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小修) [VIP]
余锦纾早料到若是由她自己开口, 来破坏锦绣的名声,也会间接的给自己的名声带来妨碍,而且如果旁人知晓当初发生的事情的真相, 她更要因为自己祖父所做的事情, 受尽旁人的鄙夷, 细算下来,简直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所以这两日, 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 要把自己藏好了,让继母那个坏女人去做这样的事情, 千万不能够自己亲自出手。
可到底,尚且不够成熟的她,因着锦绣和宫如梅旁若无人般的姐妹情谊;因着初次见面,安平长公主就对她那般的亲睐,嫉妒的烈火,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终究没有等到继母开口, 还是选择了这个最为愚蠢的办法。
她更没想到的是,因为之前那一场绵延了两天的大雨, 和顾小姐的一番话,她还没来得及将锦绣击落尘埃,自己那份还未来得及实现的奢望,就完全的曝露在阳光之下了。
待得那一片鄙视嘲弄的目光, 毫不犹豫的看过来时, 她方才意识到, 却也已经晚了。
刹那间, 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惨白一片,眼中迅速盈起水雾,泫然欲滴,一脸的委屈。眼睑遮盖住的地方,却是眸光流转,闪烁着精明算计的亮光,心底默默的衡量着得失。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的将锦绣推出去挡在面前,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情,足以震撼住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姐们,自己的那点子事情,就再引不起她们的注意了。如此,自己就算名声稍稍有损,也不至于丢太大的人。
天真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在世人的眼中,一个家族就是一个整体,锦绣的名声有损,连带着她这个堂姐,也不会有太好的名声,更何况,她还当着众小姐面,如此的落井下石。
张扬开来,对于她只有害处,根本毫无益处。
她只一心的以为,只要将锦绣击落尘埃,便能够取代她,成为余家备受宠爱的大小姐,就能够抢到属于她的一切。
当下便以难过同情和忧心忡忡的语气,将锦绣年少失贞之事挑拣着说出来。而那毁了锦绣贞洁的人是她嫡亲的祖父,且如今被流放燕北,杳无音讯之事,却是避而不谈。更不提二房唯一出仕的二叔也被牵连,免了官职,余家二房三兄弟,永生不得入朝为官的惩戒。
她这一番作态,好似真的是一个担忧堂妹因不堪名声带累宫家小姐,引得安平长公主降罪的好姐姐了。可惜事实不尽如人意,她蹩脚的算计,到底是落了下乘。不仅同桌的小姐们,便是旁边宴席上的夫人太太们闻言,也都面含鄙夷的看着她。
方才还一心想要听八卦的众人,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之后,竟是全部无声以待了。她期盼看到大家同声训斥谩骂锦绣,甚至于将她赶出宫府,或者干脆叫安平长公主治了罪的这些场景,竟是一个都没有发生。
心中,不由就慌乱起来了。
她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旁人却只需稍一思索,便知晓其中的端倪。在场的人,均是川蜀上下官员的家眷,川蜀就算再偏僻,距离长安城再远,也并非全无通讯,更何况这些官员中,几乎家家都有亲眷在长安。
丞相大人虽因守孝致仕,举家返回川蜀旧宅守孝,可他素来受陛下宠信,两年多来,当今陛下屡次派遣天使前来送赏赐,这些官员,会不打听打听余家的事情么?便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既然打听了,锦绣那传遍了长安城的名声,自然无可遁形。可在场的人,不管知晓不知晓,却都未曾提及,毕竟当初的事情,过错方并非锦绣这个小小年纪,什么都还不懂的受害者。偏偏她这个嫡亲的堂姐,却是当着席间这许多的夫人小姐们的面,毫不顾忌的谈及此事。便是傻子,也看的出来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加之方才顾小姐曝出的内-幕,其中的意味自然就更加的明显了。
你余家堂姐妹之间的内斗,想拿她们这些外人当枪使,把大家伙儿都当成傻子呢?
若非安平长公主在座,她们甚至都想再讽刺这看不清形势和眼色的余大小姐一番了。今儿个却是宫夫人生辰,安平长公主好不容易乐意出席,便也不好做的太过,将她晾起来也就是了。然者,也有被她恶心的再吃不下去任何饭菜的人,愤愤的瞪了一眼委屈的双泪垂的余锦纾,起身离席,来个眼不见为净。
喧闹的宴席上,却有两三席面骤然间鸦雀无声,面色诡异,席未过半,就有人不顾礼仪,起身离席,旁的人自然就有些好奇,便也惊动了首席的安平长公主及宫夫人。
三步并作两步走,拦下了往花丛中走去的小姐妹,汪氏和颜悦色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媚儿,瑶儿,菜还没上齐,怎地就离席了,可是伯母安排的席面,不合你们的胃口?”
在寿宴坐席,除非是如厕净手,便须得等着菜都上齐了,才能下桌。这是对主人家的尊敬,也是对做寿者的祝福,便是乡野间,人们也都尊崇着这些规矩,更何况一下地就开始接触严苛规矩礼仪的大家小姐们。对于如此不给面子的行为,汪氏心中自是有些恼怒,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如此问询。
然而,她平静无波般的眼神,却是锐利的瞟向一边坐席的两个姑娘的母亲。
养女不教,乃母之过。带着女儿坐席,却没教会规矩,出了这样的状况,两家母亲脸都羞红了,赶紧起身上前。
守备顾吉庭夫人廖氏一把拉过女儿,低声的责备道:“顾媚娘,你在家里没规矩也就罢了,怎么到了你宫伯母家,还是如此,赶紧道歉,回席上去。”说完,又满面愧疚的向汪氏道歉,“汪姐姐,实在对不起,这孩子叫我给宠坏了,我向你赔罪,你别往心里去。”
相比于廖氏的行为,知州莫谦益的夫人李氏却一本正经的询问女儿,“莫瑶,早间你不还说想念你宫伯母家厨娘拿手的烟翠芙蓉么?这会儿怎么就离席了?”
莫瑶与顾媚娘在汪氏迎上前来询问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听得自家母亲的责备,当即垂身朝汪氏赔礼,道:“宫伯母,对不起,是我们失礼了。”
汪氏也不想纠缠,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哪里招待不周,叫两位侄女儿生气了。既无事,便请回坐,再有三两个菜,就齐了。那时,伯母就不拦着你们姐妹俩去赏花了。”语气温温柔柔,言语也颇为大方,可到底,言辞间还是隐藏了些许的不虞,以及不容拒绝的安排。
赔礼,莫瑶和顾媚娘都没有意见,毕竟是她们失礼在先。可她们却万分的不乐意再回到座位上,与余锦纾共坐一席。
如此,虽不愿被当枪使,却也只得将事情和盘托出了。
反正,余家姐妹两个,她们都不怎么喜欢。今儿个她们倒是想看看,余二小姐努力维持着的面皮,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被她自己嫡亲的堂姐给扯下来之后,会有何等表现。
第112章 (小修) [VIP]
妄动口舌、攀污他人名声, 乃是女子礼仪规矩之大忌。然而,这个世界上最难被封住的,便是人的口舌。
再多的规矩礼仪, 也只能叫人表面上顾忌些罢了。暗地里, 传言、八卦、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传说, 却是这些从女学毕了业,定了亲事, 枯守在家中待嫁的姑娘们最为热衷的。
大唐女子一生之中最为自在的日子,便是在及笄之前。这段时间里面, 她们可以日日在女学中念书,身边有同龄的姐妹陪伴, 偶尔还能相约外出踏春,领略自然风光,甚至,还可以毫不顾忌的与书院男学中的学子们相见相谈。
整个大唐广袤的土地上,有多少的良缘,便是如此铸就的啊!
只是一旦满了十五岁举行了及笄礼之后, 家中便要给她们定亲, 定亲之后,除了少许人情往来, 就只能被关在家中,进行婚前培训,准备嫁妆等等事宜。
曾经享受过自由自在生活的她们,一时之间哪里习惯得了这样枯燥的生活。她们迫切的希望得到自由, 便是不能, 也希望听到一些外界的消息。便是毫无依据的传言和八卦, 也能够引起她们绝大的兴趣。这正是方才一群姑娘兴致盎然的期待锦纾爆料的缘由。
然而, 要叫她们当着这众多夫人小姐,其中还有她们的母亲和未来婆婆的面,亲自开口来言说,也是一件难事。
此时此刻,对于莫、顾二女而言,却是进入一个不得不说的尴尬境况。
低头认错,已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认了错,那就不可能再回去,与那等不堪的女子同坐。可开口言说,便是她们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想要看余家姐妹二人的笑话,长达十几年的教育,却叫她们感到有些难堪。
见她们面色急速变换,驻足不动,汪氏生气之余,却突然反应过来。在川蜀生活多年,这两个孩子的性子,她虽说不上十分了解,心中也是有数的。看她们的模样,怕是那桌上真的有让之非常厌恶不屑之人,才会在一时冲动之下,犯了忌讳。
想到此,汪氏目光快速的在姑娘们坐席的末座上瞟了一眼,看见满面惊惶、泪眼朦胧的锦纾时,神色顿了顿,表情稍僵之后,便促狭的对二女笑道:“莫不是二位小姐,想要一同去净手?”这,是明摆着的在给她们递梯子了。
二人所去的方向,分明是与净房完全相反的园子里,否则,她也不必那么急切的起身过来拦阻了。
“是!”
“不是!”
同时响起的声音,却说着完全相反的回答。饶是汪氏长袖善舞,面上的笑容一时之间,也有些挂不太住了。
莫、顾二女的面颊,则顿时又红又白。
自己丢了大丑,那就叫旁人丢更大的丑,便能够将自己那一页翻过去。
在遭遇窘态的时候,顾媚娘第一时间,心中便升起了这样的想法,做出与她方才还分外不屑的锦纾如出一辙的选择。
她嘟了嘟丰厚妩媚的嘴唇,上前挽住汪氏的胳膊,轻轻的甩动着,撒娇道:“宫伯母,我与瑶姐姐,只是受不了与余大小姐同坐一桌,才会起身离开的。她那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心我们真的不想跟她坐在一起了,简直太可怕了。伯母,林婶婶她们这桌,还有两个空位,不如叫我跟瑶姐姐坐这边来吧?”既然是一同离开座位的,她自是不能将好姐妹莫瑶丢下,就算她方才选择的,是接过了宫伯母递上梯子想要下台阶,此刻也只能跟自己站到一起了。
“顾姐姐!”闻言的锦纾,顿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叫道。猛然的起身和强烈的打击,叫她有些站立不稳,身子微微的晃动了一下,撑住桌子,才没有倒下去。面上却是挂着十足的委屈,泪珠在眼眶中不停的打滚,差点就要落下来了。
汪氏心中暗叹,转过脸狠瞪了自家女儿如梅一眼。若非她一直纠缠,最终说动了自家这位自称为‘宅婆’的公主婆婆,又不是整寿,她怎么会办这个寿宴呢?本来已经尽量缩小了宴请范围,没料到还是出了岔子,这下子,她可是在婆婆面前丢大了人了。
可此时,却不是她懊恼的时候,最最紧要的,还是赶紧将这些不省心的小姑娘们安抚下去,要真闹开来,那就更没法收拾了。
当即便无视在别人寿辰上毫不顾忌、哭哭啼啼的余锦纾,手掌拍了拍挽住她胳膊的顾媚娘,调笑道:“哟,媚娘还没嫁过去,就想着要伺候婆婆啦?姚姐姐,你挑来挑去,倒是真让你挑到个孝顺的儿媳妇了,实在是羡煞旁人呢!”那个被顾媚娘称为林婶婶的女人,便是她未来的婆婆,府丞林望周的夫人姚氏。
听得汪氏和稀泥一般的调笑,众夫人们也纷纷打趣起来,完全无视莫、顾二女及余锦纾之间的纷争,好似根本没看到她们纠结算计的神情和举动。
可惜,她们配合的再好,也抵不过拆台的人一再发力。
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无法挽回,长久以来维持的形象完全被破坏,绝望愤恨的余锦纾。面对着宫家夫人的完全无视、众夫人小姐们的不屑嘲笑……再也无所顾忌了。
她的心中,独独剩下浓浓的嫉恨和不甘。
原本这些,都该属于锦绣,为什么偏偏又是叫她来承受?一次又一次,她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归属于锦绣,而她,却屡次的替她承受磨难。
不甘心,不甘心。
泪水终于潸然落下,这一次,她连妆容都顾不得在意,那伤心绝望至尽头的悲凉,全然化作泉涌般的泪水,冲刷掉她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精心打点好的妆容,妆粉、腮红糊了一脸,狼狈至极。
然而,此刻的她,较之以往的故作柔弱,反而更显凄楚娇柔,叫人心生怜惜。
她绕过黑漆酸枝木凳,莲步移至汪氏及二女身边,哭泣着问道:“莫姐姐,顾姐姐,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叫你们这么的厌恶我?二妹妹失贞乃是事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我们藏着掖着,早晚有一天,也会暴露出来。我不过是担心她与宫姐姐走的太近,将来事情揭破,安平长公主殿下和宫夫人会怪责她带坏了宫姐姐的名声,加以责难,有错么?我只是担心她,担心宫姐姐,不敢隐瞒事实罢了。”她抽噎着,似是在解释,实际上却是完全的将旁人努力忘记、藏着掖着的事情,摊开在阳光之下。
众人的调笑,顿时戛然而止。
汪氏、柳氏面色瞬间铁青,除了面露得色的顾媚娘,在场的众人,无一不面色大变,就连方才只默默坐着,笑眯眯看着热闹的安平长公主,也随之面色一僵,再笑不出来了。
坐在她身边的锦绣,却依然还维持着不变的微笑,仿佛余锦纾口中说着的那个人,与她完全不相干一般。只放在身侧捏紧了拳头的手,昭示着她不虞的心情。
便是不再在乎名声,便是打定了主意独身,被自家嫡亲的堂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开那不堪的一页,多少还是有些难堪的。
其实听到顾小姐说出那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出来是自己这位拎不清的堂姐在搞怪了。不是没感觉到她嫉妒的眼神,也不是没想过她会做出什么蠢事来。可做梦都想不到,她竟会如此不知好歹,将自己,也将余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中。
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二十一年,在虚无中游荡了上百年,她还真没见过如此愚蠢的人。便是上辈子的她,虽算不得太聪明,却也不会这么傻。这也正是她对锦纾今日行事毫无防备的因由,她根本想不到,一个人的改变,会这么的大。
这个时候的锦绣根本忘了,前世的她,失去记忆,祖母又早逝,在万分依恋的母亲的教导之下,一心与人为善。对这个唯一的堂姐,更是关爱谦让,凡她所想要的,皆毫不犹豫的送出。余锦纾能够轻易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又有祖母古氏、曾祖母牛氏的维护,讨好了伯祖父,叔叔婶婶们,得了许多的教导,自然学得一些手段。
而今生却完全相反,她挽回了祖母柳氏的性命,并在三年的时间里,由她悉心教导,尽得其真传。反观余锦纾呢?她最大的两座靠山,均在她的算计之下,早早的就倒下去了。此消彼长之下,出现这样的变化,倒也在情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