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刀——一只甜兔
时间:2021-08-24 10:24:46

  正反省着,甲板上又响起脚步声。
  刀疤男浑身一凛,下意识抬头,待看见来人是盛霈时,他竟莫名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至少不会被丢进海里。
  这前后眼神变化,盛霈看得一清二楚。
  他挑了挑眉,蹲下身,问:“你以为是谁?”
  刀疤男别开头,就当没听到,下一秒,嘴里的布团被抽出去,他刚想说自己什么没看见,就听盛霈慢悠悠地说:“都说海产是自然的馈赠,我们是不是也得给自然回馈点什么?”
  刀疤男:“......”
  你不如直接说要丢我下去。
  刚才那男人的惨样他都见着了,不想这种事在自己身上再重演一次,他深觉自己倒霉,三言两语,飞快把事说了,说完,还想和盛霈打个商量。
  “能不能别、唔唔唔——”
  嘴又被堵上了。
  盛霈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盯着海面看了半晌,扯了扯唇,有多巧,一艘渔船上,居然有两个欺负过她的男人。
  .
  船舱内。
  船员们挤在一块儿,船长另搬了张桌子,用来招待客人们。
  陈船长本不想多留,硬是被船长留下了。
  “多难得!吃个饭能碍着你什么事?”船长拽着人没受伤的胳膊,一把把人摁下了,说着又去找盛霈,“盛二人呢,又上哪儿去了?”
  盛霈人没到,符世熙先带着一个少年进来了。
  看模样,十六七岁,皮肤偏黄,个子看着挺高,四肢却瘦条条的像竹竿,穿着还算整齐,低着头,站在那儿不出声。
  符世熙微俯下身,温声对那少年说:“那儿有个姐姐,她和你一样,刚到这海上。她边上还有个位置,得吃饱才能做想做的事,对不对?”
  徐玉樵心说这位置是留给盛霈的,但转念一想,和小孩计较什么,一晚上的事,等天亮两人都得走。
  说来,今年的开渔日倒是比前头几年有趣多了。
  事情一出接一出,大晚上可真热闹。
  低着头的少年沉默半晌,抬头往符世熙指的方向看去,坐在那儿的女人正好看过来,他怔了一瞬,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干净、清透。
  像海底的月亮一样。
  符世熙摸摸他的头:“去吧,都是最新鲜的海产。”
  山岚注视他片刻,缓缓收回视线,认真挑起鱼刺来,不一会儿,边上多了一道身影,他在她身边坐下了。
  盛霈回来的时候,只剩符世熙边上一个空位。
  他多看了一眼山岚边上的男孩儿,顶多十五、六岁,干干瘦瘦的,看这肤色没出过海,不知道怎么跑船上来了。
  盛霈没坐,踢了踢符世熙的椅子脚,问:“天亮了把人送回去?”
  符世熙往他碗里丢了只螃蟹,难得和他打趣,意有所指:“我送一个,你送一个,正好,赶一块儿了。行了,坐下吃饭。”
  盛霈正打算坐下,“啪嗒”一声响,那少年忽然把碗筷一放,绷着脸,一副我要开口的模样。
  这倒让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盛霈干脆往边上一靠,双手环胸,盯着少年边上的女人看。
  除了山岚,桌上的人都停下来看他。
  他憋了一阵儿,忽然说:“我不回岸上,我什么都能做,就想留在海上。你们别把我送回岸上。”
  符世熙神情温和,好言相劝:“你这个年纪,该回去上学。有句古话说,天下行业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海上条件艰苦,成天风吹日晒,哪有地面上的日子好过。”
  “我不怕苦。”
  男孩绷着脸说完这句话,眼眶忽然红了。
  这儿除了这少年,都是成年人了,哪儿能见一个孩子这么哭,纷纷劝慰起来,几个人一人一句,轮番问话,这算把他的身世问出来了——爸妈很早就去世了,跟着爷爷过,爷爷年轻时是闯海的,后来伤了一条腿,就一直在家,祖孙俩相依为命,就前几个月,爷爷也生病走了,只剩他一个人,亲戚们跟踢皮球似的把他踢来踢去,他曾向往过爷爷的经历,这才挑着日子,溜上了船。
  船长听了直叹气:“这送上岸,能上哪儿去?还不如留在海上,苦是苦点,也算个出路,至少心里头舒坦。”
  徐玉樵问:“多大年纪了?年龄不够不让上船。”
  少年揉了揉眼睛,闷声应:“十六了。”
  船长一拍大腿,说:“够年龄了,你要真想干,先回岸上考个证。回头来找我们,你看看,这里四个船长,你想跟哪个?”
  听了这话,男孩的眼睛顿时亮了:“我都有!”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几本证书来。
  船长比他还激动:“那你现在就挑!”
  徐玉樵纳闷,这也没喝酒啊,怎么就说上胡话了,又斜眼去瞧盛霈,他最讨厌这些半大的小子,冲动、不听管教。
  可偏偏,这少年睁着大眼珠子瞧了一圈。
  最后停在盛霈身上。
  盛霈:?
  盛霈神情没什么变化,当下就要拒绝,话还没说出口,就这少年踌躇地问山岚:“姐姐,你和这个哥哥是一起的吗?”
  盛霈一挑眉,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转而看向山岚,等着她的反应。
  山岚安静坐在那儿,碗已经空了,边上整齐的一整条鱼骨躺在那儿,一根都没缺,完美的像是艺术品。听见少年问她,她没看盛霈,只是摇了摇头。
  盛霈:“......”
  “哐当”一声轻响。
  盛霈扯开椅子,往符世熙边上一坐,懒洋洋地对那少年说:“我船上不收小孩儿,选我只能和你边上的姐姐一起被送回岸上。”
  山岚乌溜溜的眼珠看过来。
  盛霈不闪不避,迎上她的视线,似乎在问:我说错了?
  山岚看了他片刻,忽然转头,对边上的徐玉樵说:“小樵,我想睡觉了,去外面等你,你吃完再出来。”
  徐玉樵:“......”
  他硬着头皮点头应了,没敢看盛霈。
  山岚一走,坐在她身边的少年也跟了出去。
  盛霈用力砸开了螃蟹,都懒得用手剥,惹得符世熙多看了他一眼,而后摇头笑笑,都几年了,还是这模样。
  .
  船舱外。
  山岚扶着栏杆,迎风而立,近两天的海上漂流令她的身体、神经陷入了高度紧绷状态,在被盛霈救上来后,她也未曾放松过。
  直到,盛霈把那个男人摁在地上。
  他的动作很快,比快更难的,是轻。
  如果不是她醒着,这个插曲不会被察觉。这感觉对山岚来说很新奇,除师兄、师姐们外,她也可以对外人产生信任感。
  但山岚知道,这信任感是暂时的。
  因为海上环境特殊,可能是吊桥效应产生的反应。
  不等山岚想明白,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说话了——
  “姐姐,我叫小风。”
  那少年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小声说:“我看见了。”
  山岚转头看他,他低垂着头,眉眼垂落,紧握着拳,似乎有些愧疚。她轻声应:“我知道,你躲在柜子里。”
  那间小小的舱房内,不止有山岚和陈船长,还有一直躲在船上的小风。他亲眼看见那男人脸上恶心的表情,也看到了山岚是怎么抽刀逼退他,为了躲避那男人的追赶,她毫不犹豫地翻出船舱,跳入了大海。
  而他,一直躲在那儿。
  没出声,没动作,只是看着。
  小风攥紧手,闷声说:“对不起。”
  山岚不在意,只顺了顺长发,说:“你做不了什么,回去吃饭吧,饿肚子的感觉很难受,吃饱睡一觉,忘记这件事。”
  说完,山岚重新看向海面。
  小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闷头往里走。
  进入船舱口,小风停住脚步,两只脚堵在他眼前,抬头一看,那懒散的男人正看着他,眸光浅淡。
  须臾,他说:“打个商量。”
  小风问:“...什么?”
  盛霈耷拉着眼,嗓音微凉:“明天早上,把你在船上看见的告诉海警。你愿意说,就跟我走,以后跟着我的船。”就跟我走,以后跟着我的船。”
 
 
第8章 偏航   一根血红的珊瑚簪子,静静躺在他……
  第二天是晴日。
  山岚在轻微的摇晃里醒来,随即陷入长久的怔愣,她居然在陌生的环境中睡过去了,看床头桌上的小立钟——早上七点整。
  早上七点,这个时间点很陌生。
  山岚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在这个时间点起床了。
  自五岁过后,她不曾偷过一天懒,日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完刀,和刚起来的师兄师姐们吃完早饭,再去上课,再往后长大了,除去上学的日子,她至少要在高温炉边呆上八个小时,连晚上睡觉耳边都是叮叮当当的捶打声。
  这样日复一日,她二十三了。
  山岚轻舒一口气,起身下床,刚一开门,入眼便是地上睡得歪七扭八的徐玉樵,呼噜打得比昨天的浪头还要响。
  “醒了?”
  一夜未睡的声音有点儿哑。
  山岚抿了抿唇,朝左侧看去,剃着寸头的男人坐在那儿,姿势随意地倚着墙,一双长腿有些委屈的弯曲着,凌厉的下颔线往下,下巴上长了点儿胡渣,浅淡的青灰色,看起来很扎人。
  黑眸半睁,懒懒地看她。
  山岚问:“你一晚上都在这里?”
  说完,她记起凌晨自己睡过去的那一瞬,
  徐玉樵嘀咕着海上的事,她闭着眼,像是被裹在泡泡里,听他的声音咕嘟咕嘟响,然后,又响起一道脚步声,轻而不缓。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盛霈。
  再然后,泡泡破了。
  她睡着了。
  盛霈起身,还被乱睡的徐玉樵挡了一下,抬脚轻踢了踢他的腿,睡着的人自觉地换了个姿势,让出路来。
  盛霈伸了个懒觉,掀开帘子往外走:“吃个早饭,海警很快就到。”
  往外走了几步,后头安安静静的,她没跟上来。
  他顿了顿,补充:“我和你一起上船。”
  不一会儿,那轻轻的脚步跟了上来。
  船上早饭简单,花样却不少,馒头、鸡蛋,还有面条,样样都有。
  山岚吃了碗面条,又拿了颗鸡蛋,去海面上吹风。
  盛霈眼皮子一抬,扫过偷偷盯着山岚看的人。
  但凡在海上有些年头的人都知道盛霈不好惹,平时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偶尔还要发疯,被他这么一瞧,那些视线都收了回去,除了——
  “姐姐!
  小风咬着块馒头,风一样跟了出去。
  盛霈轻啧一声,这小孩儿,船上那么多人,怎么就跟着山岚跑,干脆一块儿送走算了,省的他心烦。
  这边船上还算悠闲,停在边上的船上的人可不好受。
  陈船长一大早就起来了,焦躁不安地呆了一阵儿,左思右想,去符世熙船上找他,想打个商量先走。
  “小符,你看那孩子也有了着落。我看剩下的事就交给你,昨天这事弄得我船上都没下网,少不得得在海上多呆两天。”
  陈船长搓着手,难掩不安。
  他辗转反侧一整夜,梦里一会儿是海警,一会儿是山岚拿刀抵着他,转眼他又跌落滚滚的海流中。
  符世熙温声应:“不差这一个小时。毕竟是在你船上出的事,检查不合格,或许会让你回岸上,过了这阵子再下海。这会儿走了,更耽误事。”
  陈船长啐了声,怎么就那么晦气。
  好端端的,船上跑上来个小孩。
  .
  晴日的海是湛蓝色,天侧云偶尔是白的,偶尔泛着点儿碧绿,眼前偶尔有海鸟掠过,伴随着婴儿般尖锐的鸟鸣声。
  山岚坐在甲板上,仰着脸看天,丝毫不惧阳光。
  小风站在边上,一改昨晚的沉闷,露出少年人的活泼来:“姐姐,你是掉下海的吗?前两天海上一直下雨,你是怎么漂到这里的?在海里有没有遇到危险?你的那把刀怎么不见了?你在岸上是做什么的?”
  五六七八个问题,连番丢下来。
  小风好奇地盯着山岚看,这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人。
  盛霈走过来这会儿,正好听到小风的这一连串问话,他没走过去,倚在边上看着山岚,打算听听她的回答。
  山岚换了自己的衣服,一身流水似的白穿在身上,黑发散落,莹白的侧脸在阳光下泛出一轮金色的勾边。
  这样一个不可方物、充满谜团的女人。
  是做什么的?
  盛霈猜测过她的职业。
  胆大心细,刀不离身,手上有茧子,一身练功服,许是练武的,也不知是从哪个山头跑出来的,还能掉到海里。
  半晌,他听山岚说:“我是打铁的。”
  盛霈:“?”
  昨儿符世熙才说,这世间行业有三苦。
  他是撑船的,她是打铁的?
  盛霈的视线晃过她被风勾勒得纤瘦的身躯,丁点儿都看不出来底下的身体是什么模样,他一时难以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小风也听得目瞪口呆:“打铁的?”
  山岚“嗯”了声,又拿手去挽自己的长发,她的发带丢了,海风总是将顺好的长发吹乱,她顺了一又一次,不厌其烦。
  山岚就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但这个答案却激起了少年人无穷尽的好奇心,也不管自己前头问什么了,一门心思想问山岚打铁的事。
  不等小风丢出问题来,远处忽而传来嗡嗡的马达声。
  抬眼望去,几艘小艇乘着浪,飞快地掠过海面,朝三艘船的方向疾驰而来,船上坐着三四个人,细看边上放着几个桶。
  “收海货的来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