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不愿让儿子娶个不合心意的女子,如今若杨谷雨真的不是杨家后人,她本是应该高兴的,可是想到太后和皇帝的那一番话,越想越觉得娶杨谷雨当真是好处极多,儿子若真不娶她,将来要是看中了什么花魁歌伎,或是不明是非骄横刁蛮的贵女,自己可要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她竟有些期盼谷雨白露二人可以自证清白一番了。
“杨姑娘,李姑娘,你们可有话说?”
白露上前一礼,恭敬而诚恳的道:“长公主殿下,当日那个张四带了人将我姐妹二人绑至荒郊,恐吓我二人离开京城,我二人从未曾与那个张四说过什么自己是假冒身份之类的话,是那张四见色起意,见我姐妹二人不肯答应离开,意欲污辱我与姐姐再弃尸荒野,还好国公爷带着人及时赶到,这才令我姐妹得以逃出生天。”
谷雨也偏了身子朝向长公主所在的位置,补充道:“长公主殿下,国公府在认下我的身份之时,也曾派人到我的故乡去求证过,无论是我的姓名,年纪,还有我母亲来镇上的时间,都与旧时杨夫人及其女杨谷雨相吻合。
国公爷与长公主皆乃智慧之人,如今仅凭张四一人所言,不足以推翻国公爷和长公主当时调查后的结论。”
当时两姐妹入府,国公爷和长公主是分开派人去查的,但往事经年,如今留下的可查证之物也不多了,查来查去的结果都是一样,只能说就仅有的一些证据来说,说杨谷雨是当年那个被杨夫人带走的女婴,也什么可疑虑之处。
谷雨冷冷的“看”向了那跪着的周雄,质问道:“周雄,你既是存了心要污蔑我姐妹,想来准备的不仅是这一套说辞吧,还有什么提前准备好的证据,都拿出来吧。”
语毕,她回想了下原主记忆中的张四,当时两姐妹被他绑去后,苦苦哀求间也是他和说过些话的。
顿了顿,谷雨又道:“对了,张四不过一个见钱眼开的市井流氓,人又愚笨,禁不得拷问。不论你背后的人是谁,想来你们做下这个圈套,定不会让这样的墙头草有机会翻供,所以我想,他许是已然死在了狱中,如今死无对证,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这后面跟着的一段话令周雄一阵措手不及,他先前听到谷雨让她拿出证据,正要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说狱中的张四可以作证,长公主必定会令人去狱中问讯,再等去问讯的人回报张四已死,自己正好栽赃这两姐妹意欲杀人灭口。
如今被谷雨这般一说,这话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若是说了,那么长公主着人去刑部随便一问,便会知晓张四确已死在狱中,倒仿佛是证明了谷雨所说合理,杀人灭口这罪名反倒扣回到了自己头上。而若是不说,那又会显得他做贼心虚。
沉默了好一会儿,周雄朝着长公主磕了一个头,闷声道:“张四如今如何了我不知晓,不过除了张四,自然还是有其他人可以作证。
那一日张四与我说了此事后,我半信半疑,便着人去四处打听了下,终于寻着了这对姐妹之前在京中的住处。那儿是一处有些破旧的老房子,房主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她自己住在东厢,便将西厢的两个房间租给了几个姑娘家住。杨姑娘,李姑娘,我所说的可为事实?”
谷雨觉着这个问句是个套路,并未作答,反问着道:“你想说什么?”
周雄抬起身来,挺直了背板,语气带了些许的轻视,道:“我寻着了那个寡妇,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这西厢里之前住着的是三个女子,一个女子名叫杨谷雨,说是独自上京来认亲的,还有一对姐妹,说是准备投靠京中的舅舅家。
说来也是巧,这新来姐妹中的姐姐,名字与这杨谷雨竟是相同,三人便觉得很是有缘,关系也十分要好,只是杨谷雨恶疾缠身,没来的及去认亲便病逝了,后来那对姐妹也离开了。”
周雄的语气渐渐激动了起来,目光真挚的望着长公主,道:“长公主,听闻了这寡妇的话,再联系张四所言,不难推论出,这站在国公府里的两姐妹,根本就不是什么杨家后人!而是那对上京的姐妹想着自己与杨姑娘姓名相同,偷了杨谷雨的信物,上门来诓骗长公主与国公爷来了!其心之恶毒,诛之都不为过!”
“杨”这个姓本就是常见,“谷雨”又是气节之一,民间用气节作名字也是常有的,故而若说有重名之人也并非稀奇。
长公主不由回想起之前谷雨几次三番表明要了钱便离开,似乎是急于离开此地,上下一联想,这一行径倒确是有些像害怕真实身份被戳穿的心虚……不过依着她对杨谷雨的了解,又深觉得这个姑娘并不是这般下作之人。
长公主面色愈发不佳,抬手唤了人去刑部问迅那张四的消息,又缓缓看向了谷雨,压抑着怒意,沉声道:“你二人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谷雨将原主的回忆大致过了一遍,朝着长公主道:“回禀长公主,我与妹妹上京后确实住在一名寡妇家中,也确实同一个病弱的女子同住西厢。
不过,这名女子并不姓杨,她叫作郑香元,当然,她来京中也不是认亲的,她本是京中一户官员家的侍妾,因着开罪了主母,被杖刑后赶了出来,靠着原来在府里攒下的一点银钱,这才租了那寡妇的家做住处养伤。”
跪着的周雄抬眼看向她,冷哼一声轻蔑的道:“你如何会承认你假冒身份?不过我却不容你在这编造故事。”说着,他的眼神又复了恭顺的模样,看向了长公主,道:“启禀长公主,这个寡妇我今日也带过来了,就是府外候着,长公主可要宣她入内问询?”
长公主抬手,示意下人去将那寡妇带进来。
少顷,一个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面相有些刻薄的女子行了进来。
人说面由心生,全然不假。这寡妇生的尖嘴猴腮之相,人也是十分苛刻。杨谷雨姐妹原先住在这寡妇家时,她便总是时不时寻着由头向姐妹二人克扣银钱,两姐妹为数不多的首饰也丢过一两支,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应就是寡妇偷的,二人去问寡妇有没有见过,还反被一通骂。
两人也想过换个住处,只是当时两姐妹当时盘缠花的差不多了,而寡妇这处住较客栈还是便宜很多的,何况隔壁的郑香元病的奄奄一息,两人也怕这一走,郑香元就要被这罗寡妇谋财害了命,思前想后,便也只有咬咬牙,想着再住些时日,待认下亲后,便可以来救济郑香元了。
那寡妇因着知晓今日要入国公府作证,特意穿的素雅了些,端的一副简朴勤劳的模样,先是拜见了长公主和小公爷,随后看向了二人,眼中含了悲切,将过往的事一一讲述了。
寡妇所说的内容和先前周雄所言基本一致,提到了郑香元,还挤了滴眼泪出来。
白露冷笑一声,道:“罗寡妇,你为人尖酸刻薄,香元姐姐活着的时候你便想尽了法子从她身上榨取钱财,她死后,你又将她留下的财物占为己有。
听你的口气,仿佛与香元姐姐很是要好,对她的一切都十分了解一般,可依着你二人的关系,香元姐姐平日里半个字都懒的与你说,又怎会同你说的那般,将自己的身世,还有上京的目的,一一说与你听?”
罗寡妇扬着下巴,带了些讽刺的道:“香元是谁?你是说杨谷雨姑娘吗?杨姑娘在我那儿已然住了些时日了,因着她一直病着,都是我在照顾,所以我二人关系亲近也是自然,她的事我都一清二楚。
反倒是你们,你二人自住进来,我便丢了许多首饰,问询你们,你们还振振有辞,欺我年老辱骂于我,你刚刚说我占了杨姑娘的钱财,明明是你们!你们在杨姑娘死后,将她的东西一扫而空,还有那匕首,杨姑娘上京认亲用的信物也被你们抢了去!
现在想想,大概你们看杨姑娘病着一直没上门去认亲,想着正巧与她名字雷同,一早就在谋划着要假冒身份了,没准杨姑娘就是你们害死的!”
白露大怒,眯着眼狠狠的瞪视着她,上前一步厉声道:“你分明是仗着香元姐姐没有亲人,生前又一直卧病在床不与他人来往,故而胡乱捏造事实,简直是含血喷人!”
感受到妹妹滔天的怒火,谷雨伸手拉了拉她,面带不屑的道:“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就是来颠倒黑白的,你若与她置气失了冷静,便是着了她的道了。”
第26章 晋江文学城 小公爷您说句话啊!……
白露一双漂亮的媚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闻言暗自平复了下,站回到谷雨的身边,深吸了口气, 抬头朝着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如之前姐姐所言, 我姐妹二人入府之时国公爷和长公主便着人去彻查过身世,我姐姐无论姓名年纪,还有我母亲的体貌,到达镇上的时间,等等一众细节无一不与旧时相府。
难不成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何况如今没有物证, 这毒妇一人所言, 明显是受人指使,意欲污蔑我姐妹二人。”
周雄跪着上前几步, 急声道:“长公主殿下!您与国公爷当时确是派人去调查过,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许多细节已不可查,仅有这些证据与往事不相悖并不能说明什么啊!何况这姐妹既是存了心思要假冒身份, 自然一早想到了应对之策, 那乡野之处的人俱是这姐妹的乡亲邻里, 若是她们提前给了好处进行买通, 国公爷的人过去了自然只能查到她们想要的答案,请长公主明察!”
白露狠戾的瞪视着他, 厉声道:“胡说八道!那镇上几千口人,我姐妹二人如何能提前知晓来人会问询何人, 又如何令所有人都异口同声?”
谷雨补充道:“你既是拿此事作文章,那大可以请长公主再行派人去镇上请人入京问询,我姐妹二人一清二白, 自然无所畏惧。”
白露顿了下,觉着此法有些不妥。两姐妹在家乡虽是识得很多人,可父母多年病着,也没什么亲近之人了,如今这周雄既是存了心要害她姐妹二人,若是哪个乡亲邻里的一时禁不住诱惑被人收买了去,说出什么不利她二人的话,再想翻身便难了。
于是她朝着谷雨道:“不,姐姐,便是再派人了去问询,即便得到同样的答案,他们也可以依旧诬陷我们是提前买通好了的。”
其实谷雨话一出口便不约而同的也想到了这一层,点了点头,朝向了长公主,道:“不如请长公主殿下去查查郑香元的身份。罗寡妇说,和我姐妹二人同住的女子也叫杨谷雨,那么如果有证据能证明这女子确实叫做郑香元,也从来和杨家都没什么干系,一切自然便都水落石出了。”
长公主看向谷雨姐妹,道:“你们想怎么查?”
白露美眸一转,道:“香元姐姐与我姐妹二人要好,同我二人讲过许多她的旧事,虽未明说她是哪家官老爷的侍妾,但是关于她从前的生活我们也是了解一些的,可以先通过这些细节缩小范围,再悄悄着人去这些官老爷家中寻访一二,进而找出她出自哪家。
再请一个画师,将我与姐姐对香元姐姐外貌的描述画出来,送去给那官家认上一认,还有罗寡妇,当时香元姐姐过世,我与姐姐凑钱给她入了葬,当时帮忙抬人的几个壮丁都瞧见了香元姐姐的,也给他们认认。
证实了这死去了的女子就是这官家原来的侍妾,并不是什么杨家后人,我与姐姐自然便清白了。”
这法子虽是有些麻烦,可确是个立竿见影的。
边上立着的罗寡妇越听越是心慌,郑香元因着住进来之时便是受着伤,极少出门,她便变着法儿的从她那捞些钱财,见她不反抗,就想着许是个没家的女子,只等着这个女子病死后把那些财物都占了来。不曾想她竟是也有些来头的,这要是按着李白露所说,证实了自己说谎,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她岂不是要被打个半死?
罗寡妇满眼慌乱,急着跪了下来,道:“长公主明察,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啊。这姐妹既是敢这样说,没准也提前收买好了人给死去杨姑娘的身份做假啊。”
白露不由笑了两声,看着罗寡妇的眼中带了些许怜悯,道:“罗寡妇,你这是急的乱咬人了吧?都说了这人家是官家,我与姐姐不过是平民百姓,如今身无分文无权无势,全仗着国公府过活,竟能去收买了官宦人家为我们向国公爷这样的贵族说谎?真不知是说你太看的起我们了,还是说你蠢。”
长公主垂目不语,其实她倒并没打算真的去哪个官家查这个郑香元,毕竟事情宣扬出去,国公府被两个平民女子骗了,无论是真是假,总归颜面有失。
听着几人的对话,长公主心里其实已然信了谷雨姐妹,她若做主了了事情虽是简单,可谷雨的身份曾被怀疑,将来未必不会成为众人心中的一个心结,今日之事还是要有个说法的。
静默了片刻的谷雨忽的朝向了罗寡妇,平和的问道:“罗寡妇,你刚刚说你一直照顾那病着的女子,因而与她亲近,她的事你都一清二楚,是吗?”
罗寡妇这会儿心中乱作一团,难免有些心虚,便未抬头看她,只是答道:“千真万确。”
谷雨点点头,又道:“毕竟事情都过了几月了,你会不会有什么事记不清,记错了呢?”
“我虽已年过四十,可也不是垂暮老人,记性好的很,杨姑娘的事我都记的清清楚楚的,刚才所言也俱是事实。”
谷雨含上一抹浅笑,缓缓的道:“那我便放心了。你刚刚提到了匕首,你是怎么知道匕首被我姐妹二人拿走了的呢?”
罗寡妇答道:“她死后你们来了一趟,东西就都不见了,不是你们拿走是谁拿走的!”
“你说东西不见了,可不见的许只是些普通财物,谁能证明她的东西里原来是有匕首的呢?要我说,这匕首还是我们姐妹自己从家中带过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