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余定贺那畜生心存善念,她就不会承受那种不堪的侮辱;若老太太心存善念,她就不用以那般决绝的方式来报仇雪恨;若老天心存善念,她又岂能重生在最不堪的时刻?
上天既不善待与我,世人既不善待与我,我为何还要心存善念?
这一世,我活,独为我!
只是她却来不及反驳,来不及表明今生定不再若前世一般,一心为善从不生恶念的心迹,就又因为脑后的疼痛和脑子里的眩晕,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三天。
作者有话说:
某雪的专栏,亲们包养一下吧!么么~~~~~~
第13章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对于锦绣来说,她不过是睡了一觉,虽然这一觉有点长。对于余府的其他人而言,这三天就十分的漫长。
慈济大师说她已无生命危险,只需好好调养便可恢复,可对于忧心忡忡的柳氏和萧氏而言,只要她还没醒过来,就不算好。然而她们作为后宅女子,除了相信和期待却毫无其他办法,只能日日夜夜的守在她的床边。
余定贤却在老太太打滚撒泼,以死相逼之下,拉下了脸去求易澜,求鲁王,求太子,求陛下……求所有能求之人,只为了能够保下余定贺一条性命。
八月十七晚上,锦绣醒了,而这一天也是大理寺开堂审理余定贺淫辱侄孙女一案的日子。
大理寺卿易澜主审,太子、晋王、鲁王俱都列席听审,丞相夫人柳氏不顾娘家婆家阻拦,当堂为证,太子妃贴身嬷嬷也出堂作证,余定贺虽百般推诿,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无从抵赖,遂对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供认不讳,在易澜签下处斩的判决时,当场瘫倒在地,涕泪横流,不住告饶,然而律法的严苛,易澜的公正,让他求助无门,鲁王屡次出言,却都被太子与晋王联手顶回。鲁王对余定贺也无甚好感,只看在余定贤的份上,想要卖个好,碰了几次壁之后,也就撒手不管了。
然而恶棍即使被判决,锦绣失去的贞洁也再找不回来了。
大唐虽不若前朝一般程朱理学当道,将女子祸害的那么残酷。可贞洁却依旧是女子立足的根本之一,亦是男子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如今整个长安城里锦绣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酸儒们口诛笔伐,因着余家的权势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不敢直呼其名,便以“女贞子”替代。
大唐开国皇帝太宗有著《本草纲目》,其中有云:“此木凌东青翠,有贞守之操,故以女贞状之……”,女贞子是一味疗效甚广的中药,同时又常被寓意为女子贞守之操,然而对于锦绣而言,这,是最最恶毒的讽刺。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残酷,这所有的一切本都不是锦绣的错,她才是那个可怜的受害者,可余定贺对她所做的事情闹了开来,她就彻底的被毁了。
就算她依旧如前世一般成为名满长安的才女,在这整个的长安城里,也再没有哪一个世家子弟乐意娶她,但凡有一点名望的家族,都不可能接受一个失贞的媳妇。将来即便她能嫁出去,也只能自降身份,下嫁低门,就算如此,嫁过去之后也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夫家折辱,旁人耻笑尚算是轻的,就算被日日折磨,也只能委曲求全,求告无门。这就是女子的悲哀,也是上一世为什么萧氏明明知晓女儿遭受的一切,却不得不与太婆婆一起隐瞒的缘由。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纵算事情隐瞒下来,新婚之夜被发现失贞,锦绣也依旧只落得个被遣返家,最后含冤身死的下场。
听闻了所有的传言,想到前世的一切,锦绣忍不住心中的愤慨和悲哀。失贞之名传扬,她没有了未来,可若任由那人逍遥法外,自己委屈求全,这一生难道就能得着比前世好的下场吗?
不,她身为手握重权的丞相大人唯一的嫡孙女儿,高嫁是必须的。正如她的前一世,就算老太太和萧氏这两个知情人站出来反对又有何用?除非她们能够将真相说出,否则她就改变不了嫁入世家的命运,也就改变不了她最后悲惨的结局。老太太早就抱着让她一死以保清白的想法,否则不会早早就准备好了那甜梦香,只待她被遣返家,就了结了她的性命,根本不给她任何的机会,也不给别人反应的时机。她怎么可能让人污了早逝的儿子的名声,纵然他早没了什么清名。
而她一死,母亲萧氏为了儿子的前程,也会将所有的苦都咽回去,不敢透露一丝一毫的真相。老太太果然不愧是教养出一个丞相的女人,轻易间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弱点!
所以前世今生的仇,她只能自己来报,以她的名节和一生的幸福为代价。
如今恶棍伏法,大仇已报,可她的名节也已彻底失去,就是自家人的目光中都含着无法言喻的意味,更不用提外人了。叔祖母被祖母看押了起来,无法再来伤害她,可叔祖家有三子,皆是嫡出,下面的孙儿孙女一大群,妻妾更是众多,总有人能趁着她房中无人的时候前来,言语刺激侮辱是轻,见她无力反抗,动手动脚也没有丝毫顾忌,因为他们后面有老太太撑腰。府中的下人即便有祖母震慑,她也听到一些闲话,那字字句句,仿若尖刀,深深的刺入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在这个偌大的长安城里,在这个曾经幸福完满的余府中,怕是已经再无她余锦绣任何的立足之地了。
可是她却不甘心,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她来承受?那伤害她的人,反而要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向她讨债。
她曾是善良温柔的女子,在家中长辈的影响下,对堂兄弟姐妹也颇多忍让,可那是前世的她,却不是如今的她。
临终之前对着祖宗牌位发下的誓言,纵然经过了百年的岁月,她也永远不会忘记。那被她深深的埋藏压制在心底的愤恨之火,在如此绝境磨难之下,重新熊熊的燃烧起来。
目送着堂姐骄傲而去的背影,锦绣目光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负我,冤我,害我者。必要以百倍、千倍以偿之。
复仇之事须得从长计议,况且她如今连下床都不能,吃饭喝药都得人喂到嘴里,又哪里来的精力去思索这些,而且她身边连一个记忆中熟悉的人都没有,当年与她一起被杀而后秘密掩埋的崔妈妈和春夏秋冬四婢都不见踪影,她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再到她的身边来。
春夏秋冬四婢都是同一年的生辰,比她大上一岁,如今应是十岁了,只余府在京中生活本就只三十来年,家中的仆婢都是陆陆续续买回来的,她们四个也都不是家生子,如今在哪里她倒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至于崔妈妈,她本就是锦绣的奶妈妈,从锦绣襁褓中她就伺候在身边的,前两年她婆婆过世了,才被放回家中守孝,大户人家的主子身边,自然不会留有孝在身的下人伺候的,按记忆中的时间,她也应该快回来了才是。对,崔妈妈回来之后没多久,春夏秋冬四婢就被派到了身边。
想到崔妈妈和那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锦绣眼中不由露出一股激动之色来。在她的眼中,余府众人都不再是她的亲人,她唯一记挂着的,就是身边的这些近亲的妈妈丫头了。
在锦绣神游天外的时候,柳氏的贴身大丫鬟知画掀开碧玺珠帘,托着个樟木盘子,上面一个鱼戏莲叶的官窑瓷碗走了进来,见她睁着眼睛望着粉红色的菱纱帐顶发呆,低声笑着道:“二小姐,该喝药了。”锦绣身边的丫头妈妈因为老太太想要掩饰余定贺所做之事,全部给杖毙了,临时配置的人员又不知锦绣的性子,这些日子便一直是柳氏身边的丫鬟妈妈们在照顾着她。知画是个温柔性子的,对着谁都是一张笑脸,又在柳氏身边熏陶出了一股子书香气,往日里跟锦绣也颇说得来,锦绣自醒过来之后就没了个笑模样,柳氏便派了她过来暂时伺候着,就希望锦绣能早日好起来,别因为那事儿移了性子。
将托盘放在茶几子上,知画侧身坐上床榻,轻柔的把锦绣扶了起来,调整好姿势之后,才将凉的正好入口的药递到她嘴边。那药浓郁得仿若稠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苦味儿,锦绣皱着眉头,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又含了颗蜜饯,压了压苦味儿。这些日子天天照三顿的喝着药,她的味觉都快被破坏殆尽了,身子的残破不堪,精神上的折磨压抑,加之灵魂与身体融合过程中的那股强烈的痛苦,让心性坚定的她都快要崩溃了。
“知画姐姐,祖母这几日怎地没来看我,是不是她也嫌弃锦绣了?”咽下蜜饯,又喝了两口水,待知画扶着她又躺回了床上,她才开口怯怯的问道,一副生怕被抛弃的小可怜模样。
“夫人怎么可能嫌弃二小姐,二小姐可千万别多想。”知画面上温柔和煦的笑容僵了僵,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又笑着安慰她。
“那她怎么好几日了,看也不来看我一眼?”锦绣的语气中,已经带着一丝哭音,微微垂下眼睑遮盖的目光中,却是平静的一丝波澜也没有。
知画却没有看到她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难色,思索了一下才说:“夫人前几日晚上没有休息好,染上了风寒,二小姐身子本就弱,夫人是怕给二小姐过了病气,才没来的,二小姐乖乖的养病,夫人过几日好了,就来看你了。”
“染上了风寒?”锦绣蓦地睁大眼睛,闪过一丝疑惑,复又垂眸,嘴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幅度,那是一个讽笑。
八月里,长安城的天气最是温暖适宜,染上风寒这样的借口,也就骗骗小孩子吧!她内里住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还在游荡的岁月中见惯了后宅的争斗,自然再不若前世一般相信余府的后宅是和睦平静的。
装病这一招,哪个后宅女子没有用过?
作者有话说:
哎~~~难道我写得不好看吗?为毛看得人这么少啊!!!
哭~~~~~~~
第14章
锦绣面上的讽刺表情没有做任何的掩饰,轻易的就被正注意着她的知画看了去,她就是要叫她看见,叫她知道她的想法,然后传达给她想要试探的人。前一世她记忆中没有祖母,不知道她是否跟府中其余人等一样对她,但看她那日的作为和之后能够顶住所有压力上堂一事,如果不试探一二就枉然的将她跟余府其余人混作一谈,对她也不公平。
知画见她语气和神态的变化,就知她想岔了去,心下颇为奇怪。二小姐本是个清高自傲的小姑娘,怎么经历了这么一次变故,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竟然连曾经不屑一顾的后宅争斗都懂得了。不过她却不想锦绣误解了柳氏,慌忙解释道:“十七那晚,老太太身子不适,说是想要夫人在身边伺候,给她端茶递水,按摩打扇,还伺候更衣,奴婢们想要上去替一替,老太太却是不依。第二日天一亮,老太太一会儿想要喝莲子羹,一会儿又要吃千层酥,都要夫人亲手做的,说是吃着香。一直到晚上睡下了才放了夫人回来,夫人前些日子方才养好的身子,这样一来就立刻……”
“祖父也不曾阻拦?”锦绣一惊,心中有一瞬间升起一丝愧疚,转眼间却被压了下去。知画向来是个守规矩的,今日却在自己面前编排起老太太的不是来,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就为了打消自己装出来的委屈?
绝不可能。况且老太太纵使为难祖母,祖父怎么可能不阻拦,他惯是疼爱祖母的,前世祖母去世之后,就算老太太几次三番的暗示明示,他不但不肯娶继室,就连妾侍通房都不肯接近的,最是痴情了。
知画又瞟了一眼锦绣的面色,迟疑着说:“二老爷被判了秋后处决,老太太逼着老爷想法子至少要保住二老爷一条命,老爷这些日子都没进过后院的。”
锦绣闻言,秀眉一拧,牙关咬得死紧,一张小脸苍白的吓人,被中的小手更是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掐的手心生生的疼,却及不上她心中的绞痛。
保命,到了这个地步,几乎天下皆知那畜生做了何等天理不容的事体,他们竟然还试图保下他。原来自己在他们的心中,真的这般的卑贱?
不,我绝对不会允许他再活下去。
“二小姐,二小姐……”知画见她的模样,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就她一个人在二小姐的房中,若是二小姐真出了什么事情,她怕是没有活路了,不禁有些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多舌了。
正着急的时候,外间却传来了脚步和一个带着喜悦的柔曼声音:“绣儿,快看娘给你带谁来了!”说话间,就掀起了碧玺珠帘,走了进来。
“二小姐,我可怜的二小姐!”一个身着青灰色对襟双幅小袄、年约四十的老妇带着哭音,扑到了锦绣床边,颤抖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稚嫩的脸颊。
“崔妈妈,崔妈妈。”锦绣回过神来,盯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不禁泪水涟涟,小脸在她手心中蹭了蹭,感觉到那熟悉的温暖,方才哭叫出来。
孩子在真正疼爱自己的人面前,才会撒娇哭泣,因为他们知道,在这样的人面前,能够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关爱。从她开口断断续续的哭诉过余定贺所做之恶以后,这些日子即便再苦再难,再痛再恨,她都再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只将所有的伤痛和苦难,深深的埋藏在心底里。
此刻见到了慈爱温柔的崔妈妈,才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出来。就算间隔了百年,她对崔妈妈的依恋依然丝毫未减,即使与她而言,与崔妈妈分别了百年,她的气息和声音还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叫她感觉仿若回到了当年。
那声声哭泣,滴滴热泪,让崔妈妈心疼的不得了,也后悔的不得了。自家前两个月就除服了,可看着家中的小女儿,想着自己竟是只奶过她一个月,这几年里更是甚少关心,她一直跟自己不是很亲,好容易这两年才缓过来,一说起自己要走,就哭着不允。而自己也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再加之想着小姐身边不缺人伺候,府中也没有来宣,也就奢望着多快活两月,便没立时回来伺候。哪知道竟会出了这种事情,若当日自己在小姐身边,哪里容得二老爷将小姐给劫了去,又怎么会叫她受此折磨。
这是自己手把手养大的小姐,是吃着自己的奶、自己看着她一点一点长起来的小姐啊!她所受的一切,简直就是在往自己心中捅刀子啊!
听到消息以后她连犹豫都没有就立刻收拾了东西赶回来,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小姐真被那畜生和那起子小人们给毁了!崔妈妈不由得也跟着哭泣起来,滴滴热泪落在了锦绣的面颊上,滚烫的泪滴却温暖了锦绣已经冰冷僵硬的心。
萧氏此刻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锦绣是她的女儿,可她一看到崔妈妈,竟然将她这个嫡嫡亲的母亲给抛之脑后,竟然连招呼都没打上一个。
她将崔妈妈带过来,为的自然是锦绣身边能有个合心意的人照顾着,可看着她面对自己时冷冰冰的态度,对比着见到崔妈妈的激动和亲近,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
自己才是她的亲娘,她受了委屈,却宁愿对着个奶妈妈哭泣也不肯与自己亲近,叫她怎么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