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其实本官也一直在奇怪,这些娘子皆是本县之人,按常理,那些略人者应不会在本县卖才对。而且,陈家对于买来的奴婢的待遇可真是好,白吃白喝养着,什么活也不让干。”
“唐知县,人贩子在想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不过陈家买她们是为给小女陪嫁的,自然得好好养。如此,也不能说陈家同那些人有瓜葛,当时,我们是真不知道那些娘子是被略卖的。”
陈建焦急的解释,他真的怕唐知县继续推测下去,怀疑陈家同人贩子有关,然后这个愣头青查到王知府那边,这样一来,王知府是不会放过陈家的女眷和幼童的。
“那些娘子早已录下口供,当初陈家买人时,她们可是大喊着,说自己家在临海县,是被人拐的,当时在的陈家小厮,也能作证。你这话可站不住脚,看来还需要好好搜一搜陈家才好,你说,对吗?陈押录。”
说完后,唐林起身离开,走到转角处,同迎面走来的牢子对视了一眼,不是别人,正是言五,是唐林叫他扮作牢子,监视陈建的动静。
这次问过话后,陈建一定会想办法传出消息,叫人去陈家书房拿回暗账,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唐林早已派人监视着陈建和陈家,等着他们露出马脚。这次除了找出幕后之人,顺便能再清理一遍县衙。
“唐知县,如此看来,这陈家众人已经能定罪了,不过这略人之事,小的不认为陈家只是买人,会不会是……”江直司听了唐林和陈建的对话后,对于略人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唐林诧异的看了江直司一眼,他能听出其中的端倪这很正常,但能这样问出来,说明他很关心这件事,看起神色也不像故意打探,而是在意。
“可能是,只是如今并无证据。”
对于略买这件事,若是唐林对外宣称不怀疑陈家,那就是在自欺欺人,而且那些人也不会相信,还不如这样,心有怀疑,苦无证据来得好!而且,这也是事实。
而对于幕后之人,唐林回想陈建说话是的神态,那个“王”定是真的,但真的会是长临府的王知府吗?还是职位更高的人?看来还是要细细探查才行,
听到唐林这般说,江直司打算去陈家看一看,若是能找出罪证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之后,唐林又去了关押别的陈家人的牢房,那些人心理素质比陈押录低的多,不过几句便一一招录,只可惜没有人知道偏院里的那些娘子到底从何而来,只知道是采买来的。
但也招出,近几年陈家偏院采买了不少奴婢,不过皆是献给别人的,很少留用,来来去去将有数百人。
来时,江直司手拿白纸,走时,白纸上早已写上累累供词,便于给陈家人判刑。
出来后,唐林看到郑主簿已经回来了,手上拿着陈家的财物单子,便让礼房的丁押录写好告示,告诉百姓,明日上午衙门开堂,审理陈家人的案子。
回到县衙前院,唐林让各房押录们将整理好的一部分账目、文书拿过来,他打算先看起来,不然就任这么多天,却对临海县一无所知,唐林自己那一关过不去。
看着临海县舆图,唐林发现临海县城位于中间,前后皆是村落,距离不远不近,沿着官道朝正南走数十里便到海港码头,若是牛车来往,只需一个时辰便能过去。
他又拿起近几年的临海县文书细看,想要了解临海县的发展情况,如此才能制定详细的计划,一步步让临海县的百姓过的更好。
唐林见天色渐晚,便将这些东西整理好,想要拿回书房再看,又见各房还在忙碌,就过去一一赶人,进度差不多的自是可以回家了,无需整日耗在此处。
之后,县衙门户大关,只剩下四个弓手在外轮流站岗。
唐林将东西放回书房,刚走出门,就见伊娘站在长廊下等他。
快步走向伊娘,两人缓缓踱步,朝饭厅走去。这几日,他忙于公务,已经很少这样陪着伊娘散步了。
“婉婉,我最近公事繁忙,怕是无法同往常一样与你吟诗作画了。”
“难不成,我在兼之的眼里,是只知风花雪月、吟诗作画的女子?”林伊娘佯装怒道。
“怎会,婉婉聪慧贤淑,是个顶顶好的内助!若是没有婉婉,如今为夫怕是要吃不到热饭了!”
“谁会少了你唐知县一口吃的?”
林伊娘听到这话,虽知唐林夸大,但笑意就是止不住。
到了饭厅,唐桦已经等着了,见到哥哥和嫂子过来,立马走过去讲话,随后唐明和李月娘也过来,一家人吃饭。
唐明自打住进了县衙后院,颇有些无趣,整日里提不起劲来,想要种个东西,却怕丢儿子的脸,还是林伊娘在知道了公公的想法后,特意开了块地出来,供公公耕种。
林伊娘并不觉得公公这样有什么不对,就她祖父致使后,不也一样饲弄花草吗?两者并无区别。
唐明察觉到儿媳的态度后,又见自己的儿子也很支持,心里越发得劲了。
反倒是林伊娘和李月娘两个,真的是没什么事了,唐家人口简单,丫鬟小厮行事有章法。林伊娘刚管家的时候,发现唐家的制度极为不错,便一直延续下去了,到了如今,根本没什么可管的。
李月娘跟林伊娘不太一样,她发现儿媳也不听自己后,就想给唐林和林伊娘找茬,可惜全被林伊娘温声细语地哄回去了,迷迷糊糊什么事都没成,到如今人都没精神了。
这样的两个人在听到唐林说起慈幼院的事情后,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唐林也事先同母亲说明了,若是真的要接手,就必须对里面的孩子好,账上的银两绝不可以挪为私用,不然别说知县儿子,便是知府儿子也没用。
而唐桦,如今不过十二岁,还是要读书的年纪,只是临海县没有官学,唐林也一直没时间打听附近好点的私塾,只能这样拖着,让他自学,晚间抽查。
一早,一家人分开各做各的,唐明继续种地,李月娘和林伊娘则去慈幼院看看情况,唐桦去小书房读书,唐林则是穿上官服,进行人生第一次开堂审案。
临海县衙门户大开,得到消息的百姓纷纷前来,在还空无一人的县衙大堂探头探脑。
“郑主簿,东西都备齐了?”
“陈家人的口供、陈家随从的口供都有,另还有几名被略买的娘子愿意站出来作证,当初她们在陈家买人时有说自己是别略卖的,还有这是从陈家收集出的物品单子,当初陈家可没这么多东西。”
“如此,便开堂吧!”
郑主簿听到后,朝外面打了个手势,两边弓手手持杖棍:“威武~”
唐林从侧门进去,在大堂正上方入座,说道:“带罪吏陈建及其家人上堂!”
陈家人押入大堂,跪于地上,外面的百姓看到陈家人情绪颇为激动,偶有大骂,除了陈建外,其余陈家人低着头,不敢面对。
“肃静!”
唐林扫了众人一眼,说道:“临海县胥吏陈建,滥用职权,以权谋私,压榨临海县百姓,十年间,谋得白银近万两,此罪一。”
“包庇亲友,为其谋职,自比商律,勒索临海县百姓,此罪二。”
“明知其被略卖,依然买其为婢,犯《宁朝国律》,此罪三。”
“尔等,可认?”
9第91章
肃穆的县衙大堂中, 唐林的声音沉稳有力、字字清晰,缓缓道出陈家所犯之罪。
近十年来, 陈家所犯之罪无数,唐林只笼统说了三条,最大的那一宗还藏于其中一条之下,不能细说。
大堂外的百姓渐渐安静,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悲喜交加,本被压得麻木的心,似乎又有了力量。该笑的, 明明应该笑的, 但为什么眼泪就这么出来了呢?
他们望着堂上的知县老爷,又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家众人, 犹豫地想:日后,会好的吧?
陈建低着头, 他思索了无数种方法, 可毫无意外都是死,只是死法的不同而已, 抬头望向坐在上面的唐知县,不发一语。
其余陈家众人听到前两罪, 还算平静, 这是他们早已料到的, 在牢房招认时便有预料。但听到最后一罪时, 大多不敢相信,神色诧异,但其中有些人又略带不同, 唐林坐在上面,将他们的所有神情都收入眼底。
“唐知县,这买被略卖者为婢这件事,小的并不知情啊,是不是错了?”陈家二郎喊道。
“传人证,钱二。”
唐林并不想多说废话,直接叫差役带来陈家那个听见娘子叫喊的小厮,至于那些娘子,她们是最后的证人,开堂之前他也没想到会有娘子愿意出面指证。
陈家小厮钱二进来后,跪在大堂。
“钱二将你那夜所见所闻之事道来。”
“是,草民钱二,自小在陈家为奴,所以对陈家之事颇为了解。事情要从月前的一天晚上说起,小的正在外面守夜,结果被老爷叫了进去,原来是要送几个娘子去陈家偏远些的院落。”
“小的进去时,那几个娘子还在哀求老爷,说是被人略卖的,家就在临海县,想请老爷帮她们找到家人。”
“可是,老爷却让她们好生待着,说:即已被人略走,家人不会再接受她们,还不如安心待在陈家,日后说不定能有个好前程!”
“唐知县,此人胡说八道,这样的要事,怎么会找这样一个不得信重的小厮去做?”陈家三郎反问道。
“知县老爷明察,小人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天,老爷本是要叫另一个得他看中的小厮陈福,只是陈福当时肚子疼,去了茅房,小人想不能让老爷久等,不得已,只好自己进去了。”
钱二听到陈家三郎的话,将事情说的更详细了,想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怎能作为证据?”
见到钱二乱了方寸,陈家三郎疾言厉色,想要直接将这个钱二的证词判为不可信,至于那些娘子,他不觉得她们愿意站出来作证。
“小女子能证明!”
大堂的另一侧传来声音,原来是那些娘子,她们早就站在里面,将这场官司从头听到如今,见钱二的证词被驳,心中大急之下,喊出声来。
虽然旁边的差役说不急,唐知县自有安排,要她们再等一等。胡二娘自然知道为什么唐知县会如此安排,差役们会这样说,还不是担心她们这样出去露面,被人知道了名字长相,日后遭人指指点点。
对于唐知县的种种安排,胡二娘十分感激,也知道就算自己不站出去,唐知县也有能力将陈家判罪,只是会麻烦很多。
但她还是想站出来,就算只能在旁边待着也好,而且,万一自己能帮上忙呢?
在旁厅时,听到陈家三郎的狡辩,胡二娘怎么也忍不下去,她恨那些人贩子,但也恨陈家。陈家人明知她们是被拐卖的,却还是买下她们进行□□,想要送给所谓的贵人,而她们的家就在临海县的另一边,这怎能不叫人生气?
一行八个娘子,被接回家的只有三人,另二人并不怨恨陈家,她们只怨自己命苦,她们怕自己在大堂上作证,被人指指点点,日后连门都没脸出了。
胡二娘她们见了,也不勉强她们,只是径直朝差役提出她们想要指证陈家,所以,今天她们三个才会站在这里。
胡二娘本想一个人出去作证,可周三娘跟史大娘却想跟胡二娘一起出去,三个人一起去面对那些异样的眼光总比一个人去面对强一些。
陈三郎听到声音后脸色一变,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女子中竟然还真有敢出来指证的,这可是被略卖,她们就不怕旁人的指指点点吗?
“民女胡二娘(周三娘、史大娘),见过唐知县。”
唐林看着神色坚定的三人,心中赞赏,不惧旁人眼光,敢于面对,这样的人从来都是令人敬佩的,不论男女。
“三位请起,可否说一说当时之事?”
“民女姓胡,家中行二,月前同家人来临海县购置些东西,走进一家布行,老板热情的很,送了民女一块料子,回去路上,因一些事离家人远了些,便被人迷了去,醒来便在了一辆牛车中,一旁还有几个娘子。”
胡二娘子口齿伶俐,三言两语边说清了前言,当初她也不过是想去小解,哪知遇到了这事!
听到这里,大堂外的百姓瞬间哗然,这可不是小事,而且听这胡二娘子的意思,这件事与那个布行脱不了关系。
“该布行为丁记布行,现已查封。”
唐林安抚了一句,示意百姓安静,这几位娘子的遭遇大同小异,不过其中好几位或早或晚都去过丁记布行,而且大多都被送了一块布料。
看到这供词,唐林心生怀疑,派了言六过去查探,结果人早已离去,只剩下一屋子的布料,看来是得到消息后匆匆离开的。
听到胡二娘这么说,一些百姓也都记起,这丁记布行在县城里开了许多年,是一对老夫妻开的,颇为和善,常常送人多余的布料,村子里的娘子送得多,县城的娘子送的少些,而且这么多年,县城也没少什么人啊?至于村子里的人如何,他们还真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