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信却并未附和,只垂着双目将酒杯中的酒饮了。
“昨日她吃醉了酒,才睡到这般时辰的。还有,你不能这么叫她。”
苏景山懵了下,并没找出前后两句话之间的关联,不能这么叫她?他叫她什么了?略略回想了下,他好像是叫了她的大名,杨谷雨。
这……好似没什么不妥吧?
苏景山满腹的疑惑,可瞧着容信的样子,似乎也不愿多说。
那……不叫就不叫吧,叫什么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吃酒?这不是要耽误了赶路吗?你倒是有耐心,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干等着。”
“昨日是她的生辰,我便由着她多饮了些。”
苏景山呆滞得仿若成了个木人,半晌后才将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容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犹疑着道:“你……”
却是你了半点,不知该说些什么。
难怪他明明比自己早几日到达这里,如今却还是停留在此,原来是为着给这个女子过生辰。
容信竟然给一个女子过生辰?
开玩笑,他是容信自小便识得的友人,他连他的生辰都记不住,竟会给一个女子过生辰?
他不是讨厌她的吗?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猛的闪过,一时间,仿佛是过于震惊,苏景山如同被雷霹了一般,怔忡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久,他才忽的笑了一声,看向容信的目光带了些悲悯,轻道:“你这小子,从前惹了许多姑娘家伤心,如今风水轮流转,竟是也轮到你自己尝尝情苦的滋味了。”
容信觑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不要整日的胡思乱想。”
苏景山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在胸前交叠着,歪着头气定神闲的瞧着他,道:“我是不是胡思乱想,你该好好的问问你自己。”
容信好笑的道:“我问什么?”
苏景山啧啧了两声,摇头道:“唉,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我便点一点你这不肯开窍的木头吧。”
容信定定的瞧向他,张了张口,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压住起伏的情绪,道:“你是想说,我喜欢杨谷雨?”
苏景山长长的“嗯”了一声,含笑道:“嗯,还不傻。”
容信嗤笑了声,伸手取过面前的酒杯饮过,道:“你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许是在女人堆中混的久了,这脑子里除了男女之情,也不剩下别的了。”
苏景山也不着恼,打量着容信的神色,敛了面上的玩笑,认真的道:“正是因为我常混在女人堆里,就你这模样,当真瞒不了我。
容信,你我是挚交,我没瞧见也罢,如今既是知晓了,瞧着你还尚不自知的模样,自然要与你认真说上一说,免得日后你回过神来,一切已再难挽回,错过便是错过了,也只能抱憾终生了。”
其实苏景山起初也是有些不信的,初初到访之时,他虽是拿着杨谷雨与他打趣,可心下也只当是玩笑而已,毕竟容信这人高傲惯了,少时虽是有过几个女子,可也都是上赶着来的,从不见他留过什么心。
如今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别说仅是日日相对,便是脱光了扔在容信的面前,只怕他都能给直接丢出去。
可是细细想了这几日的事,先是在应城遇上许之贤,彼时他玩笑着同自己说小公爷极是紧张杨姑娘,还差点把他弟弟给劈了,随后到了这里,容信为了不让杨姑娘忆起旧时不快,坚持要把他赶出去。
还有刚刚出门之前,他想着莫要遇上杨姑娘,向护卫问起她的行踪之时,那护卫说,杨姑娘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言谈间甚是小心的模样,还和他重复了好几次,俨然一副小公爷十分在意她的样子。
这前前后后许多事串在一起,加上容信神色间尽力掩饰的不自然,都只能有这一个合理的解释。
容信静默了片刻,半垂着双目,故作轻松的笑了下,道:“景山,你想多了。我承认,这一路上我对杨谷雨确实有所改观,然而这不过只是同情而已,我亲眼见着了她盲目后的种种艰难,心生怜意,想着这其中也有我的过失,不免有些自责。
我对她百般好,给她过生辰,也不过是想略略弥补她。这些都是出于……同情和责任感,仅此而已。”
“那在应城的事呢?我听之贤说,他弟弟无意间轻薄了杨姑娘,你都快把人给吃了,这也是因为同情和责任感?”
“她是我的未婚妻,被别的男子轻薄了,我不该愤怒吗?这不过是任何一个男子都会有的占有欲而已。”
“未婚妻?”苏景山呵呵的笑了两声,嘲讽道:“什么未婚妻?你们这一行结束了便没了婚约了,她是你的什么未婚妻?
当年你和乔枳曼被人凑作一对的时候,有人在你面前和乔枳曼告白,也没见你皱过一下眉头,全然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会因着这虚名而生出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这可不是你容信会做出来的事。”
第58章 晋江文学城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我心甘……
容信握着酒杯的手暗暗紧了紧, 却是复又松了开来,道:“我无需同你解释。”
“是,你确实无需同我解释, 可是你摸着自己的心,你不该给自己一个解释吗?容信, 我问你,她与你亲近时,难道你的心跳就不曾因她而乱?”
容信怔怔的,昨夜里女子身体柔软的触感是那般的清晰,他乱的何止是心跳?他的呼吸, 他的神智, 全都乱了……
呼出了一口气,容信勉力镇定的抬起了头, 道:“我是男子, 对女子有反应也是正常,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话与其是在说服苏景山,倒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苏景山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向了一边, 对好友的执迷不悟有些无可奈何, 抬手倒了酒饮下, 叹道:“你就这般骗你自己吧,将来有你的苦头吃。有反应和动心可不是一回事, 你也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年了,我说的你不肯听, 那便你自己回想下,对比了之前你遇到过的女子,我想你自己也能明白到底有何不同了。”
容信却是有些烦躁, 呼吸起伏着,连着又喝了两杯,才道:“早知道你这般聒噪,一早就应该让你在外间淋雨才对。”
苏景山慢条斯理的吃着美味佳肴,含笑道:“那这样,既是你小公爷瞧不上她,我瞧她不错,配我嘛,确实有些可惜了,但龙炎还挺合适的,不然等回了京,我将她介绍给龙炎如何?”
“你疯了!?”
容信好听的声线都因着焦急而微微扭曲了,人差点从椅子上弹出来,目光如火一般狠戾的灼烧着面前的人。
苏景山满面的不正经,邪邪的瞧着容信紧绷着的一张脸,笑道:“我没疯,你不要,还不能别人要么。”
容信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暗自冷静了下,皱眉道:“龙炎不行。”
“哦?龙炎相貌端正,品性纯良,又是宣仪军的副将,前途一片光明,哪里不合适了?”
“杨谷雨毕竟曾与我订婚,若是转而嫁了我的副将,若是将来见着,难免尴尬。”
“那好,那我给她介绍别的公子,挑着和你没什么干系的,总成了吧。”
容信难以抑制的沉了面色,凝视着苏景山道:“我告诉你,杨谷雨是我父亲的贵客,你莫要打她任何的心思,也不要与她有任何关联,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落下狠话,容信移开了目光,一个起身便离了席上。
苏景山笑呵呵的瞧着人走没了影,悠哉的独揽了一桌的美食,挑着几颗花生米扔进了嘴里,自言自语的道:“唉,前头待人那般冷淡,现下可打脸了吧。”
说着,他眯了眯眼,似在思虑着什么,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嘀咕道:“这杨谷雨倒是有几分厉害的,竟是连容信这般冷情之人也能拿下,莫不是……存了心思报复吧。”
这般想着,苏景山不禁更为好友的将来担忧了,看来容信这一场情路,注定是不会顺了。
……
谷雨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的,醒来的时候倒是并没有预想的头晕头疼,只是喉咙里干的紧,接过司晴备好的温水,连喝了两大杯才稍解了渴。
“姑娘,你和小公爷一同饮酒,我看小公爷一点事儿也没有,您倒是醉了大半宿,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谷雨自穿过来,因为眼疾的原因,饮食上一直很注意,酒也只在正式场合喝过,也不曾多饮,这倒是头一次敞开了喝,却没想这身子这么不能喝,不过几杯而已,竟就醉了。
“也没喝多少,是这里的酒纯,醉的快。”
听着谷雨声音中还带着宿醉后的沙哑,司晴道:“姑娘,小公爷担心你醒来后头疼或是恶心,给你备下了醒酒汤和开胃汤,你可要饮一些?”
刚喝了足足两大杯水,谷雨的胃里可是装不下什么了,摇摇头道:“不了,我不怎么难受。”
“那好,我这便去备水给姑娘梳洗。”
伴随着“噔噔”的脚步声,司晴已然出了门从楼梯下了去。
静静的坐在床上,醉倒前的记忆缓缓的浮现在了脑海中。虽然并不是所有都记得,但是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拼凑起来,也不难想到都发生了些什么。
又是呼三喝四的使唤小公爷伺候自己,又是大叫小公爷欺负人的,最后……闹着和他抢酒壶,扑在人家身上摸来摸去的,还骑了上去。
……真是个女流氓。
一掌捂在面上,谷雨觉着自己窘得想钻进地缝里。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待会儿见了小公爷,他肯定不遗余力的嘲笑她,真是想想都觉得尴尬。
要不……就假装不记得了吧。
外间传来了上楼的声音,很快,司晴便推门复又进来了。
谷雨由司晴侍奉着梳洗着,外头却是又响起了敲门声。
司晴起身去瞧了,竟是小公爷立在外头。
不知怎的,今日的容信目光中似乎有些不自然,道:“我听闻……谷雨醒了,我想进去瞧瞧她。”
司晴愣了下,她刚刚下去取水盆的时候才和护卫说了杨姑娘醒来的事,这一眨眼小公爷便上门了,难不成是一直眼巴巴的在外面守着呢?
“姑娘正在梳洗呢,小公爷要不然过会儿再来吧。”
容信顺着门缝朝着内里望了一眼,却是因着角度问题,并没瞧见谷雨的身影。
收了目光,容信道:“无妨,我在这里候着便是。”说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门外。
司晴关了门复又回到谷雨身边,微笑着道:“小公爷等不及要见你了,这便已经候在门外了。”
谷雨正因着昨夜自己一番造次心焦,如今听司晴提起这个人,满心的不想面对他,故而满面的不愿意,不甚有精神的道:“就说我刚起床身子不适,让他晚会儿再来吧。”
司晴一边给谷雨上了淡妆,一边道:“我要是真这般说,依着小公爷平日里对姑娘的紧张,刚才定是已经闯进来亲眼瞧瞧了。”
谷雨撇撇嘴,倒是没有否定司晴的这一番话。
上好了妆,又在首饰中挑了支样式简单却又不失别致的钗为谷雨插了好,司晴这才起身去开门。
在门外和小公爷一福,司晴便下楼去了。
容信一手推在门上,穿着玄色靴子的脚微抬了下,却又似有些顾虑。
明明已然否定了苏景山的一番胡言乱语,可是不知怎的,想到即将要见到她,苏景山那些话却又袭上心头,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十分清晰的回荡在耳边。
她与你亲近时,难道你的心跳就不曾因她而乱?
不自觉的伸手抚上胸膛,感受到内里怦然的悸动,容信面上不由带了些烦躁。
怎么会这样呢?不过是进去瞧她一眼而已,竟比他当年高中三甲之时还要紧张。
谷雨等了会儿,也没什么动响,疑惑的道:“小公爷?”
容信回神,迈着长腿缓缓走了进来。
谷雨这边打定了主意,端着一张平静的脸,若是一会儿提及昨夜的事,不管容信说什么,她都摆出一脸的迷茫给他看,坚持装傻到底。
容信上下打量了谷雨的面庞,本是想看看她气色好不好,却是目光一触及那红唇,便不自觉的勾起了昨夜两人肢体交缠的回忆,这一抹嫣红,彼时就若即若离的贴在他的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