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呢?便是前世如圣母一样,对这个堂姐百般的纵容和妥协,到最后都叫她不时闹出的幺蛾子弄得全然没了什么好的印象,就更不用提今生了。
可惜,余家兄弟多,姐妹满打满算的就她们二人。而且余家从长安而归,两年多的时间里一直窝在家中守孝,甚少交际,除了曾经一度与宫如梅来往甚密,余锦纾根本没有任何交好的闺蜜。就连族中偏支那些本来一力巴结着,期冀能从她们姐妹身上得着点儿好处同龄女孩子,被她一次次的利用、踩着上位之后,也都不大乐意与之交往了。整个蜀都,竟然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最后是祖母亲自开口要求,锦绣才不得不被赶鸭子上架,去给她担任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赞者。
原本余定贤还打着今日参加宫府宴会的机会,叫萧氏带了观礼的请帖,准备邀请今日前来参加宫夫人寿宴的夫人小姐们明日前往余家观锦纾及笄之礼,如果能邀请到如梅或者其他的闺秀来担任,便将锦绣替换下来的主意。
可惜丞相大人想的再美好,主意打的再精,偏偏余锦纾这个主角儿不配合,给自家堂妹下绊子甚至都蠢笨的不懂看场合,更不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拙劣的计划和手段,彻底的打破了他们的计划。那及笄礼的帖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连一张都送不出手去。
当然,就算柳氏婆媳二人假装忘记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厚着脸皮去送帖子,那也得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没有人愿意伸手来接啊!
所以,明日余锦纾及笄礼上的赞者,还就非锦绣莫属了。
也不知道当余锦纾知道自己明明应该有个热热闹闹的及笄礼,却叫她自己今日的行为给破坏了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
锦绣尚且会对自家堂姐的自作自受报以二分同情之心,可是已然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纳入羽下,不容他人欺辱的如梅,却没那么好打发。她只要一想到午间筵席上余锦纾装出那一副‘我全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这么残忍,这么冷酷,这么不领情呢?’的恶心模样,嘴里毫不留情说着那些伤害锦绣的话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莫说是同情她没有一个热闹的及笄礼了,没有拿着棍棒打上门去,彻底破坏她的成年礼,已经是看在锦绣与她同为余家女的份上了。
如今锦绣却还要去给那惺惺作态的女人做赞者,给她长脸,如梅气得咬牙切齿,她狠狠的一把抓住锦绣的胳膊,近乎怒吼般说道:“我不许,你听到了没有,我不许你回去。现在就跟我去云雾山庄,明日日落之前,都不许踏出山庄大门一步。否则,我就跟你绝交!”
“如梅姐姐!”锦绣很是感动,却也有些为难的叫了她一声。
她当然也是不太愿意的,可是到底为余锦纾办理及笄礼的是自己的母亲萧氏,开口让自己做赞者的人是祖母柳氏。
萧氏重儿轻女,一而再的弃她于不顾,她可以不在乎。可祖母柳氏却是唯一一个真真切切待她,全心为她着想的人,甚至还因此得罪了祖父,让他们曾经的夫妻情深成为了一场笑话。
同样是众叛亲离,锦绣是经历了前世今生两辈子的磨难,才最终艰难放下。而祖母呢?她前半生风光霁月,夫妻恩爱,儿女孝顺,除了一个不怎么可心的婆母,那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如今那个磋磨她、让她对丈夫儿女差点绝望的婆母已然离世,她期冀借此机会修复夫妻、母子情分,也在情理之中。
哪怕知晓也许她根本不能得偿所愿,可她这么长的日日落寞,夜夜期盼,锦绣是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又怎么忍心叫她失望呢!
一边是为了自己苦心筹谋的祖母,一边是担心她受到伤害的如梅,好像无论怎么选择,都会叫一个人失望难过。
一时之间,锦绣还真有些左右为难了。
第119章 (大修) [VIP]
就在锦绣不知该如何开口言说自己的为难时, 安平长公主突然出声,道:“停车!”马夫手一紧,只听骏马昂头长嘶, 撅着蹄子停了下来, 喘气晃脑, 挂在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成一团。
马车已经稳稳的停在了路边。
“祖母!”如梅瞪大了眼睛,十分不高兴的看着安平长公主。嘟着嘴死死的拽着锦绣的胳膊不松手。
“放开她, 叫她回去罢!”安平长公主轻轻叹气,摆了摆手, 示意锦绣可以下车离开了。
如梅却依旧死拽着她不肯放手。
她的好友,她的妹妹, 在余家已经是受尽了委屈。以前没人保护她,她只能如此生受着,可如今有了她和祖母可以帮她撑腰,为何还要回去受那无谓之人的指使?像余锦纾那种连自家姐妹都算计陷害的人,像她那样贪得无厌的人,只是让她在及笄礼上丢一丢人, 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如梅姐姐, 过了明日,我再去云雾山庄找你, 可好?”锦绣笑着摇了摇她的胳膊,脸颊在她肩膀上轻轻的蹭着,撒娇着道。
“不好!”如梅斩钉截铁的拒绝,坚决不吃她这一套, 反而将她拽得更紧了些, 鼓着眼睛挑着眉毛, 一副‘我就是不放手, 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模样,简直是叫人哭笑不得。
锦绣还想要再劝她,安平长公主却突然出声突兀的问:“绣儿,父母偏心,祖父利用,叔婶算计,堂姐欺辱,承受了那么多,你怨不怨?恨不恨?”
锦绣有一瞬间的怔楞,稍即抿唇一笑,道:“我也曾怨过、恨过,可是怨恨又有何用?不痛不痒,也伤不到他们一丝一毫。如今我不怨不恨,只将所有该还的都一一还回去了。想来,怕是他们对我,会更怨、更恨一些吧!”
“那么,你那般坚决的拒绝一个几乎是将你当成了全世界的皇长孙,可是因为你若嫁了他,你的父兄侄儿,就再无立身朝堂的资格?相比于你自己的幸福,在你的心里,其实还是你的父兄,你余家的前程更重要一些吗?”这古代的大家女子果然都被教养的以娘家为重,即便是像锦绣这般被家中放弃的,却还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下意识的将娘家的利益放在最前面的。
有时候光是想想,安平都替她们累得慌,也替他们亏的慌。
“你,你说什么?”锦绣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安平长公主平静无波的脸,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安平长公主这样一句像是闲话家常一般的问题,却仿若一记重雷,在她的耳旁震彻?有一瞬间,锦绣觉得自己好像是幻听了,她的声音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到她一点儿也听不真切。恍惚到,她以为对方,根本未曾开过口一样。
可心中却是擂鼓一样的跳动,噗通、噗通的像是快要从身体里窜出来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明了。
“那么,你那般坚决的拒绝一个几乎是将你当成了全世界的皇长孙,可是因为你若嫁了他,你的父兄侄儿,就再无立身朝堂的资格?相比于你自己的幸福,在你的心里,其实还是你的父兄,你余家的前程更重要一些吗?”安平长公主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重复了她方才问出的问题。
这一次,不再是漫不经心,也不再是随意闲淡,却是直立脊背、正襟危坐,声声叩问人心。
锦绣却仿若魔怔一般,几句短短的话语,几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得词句,就那么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晃动着。她好似抓住了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有抓住,神情茫然,身体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着。
“绣儿,你怎么了?”看她这般茫然失措的模样,如梅焦急万分,心疼不已之余,又有些莫名的悲愤。
锦绣短短十数年的人生中,可谓是受苦良多,而给她这些磨难的,却又偏偏都是她嫡嫡亲的长辈们。可她竟然要放弃她好不容易才能够得到的幸福,就因为对方是皇室第三代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若是她真的嫁给了他,她的长辈们就不得不失去担任朝堂四品以上实职的机会。
今日家中初见皇长孙,如梅就敏感的察觉到他对锦绣的关注,她还以为,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妹妹,终于是苦尽甘来了。却没想过,余家的那些个老爷少爷们,会不会乐意她嫁入皇家。
果然她还是太嫩了些,没有祖母看得深远。
为了锦绣妹妹将来的幸福,她一定要好好的求一求祖母,想法子帮一帮她才行。
想到这里,如梅也不强求锦绣今日一定要跟她一起去云雾山庄了。她得空出时间,求了祖母想法子,然后好好安排好,再叫她来。
于是,她终于松开了锦绣的手,别扭的妥协道,“好了,我今天就先放你回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余锦纾的及笄礼一结束,就赶紧来云雾山庄找我哦!”
如梅本不是善于隐藏心事的人,几乎心里一有什么想法,脸上就全都表露出来了。换做往日,锦绣只需一眼就能看穿她。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几乎全被安平长公主那一席问话给塞得满满的了,又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什么乐不乐意参加及笄礼。如梅突然改变的态度,更是丝毫都未曾引起她的注意,也就注定了,她没办法去改变接下来会发生的变故了。
原来自己做了那么多,在旁人的眼中,却依然还是在偏向着自家吗?那么长安城中的那些安排,会不会引起什么无法掌控的变故呢?
要好好想想,仔细想想。从头到尾理个头绪出来才行。
翌日,天气出奇的好。
然而,和煦的暖风轻轻拂动之时,院中梧桐树间或的飘落下来几片红叶,也叫难得的好天气,增加了几分仿若秋冬时的萧索和凄清。正如既骄傲又有着深深自卑的余锦纾,面对着自己冷清到如此地步的及笄礼,面上难掩的失望和痛苦。
昨日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那些不堪的言语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就已经后悔了。再看见席间夫人小姐们那鄙夷的眼神和表情,伯祖母三叔母难看的脸色,更是噤若寒蝉。
待被安平长公主毫不犹豫的逐出宫府,三叔母将一摞她及笄礼的请帖扔到她怀中时,她才知晓,自己到底错的有多么的离谱。
可惜,无论她如何痛哭悔悟,如何可怜兮兮的道歉,都已经太迟了。
就算伯祖母和三叔母曾经想过要好好帮她完成笄礼,经此一役,怕是也不会再真心待她了。
果然,眼看着今日笄礼上就这么三三两两的宾客,还全是族中偏支那些指望着在府里打秋风过日子的落魄族人,余锦纾就忍不住泪水涟涟。
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就那么几个日子而已,其中笄礼当属其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因建国之初,太-祖皇帝就规定女子十八岁之后方能成亲,百年下来,大唐就渐渐形成了在笄礼上为女子变相相看并且议定亲事的习俗。
一般而言,有意求娶该女子的男子,其家族或者母亲长辈等,定然会出现在这姑娘的笄礼之上。待笄礼结束,便会跟姑娘的父母亲人先接触接触,多少透露出点儿自己的意思来,若是双方均有意结亲,便可商量时间遣媒人上门,下聘,纳彩,定亲……
大唐许多的儿女亲家,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中定下来的。
今日余锦纾笄礼,除本族人之外,无一外姓之人观礼,其中所表露出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意味,可想而知。看来她昨日在宫府中的所作所为,不过短短半日,就已被传遍了整个成都城了。所以,没有人愿意来观礼,就是表示,即便他们想巴结丞相大人,也不乐意靠娶这么个媳妇来联姻。
寥寥无几的宾客,冷冷清清的走着行程。
从头到尾,余定贤就那么一直保持着如墨般黑沉的神情,未曾露出过哪怕一丝笑容来。
除服礼之后,侄孙女的及笄礼,是余家首次在川蜀之地展开交际。为了彰显自家地位,表现出帝王的重视,他吩咐嫁人精心准备了许久,却没料到,最终被个不懂事的女娃儿几句话就完全破坏殆尽了。
今日之事传扬了出去,他日就算他能够重回往日风光,此事也终究会成为一个大大的笑柄。
因此,虽则及笄礼依旧按选好的时辰如期举行,他的愤怒和不喜,却根本没有任何掩饰的表露了出来。从这一日起,余锦纾原本存在的利用价值已然降到了最低谷,再引不起他任何的在意了。
不知道余锦纾若知晓了,她已经完全的失去了伯祖父剩余的最后一点重视之意,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此刻,她只顾着伤心难过,她的及笄之礼,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成年之礼,如此难堪,如此冷清,如此……
整个笄礼上,也只有担任正宾的柳氏,因着多年良好的教养,才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每一个步骤,严格尊礼守矩,并未因观礼之人的缺席而敷衍了事。
然而,饶是她如此竭力的想要力挽狂澜,却到底不是这场戏的主角,耐不住真正的主角余锦纾全程泪流不止,哀婉委屈得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一般。
恨铁不成钢已经完全无法形容她那一刻的心情,对于这个想踩着自己孙女儿锦绣上位的堂侄孙女,柳氏也已经早没有了任何的同情和期望。
待得聆训完毕,柳氏象征性的为伏跪在地的余锦纾插戴上最后一支金簪,便连看也没再看她一眼,直接宣布笄礼完成。
之后,拉着精神有些恍惚的锦绣,抬腿便离开了正堂,往后宅去了。
从插上金簪的这一刻开始,余锦纾成年了,她可以开始相看婆家并定亲,然后准备嫁妆,接受婚嫁前教育及培训。未来三年的日子,便再不会像守孝这段时间里那么的清闲了,自然她也就没有多少时间来找锦绣的麻烦。
可惜的是,她亲母早早离世,陶氏这个继母,平日里就没有掩饰过自己对前头留下的两个孩子的不喜。如今以往为她撑腰,让她可以压制无子继母的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死了,大房的夫人奶奶们也因昨日之事,全都丢开了手去。她所有的前途皆尽落在了曾受了她无数恶气的陶氏手里,将来会被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拥有什么样的丈夫?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实在是,堪忧啊!
想到此,锦纾心中就惶恐不已,她清楚的知道,单靠她自己,根本完全没有办法反抗继母的安排。可父亲不管,兄长也无力帮扶,若想有个好的未来,唯一能够倚靠的,就只有大房伯祖父和伯祖母了。
她焦急的抬起头来,目光中全是哀求和祈愿,她想要寻求柳氏的帮助,期望她能够伸出手拉她一把,不要让继母将她推入火坑。可她入眼所见的,却是伯祖母柳氏亲热的拉着堂妹锦绣的手,祖孙二人相互依偎着,跨出正堂大门往外行去的背影。紧随其后的,是招呼着族中女眷前往后宅入席的三叔母萧氏。
她们,就全都这么一言不发的,扔下她走了?
锦纾有些错愕,面色瞬间变得更加的苍白凄楚,眼眸里闪烁的情感也分外的复杂。
昨日从宫府回来之后,她在和悦轩大门外跪到晕倒,也终究没能得到原谅。
恍惚之间,却看到伯祖母宠溺的出来迎接晚了几个时辰才回府的堂妹锦绣,看到她心疼的搂着她、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