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我之前听大夫说,我这眼睛是由于额上的撞击造成的,如今额上的伤都大好了,许是哪天眼睛会自愈了也说不定,请国公爷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按着原书的剧情,半年后元思道长会云游回京,届时寻了他便可治愈了。
辅国公自是不知这些的,摇头道:“不可,能否自愈尚是未知之数,我如何能放心。”
谷雨只好又道:“我听闻白云观的元思道长极擅长眼疾,待他云游归来,我便去请他医治,定能妙手回春。”
辅国公依旧不语,谷雨知他心底仍有顾虑,又道:“我曾听闻有人与我同样头部受伤后双目失明,便是元思道长医治好的,国公爷真的不必担心。”
元思道长的名声天下皆知,他虽是个道人,却不只擅长玄学道法,于医术上也有很高的造诣。只是他向来居无定所,想要遇上他也只能看机缘。
辅国公略一思忖,道:“元思道长乃是道教名士,其名我亦有所耳闻,若他当真医得好此症,此事也不宜再拖了。既是云游,何时归来也未可知,与其你这么等下去,不如亲自去找寻他更佳。”
说着,他顿了下,看向了厅中姿容俊秀的容信,道:“这祸事既是信儿引起的,便让他一路陪同你去,若你二人找到道长并治好了病,而到时你依旧想退亲,我便放下心来允准你,如何?”
谷雨面色一凝,让她和那个二世祖一同出行?她宁可老老实实待在京中等元思道长半年后回京。
“不可!”
两人竟是齐齐出声。
容信看了眼边上亭亭玉立的少女,目光深沉复杂。
谷雨从进门到现在都仿若没有他这个人一般,恭敬的与长辈们对答着,半点也没注意过他。
记忆里容信轻贱她之时眼中的轻蔑是那样的刺眼,她甚至觉得在高高在上的他的眼里,自己这样小人物便是真的死了也没什么,她又怎会和他单独出行。
此时谷雨庆幸自己是个瞎子,不然眼底的鄙夷只怕遮都遮不住。
容信瞧过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调转回来,朝着辅国公道:“父亲,我朝疆土辽阔,这大千世界中寻一道人谈何容易,只怕此去经年,亦未必能有所获。而我身为宣仪军主帅,长久离京,群龙无首,只怕皇帝舅舅也会责怪儿子的。”
谷雨心中冷笑一声,这道貌岸然的小公爷,话说的可真是大义凛然,分明是心下瞧不上她,不愿与她同行,还说的冠冕堂皇的。
只是不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在寻医一事上二人的观点倒是难得的一致。
谷雨朝着辅国公的方向,跟着道:“国公爷,我如今眼睛不方便,只怕也不宜远行,与其去寻道长所在,倒不如在京中安静守候他云游归来。”
其实这些辅国公自然都知道,只是谷雨越是退让乖巧,他便越觉得对不起她的先人,若不做些什么是迈不过心下这道坎的。
长公主自然最是了解夫君的性情,见他思虑着却一直不曾言语,担心他一句话将儿子当真派去了荒郊野岭寻什么道士,忙柔着声线道:“腾哥,既是两个孩子都各有顾虑,我看这寻医一事不如改派他人,正好也可以多派些人手,外加悬赏,也许比让他们自己去要来的有效果。”
辅国公看向厅中立着的纤细淡泊的女子,清丽的身影纤薄的令人心疼,漂亮的眼睛呆滞着,他越看心中越是沉痛。
回忆起从前沙场上刀尖舔血的日子里,忠肝义胆的旧时友人,他闭了眼长长的叹了一声,终是妥协道:“既是如此,便如你们的愿吧。只是有一点,当年婚约是我与杨副将定下的,如今杨副将已不在人世,婚约若就此作罢岂不是负了故人。
谷雨,你如今的情形需得人照顾,这婚约必得照旧。
若是两年内寻得了思元道长,而你的双目当真可以恢复,伯父便认你为义女,为你挑选一个意中人,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若是不幸……你便嫁与信儿为妻,国公府定会好好待你,令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谷雨松了一口气,顶着半年容信未婚妻的虚名也没什么,国公府上下待她极好,每天吃吃喝喝的还有白露陪着她,半年一眨眼便过去了。
容信却不知晓这内情,一想到可能要和眼前这个不知道哪个村野里冒出来的庸俗女子共度一生,瞬间满面嫌恶,开口道:“父亲!你要还当年之恩,自行还便是了,为何我非得娶她?何况如今之事,我也非大过错,下面的人临时起了歹意也非我所能控制。父亲要让我用一生来还这份债,我不服!”
长公主好不容易劝服了辅国公退上一步,眼见着他又要发作,连忙朝着儿子道:“信儿,杨姑娘的眼睛如何尚未可知,这亲事如何更不可知,你且先退下。婷儿,带你弟弟下去。”
容婷拉着容信,小声的劝道:“信儿,父亲说的婚嫁一事是两年后呢,两年这么久,这内里会发生什么也不可知。你便是不想娶,也得待个一年半载再说,现下提出来,违逆父亲只会令他更加铁了心让你成婚。”
一儿一女半推半就着出去了,剩下谷雨也是尴尬,便也道了别退了出去。
辅国公摇着头,长长的舒着气,长公主伸手替他揉着胸口,劝解道:“腾哥,你别怪信儿,他年少成名,纵横京城,年岁轻轻便中了状元,初进官场就入了内阁,如今又心血来潮弃文从武执掌直属皇兄的宣仪军。轻狂了这么些年,京中那么多贵女恋他恋得痴狂,如今便是仙女下凡他都未必看得上眼。
这个杨姑娘这些天我也瞧了,不争不抢的人也沉稳,确是不错的孩子,可她长自乡间,与咱们信儿身份上相距的太远了。
虽则咱们国公府名声地位什么都不差,也不需要个多有权势的亲家来涨声势,只是这少了见识,自然聊不到一块去。你硬把他们绑在一起,也未必是对杨姑娘好。”
辅国公对着妻子的软语劝解向来最是无法,加之妻子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一时也无法反驳,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便先看看杨姑娘的眼睛能不能医好吧。”
谷雨出了门,一直守在门口的白露忙上前扶着她,两人走出去了一段,白露迈着秀美的步子,小声问道:“姐姐,我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好吓人啊,国公爷是发怒了吗?”
谷雨于是将辅国公的意思和妹妹说了,白露听罢满面兴奋,喜上眉梢的道:“这可太好了!”
谷雨撇了撇嘴角,淡淡的道:“哪里好了,小公爷不愿意娶我,便是嫁了他又能过什么好日子。”
白露却不觉得,略想了想道:“小公爷是现下不愿意,将来却未必。何况姐姐嫁了过去,会有好多时间与他相处,届时想些法子讨他的喜欢又有何难。”
一边说着,她的语气里透出了浓浓的羡慕与憧憬:“将来姐姐便是这国公府的主子了,婆母是当今陛下的胞妹,公爹是大将军又是辅国公,夫君是迷的全天下女子都倾心的小公爷,锦衣玉食又有人侍奉,真真是世间最令人羡慕的女子了!”
谷雨被她逗的乐出声来,摇摇头觉得她真是天真。
白露却觉得她才是天真的那一个,在她自小的观念里,凡事都是努力要最好的,像谷雨这种送到眼前了还往外推的心理,她实在理解不了。
“你既是这么觉得,如今在京中便好好留意着,若真有好人家,我去求了国公爷帮你牵牵线。”
白露眼神微动,笑着道:“我倒是不急,我不求嫁得早,只求要嫁就嫁那最最好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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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泰园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如今已开了百余年,内里来往宾客皆是京中权贵。
小公爷容信多了位未婚妻,友人们瞧着他日日里不快,便邀了他到锦泰园中饮酒散心。
包厢里视野极佳,内里的装潢俱是名贵的材质,造型别致高雅,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香,包厢最外面的门庭处,跪了几个乐伎,有的抚着琵琶,有的弹着瑶筝,女子洁白柔软的手仿若无骨般的在琴弦上拨挑着,阵阵乐声中夹杂着男子的交谈之声。
座位里七七八八的坐了几个公子,有的已然醉倒伏案,一众皆是容貌出色仪表不凡,内里除了京中第一美男子的小公爷,相貌最好的是一个红衣男子,此时正歪着身子轻倚在桌边,一手提起酒壶便饮了个痛快,端的好一副风流不羁的潇洒模样。
一身华服的容信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的喝着闷酒,那位红衣公子一肘支在桌上,凤眼里带上几分玩味,偏着头盯着他看。
容信被看的烦了,瞪了他一眼道:“看什么。”
那公子呵呵的笑了几声,道:“我在瞧我们京中向来最是得意的公子如今愁眉苦脸的样子,稀罕的很。”
容信执着酒杯的手一顿,抬手便要袭向他,那人向后一躲,嘻笑着连忙赔罪:“哎呦我说错了还不行吗,这锦泰园的杏花酿最是难得,浪费了多可惜。何况我也不会武,你这宣仪军的主帅不是欺负人呢嘛。”
第5章 我听闻她似乎说……不想嫁……
容信收了手,放下酒杯,向后仰靠在软榻上,侧头看着窗外枝丫上随风摇摆的树叶怔忡着出神。
那红衣公子半点也没被他这阴郁的情绪所影响,随手取了两粒花生扔进嘴里,将手上沾的碎屑拍了拍,漫不经心的道:“前几天去了趟兰湘阁,正巧瞧见漫蝶姑娘了,好好的一个美人儿憔悴得如蔫了的花儿一般。人家当年可是轰动京城的花魁,卖艺不卖身,自愿跟了你,一颗芳心全放在了你身上,你倒是狠心,如今见都不见上人家一面。”
容信还保持着后仰的姿势,面上并无一丝变化,淡淡的道:“我当年不过是瞧她出身名门又才华出众,家道中落才有此一劫,就此沦落风尘可惜了。本想着为她赎身,从此自由去,是她自己非要跟着我,宁愿一辈子待在兰湘阁里的。”
红衣公子笑了笑,摇着头叹道:“真是无情。”
人家姑娘家的一片痴心,这个容小公爷竟是半点也未看入眼里。
容信瞧了他一眼,满不在乎的道:“难不成这世间所有单方面的情感我都要一一回应才算是有情?我又不是你苏大公子,怜香惜玉的见一个爱一个。”
红衣公子正是容信多年的好友苏景山,中书令的幼弟。由于苏景山是中书令父亲晚年得子,两兄弟年岁相差甚多,中书令大人的长子都比苏景山还要大上几岁。后来苏景山父亲离世,他是跟着长姐长兄长大的。
说来容信和他也算是有些亲戚的,容信的大姐容娴,便是嫁给了中书令的长子为妻,若论起辈分,容信还要跟着长姐唤上一声“小叔叔”。
许是家中末子的缘故,苏景山的兄长虽皆是朝中重臣,他却生了一副散漫的性子,平日里最喜玩乐游赏,尽管满腹才华,却是懒得往正途上用。
而小公爷容信刚才所说的也是实情,苏景山因着出色的外表,又兼多情的性子,在京中确实惹下了不少风流债。
苏景山半点也不恼,悠闲的笑着,应道:“这倒是,在我苏某的眼里,这世间的女子各有各的好,个个都可爱的紧,恨不得都收了才好,哈哈。”
容信嗤笑一声,略带了些戏谑的打量了他,道:“你那后院的妾室通房少说也已经有十几个了,都收进来放的下吗。再说就你这肩不能扛的小身板,小心消受不起这红颜蚀骨。”
苏景山哈哈一笑,道:“这你便不懂了,一堆女人在一处,争来斗去的有的是乐子,我便是每天看戏也觉得有趣的很。”
“别人家都最是忌讳后院里争风吃醋,你倒是看的开。”
苏景山给自己倒了杯杏花酿,细细的品着,看向一脸阴郁的容信道:“要我说,你就把那个什么未婚妻的娶了吧,省得惹你老子不快,你也天天苦着一张脸跟吃了黄莲似的。”
容信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也来劝我?”
苏景山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你便不懂了,说起文韬和武略我不如你,但这男女一事上我还是比你有经验。这位杨家姑娘,国公爷只是让你把她娶回去,又没让你和她举案齐眉,你便娶回去摆着不就完了。
待将来你遇上喜欢的,照旧抬回家,依你的身家相貌,便是做妾这女子也定然是愿意的。”
容信不语,其实苏景山所说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自小便事事如意,这头一次的被逼无奈实是难受的紧,思来想去的也没法说服自己委曲求全的把杨谷雨娶回来。
说起来,杨谷雨在时下的审美中虽显的有些清汤寡水,但确是如长公主所言,是个清丽的美人。
与其说他厌恶杨谷雨,不如说他更厌恶被迫二字,连带着也对她有些偏见。
苏景山见他沉默,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问道:“我说……那个杨姑娘就那么丑啊,娶回来摆着都这么难受?”
容信不耐的避开他凑过来的头,脑中闪过那一抹清影,微微皱了下眉,道:“她倒是不丑,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