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第四世
时间:2021-08-27 10:06:47

  苍白的侧脸上染上异样的稠红,水里的女子钗环散乱,云鬓歪斜,低低得垂在侧脸上,将她本就细弱无盐的面目遮去了大半。只剩一双眸子里,散发着冷淡决绝的光影。下颌处,还残留着明显的指印,淤红一片。
  就是这么一个神色,叫楚山浔马上冷静了下来,从痴狂中醒悟过来。他这又是在做什么,明明想了一路,发誓往后要善待呵护于她的。怎么才一日,便生了这般嫌隙。
  渴望缠绵的视线尤如实质,胶着地黏腻在她的身子上。衣衫贴着,女子本该玲珑有致的身段,却丝毫不曾显现。侧面看去,只是弱不胜衣,肢体纤薄得可怜。
  “抱歉……”楚山浔伸手将人拉住,而后上前一步,温柔地将人揽到胸前,“是我卑鄙,是我故意为之。小桃,小桃……”
  可是即便用了手段,逼迫为之,他也势必要将人留在身边。这么多年来,不论富贵艰险,能始终真正关心在意自己的,也不过眼前一人而已。
  在男女之事上,今夜,得偿所愿,自然再容易不过了。可若是真的做了,纵然她有一分心伤与不愿,那么他与那个禽兽,又有什么分别呢。
  楚山浔身上难受,又暗恨自己先前的粗暴,便只能不停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将人扣在怀里,如师如友般,手上不住地拍抚安慰。
  “你……”觉察出男人僵硬滚烫的身子,福桃儿本能得想要远离,“先、先上去擦干了,我替你重新料理伤处。”
  她伸手想要撑开些,才移开两分,便听耳边传来一声颇为痛苦的闷哼。
  “别动了!”楚山浔哑着嗓子开口,将怀里人更紧地按在身前。
  觉出某处传来的可怖触感,福桃儿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姑娘了,自然很快反应过来,当下缩在他怀里,僵直如木,不敢再动弹分毫了。
  这一夜,两个人没有同塌。楚山浔将内室的高床让与她睡,自己在边上暖阁的矮塌上睡了。
  说是矮塌,虽也是寻常三面回栏围成,却是足够宽敞。天气愈发暖了,矮塌回栏嵌了墨绿玉石,倒也是个歇身的好地方。
  暖阁与内室相距不远,屏门隔不了什么声响。福桃儿经了这一日,本就是乱得困意全无。此时耳侧却还传来,暖阁里时断时续的异样,呼吸声、衾被摩擦声……声声入耳。
  听得她先是不安,过了二刻后,外间愈发隐忍难耐,始终也没个停歇的。福桃儿心软,免不得就转成了不忍。就这么辗转反侧,又坚持了二刻,她面上微微发烫,才终于听得一声动静颇大的……
  于是,月静花闲,满室的幽辉衬得夜色静谧。
  矮塌上的人骤觉心口空旷,情志过后却是愈发寂寥不快。楚山浔睁着眼睛将朝堂局势理了一遍,估摸着里头人睡了,便赤足下塌,紧走数步,翻身上了内室的高床……
  往后养伤的数日里,他便都是这样。睡前是独自在塌上,等早晨睁眼了,便是在里间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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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什么‘三月为奴’的话,早就抛去了九霄云外。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的,一股儿脑的只是往她身前堆。可福桃儿自小劳碌,在西北王廷的冷宫,也是靠着自己。这么一来,反倒无所事事的空茫起来。
  为免她无趣,楚山浔便几乎日日陪着,听戏游园垂钓,又买来许多话本闲书,棋盘双陆。甚至连福大娘也被请了来,只是她娘来时,尽是惊诧于府第的广阔,古玩的珍奇,变着法地只会要银钱。来了两次,也就算看明白,就不再多请了。
  人非草木,况他二人还有那八年的情谊在,本就是能说到一处,志趣相类的。因此不过告假养伤的半个月,福桃儿也就不拿冷脸待他了。只是两个皆对婚事绝口不提,便如从前在漠远斋一般,相伴着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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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五月上,楚山浔毕竟位高,不仅要卯正上朝,原本递过帖子的大小官员,每日来拜谒看望,几乎都没有断过。这么一来,白日里他几乎就没有空闲去陪着福桃儿了。
  “夫人说想去外头走走。”
  当竹云来禀报时,他正在与督察院新任的给事中章环敷衍。楚山浔垂眸思量了番,他知道福桃儿如今算是了无牵挂的,是以并不放心她独自外出。可算来,也的确有十来日,没有陪她出去过了。
  “叫几个人跟着,不必让夫人知晓。”
  看着竹云走远了,章环沉吟了下问了两句圣人近来的喜恶,突然话锋一转,这个眉眼狭长带了点轻浮意味的男人道:“你姐姐也该到了,她这回是给大人送礼来的。”
  楚府原来的亲眷里,除了楚安和父辈的旁支有出仕做官的外,孙辈的几门族亲里,也就是这个章环,考中举人又以大奶奶常氏的娘家关系,得以补上了贡生的位子。这两年章家得势,在平城只作了一年多官,竟又破格提到了督察员来。
  今日章环直接下朝便来拜谒,而楚玉音则是从家中带了仆从礼物而来。
  这边两个男人各自试探敷衍,宅院门口,好巧不巧的,福桃儿刚一出去,就碰见了楚玉音从马车上下来。后面一辆小些的马车里,还相继走出两个姿态各异的美人来。
  美人莲步款移,一个才刚及笄,团子脸上杏眸桃腮,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直是玉雪可爱。一个十七八年纪,身姿丰满,望之玲珑逶迤,勾人遐想。那眉目虽不如小的那个精致,却也算是一等一的绝色了。
  “呀,这般巧合。”圣人赐婚的事没有正式文书,楚玉音虽不清楚这一桩,却也不傻,从福桃儿的穿戴衣饰上,她知道这总不是丫鬟的服饰。
  “四小姐。”福桃儿不愿多与她牵扯,还是一如既往地叫了声,就想要径自离去。
  “慢着。”楚玉音眼里闪动着嫉恨轻蔑,走近了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又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在看清福桃儿穿着的竟是妆缎后,不由得压了恶意,露了个天真讨好的笑,“琼华、溪月过来,见过这位……夫人。”
  美人们上前,四人站到了一处,那艳若桃李,烂漫倾城的容色,瞬间便将福桃儿给比成了市井仆妇一般,当然,连带着将楚玉音也比得失色不少。
  怔楞了一瞬,心底的不适一晃而过。福桃儿并不多作解释,反而颇为欣赏地看向两个少女,由衷地赞道:“今日方知《诗经》中‘硕人’、‘狡童’原是这般天成美态,二位不必多礼,快些进去安顿吧。”
  说罢,她含笑让路,喊上竹云便入了车马。
  琼花心思单纯,直接就朝身边的溪月开了口:“姐姐,何为‘硕人’、‘狡童’,不会是在骂咱们吧。”
  她们是扬州来的瘦马清倌,专门从四五岁上,便由鸨母琴棋书画教养长大。平日只是吹拉弹唱,陪文人雅士饮酒说话,还是完璧就被楚玉音重金购来了。
  溪月淡雅一笑,柔媚地轻睨她一眼:“背过的都忘了,叫你只痴学琵琶。”
  “行了,禁言。”楚玉音呵斥了句,眼神不屑嫉恨地望了眼马车的去路,头也不回地叮嘱道,“打起精神来,教你们的可别忘了。”
  还想再多说两句,可她打心底里瞧不起粉头瘦马之流,总觉得自己如今跟个鸨儿似的,遂暗自呸了声,也就扬眉迈步,端着架子朝里头去了。
  到了会客的花厅里,楚山浔心思飘忽,正嫌这章环啰嗦得很。门首通报,楚玉音便带着两个香风袅袅的少女进了屋。
  琼华稚气绝色,溪月端雅体娆,两个美人盈盈下拜,满室生辉。
  楚山浔执盏的手一顿,继而挑眉发现,身边的章大人正一错不错地盯着鹅黄衫子的琼华出神。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侍妾 [VIP]
  楚山浔多年苦辛, 算来却也始终洁身自好。可他身边这位四姐夫可不同,父亲楚安和还在世之日,章环就纳了一房爱妾。这两年他一路得意, 更是自诩风流, 娇妾美眷接连纳了许多。
  生生把一个骄纵随性的楚玉音也逼得转了些性子, 拢不住男人,她便拿出十分的主母手段, 将一众莺莺燕燕压得服帖。
  虽说是读书人,可章环觅美, 偏就不爱诗礼温雅的。就好那模样稚美,率性跳脱, 谓之天然无饰,去芜存真。
  此刻当着楚山浔的面,他也知道美人的用处,虽暗恨妻子没有叫自己过目,却也只能收回了视线,同两人敷衍。
  “郝管事, 带她们安置去吧。”
  楚山浔本不欲留下二美, 可转念一想,或许可作个扭转的契机, 也未可知的。他这一开口,那章环绷了许久的神色自然是失落不已,他还打量着五弟不好女子,会推拒了的。
  亲自送了他们出府, 看着自家四姐上了马车后, 楚山浔忽然轻笑一声, 朝姐夫章环耳语了句。就是这么一句话, 叫章环立时换了颜色,也不多说,喜得连连抱拳才上马而去。
  待他们走后,楚山浔又应召去了宫中议事,直到酉时方得歇朝归家。
  “子归,还未贺喜你荣升少保。”靖远侯萧元洲从马车里探出了头,一颗泪痣衬得他苍白的面容有些妖冶,“递了拜帖,怎的却回的那般生疏。”
  “岂敢岂敢。”楚山浔勒住马缰,思量了下,“侯爷身子可好些了,过两日去我那儿喝酒?”
  靖远侯应了,下了垂帘扬长而去。
  如今四边皆不太平,朝中又诡谲无常。萧元洲此人虽是武将,却素有顽疾,心思也缜密如海,是以并不能倾心相待。此番西北再乱,圣人未派他二人随行,反而让废汗与边勇将军同去,便是有掣肘提防之意。
  靖远侯的父亲是左柱国萧翊。萧家本是前朝皇族,投靠□□后,百年来也是兴盛不衰,与宫中王孙多有联姻。只是到了萧翊这一辈,因是痴恋淮阳公主一人,夫妇两个琴瑟和鸣,只生了一个嫡女,萧翊又于庚巳之乱殉国,家族便从此凋零许多。
  不过淮阳公主是景泰帝嫡亲的姑母,才由庶子萧元洲扛起了偌大的家业。
  对于这个昔日的军友,于朝于私,楚山浔都不愿走得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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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晴斋一楼的花厅里,没有等回正主,福桃儿铺子里陪了一日,此刻也是腹中饥饿。桌子上的菜肴十分简单,不过一荤二素。
  混的熟稔了,无人处,丫鬟竹云和漱玉便也拿了碗筷与她同桌进膳。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原本以为会被楚山浔拘在府里。可如今倒也没有,两个丫鬟虽然鼓噪心思多,却都算是良善本分。是以,这日子过久了,倒是亏了她们的陪伴了。
  三人一边吃菜,一边就听竹云叽咕着,像只鸟雀般,回忆着街市上的趣景。两个丫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于风俗民情甚至宫闱野史都知道许多。对着福桃儿这么个弱势和气的脸,她们已经是丝毫没有惧意了。
  “夫人,西苑里那两个,您真不管管?才来一日,要这要那的。”突然话锋一转,竹云埋怨起了新来的两个。
  “就是那个叫琼华的,还没服侍过……”
  “竹云!”漱玉筷子一响,瞪了她一眼。
  漱玉接过了话头,朝主母正色道:“倒也的确是,方才送晚膳去,那琼华嫌弃菜色太素,非要叫厨房重做……”
  听她们一人一句地议论着,福桃儿挑着碗里的香菜,不紧不慢地开口:“怕是从前在外头吃得不好,传话给郝管事,吃的喝的就尽依着她们吧。伺候的人也拣选一遍,莫要克扣欺主了。”
  “夫人,您是没见过她两个作派,还欺主?又不是个个都同您一般……”
  “竹云!”漱玉已经无法了,偷眼见主母颇不在意,遂无奈道,“夫人好性。虽说是大人亲自留的人,可规矩尊卑决不能费。明日一早,得叫她两个来请安见礼才是。”
  “对对对,不过是两个粉头伶人。夫人您还是得拿出点样子来,明日好好杀杀她们的威风呀。”
  “都是漂萍苦命的人。”福桃儿只是笑笑,并不认同,“当着人家的面,可不许说重话了。”
  刚一跨进院子,楚山浔见到的就是她与丫鬟同桌吃饭,一边还说她新收的侍妾是苦命人的话。
  “快别说了。”漱玉拉了竹云的手赶忙退开,“大人恕罪,奴婢……”
  “是我一个人吃不了,才叫她们同坐的。大人……是还没吃饭吗?漱玉,快下去加菜来。”
  对她的宽厚无度,楚山浔早有预料,是以对这两个丫鬟的品行也是考校数回。对这等小事,如今也懒得计较。
  吩咐厨房又送了三个素菜一碟点心,两个丫鬟便相携着退了下去。
  他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岁,前些日子,曾有过彻夜难眠,一夜里回小塌三次的经历。是以自伤好后,为了方便与她同塌而眠,楚山浔近日几乎是吃素了。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默,满桌翠绿生青的,他也是吃得不会尽兴。
  “那两位佳人各有千秋,恭喜大人了。”忖度着不好这么一直静默下去,福桃儿便有些尴尬地率先开了口。
  “哦?依你之见,该是哪个更动人些?”又夹了一筷莼菜嚼了,楚山浔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羊。
  “二八年华,哪个不美。”福桃儿不惯背后说人,抬眼扫去,见他似是认真发问的,想了想斟酌道,“若真要说,还是那位叫琼华的要更盛些,只是未必有那溪月稳妥知事的。”
  听她一本正经还真的品评起来,楚山浔回想了下,发现说的还真是在理。
  这是今早上就想好了,要叫他先亲近收用哪个吗?!
  他本是想将人留下,逼着她如今怨怪嗔恨。不想她竟连半点生气都没有?
  “天色不早了。”福桃儿今夜也打算早些入睡,遂低声暗示,“空的那所院子,我吩咐了郝管事,琼华姑娘在北,溪月姑娘在南,互不干涉。你从一侧入院,便不会撞见另一个的。”
  这是在催他去收用妾室?楚山浔差点就要拍案过去,揽着她的腰将人抱起。可作戏便要作全套,他就不信福桃儿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
  “你倒是周全。”他起身按耐住性子,刻意思量了番,拉长了调子,“倒确是那溪月好些,这里到南苑,还有些路,明早我就不过来了。”
  说完,再不多看她一眼,径自出门去了。
  洗漱收拾完了,福桃儿又叫来漱玉陪着自己对弈了一盘。她不过学了数日,就几乎不会再输给漱玉了。盘散棋收,窗外的月色正明,高悬屋檐,福桃儿倚着窗栏,有些出神地望着那轮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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