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生之后,锦绣甚是信服自己的感觉,喜欢了,就将她调到身边,慢慢的发掘出她的才能,人尽其才,这小丫头倒是成了她手中的一件利器,特别是用来对付二房那些守孝在家无所事事便想找茬儿的婶娘们,堪称无往而不利。
“白霏姐姐!”白雾跺跺脚,恼羞成怒的扑上去,跟白霏缠闹在一起,两个丫头你来我往的,甚是热闹,叫锦绣也忍不住笑了开来。
养了两三年的鹦鹉红冠最喜热闹,见着二人打闹起来,连自己最爱的羽毛也顾不上梳理,更顾不上揽镜自照,扑棱棱的从梳妆台上飞下来,停在锦绣肩上。换着声音和口气儿,不停的起哄道:“白霏加油,白霏加油,掐她的腰,赶紧滴,掐腰,哈哈……咯吱她,她最怕痒了!加油……”这家伙,跟白雾就像是冤家一般,时常都能够听到一人一鸟你来我往的吵架,每每白雾与别人玩闹,它总是帮旁人助威,一旦白雾真的输了,还会不停的嘲笑。
“红冠你个叛徒,以后别想我再偷小姐的干果给你吃。”一听红冠的幸灾乐祸,白雾就彪了,抬起头恨恨的盯着她,吼道。
“嘎嘎……我自己跟小姐要!”红冠扑棱了两下翅膀,朝锦绣靠近一些,不屑的晃头。
一把抓住白霏往她胳肢窝伸去的手,两人便成了你抓住我一只手,我抓住你一只手的僵持状态,白雾便又回头,冲红冠恨声道:“有本事,你就别求我!”
她这一转头,白霏抓住她左手的右手一松,就在她胳肢窝下一挠,怕痒的白雾,顿时笑得缩成了一团,本来被威胁了有些犹豫的红冠,立刻又抬起头来,大声的喊道:“嘎嘎……挠她,白霏快挠她!”
锦绣伸手,在红冠脑袋在轻轻一拍,嗔道:“你就作罢!回头她真不理你了,看你怎么办?”
红冠的小脑袋顿时耷拉了下来,再不做声了。
这时的白雾,已经笑得浑身软成一团,使不出任何的力气,断断续续的求饶,“哈哈……白霏,姐姐,好,哈哈……姐姐……饶了,饶了我吧!我,不敢了,哈哈……我再也,不敢了,哈哈……”
白霏这才收了手,在她笑得通红的小脸上拍了拍,道:“哼,叫你惹姐姐。”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白雾生怕她再咯吱自己,赶紧缩了缩身子,双手抱拳,连声保证。
锦绣看的好笑,也不去管她们,倒是将她方才要白雾帮忙绣的帕子捡起来,自己有一针没一针的戳着。
眼见着她年纪渐渐的大了,祖母对她琴棋书画、诗书曲乐这些才艺倒是不甚在意,反而督促起女红厨艺来。每每她有所懈怠,就会挎着一张脸,好几日都没个笑颜,叫锦绣不得不妥协,顺着她的意思,认认真真的完成她布置下来的任务。
到今日,祖母都没放弃了要给她寻上一个不计较她失贞,和那传遍了长安、有向川蜀之地扩散的破败名声的好男儿,将她嫁出去的想法。
其实,她想要独身一世,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的的确确是她心底最为真实的想法和念头。前世她对夫君和婆家即便有期待,心中其实也没多少的感情,所以,重生之后知道自己真的婚前失贞,她对胡家和胡家安仅有的一点怨气,也全然消散了。若非后来胡家安随着皇长孙上门时不停的讽刺,她觉得用不了多久,自己便能够将那个曾经的丈夫全然的忘记。
奈何,她们根本不相信,只以为单身过活儿这主意,是她被迫无奈之下的选择。因而,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们,无一不站到了祖母那边,有意无意的劝哄着她。
说不通,锦绣便不再言说,心底却打定了主意,想个法子,在大家都回长安的时候,留下来,以期后事。
这一点,大概需要宫家和长公主的帮助。
正费劲了心思想法子,避免跟着家人们再回长安城的锦绣这个时候根本还不知晓,她那位已经从余家福星的期望中醒过神来,知道她再不能为自己所用,反而还会有反噬危险的祖父余定贤,已经默默的打定了主意,待众人回返长安的时候,要不着痕迹的将她抛下,独自留在川蜀老家的念头了。
若是她知晓,恐怕就不会这么抓肝挠肺,甚至用空间灵泉去折腾那已经过了花期的‘三色芙蓉’了。
第107章 (小修) [VIP]
秋末冬初, 川蜀大地倒是难得下一场这么大的雨,一天两夜的辰光过去,眼见着除服礼的时辰就要到了, 那依旧淅淅沥沥下着的大雨, 到底还是没有停歇。
伫立窗前, 听着斑驳的雨声打在窗外尚未落尽的梧桐叶上吡啵作响的声音,看着朦胧雨幕中的迎风摇曳的蔚然林荫, 再瞟一眼院中淤积得快要漫过街沿的积水,相对于丫头老妈子们的焦急, 锦绣心中却略微的升起了一丝快意。
老太太一生作下的孽障太多太多,祖父父亲等人却从不加以劝解, 反而行为虎作伥之事,怪不得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在这般重要的除服礼进行前夕,一反常态的下起了大雨,合该叫她临死都不得善终。
“小姐,该去祠堂了!”天光渐亮, 见着锦绣丝毫没有出门的打算, 在白霜离去之后,总揽锦绣身边事物的白露走上前, 轻声的提醒道。
锦绣摇摇头,微微的抿唇笑了笑,道:“祖母都还未曾出门,不着急。”
“这般大的雨, 连院子里都积了这么多的水, 路上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族里的老人们和老爷请了来观礼的亲朋, 怕是来不了多少了。不知道宫夫人宫少爷和宫小姐, 会不会冒雨前来?”见锦绣的兴致似是不怎么高,白露仿似无意的闲聊着,目光偶尔瞟向她的脸,观测着她的情绪。
锦绣斜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这么大的雨,如梅姐姐就算想来,宫夫人也不会允许的。更何况我早去了信,嘱咐了她今日不必前来。”知晓她在试探着什么,可却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身边的人说自己的想法。
宫家公子确实玉树临风,恣意潇洒,对她也的确颇为关心,可她能够明确清晰的感觉的出来,那种关心,并非出自于男女之情,而是将她当成了另一个妹妹。她虽有亲兄长,堂兄也不少,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从未感受过如同宫家哥哥给予的那般让人连心都觉得暖呼呼的兄妹之情。
她珍惜这份难得的感情,纵算在她眼中,对方还是一个孩子,却也真诚的将他当成亲兄长,肆意的享受着属于妹妹的福利。
无奈旁人却看不清,总以为他们两个之间存在什么暧昧。便是祖母和宫夫人这般对她与宫家哥哥性子最为了解的亲人,也偶尔会出言试探,更何况是白露她们几个阅历浅薄,却又全心全意的期盼着她能够得到幸福的小丫头了。
她曾开口解释过,无人相信之后,便也就罢了。时间久了,对于旁人的试探和引导,也渐渐的学会了视若无睹、听而不闻。
白露素来最懂看人眼色,锦绣不过是收起了那本就不甚明显的笑容,其余表情倒是丝毫未变,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上一下,她也轻易的感觉出来,自家小姐不乐意再提这个话题,便笑着转了话头,道:“宫小姐早就想着小姐培育的‘三醉芙蓉’了,怕是会趁着机会来看看呢!奴婢方才去暖房看过了,这两天加了小姐照那古方配置的催生剂,那株单瓣芙蓉,又冒出了十来个小蓓蕾,之前的花苞,也都渐次的长大,到宫夫人生辰的时候,想必开出的花朵,也不会比之前的那株重瓣的差。小姐这下子该放心了吧!”
“是么?这倒是个好消息。”锦绣展颜一笑,十分满意。
钻过窗户缝隙的微风,轻轻的拂动着锦绣耳畔的发丝。主仆二人你来我往,兴致勃勃的交谈着,面上的笑容,始终未减,对于外面绵绵不绝,影响了余府满府人心情的大雨,仿若未觉一般,丝毫不曾在意。
不管众人多么的忧心忡忡,也不管锦绣多么的没心没肺,不知不觉之间,时光就慢慢的流逝了。
可惜的是,大雨到底还是没能够停下。
待时辰临近,锦绣和祖母柳氏坐着肩舆到达祠堂,终究还是没看到受邀请的族中老人和亲戚朋友们。
唯独余定贤眼神幽幽的望着院中绵延不绝的雨幕,面沉如水,默不作声。
除服礼是丧礼仪式的最后一礼,即是除去丧礼之服。亲族中,按五服制度,各人所服及服期不同,除服时间亦先后不一。然须得服斩衰者(孝子、子妇、承重孙等),待二十七月行禫祭除服后,素服至终月,始改为常服,才算出孝。方能够再次出仕、科考、婚嫁等。
禫祭,乃是除服礼的重中之重。除服礼当日,须在祠堂中备设筵席,供奉神灵、祖宗及往生者,儿孙等在祠堂东边的墙壁下举哀,妇女则在房中哭泣,以是对亲人离去的哀毁。而后点燃香烛,焚烧纸钱,儿孙一一跪于灵位纸钱,三叩首,行酒礼,由司仪读祝,礼毕之后,由孝子奉灵位入祠堂。
一应礼节,大半是要在露天的院中进行,更不提女眷一生之中,除了婚嫁当日,根本再无其他机会有踏入祠堂的资格,除服礼当日,除却哭送时隐于偏房,全程都得跪于院中。加之,禫祭结束之后,还要在院中大设筵席,宴请族老亲友。
因此,一般人家行除服之礼,通常都会请上一个道行高深的算命先生或术士,测测吉日。余家自然也不例外,请来测算的术士,还是川蜀成都城里最最有命的半仙,为的就是避免出现意外。在大部分大唐人看来,儿孙不孝,长辈亲人地下难安,才会致使丧仪不顺。
余定贤素来迷信,加之本就打着由除服礼开始,复出政坛,继续他伟大的事业。对于这次的除服礼,自是万分看重,连主持中馈的儿媳妇都不相信,亲自到两年都未曾踏入过几次的和悦轩,请了出身国公府,一应礼节丝毫不错的夫人柳氏来打理。
又哪里料到,一切具备之下,到最后,一阵东风,送来的却不是他期盼的东西,反而是一场不知何时才会停歇的大雨。
余定贤怎么能够不气恼呢?
然而离开京城之后,他突然之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完全没了往常的和蔼温雅,日日都阴郁的沉着一张脸,不露丝毫笑容,也再难从他的面上和神情中,看出他心中的想法,或情绪。
正如此时,他静静的立在那里,便是同床共枕三十余年的柳氏,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眼眸转动间,精光都全然的掩藏了起来,无人知晓,他又在算计着什么。
这个被朝堂内外称为‘老狐狸’的前丞相大人,就算表现的再过不堪,也难以掩饰他在短短二三十年时间里,踏着累累白骨,走向权力巅峰的成就。
能够达到如此成就的人,为人处事,怎么可能会是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这一刻,锦绣心中浮起一股深深的怀疑。
她还十分清晰的记得,前世直到她心如死灰,慨然赴死的时候,他也依然还保持着他最为优雅的形象和清明的名声,怎么就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这么多?
隐约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脑中闪过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一时间却又难以抓住。不由得,就有些怔忡。
见孙女儿呆愣愣的看着丈夫,面上阴晴不定,连司仪的读祝都未曾注意,柳氏伸手将她往下拉,黑着脸低声喝道:“绣儿,跪!”这样重要的礼仪上,她的行为若是出了任何差错,二房那一众人,定是会将破坏丧仪的责任全部推到她身上,到时候再顶着一个不孝的名声,境遇怕是会更加的不堪。
感觉到祖母的忧心,锦绣收起心中的焦虑,顺势跪下,一举一动,完全照搬之前所学,丝毫不错。
见她如此,柳氏才算暂时的放下了心。
因着天气的原因,原本繁琐的除服礼,也只能够尽量的精简。不过半个多时辰,禫祭便结束了。刚闭了祠堂大门,外间却有仆从来秉,族老们堪堪来迟,正朝祠堂来。
余家宗族人丁本就不旺,特别是嫡支,从余定贤余定贺兄弟二人这一辈上数五代,全是单传。所谓的族老宗亲,却已是出了五服的了。况且族中最有出息的,便是余定贤,他位及丞相,乃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即便远在川蜀守孝,也时常有圣旨赏赐降下。
这般大雨倾盆,他们就算不来,也有话可讲。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却得罪不起这位丞相大人,今日过后,他便除了服,指不定明儿个就有圣旨将他召回长安,再次身居高位。那个时候,他动动手指头,都能够叫他们翻不了身。
因而再不情愿,再忌讳,他们还是冒着大雨,赶来了。
可到底还是迟了,面对余定贤的时候,面上就有些讪讪然。余定贤却好似浑不在意,热情周道的招呼着,分外的平易近人。
而后陆陆续续的,受邀的亲朋,大都一身狼狈的赶至。
午时三刻,各色菜肴上桌,筵席正式开始。
奇异的事情却在这一刻突然发生。
一阵猎猎作响的大风猛然之间穿堂而过,桌上的餐盘乱作一团,惊得众人讶然失色。屋外倾盆的大雨,却在这一阵怪风之后,渐渐的小了下来,片刻后,阴沉的天空绽开笑颜,乌云退却,温暖的阳光,直直的照射着大地。
与此同时,一轮七色的彩虹,从天的这一边,架起拱桥,通向遥远的另一边。彩虹的周围,棉花般的云朵,晕染起烟霞的色彩,分外喜人。
天光,放晴了?
回到和悦轩的锦绣,再顾不得祖母的淑女教导,仰天畅笑,望向外堂的目光中,闪亮的泪光,和着一股浓浓的讽刺。
禫祭结束了,天光,却放晴了!
看到这样的天象,我的祖父,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无视嫡亲的父亲被恶人掳走,斩手示威;无视年迈的母亲泣血的恳求,叫她死也不能瞑目!如此天地难容的恶行之后,出现这样的警示,你的心中,会不会害怕呢?
锦绣默默的叩问,余定贤也在心中默默的问着自己。
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是不是害怕?是不是真的不孝?
……
许多许多的问题,一一的闪现在他的脑中。
他的心底,有些微微的发颤,不认亲父,气死亲母,后悔吗?
不,他不后悔。
阴霾的眯起眼睛,余定贤双手死死的捏成拳头,心中恨恨。
他不怕,他一点也不怕。他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
活到五十多岁,前二十几年,他奋发图强,他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毅力,才得以成功的。后三十多年的时光,他竭尽所能的孝敬母亲,善待弟弟,就算他曾经欠他们的,也已经连多余的都还回去了。
是他们得寸进尺,永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