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身上这件大氅给吸引过去了。
她扒拉了两下:“我还是第一次穿浅蓝色,也太雅致了,感觉不太适合我。”
云雀恬淡一笑:“我可是特意帮你准备的,我们赵国公主也要一天一套新衣服,可不能被晋国人给看轻了。”
元琼说了句“知道啦”,不忍唠叨,向外走去。
关上门的一瞬,她皱了皱眉。
又是这样,相处了这么久,她发现小云姐的言语中总会若有似无地流露出对晋国人的不喜。可是小云姐明明说过自己是被晋国人所救,还因此留在晋国报恩。
小云姐在晋国到底经历过什么?
她想不明白,垂眸走到了门口。
一抬头才发现,徐夙已在马车边等着自己了。
他瞳中倒映出自己的样子,一直没说话。
她被看得别扭:“怎么了?不好看吗?”
这颜色果然不适合自己。
但穿都穿上了,就算他说不好看她也不会因为他回去换的。
元琼清了清嗓,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马车,打算把这章就此揭过。
可才动,徐夙却倏地走近。
她一个懵怔,还未来得及后退,便感到耳鬓被他用指腹轻轻蹭过。
抬眸看去,他的手中多了根兔毛。
那向来少言少语的人指尖轻动,捻去了那根兔毛,而后声色浅浅地答道:“公主何时不好看过。”
元琼眨巴了两下眼睛,只觉得耳朵隐隐发烫。
竟一时忘记了反应。
坐上马车后,已遥遥驶出城外一段距离时,她才心不在焉地理了理鬓发:“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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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来到围猎场之前,元琼一直在腹诽,天寒地冻一片白的有何好猎。
直到她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下方一片青葱的场景,她木然地张了张嘴。
“这么惊讶?”魏如晏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
元琼回身,指了指下面:“这是怎么回事?”
魏如晏简单地答道:“晋王命人扫的。”
元琼倒吸一口冷气。
如此广袤无垠的一片树林,这得要多少人清扫才能变成这样?
真是好大的手笔。
“晋国今年这场雪下得早了,所以晋王才特意命人扫了雪,”魏如晏吊儿郎当地说道,“为了不要误了这场可有可无的围猎,展示出晋国的地大物博,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元琼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人讽刺起人来也是够损的。
她小声道:“你不就是想说晋王奢靡浪费,明明换个活动就好,偏要为了面子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魏如晏露出一脸孺子可教。
“行了,”他眉眼带笑,“我走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稀奇东西?我去给你猎来。”
“我……”
没什么想要的。
不过话还没说出口,徐夙喊她:“公主,该入座了。”
遥遥看去观赏席,人确实都到齐了。
元琼对魏如晏说道:“那我先过去了,你争取猎个第一名回来。”
魏如晏笑道:“好。”
他目光跟随小公主离开的背影。
徐夙却是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殿下也该去了,各国太子都已下去做准备了。”
魏如晏桃花眼里仍带着笑,悠悠看他。
半晌,他笑意虚假地说道:“徐正卿,你管得真多。”
……
围猎开始后,元琼发现好像有人一直盯着自己。
虽然她尽力想要忽视,奈何那道视线过于炽热,她忍不住向斜后方看去。
这么一眼,才发现这女子极为眼熟,好像就是昨天在宫门口一直站在沈斯阙边上的那个人。
上次她就多看了这女子两眼。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好看,而是因为这女子的眼睛一直带着憧憬黏在沈斯阙的身上,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不看便罢了,没想着这一看,那女子竟走到了她的身边来。
女子趾高气扬:“柳月茹见过元琼公主。”
元琼点头,但她并未让柳月茹坐。
柳月茹倒是心大,自说自话地坐了下来。
不仅如此,话也没停:“公主觉得下面如此多皇子,哪个最厉害?”
问的什么?
她管他们哪个厉害?和她又没关系。
元琼把这个无聊的问题丢了回去:“柳姑娘觉得哪个最厉害?”
“那自然是我晋国的太子殿下,他是全晋国敬仰的人,”她说时眼中有迷恋涌出,却突然话锋一转,“可有些人初来晋国却敢不将他放在眼里,随意挑战他的权威。”
元琼扶了扶额,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惹上这人。
“有些人”,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说得不就是自己吗?
这是因为昨天她拂了沈斯阙面子的事,替人记着仇呢。
敌意也真够重的。
但估计就沈斯阙那个样子,根本没把这姑娘放在心上。
不过,她这个人吧,这两年里对娇蛮的人包容度高了不少,毕竟她自己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的,也不好意思说别人啊。
再说,这个柳月茹看着脑子好像不太好使。都不用刻意套话,随口一问她就自动把话都吐出来了。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打听打听晋国皇室的事。
念及此,元琼顺着柳月茹的话头:“你和你们晋国太子的关系很好?”
“当然了,”柳月茹立刻答道,“不止是我,我父亲和太子殿下可是认识很多年了。”
她扬着头,炫耀自己与沈斯阙的关系。
而且听那意思,她的父亲应该也是个厉害人物。
“咣当”一声——
元琼应声看去,只见徐夙坐在她右手边桌子,不轻不重地将酒器放下。
而他指腹正有规律地摩靡着酒器的外壁,指尖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一片泛白。
她敏锐地发现,他的样子很不对劲。
他在生气,在强压怒火。
元琼蹙眉。
为何?
“你父亲是谁?”她再次看向柳月茹。
只听柳月茹骄傲地说道:“我父亲可是当下晋国的正卿,晋国能有今天这样繁荣,可都是我父亲尽心竭力的结果。”
第35章 . 炫耀 徐夙挑眉。她也挑眉。
元琼心下猛地一抽。
柳月茹方才说:她的父亲是晋国的正卿。
这便是徐彻在世时的官职啊。
而她说晋国能有今天都是她父亲的功劳, 就像是替代了徐彻的位子。
——直接抹杀了“徐彻”这个人的存在。
元琼余光瞥了一眼徐夙,她想不到任何理由会让徐夙失态的理由。
除了他就是徐诉,他就是那个徐彻的儿子。
柳月茹看到元琼不言不语的样子, 还以为是自己将父亲和太子搬了出来, 成功把这个别国公主给压制住了。
她又神气了几分:“我父亲的这个官可是太子亲授。”
元琼心烦意乱地转了转面前的盘子,拿了一块甜瓜放进嘴里。
瓜果的清甜却没能打消她胸腔里憋着的涩意。
太子亲授。
当年徐彻的事情大概和沈斯阙也脱不了干系。
甚至徐夙今天异常的反应让她忍不住怀疑,这件事柳月茹的父亲在掺和在里面。
最有可能的一种解释就是,柳月茹的父亲和徐彻不和,所以找到沈斯阙,与他合作设计陷害了徐彻。
或许弄明白了这件事,就能知道魏如晏作为魏国太子来接近徐夙和自己这两个赵国人的目的是什么了。
元琼的腰塌了下来。
唉,动脑子好累啊。
还不如一起去围猎。
说来也真是的。
这些人怎么就觉得她不会射箭呢,出走赵国前自己得了程老将军的指导, 这两年又不分昼夜地练习,现在这技艺应当也还算精湛吧?
要不一会儿上去练练手?
……
围猎场上。
树林沙沙声过,沈斯阙牵着马慢吞吞地在林中穿梭。
一只山鸡脑袋一抖一抖地从他前方走过, 他手指都没动一下,似是并不急着猎下什么。
马蹄声渐近。
沈斯阙像是脑后有眼睛似的,猜到了身后的人是谁。
他拉住缰绳,依旧面朝前方:“昨日孤亲去赴约,最后殿下只派了一个小小门客与孤谈,魏国真是好诚意。”
魏如晏骑着马在他身边停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殿下动什么气啊,晋国与魏国本就交好, 若是两国太子一起缺席,难免引得旁人揣测。”
沈斯阙侧头,面露阴色。
“殿下可要清楚, 魏国每年的井盐都是靠从我晋国低价购买来维持的,所以孤奉劝殿下千万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横生枝节,则晋国存,魏国亦存;可若是晋国过得不好,魏国自也好不到哪里去。”
马儿不安地蹬了两下。
魏如晏随手拍过座下马儿的头,拍散了那点威胁,只是淡淡说道:“可文渊昨日与你谈下的价格,又比往年要高了许多。这么看来,倒也不算什么低价了。”
沈斯阙嗤笑一声:“殿下也可以选择不从晋国购买。”
魏如晏收了笑意。
购盐这种事是不能让子民们知道的,因为一旦让他们知道,无异于承认国弱物薄。
因而只能私下里做,从小路运盐。
这也就注定了魏国只能向靠得最近的晋国求助。
自雪停了之后,这几日出了太阳。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落在魏如晏的眼睫上。
他伸手挡了挡,岔开了话题:“晋王也是挺大手笔的,要融这片雪应是撒了不少盐吧。”
两夜间扫清这林间的落雪,哪有那么容易。
要想加快扫除这些雪,除了人力以外,还有一个办法——撒盐。
往往天气稍微暖和点,再在雪上撒上盐,雪融化的速度就会快上许多。
沈斯阙那张阴沉的脸上显现出傲慢的笑容:“晋国井盐资源富饶,有盐池可依,莫说拿来化这片树林的雪,便是要化整个晋国的雪,都是绰绰有余的。”
魏如晏自嘲一笑。
想为子民谋盐的人谋不到。
守着这么多盐的人却肆意挥霍。
方才那只山鸡还在不远处颠着步子,大概是感受不到丝毫危险的气息,还不要命地回望了一眼。
它大概也没想到,就那该死的一眼,自己便一命呜呼了。
“皇兄,魏兄!”一个男子收了弓,开朗地向他们招了招手。
“二殿下。”魏如晏笑眼看去。
被唤“二殿下”的人下马抓起那只山鸡,拎着它的脚走向他们,随后挠了挠头:“我的骑射不好,这只山鸡我可就抢走了,皇兄、魏兄,你们别见怪啊。”
这便是晋国的二皇子沈斯觉,也是沈斯阙的亲弟弟。
魏如晏也不知沈斯阙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个单纯的弟弟,但不管怎么说,他对这个二皇子的印象一直不错,只说道:“二殿下想抢几只都是可以的。”
沈斯觉咧嘴笑了两声:“多谢魏兄!”
一旁的沈斯阙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下巴指了指:“那一片开猎前把凶兽都赶走了,一会儿去那儿多打几只飞鸟兔子,也让父皇见着开心一下。”
沈斯觉一向憧憬自家哥哥做事周到,此时听了,立即就应下了。和两人打了个招呼,他便策马向另一个无人的地方而去。
一只通体黑褐色的秃鹫展翅从围猎场的空中飞过,消失在密林之中。
坐在高台上的元琼视线跟着它一起,飞出了围猎场。
桌上摆放着各种咸甜口的点心,很体贴地照顾着来自各国的口味。她挑了一个,小口小口咬着。
上场练练手这种事,她也就是想想。
看着依旧坐在她边上得意洋洋还不忘带着点敌意的柳月茹,她深刻觉得再聪明伶俐也得收敛着点儿,别一不小心被人盯上了,给自己找不痛快。
柳月茹倒是依旧自说自话。
好不容易眼神黏上树林里那看不清的人不说话了,可才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了。
“人人都说我与太子殿下最是相配,毕竟我是正卿之女。”
元琼现在就是后悔,一百个后悔。
方才是想套话才搭了她两句,结果她还不消停了。
有的人没点什么,就越想要炫耀什么。
那柳月茹频繁提及沈斯阙还好说,但总在这儿跟她提起正卿的爹又是想炫耀什么?
元琼听着耳边那嗡嗡嗡的声音,头痛不已。
最怕的就是这种烦人又没有自知之明的,怎么能有人比自己还聒噪。
偏偏现在是在晋国,她又不好直接翻脸。
不过她不能翻脸,有人可以替她翻脸。
元琼微微侧头,见徐夙已恢复了平顺端方的样子。
她朝他努了努嘴。
徐夙挑眉。
她也挑眉。
然后,再努努嘴。
……
最后这段眉来眼去结束在徐夙无声的妥协中。
他半转身子,不咸不淡地说道:“柳姑娘此言,是觉得正卿之位很是了得。”
一言揪住了柳月茹的话尾巴。
柳月茹知道沈斯阙不喜徐夙,便也跟着不喜。
“那当然,跟有的人没脸没皮地从君王那里讨来的可不一样。”她立刻转移了对象,话语间的敌意竟比和元琼说话时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