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总会有太子妃。没有沈大小姐,还会有其他人。”阿弗沉默半晌,“是阿弗以前没想明白。”
赵槃眼色深奥,抚着她眉心那道经年的伤。
两人一阵静默。
一道炫目灿烂的烟花砰地一声在他们头顶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剧烈的虹鸣声一时叫人听不见世间其他的声音。
赵槃声音缥缥缈缈的,半晌才缓缓说,“如果,你来当呢?”
……
回皇宫的路上,赵槃坐在马车里,看着她给他缝的那个荷包。
有一股极细极淡的幽香,是寒山月的气味。
今日是他的生辰,他却不能留在东宫陪着她。看过烟花之后,他还要进宫去出席宫里的宴会。
从宫里回来,已是深夜。
月色迷蒙而又模糊,马车轱辘的声音千篇一律地转着,听在耳朵里甚是单调。
他思绪缓缓有些游离,眼皮略微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
“殿下……殿下?”
陈溟叫了两声,“殿下,您可醒了吗?您怎么在马车上睡下了?”
赵槃微恍,“我方才睡了?”
陈溟笑着说,“多少贵女给您送过荷包,您都视若罔闻。怎么阿弗姑娘一送,您就跟吃了迷神药似的,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赵槃无甚神色。他略略起身,忽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
“殿下?”陈溟大惊。
赵槃动作一凝,抬手示意他先别过来。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赵槃冷色问,“我刚才睡了多久?”
陈溟支支吾吾,“您平日劳累,放在皇后娘娘多劝了您一杯酒,一时眯瞪也是寻常。也就是一个时辰……?”
正当此时,晋世子骑着马匆匆奔了来,上来就喊道,“太子殿下!小王从东宫找了一圈都没找见您的人影,没想到您在这儿!”
“晋世子!”陈溟招呼道,“您可有什么事了?”
宋机神色甚是慌张,从身上掏出个小瓷瓶。
“看这个。”
赵槃接过那小瓷瓶,里面是酷似寒山月气味的幽香。
“这是小王见沈婵姑娘身上掉落的,”宋机满怀忧心地说,“沈婵时常和阿弗姑娘混在一起,小王担心……”
接下来的话不必多说了。
赵槃缓缓地从衣袖中掏出那只荷包,唇边的冷笑再也止不住。
真是好大的心机啊。
荷包在夜色照耀下,显得精致无比,也渲染着细细淡淡的寒山月幽香。
——那根本就不是寒山月,而是天晕散。
……
与此同时。
沁月叫马夫将车停在东宫侧门,准备叫里面的阿弗下车。
然而掀开帘幕,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沁月险些叫出声来。
阿弗姑娘……她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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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三合一 [VIP]
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 沁月等人已浑身战栗地跪了一片。
阿弗姑娘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跑的,按太子以往的脾气,杀了她们都不为过。
只是, 沁月百思也不得其解, 阿弗是怎么瞒过太子的眼睛, 又是怎么从轿子上莫名其妙地消失的呢?
赵槃回来的时候,眼底染了明显的冷意, 沉声问,“她人呢?”
“许是……”沁月哆哆嗦嗦, 不敢答,却又不敢不答。“殿下恕罪!许是一时贪玩, 偷偷跑在外面,一会儿没准就回来了……”
陈溟察言观色,为保沁月性命,已然先上前去狠狠甩了她一个大耳光,“糊涂东西!不是叫你们好好看着姑娘回来的吗?”
沁月再不敢多说一字,跪在地上哭泣着求饶。
宋机跟在后面, 见太子真的怒了, 平日里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也收了。
他只是疑惑,太子对这小侍妾不算差, 好吃好喝地供着,当成心肝一样疼着,怎么一天天地总想着跑?
更何况,当初来京城本来就是她主动要求着, 如今倒行逆施, 前后矛盾, 真是不知打了个什么算盘。
赵槃把袖中那荷包拿了出来, 捏在手里快要把手骨捏碎了。
她给他做荷包,她温言细语地说喜欢他,不过是为了寻个机会在荷包里下天晕散,然后趁着他昏迷的时候跑路。
好啊,好得很呢。
赵槃口吻晦暗冷淡,“叫卫存来。把沈府给孤围了。”
陈溟一愣之下竟没太听清,“……沈府?”
沈将军虽然近年来有些居功自傲的意味,但终究是武官里的老臣,贸然动了沈府,可能会引起朝廷上的注意。
而且,阿弗姑娘跑了,太子不应该围城门才对吗?为什么要揪着沈府?
赵槃冷色,“要沈婵。活的。”
卫存本来是扬州一带的锦衣卫总指挥使,自从上次在太子面前露了脸以后,便被调到京城来了。
他武艺超群,心冷手硬,手下统帅的几百名锦衣卫都他一样是活阎王似的存在。
太子亲兵被调去了城门捉人,锦衣卫则被派去了沈府。
赵槃如何不知如何不晓,若不是沈府那位神通广大的二小姐一直从中帮忙迁就,阿弗是不敢一个人跑的。
数百名鸦青飞鱼服的锦衣卫瞬间就把沈府给包围了,沈府的人大惊失色,开门只稍稍晚了点,就被毫不留情地砸开。
京城上至宰辅下至布衣都知道,锦衣卫是夜行的太岁,是皇室的血滴子,专门查侯爵百官暗地里那些勾当,好端端的人谁见了锦衣卫都要畏寒退避。
如今锦衣卫生生把沈府给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沈兴犯了什么大事。
沈兴瞪着眼睛大怒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围我将军府!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女儿是太子未婚妻!待本将军禀明太子,叫你们一个个都人头搬家……”
卫存微垂这眼皮,冷硬地截断道:“沈将军。下官就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而来的。您就别挣扎了。”
沈兴轰然大惊,“什么?是殿下……?到底是为何?!”
卫存语声森冷,“那得问您的好女儿啊。”
众人把沈婵揪到的时候,沈婵已经准备好包袱,就差一点点就飞上马背逃之夭夭了。
“锦衣卫……”她脸色瞬间吓白了,“阿弗已经被发现了吗?”
两名锦衣卫粗手大脚地将她拿了。沈兴暴怒道:“逆女!你这是要害死为父啊!你到底把太子妾室藏到哪去了!还不快说!”
沈婵虽然双臂被反剪,仍倔强地仰着小脸,“我不知道!”
沈兴暴跳如雷,抬手就要打沈婵。
卫存懒懒地拦住他,“行了沈将军,别装模作样了。既然沈小姐不肯说,就跟下官走一趟吧。到了刑司里,可是死人都能开口呢。”
沈娴伏在母亲怀里哭,不禁地又喜又忧地问母亲,“太子哥哥那个妾室真的跑了吗?她跑了其实也好……可是,娘,你说妹妹会不会连累整个沈家?太子哥哥会不会因为妹妹的事跟我退婚?”
沈夫人也是殚精竭虑,大气也不敢喘。
虽说他们沈家马上就要个东宫联姻,太子殿下就是他们未来的女婿,可这亲到底还没结成,万一若是因为这些枝头末节太子退了婚,那才有的哭呢。
沈大人抬手给了沈婵一巴掌,“逆女!为父再问你最后一遍,那女子到底去哪了?!”
沈婵嘴角被打出了血,却仍死咬着牙关不开口。
卫存耐心耗尽,冷冷地使了个眼色,锦衣卫就要把沈婵给带走。
宋机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担心未婚妻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地方会横着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咬咬牙,还是主动站了出来,“指挥使大人稍缓。不如叫小王试试吧,保准让沈小姐开口。”
卫存冷峻地哼了声。
晋世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太子殿下的要事耽误不得。”卫存叫人抬了香炉插了一炷香,“世子爷,下官得罪,只能给您一炷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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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阿弗对城里的血雨腥风还未察觉。
她带好了身契和银两,还有城里的地图,正化作乞丐模样,逡巡在护城河附近。
她这次学了聪明,没有横冲直撞,而是买通了个送菜的老伯,扮成那老伯的送菜小厮出城。
左右身契和路引她都有,只要赵槃多睡一会儿,她出城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
在缝制荷包之时,她念着赵槃是太子之尊,没敢下太多的天晕散。只是将一点点那东西混进了寒月香的粉末里,闻上去淡雅得很,轻易不会被察觉。
虽然用量不多,但那天晕散效力过人,只消赵槃睡上一个时辰,她就能成功和沈婵会和了。
验过路引后,她刚和送菜老伯走出城门,便听得后面一阵马蹄哒哒哒声,太子亲兵就将城门围了。
“太子有令,闭城门!任何人等不得出门!”
阿弗听了这话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脏咚咚咚地仿佛要蹦出来,脚下不自觉地紧走了几步。
只听后边的大兵喊道:“喂!那边的人,转过身来!”
阿弗脊背发凉,眼见着长矛对准她的背心,稍有违拗立即血溅当场,便只得胆战心惊地转过身来。
那兵将硬邦邦地道:“摘下面纱!”
阿弗指尖好像灌了铅一样,极不情愿地解开了绳结。她那清秀可人的面孔还没完全露出来,那些兵士立即哗然起来。
“是她!”
“弗姑娘!对不住了……”为首的冷面兵士毫不客气地说道,“传太子口谕,立即送您回去。”说着挥挥手招呼身边人,“去,把她绑了。”
阿弗面无血色,眼看着绳子一步步地靠近自己,脊背直寒森森地发凉。
以赵槃的性子,她一旦被抓回去,不打死也得半残,到时候画地为牢,后半生她都别想在见到太阳了。
阿弗心下一横,“噗通”一声抬腿便往护城河跳去。
“她要闹!”那兵将咆哮着,“拦住她!”
现场一片混乱,也不知谁把送菜老伯的车给打翻了,滑溜溜的菜叶子弄了一地。
护城河水冰凉刺骨,阿弗虽也识得水性,猝不及防间小腿肚子也抽筋了。
她咬紧牙关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落在帮人手里!
远处的吵闹声越来越远,阿弗拼命地往远处游去,就在精疲力尽之时,有一双手倏然拉住她,把她带向了岸边。
“咕噜!”
侥幸从鬼门关边逃出来,阿弗伏在岸上,头上沾满了水草,狠狠地吐了一大口水。
明月高悬,借着月色,她睁开眼睛,面前的人居然是失踪多日的景峻。
景峻亦累得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地言道,“阿弗!是你!我从远处便看着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得罪那群大兵了……?”
他上次从扬州捡回一条命,仍然不甘心,觉得没能把阿弗救出来只是因为威哥那两个强盗捣乱而已。
所以他靠着捡垃圾为生,从扬州到京城一路乞讨搭车,费了这么多的时日才从扬州赶回来,没想到还没进城就看到了这一幕。
阿弗顾不得跟他解释,只是强行撑起软得像面条的腿,不顾一切地往黑暗的原野里跑。
景峻紧随其后,“诶,你怎么不说话?你跑什么?”
阿弗浑身战栗,“别问了。”
景峻只得随着她一起跑,一边问道:“盛林呢?”
阿弗烦躁,“什么盛林!”
“还有哪个盛林,就是你跟的那个富商呢?”
“不知道!”
“那你怎么出来了?”
“逃出来的!”
景峻看见了阿弗身上的银票和身契,一路上盘问不休。
阿弗禁不住他拖累,这才跟他说了,从来没有什么盛林,盛林的真实身份是太子,盛林这两个字不过是微服时取来掩人耳目罢了。
“太子!”景峻惊得差点把肠子吐出来,面色白得不像人色,“太子……阿弗,你招惹的居然是太子!我本以为他至多是有点身份的富商,他、他居然是……阿弗,咱们这回完了!”
他之前在心里盘算已久的、要带阿弗走的豪情壮志,一瞬间颓废了。
他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拿什么跟太子斗?
阿弗念着景峻刚才救了她,吐了口脏水,急声道,“我现在要去城北江滩上的木屋去找个人,你若愿意跟我就跟我走,你若不愿意,咱们趁早分头走!”
景峻被这么一激,倔强地挺直腰板,“我回京城就是为了你,当然要跟你一道走!”
阿弗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跑路这件事,原是人越少越少,就这么让景峻跟着,好像不大合适……
但景峻纠缠不休,她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于是没再多说什么,带着景峻急急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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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存那边很快传来消息,说沈婵跟阿弗约好的地方在一座小山上,那里有个木屋,她们这次就打算在那里会和。
这是晋世子使劲浑身解数连哄带骗从沈婵嘴里挖出来的,至于那小木屋具体在什么地方,沈婵死也不肯说。
这算是一条线索,卫存已经顺着这条线索去追了。
亲兵头领那头,在护城河门口明明已经逮住了阿弗,却生生又叫人给跑了。
几十号盔甲执锐的大兵居然连一个小女孩都抓不住,亲兵头领心里膈应着,不敢去回太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