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失笑,这会儿子她嘟着嘴,嘴里又故意关了一口气,两边脸颊自然是往外嘟起的,看着可不就是凸出来的么。
“啊啊……才没有!”如梅顿时有些泄气,身子软趴趴的靠在汪氏的肩上,显得有些落寞。她本就生的有些珠圆玉润,一双妖娆妩媚的丹凤眼,搭配着嘟嘟的娃娃脸,在旁人看来,清纯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妩媚,分外诱人。可她自己却颇为烦恼,时不时间歇性的觉得自己胖,吵闹着要减肥,却总是嘴里喊喊,没有丝毫的行动。
“宫伯母生辰愉快!”这时候,锦绣才接过白霏手里捧着的檀木盒,走上前盈盈拜下,恭敬的递上去,“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却是锦绣亲手所做,还望伯母不嫌弃。”
“哦!不嫌弃,不嫌弃!”汪氏接过盒子,当下就打开了。一幅装裱好的金丝浮绣丝绸五福拜寿小绣屏便展现在面前,栩栩如生的蝙蝠,团团的围着一个小小的寿字,好似要从绣屏中飞出一般。
“锦绣好手艺啊!”汪氏心中有些震惊,她没料到,锦绣小小年纪,竟是有如此精湛的绣功,便是许多浸淫绣艺数十年的老绣娘,怕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宫如梅也啧啧的称赞着,右手举起大拇指,冲锦绣轻轻摇晃。
锦绣一笑,谦虚的道:“伯母夸赞了,如梅姐姐一手蜀绣,也叫我颇为羡慕呢!”
宫如梅立刻腰背一直,得瑟的晃着脑袋,嘻嘻的看着汪氏,等着她的夸奖。却不料汪氏合上檀木盒之后,举手就在她头顶上一拍,冲锦绣说道:“你就别捧着她了,要不是我天天盯着,她怕是连针也不肯碰呢!”这话一出,宫如梅昂扬的脊背就瞬间萎靡了下去。
想着自己在家中也常常为此跟祖母和奶娘斗智斗勇,锦绣面上也一红,呐呐的道:“我跟如梅姐姐差不多。”却也不明说自己闹出的那些笑话,引得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都垂下头去,偷摸着笑了开来。
里屋的门帘这个时候却再次掀开,一个面色慈和的婆子走出来,打趣的冲汪氏笑道:“夫人可巴不得余小姐是您的闺女吧!一见着她,可就什么都忘了。老夫人可等不及想要见见夫人小姐口中的余家小姐了,让老奴出来催催呢!”
汪氏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摇头失笑道:“瞧我!见着这么乖巧可爱的姑娘,就舍不得挪脚了,快,跟我进屋,老夫人可早就想着要见见你呢!”拉住锦绣的手,就要往屋里走去。
锦绣脚步倒也丝毫不迟疑,跟着就走了进去。
屋子里,安平长公主倚在美人榻上,一手端茶,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茶盏上的白气,笑眯眯的跟坐在她对面的人说话。
她虽已年届六十,看上去却并不太显老,只年纪渐大,有些微的发福,却更显富态。一双与宫如梅一般无二的丹凤眼,笑颜之间顾盼生辉,眼角嘴角虽有些皱纹,也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姿。一身暗金色龙纹直裾,下配黑色百福裙,张扬而奢华。整个的大唐,除了陛下,怕是也只有她敢将绣了龙纹的衣衫穿上身了。
“祖母,绣儿妹妹到啦,还带来了你最喜欢的‘三醉芙蓉’哦!”一进屋,宫如梅就丢开了汪氏的手,蹦跳着窜到安平长公主身边,献宝一样的说道。
安平长公主垂首饮了一口茶,将茶盏置于几上,这才抬起头来,目光锐利的打量着锦绣,那眸光中,有审视、有试探、还有许多锦绣看不明白的东西。只那锐利如刀锋一般的灼视,叫她心中有一瞬间的怔楞。
果然不愧为叱咤朝堂、行伍,巾帼不让须眉的最佳典范。
锦绣巧劲挣脱汪氏握住她的手,俯身下拜,垂首道:“小女见过安平长公主殿下,殿下安康。”
“哦!”安平长公主拉长了声音,眉头轻挑,平静无波的问道,“你知道我?”
“认识如梅姐姐之后,祖母曾说起过殿下的事迹。”锦绣抬眸,直视着安平长公主的眼睛,对她的审视丝毫不避,实言的回答。却没说,是她先查出了宫家人的身份之后,才去向柳氏求证的。
安平长公主面色微沉,好一会儿之后,才笑出声来,道:“呵呵……许久没有人如此称呼我了,倒是有些不太习惯。既然你叫如梅这丫头一声姐姐,便跟着她一起,唤我奶奶吧!”
“是,宫奶奶!”锦绣微弯的腿又向下垂了垂,应声道。在她定下的称呼前面,加了一个姓氏,如此,关系既不远,也算不得太近。
“起身吧!”安平长公主点了点头,对她的不卑不亢似是很满意的样子。可她心中到底如何想法,旁人却是丝毫也看不出来。
只锦绣心中有些疑惑,安平长公主以爽朗、不拘小节的性子闻名并被诟病,此时看来,论起爽朗来,倒是还不如宫夫人了。
难道人老了,连性子都跟着一起变了?又或者,就这么见一面,她便一眼看出了自己隐藏在乖巧底下的真实目的?
第110章 (小修) [VIP]
安平长公主这一番姿态, 不但锦绣心中存疑,以为自己还没来得及实施的计划,这么早就暴露了出来。屋子里其他或坐着或站着的众人, 也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随着年纪渐老, 这些年来, 安平长公主的性子那是越加的惫懒,她几乎很少再乐意出门见人, 又或是是如前些年那样,想起来谁就将谁召进府去相见。然而那屈指可数的几次与人相处时, 也从未如今日这般摆过公主的架子,更不提任锦绣半蹲着身子许久之后, 才出言免礼这样的情况出现了。
可观她面色,听她言语,也不像是不喜锦绣,故意要给她个下马威的样子啊!
倚在安平长公主身边的宫如梅此刻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其实打从第一次相见,余家两姐妹中,她更喜欢的就是锦绣, 只是那时候锦绣表现的太过冷淡, 仿佛根本不想看见她一般,加之有救了她性命还温柔可亲的余家大小姐锦纾珠玉在前, 便也就只淡淡相处了。到后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她才知晓锦绣面上虽冷,心地却也是善良的,当初还是她给她及时的请了大夫, 才没有叫她留下什么后遗症来的。所以后来, 她便像块牛皮糖一样的缠了上去, 才将这块大冰块给融化了, 这几月时间里,虽只见面不足十次,她却也觉得二人就如同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一般。
好容易有一个如此交心的好姐妹,自是要在最为崇敬的祖母面前显摆一下的。可她却没料到,素来和蔼慈爱的祖母,尽然会为难锦绣。呆愣片刻之后,便即嘟起嘴,不高兴的轻摇着安平长公主的腿,拖着长音不依的道:“祖母,你干嘛这么严肃,都吓着绣儿妹妹了。”
安平长公主点了点宫如梅的额头,也拖着声音,板着脸故作伤心的道:“你这没良心丫头,心里眼里就只有你的绣儿妹妹了,还说好久不见祖母,想祖母了,一听到你绣儿妹妹来了,扔下祖母就跑了。”那可怜巴巴的语调和伤心欲绝的表情,好似真的难过异常一般,只眉宇之间掩藏不住的笑意和娇宠,泄露了她的心情,也昭显着她对这个唯一孙女儿的疼爱。
宫如梅却没看到祖母的表情,还以为她真的伤心了,立刻抬高了声音反驳道:“才没有呢!你不是喜欢‘三醉芙蓉’么?人家是急着去看绣儿妹妹带来的芙蓉花……”话还未尽,便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脱口而出的言语戛然而止,眸光迅速的转到锦绣面上。
锦绣当即配合的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瘪着嘴落寞的垂下头去。
“哎呀!绣儿妹妹,我也是急着去接你!”宫如梅赶紧跳起来,急切的道。这话一出,安平长公主这边却又‘哼哼’两声。
宫如梅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一时之间,竟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噗嗤”一声,汪氏笑了开来,屋子里的众人,包括安平长公主与锦绣在内,也都跟着纷纷笑出声来。
宫如梅这才明白她被祖母和绣儿合伙儿给耍了,不依不挠的一个个缠了上去撒娇,“啊……你们都欺负我,太坏了。娘,你也欺负我!”
一众人笑着闹着,又介绍了屋中陪着安平长公主说话的人,锦绣也见过了礼,汪氏便退出去,迎接其他的客人去了。
午时将至,陆陆续续的客人也都到齐了,柳氏也带着儿媳妇侄媳妇并侄孙女一起,进了宫府。这还是她回成都守孝两年多以来,第一次走出家门,踏入别人家的宅院。
因皇家李氏及太宗皇帝的关系,唐人皆多迷信,认为有孝在身之人,身携晦气,不能过多交往。若无特殊情况,朝堂之上也甚少有夺情的官员任职,人们戴孝的期间,自然也就自发自觉地少于交际了。
初冬的季节虽有些凉,在川蜀却还不算冷。园子里芙蓉花正开得艳丽似火,便将寿宴摆在了园中几颗高大的芙蓉树下。不远处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戏台,几个戏子正在台上甩袖扭腰,依依呀呀的唱着小戏,可围坐筵席的客人里,认真看戏的,却真没几个。
安平长公主,却是其中的一个。她双目灼灼的盯着台上,面上的表情有些陶醉,时不时的还晃一晃脑袋,嘴里轻声的跟着和词。
宫如梅与锦绣一左一右的坐在她的身边,双目交汇时,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吃吃作笑。看得敬陪末座的余锦纾眼中的嫉妒之火差点直接冒出来,将锦绣燃成灰烬。
明明她才是宫如梅的救命恩人,虽然大夫是锦绣请的,可若不是她坚持救人,锦绣根本就将蜷在地上的宫如梅置若无物的。如今她们两个倒是好得很,却将她排斥在外,实在是太可恨了。宫家夫人和安平长公主,对此竟也是视若无睹,压根不将她看在眼中,真的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剧烈的嫉妒之火,熊熊的焚烧着她的心。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算毁了锦绣,也是杀敌一千,自毁八百。可她,真真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余大小姐,你怎么总盯着你堂妹瞧,想过去跟她坐一起么?”旁边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见她总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主桌上的锦绣,连有人同她说话也没听到,便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语带挑拨的问道。
她这话刚一出口,便有另一个姑娘接口说道:“魏妹妹,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人家余大小姐可是宫小姐的救命恩人呢,若是真想坐过去,怕是主桌上根本没那余二小姐什么事儿。”这话倒像是在恭维余锦纾,可听起来,却与那魏小姐的语气如出一辙,十足的讽刺和挑拨之意!
“顾小姐言过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哪里当得救命恩人之称。”余锦纾仿佛没听出她们的讽刺一般,柔柔的笑了笑,避过言辞间的机锋,温婉的回道。而她的目光,却夸张的躲躲闪闪,若有若无的频频朝锦绣望去,面上露出担忧的神情来,张张嘴,却又像是生怕暴露什么秘密一般,死死的顿住。欲言又止,摆明了‘我有秘密,赶紧来问我!’的蹩脚演技,却也成功的引得围坐一席的姑娘们好奇不已。
魏小姐发问,顾小姐跟风,二人联手为难她,可她却在她们一开口的时候,便在心中暗暗叫好。她正愁找不到适当的机会,将关于锦绣的传言透露出来,这两个只知道妒忌却没有丝毫头脑的女人,便给她搭了一座桥,她又岂能辜负她们,不好好的利用起来呢!
锦绣,抢走属于我的东西的时候,就要准备好接受我的报复。
她眼神阴霾,嘴角微挑,帕子擦嘴的时候,掩盖住那一抹得意的笑容。
“余姐姐,你总看你堂妹,是有什么事么?”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特别是这些已经及笄或即将及笄的姑娘们,正值好奇心重的时候,又成日里娱乐活动少的可怜,有秘密可听,有热闹可看,哪里还忍得下去。
“哎……”余锦纾低低的叹了一声,放下筷子,眉目间愁绪满怀,却又不肯开口。
“余姐姐,有什么事情,你就说说吧!”魏小姐又拉了拉她的衣袖,这次却没再喊余大小姐,直接改口叫了姐姐。
“是啊,是啊!你到底在愁什么,又叹哪门子的气啊?”旁的小姐,也随声附和着问。
是啊,是啊!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赶紧的说出来让大家伙儿都高兴高兴啊!
几个同年龄的姑娘,纷纷都放下了筷子,巴巴的望着她。
余锦纾面上露出纠结的神态,在大家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低低的说道:“我是担心,二妹妹会惹怒了安平长公主殿下,到时候若出了什么事情,伯祖父伯祖母和叔叔婶婶,又该伤心了。”一个故意加重了语调的‘又’字,宛转唇舌间,叫人不得不脑补,余二小姐之前,发生过叫家人伤心难过的事情?
好奇之心,顿时被引得更加浓烈。
顾小姐却嗤笑一声,分外不屑的说道:“她都能随着宫小姐一起称呼长公主殿下一声奶奶了,又哪里会惹怒了长公主殿下?余大小姐你还是多为自己忧虑的好,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有个做过丞相的伯祖父而已,父亲是白身,祖父还获罪流放,就凭这样的出身,也敢肖想安平长公主殿下她老人家的嫡长孙,惹怒她的,怕是你才对!”
“啊!”顾小姐曝出的内幕,实在太过震撼。小姐们都要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能不惊声尖叫出来,讶异的目光,却死死的盯着余锦纾。仿佛如此看着她,就能把真相给看出来一样。
审视、讶异、不屑、嘲笑……
各种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叫余锦纾心中还未疏散开的一股气,更是堵得心慌。
她心中恨恨不已,面上却半点也不显,只大大的眼眶渐渐的泛红,泪水缓缓的从眼角滑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滴落,一股子柔美凄婉的气息,顿时盈遍全身。
她慌慌张张的摆着手,一脸的委屈,哭诉道:“顾姐姐怎么如此说?我都还未及笄,哪里会想这些事情?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
言语间,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当时,也有旁人在场,她也无法确定,顾小姐到底是不是也知道真相。以防万一,她立即转移话题,不再吊人胃口,将她准备的重头戏抛出,“我担忧妹妹,是因为她在长安时坏了名声,如今却与宫姐姐交好,将来怕也会影响到宫姐姐的名声,若真如此,殿下定然会生气的。”
坏了名声?
众女们顿时睁大的眼睛,强烈的求真欲望,丝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心中,却不约而同的升起了一股不屑。
怪不得余家的除服礼,老天都会故意破坏,原来余家是如此的不堪,仅仅两位小姐,便是一个坏了名声,一个还未及笄,就开始肖想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