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的黄廿廿耳朵一动,问徐玉樵:“这猫子到底叫什么?”
徐玉樵叹气:“这事说来话长。本来它是叫招儿,后来二哥有了个...有个什么呢,有个相好?好像不对,就喜欢的人吧,也叫招儿,就给这猫改了个名字叫小招。你想想,不然以后那姑娘上船,一整船的人都叫她小名,多尴尬啊。”
黄廿廿狐疑道:“居然有人喜欢二哥?”
徐玉樵:“......”
他压低声音教训人:“你不能因为他一时冲动就对他下判断,傻子能当船长啊?再说了,有这么帅的傻子吗?”
“......”
这不就有一个。
正说着话,边上走出一人。
男人问:“都不干活了?”
盛霈的大副见不得他们在这儿说废话,都把人赶回去,让盛霈一个人在那儿发着呆,毕竟失恋了,再多呆几天都成。
人群散开,盛霈的耳边终于消停了。
“这可怎么哄。”
他自言自语。
三花迈着步子往他小腹上一躺,也开雪白的肚皮晒起太阳来,尾巴一甩一甩的,对主人的心思毫无所觉。
盛霈闭着眼,想起和这三花一起被赶出房门的那晚。
她是在那一晚知道的,他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于是被她连人带猫赶了出去,第二天也没个好脸色。
他想了一周,没想明白。
这世间事怎么能巧成这样?
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他高中就去把人骗来,哪用得着再等八年,这下把人惹生气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哄好。
盛霈叹气:“给你笨的。”
说着,大掌揉上小猫咪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它聊天——
“你说你妈这会儿干什么呢?”
“肯定忙,也不知道累不累。”
“你说她想不想我?”
“肯定想我,我都这么想她了。”
“来,今儿给你开小灶,让你也听听声儿。”
盛霈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和山岚的对话框,入眼就是他没发出去的信息,远海没有信号,不管他发什么她都收不到,但他还是想发。
往上翻了好一会儿,停在那条语音条上。
他点开,云一样柔软的嗓音飘出来。
“一路顺风,盛霈。”
盛霈:“......”
可不是顺风吗,他都想回洛京抓人了。
盛霈一把薅住小猫咪,把它往上一扒拉,盯着圆溜溜的眼睛问:“你是不是也想她?过段时间我找到船,带你去找你妈。”
小猫咪满脸无辜。
小猫咪又有什么坏心眼呢。
盛霈忽而振作起来,他去认错,怎么着都行,只要她别生气、别难过。这些天,他心里想得最多的其实是猫注那一晚。
他反复想,那晚山岚在想什么。
最不愿意想的,是她会因此而难过。
盛霈知道,山岚不会因为未婚夫逃婚、未婚夫认不出她而难过,她只会因为这个人是他而难过。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盛霈扯了扯唇角,这场从天而降的婚事,到最后他们两个人谁都逃不开,是他的就是他的,没有偏偏。
“走,晚上带你钓大鱼。”
盛霈拎着三花起身,平时走哪儿都要人抱的猫在他手里倒是乖巧,任由他拎着,尾巴在空中慢悠悠地晃。
徐玉樵一见盛霈进来,三两句把事儿说了:“二哥,出来一周了,是该歇歇,明儿我们回猫注去?”
盛霈这一周还算勤快,把这个月该挣的钱都补回来了,还是自己一分都不留,让徐玉樵发给大家伙儿,这会儿听他这么说,没拒绝,他也有阵子没回猫注了。
“行,回去吧。正好办件事儿。”
盛霈单手插兜,摸到兜里的烟盒,指腹在盖儿上摩挲一瞬,忍了没再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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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的日子稀疏平常。
盛霈带着猫一天到晚躲在家里,徐玉樵偶尔过来看一眼,见人还活着没,黄廿廿有时候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这一天吃过晚饭,两人又来了。
徐玉樵指着屋后那片地,说:“这地一阵子没管,都给晒蔫吧了,还好二哥人缘好,岛上邻居时不时就来看几眼,不然就死完了。”
黄廿廿狐疑地左顾右盼:“哪有邻居?”
岛中居民房大多毗邻交错,唯有盛霈,给自己选了块四处无人的,自己呆着还挺安逸,这会儿就抱着猫在吊床上晃。
“这么憋下去,人都憋坏了。”
徐玉樵忍不了了,几步走过去,大刀阔斧的。
盛霈正闭着眼想山岚,边上站了一人,张口就来:“二哥,不就是失恋吗?一回生二回熟,回头我给你介绍两个!”
盛霈:“?”
他睁开眼,瞧顶上这张脸:“有公主那样的?”
徐玉樵纳闷:“你这要求也太高了,给我五座山头也养从不出来山老师那样的女人,你就非得给自己找罪受?”
盛霈轻哼一声:“我乐意。”
“谁也瞧不上。”
徐玉樵蹲在那儿扯了半天,最后被三花一爪子挠走了,临走前才想起来自己过来干什么,大声喊:“二哥,你要找的人回来了!”
吊床上的人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徐玉樵一走,盛霈拿出手机来,继续给山岚发信息,这阵子她虽然不理他,到底没拉黑他,他一个人说话也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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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京云山,铁房内。
山岚将铁块丢进炉内,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没来得及喝口凉水,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叮叮咚咚一阵响。
一听就知道是盛霈。
除了他,没人敢这么吵她。
在海上,一有网他就发信息,什么都发,有时候是南海的天,南海的水,他捞上来的鱼,有时候絮叨这些天干什么了,偶尔还抓着小猫咪入镜,企图让她理他。
山岚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点开语音条。
懒散的男声荡在闷热的铁房内——
“招儿,干什么呢?”
“我猜猜,不是在铁房就是想你的刀。”
“岛上这两天挺凉快,啧,说起这事儿我想起来,你那头长发我还没洗过,下回让我试试,一定洗得干干净净的。”
“我带着小招乘凉呢,小东西,喊一声给你妈听听?”
“嘶,咬什么,又不是招儿。”
“只有招儿能咬。”
“你名儿早改了,忘了?”
山岚:“......”
山岚白到清透的脸侧漫上浅淡的红,抿了抿唇,关掉语音,接下来的几条也不想听了,说两句就没正经话。
看了眼火,她坐下翻前面的信息。
没一会儿,门口响起脚步声。
浅淡的人影斜斜地照进铁房。
山岚抬眸看去,是山崇。
山崇无奈:“怎么这么着急,以前两三天的进度压成一天,当心肌肉酸痛,今天早点回去,师兄给你看着。”
山岚没应声,只是静静看他一眼。
山崇和她一起长大,哪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再多说,直接说明来意:“警局那边传来消息,山岁认罪了,南渚那次也是她做的。至于原因...她说是因为嫉妒。”
山岚垂眸,对此不置可否。
她清楚地知道,山岁并不嫉妒她,从小到大,多是山岁陪伴她、保护她,她并没有嫉妒之心,却也从不他们敞开心扉。
“我知道了,谢谢师兄。”
山岚当上家主,依旧用以前的称呼喊他们。
山崇:“师兄回去了。”
山崇没多留,他已退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不再奢求。
离开铁房,山崇径直下了山,晚上他约了人见面。
九月下旬,洛京的天逐渐转凉。
云山脚下的街道不如夏夜热闹,放眼望去,不少小摊收了位置,只余几家生意好的店铺,他往烧烤店里走。
刚进门,黑炭一样的人朝他招手。
就坐在角落里,一眼就看见了,惹眼的很。
“山崇!这儿!”
赵行使劲挥手。
山崇在他对面坐下,温和一笑:“三年不见你,你看起来倒是比以前轻松多了,日子过得不错?”
赵行给他倒酒:“别提了,可太惨了。当年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我就是运气好,不然命也得搭进去。这事儿多亏小师妹和盛霈,嘶,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山崇怔了一瞬:“盛霈?”
这个名字在山家极不受欢迎,尤其是前些日子登报之后,还有人在木桩子上刻盛霈的名字,日日夜夜在那儿揍。
赵行讪讪的:“我也是刚知道,那天我看见报纸都傻眼了。谁能想到这么巧啊,我以为真是小师妹的保镖,没想到是未婚夫。难怪在岛上不睡觉,还说什么守门...”
想起在岛上当着“未婚夫”本人的面说坏话,赵行想起来就尴尬,难怪也是洛京人,两人瞧着还挺配。
“怎么解除婚约了?岛上两人还好好的呢。”
赵行百思不得其解。
山崇正色道:“你说的盛霈长什么样?”
赵行一听,心说这是什么问题,他老老实实给人形容一下,还把获救的情况告诉山崇了,说着说着还有点儿纳闷。
“诶,山崇,当时在岛上小师妹可是当着盛霈的面说要解除婚约的,我看他还挺高兴,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古怪?”
山崇认真问了情况。
半晌,他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好笑:“这两个人互相不认识,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赵行:“?”
他瞠目结舌:“那怎么办?”
山崇笑道:“既然报纸那么发,说明小师妹知道这件事,她有自己的打算,随他们去,好事多磨。”
赵行瞧他:“你放下了?”
山崇温声应:“放下了,她一直把我当师兄看待,从没过别的心思。而我顾虑太多,瞻前顾后,我们不合适。”
赵行:“放下就好。我今儿约你,是想和你道个歉,当时在岛上我把出海的前因后果都告诉小师妹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山崇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本来就是我自己做的事,我做得就没有说不得,我和师妹谈过,已经过去了。”
赵行:“那就行。来,喝酒!”
酒过三巡,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多是聊这些年洛京的变化,直到山崇问他这些年在海上这么过的。
赵行一听这话就想倒苦水。
他醉醺醺说:“可算有地方说了,在家我都不敢和我爸妈说实话。趁着这会儿,我可得好好和你说说当年出海的事儿,当年啊我们……”
赵行絮絮叨叨,跟倒豆子似的说个没完。
直到他说到那场超级台风:“当年的台风可真大啊,那年说起来也古怪,我记得我在岛上没几个月,好像又刮过台风,不知道多大。这一来一去,船怎么就不见了呢,哪有这种怪事……”
赵行说着说着,忽然顿住。
他睁大眼:“难不成被台风吹走了?吹回来,又被吹走了?”
山崇一愣:“怎么可能,那是多少年前的船了,怎么可能还在海上。会不会是当时你们看错了?”
赵行忽然激动起来:“不可能!”
“不行,你带我去找小师妹,现在就去!”
说着就踉踉跄跄地跑出去了。
山崇忙付了钱去追人,边追边喊:“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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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这日一早,山岚接到文物所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找到办法修复手札模糊的部分了,只是需要仪器辅助,目前最先进的仪器在南渚。
“南渚?”
山岚微怔。
负责人道:“对,在南渚,我们可以直接将这份手札寄到南渚文物所,预计一周就能出结果。”
山岚沉默片刻,道:“不用寄,我正好有事要去一趟南渚。”
南渚文物所托她复原的唐刀已在昨日完工,本想快递过去,现在看来似乎亲自去一趟比较合适。
山岚喊来山崇,直接道:“我要去南渚办一件事,这周劳烦师兄替我看顾山家,大约一周就回来。”
山崇应下,问:“什么时候走?”
山岚抿抿唇,轻声道:“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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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渚的天气和洛京天差地别。
山岚从文物所出来便热出了一身汗,她仰头看烈日炎炎的天,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头顶,心说她没有帽子戴了。
会给她做帽子的人不在身边。
想到盛霈,山岚不由弯起唇角。
她有二十天没见他了,一有信号他就给她发信息,日日不厌倦,也不生气,偶尔问什么理他,巴巴地认两句错,装起可怜来。
“山老师!这边!”
负责人将车开了出来。
在文物所聊天的时候,山岚说起自己要去猫注,负责人当即便说他在港口有认识的人,给她找艘安全的船,赶巧的是,今儿正好补给船离港,山岚可以坐补给船到猫注,这一路都顺的很,这会儿负责人送她去港口。
“山老师,您上猫注干什么去?诶,对了,我听说那儿有种特殊的铁矿,您是不是找矿石去的?”
山岚望着澄澈、碧绿的天。
半晌,那双盈盈的眸弯成月亮,她笑着应:“对,去找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