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寡妇被连着问了几个问题,有些烦躁的皱了眉头,道:“匕首自然是你们从她那儿取得的,我原来在她那处瞧见过,后来随着她的东西一块没了,自然就是你们偷的。”
语毕,跪在她旁边的周雄忽的回过头来,满眼恼怒的瞪视着她,罗寡妇有些懵,想了会儿,觉着自己好似也没说什么不对劲的话。
谷雨加深了笑意,悠然的道:“嗯,那你来说说吧,那匕首是什么样的。”
罗寡妇哑了一瞬,这会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周雄回头怒视着她了。
谷雨含笑“望”着她,撒谎的人最怕刨根问底式的盘问,若是恰巧这被问之人又不聪明,问的多了,便会出些纰漏和矛盾出来。
罗寡妇哑了半天,才道:“这……我就见过一面,如今记不清楚了也是正常。”
谷雨身边的白露这时上前一步,满面的笑意,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道:“那匕首可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寻常人见了都要目不转睛,怎么,你竟是看过就忘了?”
罗寡妇只好硬着头皮道:“谁说好东西便一定要记得的。”
谷雨道:“可你刚刚不是说你记性好的很吗?还是说,你的记性是有选择性的,你只记得别人教你的说辞,没教过的,便只能推说不记得了?”
罗寡妇支支吾吾了半天,眼见着全场的人盯着自己的目光愈发冷了下来,索性一咬牙,按着自己平日里见过的最华丽的匕首,开口道:“这……大概……就、就是金……”
话刚开了个头,边上的周雄心下一番思量,怕她慌乱之下乱说一气,或有不符反而坏了事,便抢声道:“你确定你见过吗?会不会你将这匕首和什么别的东西记错了,是杨姑娘和你提过有匕首,但并没给你看过吧?”
罗寡妇如蒙大赦,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正是如此,是我记错了,杨姑娘给我看的是她母亲给的金钗,不是认亲的匕首,我给记混了,匕首我没见过的,怪不得想不起来什么模样了。”
谷雨凛了面色,冷声道:“你不是说她与你亲近,所有事你都一清二楚吗?怎么现下又不是这样了?”
罗寡妇额上已然出了一层汗,下意识抬手抹了抹滑落的汗珠,随后看向谷雨,道:“匕首是杨姑娘认亲之物,自然不是寻常的物品,随意便能拿出来给人瞧的。”
谷雨却依旧不肯放过她,追问道:“既是这样,也就是说,她有匕首也只是和你嘴上说一说而已,你也没亲眼瞧见过她有匕首的,是吧?”
周雄看向谷雨,大声道:“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没瞧过又如何,杨姑娘若不是杨家后人,罗寡妇又如何得知匕首的存在?”
谷雨轻笑了声,不慌不忙的道:“我不过是问些细节而已,若她说的都是实话,自然真金不怕火炼。若是按着你们的理论来说,我姐妹二人与她住在一处,匕首的事也可以是我们说与她知晓的,不是吗?”
罗寡妇眼神飘忽着,辩驳道:“这……匕首的事是你们住进来之前杨姑娘和我说的!当然不是你二人说与她听的。”
若论起心理素质,这个罗寡妇还是差了些,如今满头大汗眼神闪烁的她显然心态已经崩了,“心虚”两个字就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
周雄那边倒是还强词夺理的帮着罗寡妇反驳着。
谷雨幽幽的叹了一声,似是懒的再理会于这两人,转了身子朝向长公主,淡淡的道:“长公主殿下,此人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熟是熟非,想来英明如您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令他二人再这般狡辩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长公主眸光微眯,锐利的看向了跪着的周雄,斥责道:“周雄,枉费国公爷与我看在你父亲多年效力国公府的份上,对你网开一面,虽然你惹下大祸,险些害得国公爷的恩人之女失了性命,却仅仅是杖责了赶出府了事。没想到,你不仅不思悔改,竟还反过头来再兴风波!”
周雄闻听此言吓得心神俱裂,俯身向前跪爬了几步,急急的道:“长公主!长公主殿下!小人说的可都是真的啊!您不信,不然你派人到此二女的家乡去问询一番,这个杨谷雨的身世定有蹊跷的!您莫要上了这两个恶女的当啊!”
长公主略一犹豫,白露见状,忙上前恨声道:“周雄!自你被杖责出府,你便恨我姐妹二人入骨,如今竟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污蔑我们,当真令人唾弃!”
说着,白露对着长公主婷婷跪下,双目含泪着道:“长公主,这里离我家乡往返要十余日,周雄所言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还请长公主为我姐姐做主,严惩这乱咬主子的奴才!”
周雄见长公主似要再发话,当即抢先转头爬向了侧面的容信,双手拽着他衣摆,急切的道:“小公爷您说句话啊!”
一直在边上安静不语的容信微微蹙眉,眼神中闪过一抹厌恶,纤长的玉手执着衣衫一角轻轻一掀,便将地上的人从身上拂了去。
周雄大骇,似是没料想到小公爷竟不肯出言相助,愣愣的跪在那儿,带了微微的惊恐,满面悲苦的呢喃道:“小公爷,您不能不管我啊……”
在长公主不远处立着的周管家再也看不下去了,满目沉痛的上前便是一脚,生生的将周雄踢得后翻着倒在了地上。
“逆子!莫要再在此处丢人现眼了!”
周雄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道:“父亲,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为什么你们没有人肯信我!”说着,他又看向了容信,复又跪在他面前,只是这一次并不敢再伸手去碰触他。
“小公爷!小公爷!我都是为了您,您说句话啊,这女子根本不是杨家后人,派人到她的家乡一查便知,小公爷,你劝劝长公主吧,不过用几日的时间,便可以将这个女子赶出国公府啊!”
第27章 晋江文学城 “杀人灭口”四个字仿若一……
容信眼中依旧一片冷漠, 自眼角瞥了他,轻道:“来人,将周雄拖下去。”
几个下人上前, 欲绑了周雄。周雄心知诬陷杨谷雨一事若坐了实,被国公爷知晓了, 只怕他不死也要半残,当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挣扎着,几个下人一时竟都近不了身。
他一边激烈的挣扎着,一边奋力的吼道:“小公爷!求您给小的说句话吧!”说着,眼见着容信神色不耐, 终于死了心不再求他, 转而扑通一声跪倒在长公主面前,连着猛磕了两个头。
“长公主!我父亲和祖父皆在容家世代为奴, 忠心不二, 我又怎会做出此等有辱周家家门之事,长公主便是不信我,也要信我祖父和父亲, 求您派人去平州探查一二, 如若这对姐妹当真无可疑之处, 我周雄认打认罚, 绝不二话!”
这两个头狠狠的磕了下去,周雄顿时额间红肿一片, 看上去倒是十分的情真意切。
周管家痛心疾首的道:“你这个不孝子,我和你祖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长公主此时心中已然是信着杨谷雨的了, 只是苦于无证据证明她的清白,周管家又是国公府中的老人,就这般不明不白的处置了他的独子也确是不妥。加上现下她也觉得有些累了, 便抒了口气,道:“便让人去那乡下问问也好,说来也不是麻烦事,便给你个明白。”
厅中的谷雨白露心下皆是一紧。
这个周雄反复提及让人去她姐妹生活过的小镇问询,这般胸有成竹,仿佛当真有什么可疑之处等着来人去查证一般,显然不是随口一提。他背后之人定是已然安排好了对策,无论长公主派去的人怎么查,想来结果都定然是与真相相悖的。
然而长公主话已出口,两人这时若再出声说些什么,反而会显得可疑,好像真的做贼心虚一般。
可如何是好呢?
两姐妹正在心下思量着如何应对,忽听外间传来了阵阵木轮的声音。
“宜华,这是干什么呢?”
这声音缓慢温和,听上去已然有些上了年纪。众人齐齐朝着门边望去,来人坐在轮椅之上,正由下人推着进来,一身深褐色的衣裳,头上的发髻已然尽数白了,上面只有一支样式简单银制首饰。
她虽是有了年纪,可相貌间依旧带着高贵,慈眉善目的,手中执着用上好的黑檀木制成的佛珠,朝着在场的人尽数看了,最后目光落到了杨谷雨姐妹的脸上。
国公爷是孝子,宜华长公主对于这个一向不问世事的婆母也很是敬重,连忙几步行了过来,接过了下人的位置,推着她进了厅内,轻声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辅国公容腾的生母,容老夫人。
容老夫人收回了目光,道:“前阵子来看病的大夫说,要我多晒晒太阳,今日里日头正好,我便让人推着出来逛了会儿,听人说你这里正‘热闹’着,就过来了。”
长公主将她推到上位处,又命了雪兰姑姑去帮着上了新茶上来。
容老夫人面上带着和善,打量了跪着的几人,问道:“这几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略一停顿,她这个婆母一心向佛,从来不爱管这府里的琐事,便也没打算多言,笑着道:“有些小误会罢了,已然解开了,母亲不必多虑。”
容老夫人点点头,看向了谷雨,面带慈祥的道:“这位姑娘想来就是信儿那未过门的媳妇了,我还未曾见过,孩子,走过来让我瞧瞧。”
长公主也看向了谷雨,微笑着道:“杨姑娘,快过来让老夫人看看。”
白露走到谷雨身边扶着她,领着带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谷雨朝着老夫人福了身,礼貌的问候了。
老夫人和善的目光打量在她的眉眼间,半晌,缓声道:“真真是个好看的孩子,你小的时候杨夫人抱着你来过容府,我当时便瞧出了你将来会是个美人,如今看来,我的目光果然没错。
说起当年,你的母亲也是个十足的美人,你和她样貌倒不怎么相似,不过性子都是极沉稳的。”
谷雨垂头道:“多谢老夫人谬赞。”
说起杨夫人,其实也就是封建社会下挺常见的贤妻良母,与其说是沉稳,不如说有些懦弱,这也是为什么长公主几句话便说得她打了包离京了。
谷雨觉着若说性格,原主倒和杨夫人有几分像,至于自己嘛,他们总说她不争不抢,其实不过是那些她不想要而已,对于想要的,她当然不会轻易妥协。
就比如她现在想要的,就是有房有地,和妹妹白露两个人富足的生活。一边欣赏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美景,一边自在逍遥无拘无束,最主要的,还是有钱花,有吃有喝有玩有乐,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这么想着,谷雨忽的想到了前世看书时的一段剧情。
那是杨谷雨去世后的事了,白露为了给姐姐复仇,曾想过将正室乔氏所做过的肮脏恶毒之事说与老夫人,当时便咬破了手指,在自己的巾帕上写了血书,托了老夫人身边的司晴送了进去。
老夫人不理会俗事,本是不肯看的,却不小心瞥见了那巾帕上绣着的花纹。已故的杨夫人娘家是开绣坊的,她曾在容府住过一段时间,虽然长公主待她不冷不热的,但和善的老夫人倒是极喜爱她随和的性子,当时老夫人身上的衣物,许多也都是自她手的。
而那写着血书的巾帕正是白露所绣,那绣法和针脚皆传承自杨夫人,于是这老夫人瞧着那熟悉的刺绣,思及往昔,心生怜意,便拾起了巾帕,看了那份血书。
谷雨琢磨着,这么看来,这老夫人是认得杨夫人的绣法针脚的,而今她不是刚好可以借此自证身份?
这般想着,谷雨伸手自袖中取出了一方帕子,浅笑着道:“老夫人您与家母是旧识,谷雨有一不情之请。前几日我妹妹白露说她现下里已然将母亲的绣技学了个十成十,还帮我绣了方帕子。可我如今目不能视,也不知到底绣得如何,不知老夫人可否帮助看看这帕子上的绣法,是否和家母所用一致?”
“哦?”老夫人颇感兴趣的接过帕子,口中道:“这自然好。说起当年,你母亲的绣技独树一帜,我可是极喜欢的,只可惜……叹。”说着,她抚着帕子仔细瞧了瞧,笑着道:“还真是一模一样,若不是你说,我要以为这便是当年杨夫人绣的了。”
此言一出,厅中跪着的周雄仿佛没了生机的木偶,万念俱灰的跌坐在了下去。罗寡妇神色也有些骇然,面色白成了一张纸。
谷雨扬起一抹笑容来,朝着老夫人道:“老夫人若是喜欢,日后我让白露再绣些衣物给您,您将司晴给了我,我一直不知道要如何感谢您呢。”
老夫人道:“不必谢,司晴是我屋里丫头中年纪最小的,让她跟着我这个日日闭门不出的老妪,都没了小姑娘的朝气,让她跟着你也是为她好。”
说着老夫人忽的咳嗽了起来,谷雨看不见,便拍了拍身侧的白露,示意她将边上的茶水递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