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晚若夫人当真是一位霸气的女子。
谷雨好一会儿才消化了晚若夫人的这一番话,
起初她还在琢磨晚若夫人口中的“一样”大抵不是她所以为的意思,可随后这一段话,清楚的表明了她就是和苏景山一样,是一个游戏人间,不受礼教束缚的人。
说不震惊是假的,毕竟晚若夫人可是实打实的古代人,会有这样一番平等自由的思想着实令人惊讶。
虽然都是你情我愿的在一处,然而身为女子,她所遭受的境遇却必定比苏景山难上百倍千倍。
苏景山花心,喜新厌旧,有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人们最多说他纨绔多情,然而一个女子若是与许多男子有过欢好,便会被说成不守妇道,是为人所唾弃的狐狸精,在许多偏僻的乡下,还要浸猪笼或是授以火刑。
其实仔细想想,只要对方没有家室,两人在一处是你情我愿,其实也没碍着谁啊。
晚若夫人瞧着谷雨半晌也未曾作答,也习惯了女子们对她的不认同,只当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说辞,不好意思直说,便洒脱的起了身,道:“我明白了,这便先回去了。”
谷雨连忙出声:“等等,夫人,我、我是真心想结交夫人的!”一边说,她一边急急的跟着起了身,却是眼睛不便,刚迈了一步,正巧便踢在了桌子腿上。
“哎呦”了一声,谷雨皱了一张脸,却是顾不上脚上的疼痛,焦急的抬头又要去拦住晚若夫人离去的脚步。
一只涂着红色指甲的青葱玉手轻柔的扶上谷雨,晚若夫人将她扶回椅子上坐好,目光略带了好奇的将谷雨打量了,道:“怎么,听完了这些,你还想和我做朋友吗?”
说着,她轻笑一声,道:“坦白讲,因着我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除了烟花之地,我在这世间,一个女子的朋友的都没有。”
谷雨抬起另一只手握上她的,真诚的道:“我方才只是太过于震惊了,并不是如夫人所想,觉着夫人……不好,相反,听了夫人一席话,我内心对夫人愈加崇敬了,毕竟,敢于反抗世俗礼法,着实是一件极需要勇气的事,想来夫人于这条路上……必定是吃了不少苦的。”
谷雨身为现代人,都深感一己之力是无法撼动整个世界的三观的,别人不说,便是说服她自己的妹妹白露,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况她既没权势又没财力,世人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而晚若夫人不仅以女子之身从商,还拥有着极为开放的两性观念,思想十分超前,谷雨都不由开始怀疑,这位晚若夫人也是一个穿越的?
晚若夫人眼中波光浮动,曾经种种的过往一瞬从脑海中闪过,她定定的看着谷雨,心下涌起几分感动。
因着她不同寻常的观念,无论她走了多么远,爬了多么高,即便是有了今天的成就,却依然总是要遭受到歧视。
女子们以夫为天,以嫁得佳婿为荣,而她却并不打算成婚,有着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的她,受些冷眼嘲讽已然成了家常便饭了。
这是第一次,有女子听了不仅没有厌弃她反对她,反而还理解她,称赞她,尊敬她的。
晚若浅笑了下,淡然的道:“都过去了,如今我有了诚记,日子还算是如意。”
说着,她抬手为二人补了茶杯中的茶水,抬眼看向谷雨,道:“杨姑娘,你说想与晚若相交之言可还当真?”
谷雨点头如捣蒜一般,诚挚的道:“自然当真!其实我内心也是极认同夫人的这些看法的,更是敬佩夫人的洒脱,也羡慕夫人如今自在的日子。
夫人之前所言,只是令我更加坚定了要结交夫人的决心!只要夫人不嫌弃我出身微末,我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与夫人结交!”
晚若眼圈微微泛了红,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细手举了面前的茶杯,道:“今日得杨姑娘赏识,晚若心里十分感动,若是杨姑娘愿意,与晚若以茶代酒共饮了此杯,往后谷雨与晚若便是知己友人!”
谷雨也有些激动,自来了这古代,晚若是她所识得之人中三观与她最接近的了,而她又是这般的优秀,她是打心底里敬佩她喜欢她的。
摸到了面前的茶杯,谷雨刚要抬手饮下,忽的又想到了什么,顿了下,道:“嗯……在这之前,有一事我还得告知夫人的。坦白说,我今日特意邀了夫人过来,包括想与夫人结交,其实是有目的的……”
晚若柔柔的道:“哦?”
谷雨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其实,我是想着以后开一家小的店铺做些营生养活我和妹妹,夫人于经商一事上甚有才华,我本想着结识夫人……听些经营之道的,却不想与夫人如此投缘,如今我是真心实意的欣赏夫人,才想结交夫人的。”
晚若轻轻一笑,道:“这有什么的。”说着,一抬手已经将茶水饮下。
谷雨也不再犹豫,将手中茶杯里的茶水倒入了口中。
两个姑娘家就这样因着相同的观念,迅速的成为了知己,放下茶杯后,二人又随意聊了些别的,愈加觉得两人看待事物的理念十分合拍,实是相识恨晚。
“对了,刚听你说打算以后自己开店铺营生,可你不是要嫁入国公府的吗?这……依着国公府的家底,应不至于你要靠开店营生吧。”
谷雨笑道:“晚若姐姐有所不知,我和小公爷此行就是来解除婚约的。我二人其实对彼此皆是无意,这次是来燕州治眼睛的,出行前国公爷便已经答应了,治好眼疾便为我们做主解除婚约。”
晚若一双媚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狐疑的垂下目光思虑了片刻,复又抬眼看向谷雨,目光不明的道:“……国公府可是京中顶级的权贵,你若嫁入其中,便可以轻轻松松的享尽世间一切繁华,你当真一点都不动心吗?”
“嗯,要说钱嘛,谁都喜欢,我也喜欢的紧,可是这有钱的代价是嫁进国公府,我却是真心不愿的。
别人不知,但我想依着姐姐的见识,不必我说,这平民女子嫁入国公府的艰辛姐姐也是能猜到一二的,我这人没什么野心,更不愿意去和谁争的头破血流的,偏安一隅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这样的生活才更适合我。”
晚若却是欲言又止,目光愈加深沉,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你可有想过,若是小公爷不肯放手呢?”
谷雨愣了下,随即似乎觉着有些好笑一般,轻笑了下,道:“他啊,他巴不得赶紧甩掉我,晚若姐姐,你是不知晓这厮有多混,就为了不和我成亲,之前还让苏小公子来追求我来着。”
晚若的面上却是半点也没有谷雨的轻松。
苏景山与她其实谈不上情爱两字,不过是彼此熟悉,性情相投,又都是洒脱之人,于是自打当年相识,二人便一拍即合,算是老相好了。
关于小公爷的事,苏景山极少提及,不过二人住进来之后,难免偶尔提到这同住的小公爷与杨姑娘,苏景山虽不愿多言,可神色间不难看出,在他的眼中,小公爷对这个女子是十分在意的。
再思及刚刚晚膳间小公爷对杨谷雨的细心照料,虽说杨姑娘眼睛不便,可也有婢女在侧的,小公爷却是依旧时不时的亲力亲为,目光也似长在了她身上一般,这一副初坠情网的模样,骗得过别人,可绝骗不过她与苏景山这般情场老手的眼。
第61章 晋江文学城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打量着眼前这个半点警觉也没有的漂亮姑娘, 晚若夫人思虑着,提醒道:“谷雨,我既视你为友人, 便需得提点你一句。
小公爷……只怕是对你上了心了,你若当真不想嫁入国公府, 还需得早做决断才是,若是令他继续沉沦下去,你便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啊?”谷雨怔了下,随即笑道:“哎,不能不能, 晚若姐姐你想多了, 小公爷可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人家在外面还有一个名冠天下的红颜知己呢, 听说容貌倾城, 才情惊艳,哪会看上我呀。”
“你说的可是漫蝶?”
谷雨摸到茶喝了一口,回忆了下, 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漫蝶是我的好友。”
谷雨差点没把茶水给吐出来, 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刚认下人家做朋友, 现下就要来一个这么一个狗血的修罗场, 不行不行,她可不想失去晚若这个朋友。
谷雨把茶杯一放, 朝着晚若道:“那个,晚若姐姐, 我和小公爷就像刚才所说的,我们两个一清二白的,我对漫蝶姑娘也是没有任何敌意的, 嗯,我支持他们,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你可莫要因为我与小公爷的关系就讨厌我了啊。”
晚若带着浅笑,道:“我一早便知晓你是小公爷的未婚妻了,若是介意,也不会与你相交了。
嗯……他们二人的关系并不似你想的那般,小公爷……漫蝶于他而言,大抵和别的女子也没什么区别吧,一切不过皆是漫蝶的一厢情愿,在你出现之前,小公爷便已经与她说清楚了,两人也许久没来往了。”
“啊,这样啊……”
“你且安心,漫蝶虽身处风尘,却是一个顶好的姑娘,她不会因着一个男子要死要活的,也不会记恨于你的,只是情伤一事,多少还是需要些时日才能平复的。”
说着,晚若的目光落到了谷雨头上的玉簪之上,抬眼瞧了会儿,道:“你头上这支玉簪瞧着色泽做工十分不凡,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首饰无数,论起做工精良来与之比肩的,也寥寥无几,不知是花了多少银两买下的?”
果然是商人,一眼便能瞧出好东西来。
“我的簪子……坏了,正好这几日我过生辰,小公爷便送了我这个。”
晚若无奈的轻叹一声,道:“这般贵重之物都能轻易送出,你还觉着他对你无心?”
谷雨面色微凝,犹豫着道:“这……小公爷身份贵重,家里的物件都是这般的好物,于我们普通人来说这东西确实贵重,可于他来说,大抵就是一件寻常之物吧。”
晚若复又朝着那支玉簪观察了下,微眯着眼,只觉得这玉簪并非普通的名贵之物这么简单。
“晚若姐姐,真的是你想多了,小公爷对我照料也好,送我东西也好,都是出于同情和愧疚而已,毕竟我如今这般也是由他而起,他不过是想略略弥补下,这些不是我个人的推断,是他自己说过类似的话的。”
说着,谷雨长抒了口气,似乎一番话将自己也说服了。
“好吧,但愿是我多心了。”
谷雨这厢勉强说服了自己安下心,便想起了之前的疑虑来,晚若夫人……会不会也是个穿越者?
心下想着试探一下,有了上回试探小公爷的糗事,她决定这一次换一种方式。
“嗯……夫人常年在外经商,想来见多识广,我从平州来京的途中听闻别人提到一样叫‘口罩’的事物,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不知夫人是否可以为我解惑?”
如果她当真是穿越之人,听到有同样穿越者的存在,必定会继续追问这说出“口罩”二字之人在何处。
谷雨仔细着她所有的响动。
晚若不解的皱了皱细长的柳眉,仔细的思忖了,答道:“确未听说过此物,听起来是覆在口上的,却不知和面巾有何区别。”
好吧,又是她想多了。
“我在平州也有几处产业,等我回了江南着人来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知晓此样物件。”
这还打听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谷雨微有些失望,道:“啊,不必了,我就是随口问问。”
两个女子又闲聊了会儿,晚若夫人和谷雨分享了许多开店营生的经验,两人一直聊到夜深,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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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容信送了苏景山和晚若夫人离了客栈,撑着伞回了客栈大堂,整了整沾上雨水的衣角,抬眼望着门外淋漓不停的雨水,面上带上几许愁绪。
一行人本想着等待雨停再上路,可如今已然两日了,这雨竟是绵绵不断,听闻当地人说此时正是此地的梅雨时期,苏景山和晚若夫人也无奈打消了继续前行的念头,转而冒雨回了应城。
然而下个不停的雨水并不是他所有愁绪的来源。
回头望了眼二楼那一扇小门,容信落寞的垂下了目光。
她已经连着两日没好好和他说过话,好好的与他见上一面了。
也不知为何,他去找她,她不是睡下了就是有事,明明被雨水困在这客栈中的他们,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可她偏就一副忙的不行的样子,晚若去寻她时她有时间,他去寻她,便总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