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着杨谷雨一片坦然的神色,这个平州乡镇来的女子,也许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好对付。
不过,她是假装大度也好,当真无心也罢,她都不会允许她挡了自己的路。
乔枳曼将心事尽数收了,笑了笑,道:“杨姑娘性情豁达洒脱,枳曼佩服。”
……
主院。
长公主在厅中坐了会儿,饮了盏茶水,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往谷雨所在的院落走去了。
到了院门口,只见司晴守在房门外,上前问询了几句,这才知道这两个姑娘家把旁人都支了出去,显然是有话要说。
想也知道,这要说的话,自然是她的小儿子容信了。
这般一想,长公主便很想进去听听这两个姑娘家到底会说些什么。
司晴为难的上前一步,恭敬的道:“长公主殿下,不如奴婢进去通传一声吧。”
宜华长公主斜睨了她一眼,心道这丫头这般拦着,莫不是这两个姑娘当真争执了起来,便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给我安静老实的待着。”
司晴虽是从老夫人身边出来的,可到底只是国公府一个奴婢,宜华长公主的话她自然不敢违逆。
长公主轻步行至门边,停顿了下,听得里面一阵欢声笑语,再抬手推门而入,几步行入内室,便见乔枳曼挨着杨谷雨亲近的坐着,杨谷雨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不过眉宇间也可见着隐约的笑意,乔枳曼温柔的朝着她笑着,两人似乎刚说到了什么有趣之事,空气中都微微带上了轻快。
乔枳曼闻听到脚步声,朝着门边望过来,见是长公主,连忙站起了身,柔声道:“长公主殿下。”
谷雨眼睛不方便,可礼数也不能废,如今长辈站着,她自然也不好坐着,便也跟着站了起来,寒暄了下。
看到二人相处如此融洽,长公主心中甚是安慰,看着两女一个素雅一个温婉,越看越合心意,笑着道:“你二人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乔枳曼看了杨谷雨一眼,答道:“我与谷雨姐姐一见如故,姐姐淡泊名利,我甚是崇敬。她还给我讲了她老家的一些趣事,我也给姐姐讲了些京中流行的服饰妆扮,正说笑着,便正好让您听见了。”
长公主眼中露出了几分满意,道:“你二人如此合的来,倒是有几分缘份。”
杨谷雨面上始终淡淡的,刚刚她说到不想嫁入国公府,乔枳曼显是并未尽信,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两人便随口客套了几句,这个乔枳曼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对自己嘘寒问暖的,谷雨也只是礼貌的回应了,让她这么一说,好像两人倒真有多投缘似的。
不过谷雨也没急于拆穿她,反正要不了多久自己便会离开这国公府了,乔枳曼到时爱干嘛干嘛去,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那你们继续聊吧,我还要进宫去见太后,晚了怕来不及,便不陪你们了。”
两女送了长公主出门,少顷,容姝和白露也回来了,两人各自紧张的将谷雨和乔枳曼看了一遍,见着两人间和和气气的,这才都放下了心。
长公主由贴身婢女雪兰姑姑扶着上了马车,雪兰见着长公主脸上带着轻快,也笑着道:“长公主一直担心这个杨谷雨过于清冷,与人难以相处,如今倒是终于没了这顾虑了。”
长公主点点头,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她道:“眼下腾哥那里一心认准了杨谷雨这个儿媳,我也是无法。不过这个杨谷雨不喜名利的这一点甚得我心,要知道这京中女子图信儿名利的可不在少数。
只是她毕竟出身在那摆着,若要她做正妻,我难免为信儿不平。如今看她与乔家姑娘相处的这般融洽,我倒是终有几分放心了,将来若给信儿定下的这个正妻人选是乔家姑娘,想来两人将来定能妻妾和睦。”
雪兰略一思量,犹豫着道:“长公主,国公爷那边……只怕不肯让杨姑娘委屈做妾的。”
长公主轻微一叹,道:“只要杨姑娘愿意,腾哥自然不得不同意了。”
“这个杨姑娘虽是平日里甚是好说话的模样,可奴婢观着,倒是个十分有主意的女子。前番国公爷要给她和小公爷正式定亲,她便一再言说不愿嫁入国公府,如今会愿意嫁进来做妾吗?”
长公主有些烦闷的闭了眼,雪兰便跪坐到了她的后方,伸手为她轻轻的按摩着头上的穴位。
“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她眼疾当真治愈那自然是好,若是不成,腾哥执意要将她给信儿娶进门来,我便与他各退一步,让这杨姑娘与我为信儿选定的正妻人选一同做了平妻,也算是成全了彼此。”
马车慢慢的驶入了宫门,长公主由雪兰扶着下了马车,朝着太后的宫殿中行了过去。
太后所居的寝宫名唤慈寿宫,乃是当今皇帝登上皇位之后命人重修的,因着太后喜欢奢华,内里使用了大量名贵的玉石和金银,远远看去金碧辉煌,宏伟气派。
说来太后赵氏并不是先帝的原配,只因着甚得君心,所生之子才华也是出类拔萃,几番风波过后,终于成了继任的皇后,并一路辅助儿子登上皇位,走到了现在太后的位置。
除了当今皇帝和宜华长公主,赵太后另还有过两个孩子,一个未出生便没了,另一个也没能活过十岁,因而赵太后对这一儿一女十分关切,连带着孙一辈的,都很是疼爱。
宜华长公主迈入殿内,抬眼便见到赵太后正站在慈寿宫内的莲池旁喂鱼。
赵太后一身棕红色的华服,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她将手中的鱼食交给身侧的宫女,看向宜华长公主,笑道:“宜华,你来瞧瞧,哀家这鱼养的可好?”
长公主笑着上前站至赵太后身侧,垂头瞧向池中的锦鲤,点着头道:“母后这些鱼红的鲜艳,白的淡雅,当真是好看极了。”
赵太后吩咐了宫女继续喂鱼,朝着长公主道:“走吧,陪母后坐会儿,正好今日新贡了茉莉花茶来,你与哀家一同尝尝。”
第20章 我自问也不曾招惹过她……
母女俩一同坐进了宫殿之中,饮了新茶说了会儿话,阵阵茉莉香气之中,长公主满面欣慰的道:“母后,信儿的婚事,女儿觉着有法子了。”
赵太后将手中上好紫砂制成的茶盏放下,抬了眼皮看向她,道:“哦?”
“您也知道,我一向最疼信儿,先前这许多年,我把京中贵女挑了个遍,也找不出一个觉得配的上信儿的。如今突然冒出来个杨副将的女儿,我心中一时难以接受,可偏偏国公爷坚持一定要信儿娶她。”
“那是你终于劝得国公爷改变主意了?”
长公主摇摇头,道:“不,是我改变主意了。”
赵太后想到风华绝代才华出众的外孙要配一个乡下来的粗鄙丫头,当即冷下面色,沉声道:“哀家记着上回你入宫,还说这女子当着你和国公爷的面拒婚,虽是称你的意,可到底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这才几日,你便觉着让信儿随便娶个平民女子也甚好了?”
“母后,我改变主意不是同意了信儿娶她,而是同意信儿纳她做妾。其实这主意原是杨谷雨刚进府时姝儿出给女儿的,从前想着若杨姑娘的眼睛好了,信儿也不必娶她了,这不过是一个备用之法,便没和您提及。”
说着,长公主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一心想让信儿娶个合心意的做正妻,可国公爷坚持让他娶杨谷雨,两相僵持,姝儿便想了这法子,我与国公爷各退一步,让谷雨进门做妾。
开始的时候这也不过是一个权宜备用之法,女儿本也没放在心上,可今日女儿瞧见乔枳曼和杨谷雨二人聊的如此投缘,女儿觉着,若是她二人共侍一夫,定能和睦相处,一同服侍好信儿,倒是真有几分心底里的认可了。我思量着其实一同娶二人进门来也非不可,做妾只怕国公爷那边是不肯的,若是不成,我便再退一步,让她们做平妻也成。”
太后看着满面欣喜的女儿,面上却并未如她那般轻松。
“宜华,你不过瞧见两人和颜悦色的说了几句话,便认定了她二人共侍一夫后可以相处融洽?”
“母后,杨谷雨在国公府里住了两月了,这国公府上下都瞧的出来,这女子确实是不喜争抢,淡泊名利的性子。而乔枳曼,温婉柔顺之名满京皆知,再者,她也算是女儿看着长大的,那孩子恭敬有礼的,平日里温柔贤淑,甚是得体。且不说她二人聊的投缘,便是当真聊不到一处去,也不至于起什么风波啊。”
太后沉下目光思量了半刻,道:“宜华,首先杨谷雨如何哀家还未见过,且先不论,也许她确实不是什么贪心之人,可是乔家的女儿哀家却是知道的,她绝不会是寻常单纯的女子。
乔枳曼是深受帝王恩宠的淑贵妃之妹,两姐妹年岁上差的多,幼年之时她还是由淑贵妃亲自带着的。淑贵妃在这深宫之中恩宠经久不衰,除了美貌与家世,更多是靠着头脑和心机。不论她在皇帝和哀家面前如何,背地里可不是个什么温顺之人,更无什么容人之心,这样的人带出来的妹妹,能高尚到哪去。”
宜华长公主顿了下,前后一想,赵太后说的确是有些道理的。
微微带了些沮丧,长公主道:“却是女儿思虑不周,今日瞧她二人相处的好,便一时未想太多。”
说起来,淑贵妃与苏皇后二人于后宫对峙多年,彼此制衡,而乔家与苏家在前朝也平分秋色,皇室倒也乐于见到权臣各有牵制。
“母后,我听闻之前恩宠一时的那个琴伎,唤作芍药的,前些天被禁了足了,可是真的?”
想到那个因着一时恩宠而肆无忌惮,任意妄为的女子,太后漠然的笑了下,眼底里带着一抹怜悯与鄙夷,道:“只有美貌,得到的也只能是一时的荣华,剩下的,便是一世的凄凉。要在这宫里站稳脚跟,美貌,才华,智慧,一样都不能少,除此之外,还要对皇帝有价值,才能走的长远。
皇后也好,淑贵妃也罢,她们都是深谙此理的女子,所以才得以在皇帝的身边获得一席之地。这个芍药不过是因着皇帝新鲜她,便有些得意忘形了,挑衅淑贵妃,傻的以为淑贵妃和气温顺的模样是当真是怕了她,殊不知,如今禁足不过仅仅是个开始。”
语毕,太后看向宜华长公主,郑重的道:“宜华,乔枳曼绝不会是省油的灯,让她和一个乡下来的女子一同做平妻,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日后进了国公府,若她能如你所说,与杨姑娘相安无事那自然好,若是她容不下杨姑娘,做的干净也就罢了,倘若留下什么手脚,被国公爷知晓了,必定悔恨自责未能护好旧人之女,难保不会怨恨你强行塞了乔枳曼进来,整个国公府只怕也会跟着难以安宁。”
长公主轻叹一声,一双眼中带上淡淡的愁绪,道:“母后,按着您这番理论,这世上哪个贵族女子会甘愿与一个庶民做平妻,只怕换了别的贵女进门,许也会有同样的结果。
可是,我这做母亲的心,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我的孩儿,皇兄没有适龄未嫁的公主,否则,便是公主我也要给他求来的,母后,您主理后宫多年,不如帮女儿想想,若是这平妻之计不成,可还有别的法子?”
太后伸手握住长公主的,朝着女儿语重心长的道:“宜华,哀家知你一心想将这世上最好的给信儿,哀家何尝不是,可是这最好的,却不一定是身份最尊贵的。
民间有言,娶妻娶贤,娶妾娶色,依着哀家看,信儿的出身也不缺什么家世助力,你该把眼光看在性情和才貌之上。至于这杨姑娘是做妾还是平妻,此事你也不必着急,且先看看这个杨谷雨的眼睛到底能否治愈,如若不能,便是哀家豁出这张老脸,也绝不会让信儿就这么娶一个不喜欢的粗鄙女子进门的。”
宜华长公主朝着太后感激的点了点头,道:“女儿替信儿谢过母后!”
“对了,这个杨姑娘,让她进宫一趟,虽说她嫁不嫁进国公府尚未可知,可如今到底是顶着信儿未婚妻的名分,我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是,母后,我明日就带她进宫来。”
……
容信回到国公府时已然是晚膳时分了,一进门便听下人道四姐回来了,还带着乔姑娘,两人还去见了杨姑娘。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仿若未闻般随意点了头,便往自己住的院子松渊阁去了。
人还没踏进松渊阁的门,便见着四姐容姝立在院落前,见着他过来,满面的笑意,上前道:“信儿,你猜猜今日谁来了。”
容信唤了声四姐,眼中兴趣缺缺,随口道:“听说是乔家姑娘跟四姐你一同来的。”说完,又想往院中行去。
容姝伸手拦下弟弟,带着些许的无奈,好声劝道:“信儿,你既是知道枳曼过来了,好歹也去见一见呀。你可不知,自从你与杨姑娘定亲,枳曼背地里悄悄的哭了不知多少回,你怎能如此狠心,有了新人转眼就将枳曼抛到脑后了。”
容信微微蹙眉,眼中显出几分不耐烦来,停下脚步道:“四姐,且不说那个杨谷雨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新人’,便单说乔枳曼,我自问也不曾招惹过她,你别说的像我和她有过什么关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