的,更何况面对一个纤弱的女人,在盛霈面前,他竟毫无反抗之力,但恐慌和后悔救不了他。
  盛霈把人拽到甲板的时候,徐玉樵正急忙想回去。
  他在底下听到上头的欢呼声,实在好奇,忍不住上来瞄了一眼,没想撞上这一幕。
  “二哥?!”
  徐玉樵见他拖了个人上来,惊呼了声。
  不等徐玉樵问,他忽然瞥见盛霈的神色。
  认识这个男人三年,这是他第一次见他这副神情。
  明明眉眼间淡淡的,却分明压抑着什么,听见他的声音,耷拉着的眼抬起,冷不丁看过来,漆黑的眼珠子里毫无情绪,令人心头发憷。
  盛霈是什么人,是黑风暴来临时,他都能懒懒地说一句“有我在,怕什么”的人。
  他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世间事、世间物如浪潮翻涌而过,却从不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徐玉樵一直觉得,没人真正了解盛霈。
  “徐玉樵。”
  盛霈叫了他的全名。
  徐玉樵猛地回过神,再看他拽着的人,想到什么,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原来盛霈说的是这个意思,他……
  “二哥,我、我昏了头了,那姑娘,她怎么样?”
  他满目羞愧。
  盛霈丢下一句:“去门口站着。”
  随即拖着人上甲板去了。
  徐玉樵不敢再看,埋着头冲到底下,往门口一坐,脑袋一片空白,心想,他还能再跟着盛霈吗,或许不能了。
  他一抹脸,有点想哭。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犯了浑?
  无人的舱房里,徐玉樵压抑的呼吸声极其明显,而这房门,不过是一张薄薄的木板罢了。
  房间内。
  山岚坐在床上,曲腿而坐,手抱着膝盖,眉眼安静地垂落,方才外面发生的事她都听见了。
  从那男人来,再到盛霈。
  然后是现在,徐玉樵在外头抹眼泪。
  山岚静坐了片刻,慢慢起身,抬手轻敲了敲门,轻声喊:“小樵。”
  门外的徐玉樵一个激灵,“诶”了声,嗓子有点哑,清了清嗓子,起身怼在门上,说:“你醒了?...还是刚才吵到你了?”
  里面静了一阵儿。
  她说:“我叫山岚。”
  那嗓音轻淡,还在继续——
  “小樵,我做错过一件事。小时候,我的哥哥们不爱和我玩,他们说我是女孩儿,不应该和他们一起玩,我可以不在意他们的,但我想在意。于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我把他们骗去锅炉房,他们被关在蒸笼一样的铜墙铁壁内,我和平时一样去爷爷那儿上课,想着下课再把他们放出来。”
  徐玉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问:“然后呢?”
  山岚:“然后,那节课比以往长。”
  徐玉樵噎住,不敢问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愣愣地睁大眼,听她说:“于是,在原本下课的时间,我告诉爷爷,我把哥哥们关起来了。我说的早,没出什么事,爷爷罚我在祠堂跪了一夜,让我和哥哥们道歉,他们却说,妹妹一定不是故意的。”
  承认错误,对当时的山岚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时的她,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事的后果,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小樵,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谢谢你守着我。”
  山岚轻声说完,又重新坐回了床上。
  门外一直没有动静,直到另一道脚步声响起,她才听徐玉樵低低地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或许是对她说,又或许是对盛霈说。
  门外,徐玉樵垂着头,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人。
  半晌,盛霈说:“人绑在甲板上,你去看着,别让人松开。”
  徐玉樵一听这话,愣愣地抬头,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二哥,我是不是还能跟着你?”
  盛霈轻嗤:“劳务合同都签了,怎么着,要我赔钱?”
  徐玉樵红着眼,忽然抬手用力抱了一下盛霈,不等他推开,自己松开手,一溜烟飞快地跑了。
  徐玉樵走了,舱内只剩呼呼的风声。
  头顶上的灯随着海波晃动,晃出光怪陆离的影。
  “二哥?”
  寂静中,女人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水,又像云,但更像大海。大海暴烈却也温柔,这时盛霈听见的,是温柔的海。
  山岚不知道盛霈的名字,就和他们一样。
  喊他一声二哥。
  盛霈立在门前,盯着门板上陈旧的褶皱、纵横的划痕,而后侧身,背对着她,轻倚在门上,没头没尾地问:“接下来,你做了什么?”
  里面的人愣了一下。
  而后她慢吞吞地说:“我把自己关在了锅炉房里,哥哥们被关了多久,我呆了更长的时间。最后,爷爷找到我,把我带出去。”
  盛霈抬眼,看向微晃的灯,缓慢地舒了口气,提起刀,用刀鞘轻扣了扣门,说:“你不该把刀给我。”
  山岚:“你说过的,我刀不离身。”
  盛霈微怔,她听见了。
  傍晚那会儿他和徐玉樵的说话声音极小,加上海上风大,按理说她是听不见的,她的听力比常人好。
  盛霈很快反应过来。
  她身上还有刀。
  盛霈直起身,低低地说:“明天我和你一起上小艇,送你回南渚。”
  说完,盛霈自己都诧异,他不知发的什么善心,明明对这女人一无所知,三番两次管起她的事儿来。
  不仅徐玉樵昏了头,他也是。
  山岚没说话。
  听他倚墙坐下,又把玩起那把刀来。
  她本就没有睡意,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包括盛霈和徐玉樵。
  稍许,山岚轻声问:“二哥,我能上甲板去看捕鱼吗?”
  盛霈停住动作,耳畔是她下床、换上拖鞋,轻轻的踢踏声,而后“吱呀”一声响,门从里面打开,光亮照出来。
  唯独没有开灯的声音。
  这里头的灯一直亮着,她一晚上都醒着,没有入睡。
  盛霈合上刀,微仰起头,看向山岚。
  她身上是他的短袖,下摆一直到腿根,黑发柔软地披在肩头,干净无暇的面庞对着他,像砗磲里长出的珍珠。
  “你的名字,是哪个字?”
  盛霈听见自己的声音。
  像海水,无声在这狭小的船舱漾开。
  山岚沉静的眸光落在他的面上,半明半暗的舱内,他坐在那儿,仰着头,寸头带来的痞味散去,眉眼褪去懒散,黑眸很亮。
  山岚蹲下身,和他平视,认真道:“你听过一句诗吗,‘海水连天凝望远,山风吹雨征衫薄’,山和风,就是我的名字。”
  山岚。
  她叫山岚。
  .
  甲板上热闹非常,第一网捞上来的鱼已经送去了厨房煮鱼汤,剩下的被装进冰桶里,机械运作的围网节省人力,起网至船中央,松开口子,银白色的鱼群被丢入冰桶里,称完重送去冰库,换新的桶上来。
  山岚站在角落,安静地看他们忙活,反复几次,然后收网。
  她看见船长下来,问:“晚上多少斤?”
  那人笑着应:“不错,有将近两千斤。”
  船长美滋滋地看那些鱼儿去了,还不忘朝盛霈比了个手势。
  盛霈懒懒地抬了下手,瞥了眼满眼好奇的山岚,说:“这几年渔民收成不好,因为过度捕捞,过量电鱼、炸鱼等,海里的鱼少的很快。”
  山岚明白了:“今晚的收成不错。”
  盛霈眉梢微扬,回答的矜持:“不算特别好。”
  山岚轻抿了下唇,没忍住,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甲板上,船员们交头接耳,眉眼带笑的,正热闹着,忽而有人停下来,喊:“拿个望远镜来!”
  船内静了一阵,人群聚到一起,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船长匆匆回到驾驶室,脸色微凝,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往远处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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