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箸的手一顿。
这不是她生辰那日吃到过的“蛋糕”吗?
谷雨恍然大悟,原来那一日的蛋糕根本不是厨子做的,而是小公爷做的。怪不得他消失了那么久,竟是是去亲自学了做“蛋糕”给她吃!
饶是在她的心里,容信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谈不上什么友谊感情的,可有人这般的将她放在心上,心头上仍免不了蔓延起一阵细微的感动。
然而感动的同时,谷雨的心里还沉甸甸的。
容信这样的人,虽不是坏人,可也不是什么善人,相反,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这样的冷情之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付出而不计回报的。
是以,他越是对她好,越是为她思虑为她付出,她便越是如坐针毡,两人的关系也越是复杂。
这都是谷雨所不愿见到的。
谷雨吃了两口,便难以下咽了。
容信打量着她恹恹的神情,还道是不好吃,仔细回忆了当时厨子教他的步骤,似乎并没有哪一步出错,而且出锅时他也尝了一块的,确实没什么问题才端来给她的。
“你不喜欢吃吗?”她生辰那日,明明是喜欢的啊……
谷雨从思绪中回神,摇摇头,道:“没有,挺好吃的。”
容信这才放下心来,又夹了一块给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多吃点吧,你可是这天地间唯一一个吃过小公爷我做的食物的人。”
语毕,许是怕谷雨只吃糕点有些单一,容信又起身去外间洗了些野果,挑着最红的一个放到了谷雨的手边。
谷雨没有去接那个果子,闷头吃着那块蛋糕,心事重重的样子。
两人似寻常夫妇一般,静默着吃着东西。
容信打量着她因着低头吃饭而略显乖巧的面庞,忽道:“谷雨,我从前过的都是高门府邸的日子,从没试过,原来平民的生活竟也别有一番自在。一处小屋,有你,有我,有青山绿水,真好。”
谷雨勉强笑了下,道:“我们吃饭都是个问题了,哪里好了,小公爷莫不是在说笑。”
容信略带嫌弃的瞪了她一眼,道:“我说的是吃饭的事吗?我说的是……罢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这块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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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信的恢复力果然惊人,两人在小屋中养了四五日,他身上的伤口便已然尽数结痂了,有一些浅的伤口,新肉都长的差不多了。
于是两人便带了些干粮,离了猎户一家。
回到了小镇上,两人买了马,第二日便回到了应城。
容信带着谷雨一同到了许太守府邸中,果然,其他众人也都在此等候,除了严大夫在山洪中伤到了腿以外,其余人皆无大碍。
容信因着身上有伤口,依然不能浸在水里沐浴,只是用水简单清洗了前胸和四肢,褪去了粗布麻衣,换好了许之贤给他准备的衣裳。
华贵的紫檀色锦袍上绣着金线,沐浴后的乌发半散着,因着怕碰到背后的伤口,自颈侧拢到了前胸,推门出屋,又是那个高不可攀,坐在权力顶峰的高贵公子了。
许之贤带着应城最好的大夫候在门外,待大夫重新清理了伤口并上了药,许之贤上下打量了容信,心下感叹小公爷玉面红唇,这乌发拢在胸前,更添几许柔媚,不由赞道:“到底还是这般的衣裳更衬你。”
容信这时正拿着附近的地图察看着往燕州去的路线,随口道:“怎么,我穿布衣不好看吗?”
许之贤回想了下他和谷雨二人刚到太守府时的样子,诚实的道:“倒不是说不好看,只是说容信你的容颜过盛,又长在陛下和长公主的膝下,一身的贵气掩也掩不住,穿着麻布衣裳有些不伦不类的。
倒是杨姑娘,她的相貌幽然淡泊,穿着麻布粗衣,不仅不显俗气,反而如淡泊名利的闲云野鹤一般,给人一种清贵高洁之感。”
听闻他将自己与杨谷雨划分成了两类人,容信终于将目光从地图上抽离,略带不快的瞥了许之贤一眼,道:“杨姑娘将来是我的妻子,理应与我荣辱与共,我若是身处高位,她自然也做不成什么闲云野鹤的。”
许之贤神色一怔,虽则他一早便觉察出了容信对这个未婚妻的与众不同,可仍是对容信话里话外的坚定感到惊诧。
他们不是来治眼疾解除婚约的吗?怎么他的语气这般笃定……
容信复又垂目看了看地图,心中已然大致规划好了接下来的路线,顿了下,仿若不经心的道:“你那个弟弟,你自己看好了,再让我看到他围着我的女人转,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许之贤满面尽是匪夷所思,摇了摇头,反复来回的思量了,仿佛才理解他说的话,半是惊讶半是恍然的道:“看来这一场惊险,倒是令你想通了……杨姑娘她知道你的心意了吗?”
容信将地图置到了一边,道:“还不曾,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想来多少还是有所察觉。如今还不是时候告诉她,你也好景山也好,都莫要给我添乱。”
提到添乱,容信又想起了那个令他不安的存在,抬起头道:“之贤,你弟弟呢?”
“之然跟着寻你们的人马一同出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回来没有。”说着,许之贤见着容信渐渐阴沉了的面色,也想到了一种不好的可能。
老天保佑,这混小子,可别是在小公爷沐浴上药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里跑到杨谷雨那里去了。
……
谷雨被安置在了太守府女眷住处中,太守夫人一切都挑了最好的予她,谷雨由司晴服侍着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好了干净的衣服,两人便坐在屋里聊起了一路上的经历。
“我和严大夫还有两个护卫在一起,严大夫的腿被落石砸伤了,那两名护卫轮流背着他前行,好在后来寻到了一匹走散的马匹,严大夫便坐在马上与我们同行。
再然后,我们就到了小镇,镇上也遇了洪水,许多扇子都塌了,百姓们也有伤亡,第二日许太守派来的赈灾粮食和人手便到了,雨水也停了,倒是没有太大损失。
于是,我们就由来赈灾的人护送着回了应城。”
司晴一口气说完,又从袖子里摸了个细长的小布包出来,在手心里小心的摊了开,白布的中央是一支玉白的簪子。
谷雨将它放入谷雨的手中,道:“有护卫在路上见着了我们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的马车,好在包裹还在,我想别的也无所谓,只是这玉簪毕竟是小公爷送的,想来自是十分贵重,便单独拿出来先帮姑娘收着了。如今物归原主,姑娘可得收好了。”
谷雨点头,将那支玉簪认认真真的收进了怀里。
且不说弄丢了小公爷送的东西他会不会发火,就冲这东西的价值,她也得好好收着。
“许太守听闻小公爷和姑娘您失踪,派了好多人手寻找,没想到你们竟是自己回来了。”
“嗯,我们在山上的猎户家,想是寻找的人都是顺着洪水往下游寻的,也没想到我们会上山。”
司晴瞧着谷雨的头发已经半干了,便取过了梳子,站至她身后,一下一下的梳着,道:“姑娘,你和小公爷打算何时动身?”
“这才刚到应城,还没讨论此事呢,不过小公爷身上的伤也没什么要紧的,我想应该很快吧。”
第70章 晋江文学城 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也不该……
司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姑娘,我想求您件事。”
司晴自跟了她, 心思细腻办事周全,这是头一次说有事求她, 谷雨想也不想的道:“你说,但凡我能的,都会答应你。”
“我……想留在应城。其实,严大夫的腿是为了救我才伤到的,他如今情况尚不明朗, 衣食住行也都不方便, 我想着……这毕竟是因我而起,我想留在这里照顾他, 待他好一些了, 再到燕州去与姑娘会合。”
这是小事,谷雨本想一口答应,话到嘴边, 却又犹豫了。
依她现下的情形, 是必得有人在身侧照料的, 从前这个人是司晴, 后来是小公爷,如今司晴要留下, 那后面的路程呢?
一想到要继续和小公爷亲近,她便满是不安。可要另安排人随行, 有了之前被陷害的经历,谷雨又不放心让一个陌生人伴在目盲的自己身边。
可这是司晴头一次有求于她,何况于情于理, 她都确实该留下照料她的恩人。
算了算日子,到达燕州也就几日了,应也不会有大碍。
谷雨应了声,道:“好,你留下吧,凡事注意安全。”
司晴满面欣喜,眼圈都红了,朝着谷雨就跪了下去,道:“多谢姑娘!”
谷雨笑道:“以后别总跪了,快起来。”
司晴站起身来,抹了抹眼角,还没说话,外间便传来了一阵快而密的敲门声,敲门者气喘吁吁的,一边敲一边激动的道:“谷雨姐姐!姐姐是你回来了吗?”
谷雨都怕他把门给砸漏了,连忙让司晴过去开了门。
门一开,年轻的少年便挤了进来,一眼望向桌边坐着的谷雨,几个大步行了过来,绽了个大大的笑容来,露着一口小白牙,道:“谷雨姐姐!真的是你!我听他们说你和小公爷自己回来了,还以为是做梦呢。”
谷雨也带上笑意,对着许之然道:“上次分别时还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没想到不过几日,便又见着了。”
许之然自己搬了个椅子凑到谷雨身边,歪着头上下的打量了她,道:“姐姐散着头发的样子真好看,像仙女。”
司晴方才梳头梳到一半,许之然便来砸门了,这会儿谷雨的头发还散着许多,并不似平时那般规整。
听他这般形容,想到与许之然的初识,谷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可别是又要说我是你的那个什么‘大萝卜’成仙了吧。”
许之然嘿嘿的笑着,道:“谷雨姐姐这么好看,自然不会是我那只笨兔子,是我那时喝多了眼神不好。”
“啊,对了,谷雨姐姐,我那送你的那支木簪,你怎么退回来了,是不喜欢了吗?”
“自然不是。”
“那姐姐为何要退回来?还是还给姐姐吧,你等我下,我去取过来。”
谷雨琢磨着就容信那小气鬼,心眼小的连个簪子都容不下,要是再拿回来,被他瞧见了又免不了一场麻烦,还是不要了,便伸手拉住了他。
“还是不用了,你留着吧,嗯……像簪子啊香囊啊这种随身之物,常用作定情,最好是莫要随意送人,你留着,将来有喜欢的姑娘了再送给她。”
许之然不以为然的道:“我将来可是打算娶姐姐的,给姐姐不是正好吗?”
谷雨想说他莫要再提此事,却忽听门外有有道:“你想娶她,还没问过我答不答应。”
容信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肃杀之气,许之然本就有点怕他,现下里不禁得听毛骨悚然,连忙从椅子上起了身,缩到了谷雨的身后。
容信和许之贤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边。
许之贤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家弟弟,皱眉道:“你这孩子毛还没长全呢,在这里瞎说什么。”
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小公爷的神情,许之贤上前一把将弟弟从谷雨身后拉了出来,道:“快给小公爷和杨姑娘道个歉,下次再敢瞎说,就罚你不准出府。”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这傻弟弟还真就从外面回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奔着人家姑娘的闺房来了。
许之然一听不能出府,黑黑的眼睛瞪的溜圆,当即也不去分辩对错了,虽是还没明白自己有什么错,嘴里已经乖巧的出了声:“之然给小公爷和杨姑娘赔不是了。”
容信依旧阴沉着一张脸,目光只是定定的看着谷雨。
许之贤见他未发话,便想赶紧打发了弟弟离开这修罗场,温声道:“小公爷,这孩子乱说话,我带他下去管教管教。”
语毕,许之贤便带着弟弟想要离开,就在即将踏出门槛的一瞬,一动不动的容信忽的开了口:“慢着。”
两人身形一僵,容信缓缓的回过身来,认真的看向了许之然,微眯了眼,低着声线,一句一顿的道:“许之然,我与谷雨不会解除婚约。”
所以你趁早死了这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