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信僵直着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手臂上单薄的小女子好似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呼吸也凌乱了。
谷雨瞧不见他的神情,一心还在簪子上:“这是我的东西,你不准扔!”
女子的发髻因着少了簪子的固定,松松垮垮的垂了下来,几缕如墨的黑发散在她的鬓边和肩颈,非但没有一丝的狼狈,反而衬得她肌肤赛雪,唇若丹霞,整个人都带上了些许妖娆,令人想入非非,情难自已。
谷雨的相貌偏清丽素雅,没有表情的时候仿若一朵高岭之花,予人一种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感觉,与当今世上盛行的美艳风格正是截然相反。
容信没有想到,这样寡淡的她,妩媚起来却是比任何美艳女子都更加动人心弦,就仿佛是一朵倾世孤立的白莲,染上了世俗的颜色,反而比世间所有的红花来的更为艳情。
花了好一番力气,容信才将将回过了神,努力的将目光定格在她的眸上,问道:“若当真只是买来,你岂会这般重视,你老实回答我,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
谷雨担心这人贵公子脾气上来真的不管不顾就给扔了,牢牢的抱着他的手臂,略有些心虚的道:“是许小公子送的赔礼。”
果然如此,容信瞬时没了耐心,抬手便复要将东西丢出窗外,却未想谷雨当真是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他这一抬手不仅没有挣脱她的束缚,反而让谷雨抱的更紧了。
感觉到那阵阵的柔软贴了上来,容信面颊不由染了些红晕,脑中轰的一声炸了开来,乱成了一锅浆糊。
他下意识的使劲抽了手,可谷雨这边抱的极紧,他这一番动作,竟是生生将人拖拽了起来,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容信仿佛是一樽雕像,石化在了当场。
要说两人抱也抱过,手也牵过,然而都是无奈之举,之前抱她的时候也都尽量守着礼数,并不曾碰触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而眼下这一番情景,谷雨坐在他的怀里,纤薄的身子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的柔软,带着阵阵属于她的气息,依靠在他的胸膛,他的右手被她紧紧抱在胸前,因着被勒的太紧,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轻薄的布料下隐隐的起伏。
如果谷雨可以看到,定然会嘲笑容信此时面红耳赤的模样,然而她目不能视,容信这一番痛苦又快乐的挣扎她也全然不知。
不过饶是她一心记挂着那木簪,这会儿也发觉出不妥来了,可又担心松了手眼前这个任性恣意的贵公子把她的木簪给扔了,只得先维持了这个姿势,出言劝道:“小公爷,你我这般只怕有些不妥,还请小公爷将木簪还给我吧。”
谷雨本以为要好一通软语相劝,谁知小公爷竟是顺从的应了声。
“松手,坐好,我不扔便是了。”
这声音略显沙哑,谷雨也没细听,松了口气,连滚带爬的从他身上退了下去,端坐到了一边。
容信会让这一步,倒不是当真想将木簪还给她,只是她坐在他的怀里,仅隔了两层那么薄薄的布料,两人间亲密仿若无间,他竟是无法克制的滋生出许多难以启齿的念头,她若是再不从他怀里下去,今日只怕难以收场。
谷雨坐了好,面前人却不见动响,犹豫了下,她又重复了一遍:“请小公爷将木簪还我吧,这是别人的赔礼,又是许小公子亲手做的,我这便扔了总归是不好。小公爷既是说这材质对眼疾有碍,那我不戴了便是。”
容信伸手自桌上取过茶杯,仰头将内里的凉茶一饮而进,方才觉得混沌的大脑有些清晰了,侧目看着边上端坐的好好的女子,虽是发髻有些凌乱,神色间却是半点也无异常,对比之下,他却显得有些狼狈。
从前他就觉得她可恨来着,总是惹得他心绪难平,自己却是自在的很。
捏着手中那支木簪,容信扬声唤了外间的护卫过来。
“这东西你收着,记着,不准再让它出现在我和杨姑娘的面前,晚间到了镇上,寻一家驿馆,托人将东西还给许太守家的小公子,哦,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以后都别白费心思了。”
说着,容信将那支木簪从车窗递了出去,那护卫收好了东西便领命退了下去。
谷雨气恼的道:“你怎么这样啊?”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 我没给别的姑娘家梳过头……
面对谷雨的厉声指责, 容信难得好脾气的解释道:“这东西既是对你的眼睛不好,留着也是麻烦,你既说了不好丢弃, 不如便还给人家吧。”
这厮的占有欲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就是一支簪子而已……
罢了, 还就还了吧,她一个瞎子这一路还得靠着人家保护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不了等她恢复了自由,再来应城找许之然取回来便是。
忽的想到, 许之然送的东西可是不只这一支簪子, 还有司晴那边收着的一堆好吃的呢!
想到这,谷雨恶狠狠的“看”向容信, 冷着一张脸道:“容信, 我最后忍你这一回,若是一会儿你敢把那些吃的也给扔了,我就……”
想了半天, 人家有钱有势有颜还会武, 她还真的不能把他怎么样。
好笑的看了卡住的谷雨一眼, 容信温声道:“你想吃便吃吧, 总归这应城的吃食,以后你也吃不到了。”
哼, 谁说的,等她解了婚约, 便要来应城找许之然玩。
撇了撇嘴,谷雨手一抻拂了拂散落在鬓边的发丝,埋怨道:“小公爷, 你是和我有多大仇,那簪子是用来绾发的,你这一抽走,我这头发都散了,虽然我个瞎子,可也猜的到我现下的样子大抵和个疯婆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容信不由失笑,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容,心道哪有这般好看的疯婆子,纤手轻抬,摸到了发间的玉簪,眼神微顿,却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取了下来。
递到谷雨手中,容信状似随意的道:“你先用我的吧,我头上还有发带,不妨事的。”
冰冰凉凉的玉簪躺在手心,细腻的纹理彰显着精致的做工。
谷雨不想要他的东西,道:“还是算了吧,左右我无法自己梳头,都是要唤司晴过来的,让她在包裹中帮我另寻一个簪子便是。”
容信却是不容置疑的道:“就用这个,我可以帮你梳头。”
这位小公爷可是自小金尊玉贵的都是由别人伺候的,谷雨对他的话深感怀疑。
“你会吗?”
容信轻轻一笑,坐至了谷雨边上,正要伸手去帮她将那几缕散落的头发绾上,谷雨却微微后仰着避开了他,道:“这……不大好吧。”
容信一手坚定的扳过了她的肩头,执起散落的黑发,纤长的细手在如墨的发间起落,几下便将那几缕散落的头发干净利落的绾了回去。
另一手自她的手心取了那支玉簪插入发间固定了,上下细细的打量了,才满意的收回了手。
谷雨伸手轻轻的摸了下头上的发髻,虽是瞧不见是个什么样子,可摸着整整齐齐的,尽管与她原先的发型有些出入,可也算是得体,倒是没把她的头发弄成一团糟。
谷雨确认好了自己的形象,不由感叹道:“小公爷真是心灵手巧。”
容信微笑,还未开口,又听她接着道:“你是给多少个姑娘家梳过头,竟能练成这般的好手艺。”
女子的发式本就难梳,饶是谷雨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对于梳头无师自通,可依然觉得繁琐的很,更别说是男子了。
容信敛了笑意,冷下一张脸道:“我没给别的姑娘家梳过头。”
问问而已,这人,说变脸就变脸。谷雨低声“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容信满面的无可奈何,不由轻叹一声,这个小瞎子对自己的成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还一本正经的教育他待人不要陷入固有成见中,自己却不也还是一样。
“是我五姐,她总不应算是别的姑娘家吧。
小时候五姐和我悄悄溜出去胡闹,爬山啊下河啊什么都干过,从外面回来时免不了蓬头垢面的,她怕母亲见了要斥责她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进门前总会让我帮她略做整理,久而久之我便也会了几个简单的样式。”
人家都主动和她说话了,谷雨也没再端着,接道:“听着你们对五郡主的描述,我想她一定是个英姿飒爽,与众不同的女子,倒是很想见见她。”
容信笑了下,道:“到了燕州便见着了,不过我五姐如今也嫁人多年了,大女儿都四岁了,她做了母亲后性情收敛了不少,不似从前那般凡事没个顾忌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一路一直走到深夜,一行人才到达了一处小镇。
这个镇子离应城不远,比寻常的村落大不了多少,深夜里镇上一片寂静,一行人到了打尖的客栈里住下,已经快到后半夜了,各自简单清洗了下便歇下了。
因着前一日赶路到深夜,谷雨这一觉睡的极沉。
第二日醒来唤了司晴过来帮着洗漱,谷雨坐在镜子前由着司晴摆弄着长发,道:“小公爷他们可已经起了?有说什么时候动身吗?”
“姑娘,如今已经是午时了,就快用午膳了。小公爷他们清早就起了,交待了今日在镇上停留一日休整,让我不必急着唤姑娘起床。”
怪不得,她起床时觉得屋子里闷热的紧,全无清晨时的清爽。
不过听到要停留一日,一心盼着早日解除婚约的谷雨蹙起眉头,道:“这岂不是要浪费了一日在这镇上,小公爷也是,便让你叫我起来就是了,何苦要为我一人睡这个懒觉,耽误了行程。”
司晴这时已然帮谷雨梳好了头,伸手从妆盒里去取发饰固定,却是目光一顿,从内里拿了一支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的簪子,定定的瞧了好一会儿。
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昨夜她头上插着的簪子便是这一支了,只是当时已是深夜,她和姑娘都十分疲累,便也没去问询,如今想来,她记得昨日早上帮着姑娘梳头时,用的可是一支木簪啊。
再细瞧了这玉簪,还有几分眼熟。
“咦?姑娘,我记着昨天我给你梳头时用的是一支木簪来着,怎的到了晚间变成了一支玉簪?”
再一细想,姑娘昨夜的发式也与初时不同了,司晴不由愈加疑惑,问道:“姑娘你是自己重新梳头了吗?”
谷雨话到了嘴边,却是想了想,又咽回去了。虽说小公爷帮她梳头不过是怕麻烦,可若是被这个丫头知道了,定然又要发表一通小公爷待她不同的言论来,于是道:“是那木簪丢了,我便重新梳了头,小公爷把他的簪子借我一用而已。对了,你把那玉簪给我,待会儿遇上他时我好还给他。”
司晴点点头,道:“姑娘您真厉害,靠着手感也能把头发梳的那般整齐。”一边说,一边将那支润泽精致的玉簪交到了谷雨的手中。
谷雨梳好了头,已经到了用午膳时分,主仆二人简单吃了饭,谷雨便由司晴陪着,出门往容信的房间还簪子去了。
却未料容信竟不在房间,问了护卫们,也只说不知他的去向。
这么热的天儿,大中午的,往外跑个什么劲儿啊……
谷雨本想将玉簪交给护卫转交,默念一想还是算了,容信贴身用着的东西,只怕是价格不菲,这东西可不比那支木簪结实,若是一个不小心坏了丢了,倒还是个麻烦,倒不如她先收着,晚些瞧见他时再还给他也不迟。
这么想着,谷雨和司晴又回了房,却是等了一个时辰,也没听说容信回来,倒是等的自己困意上涌,倒在榻上又睡了个午觉。
许是前一日赶了一天半宿的路确实是累着了,再次醒来,已然是傍晚了。
这一日只简单吃了一顿饭,现下里摸摸肚子,已经有点饿了,谷雨唤了司晴过来,问了问晚膳的安排。
“哦,姑娘,晚膳正做着呢,还得一会儿呢,我去问问有没有果子点心,拿一些来先给姑娘垫一垫。”
不一会儿,司晴就取了几块小点心过来,这么小小的几块下肚,虽是没那么饿了,可到底没法当饭吃。
“现下里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这会儿已经酉时了。”
酉时?古时人们晚饭吃的早,甚至有过午不食的习惯,谷雨穿过来之后,从没遇上过都这个时辰了晚膳还没好的情况。
想到一行人出门在外,饶是已经换了寻常的衣服,容信的容貌气度却依然还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如今所在不过是一个小镇子,不会……遇上黑店吧?
微微带上些诧异,谷雨道:“都这么晚了……做个晚膳而已,这客栈这般磨磨蹭蹭的,不会有什么猫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