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江商有些不懂,自己究竟是喜欢上了殷蔓,还是喜欢上了殷蔓身上属于殷槐的影子?
江家夫妻不懂儿子为什么情绪如此消沉,江母难掩痛心,语重心长地跟江商说:“这件事是殷家他们理亏,你不是喜欢殷蔓吗?妈帮你,以后就让殷蔓来照顾你,谁让她邀你去她家的,她得对你负责!”
江父也表示赞同,“儿子,别怕,爸现在就给你扈叔打电话——”
话没说完,病房们被敲了两下,护士告诉他们说有人来探望,是姓扈的一家人,江父脸上顿时露出喜悦之色,连忙出去迎接。
往日他架子可不小,身为教授,混的是首都学术圈,那走出去是自带高光滤镜,张嘴说话都是文气,什么豪门,铜臭味太重了,哪里配跟他说话?
今时不同往日,圈子不同擅长的也不同,江家撼不动殷家,顶多是在声誉上给予殷家一些打击,但那又怎么样呢?殷家又不会因此少块肉,所以江父习惯性地找扈家帮忙。
见扈蕾也跟着来了,江母瞬间看她无比顺眼,亲切地仿佛这就是自己的亲闺女,觉得扈蕾可比殷蔓强多了,虽说儿子喜欢的是殷蔓,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扈蕾更合适一点。
患难见真情,对比殷蔓的态度,希望这次过去后,儿子能明白谁才是真心对他好的人。
“老扈,你来了。”江父感动地握住扈父的手,眼里满是喜悦,“我正好要找你呢!”
扈父看着他:“你找我做什么?”
“唉,江商需要静养,让蕾蕾留下来陪他吧,咱们出去说、出去说。”
江父说着,主动伸手引路,扈父见他如此,嘴角诡异地勾了一下下,顺从地跟在江父身后出去了,见状,江母也想借机撮合儿子跟扈蕾,便邀请扈母同去,扈母同样没有拒绝。
剩下扈蕾站在病床前面,表情有点古怪,不过江商并不是很想看到她,大概是因为觉得丢脸吧。
他睁着眼睛没说话,脸色还因为双手传来的剧痛显得惨白无比,整个人简直像是一只水鬼,状态极差。
扈蕾原本想说两句关怀的话,虽然江商总是对她很冷淡,而之前她遇到坏人他也漠不关心,扈蕾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缠着他,可二十多年的感情哪可能一瞬间收回?听说江商出事,扈蕾第一反应仍然是担心。
可嘴一张,话就不是那味儿了:“听说你手废了,真是普天同庆,大快人心。”
江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扈蕾这话一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正想找补,但那嘴就跟瓢了似的完全不听使唤,更可怕的是,她明明是担心江商的,却打心里感到了愉悦,那种感觉,就跟看到有血海深仇的人倒大霉一样,只有幸灾乐祸。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融汇在一起,扈蕾的五官有点扭曲,她笑时露出雪白的牙齿,格外灿烂:“是真的开心呢,只是废了一双手,又不是死了,瞧你这副死人脸,真要觉得生无可恋,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你去死了,天下太平!”
说完,她猛地捂住了嘴,眼神惊恐,这、这不是她自己要说的!
江商的眼神简直称得上是愤怒了,阿槐恨他怨他是他罪有应得,可扈蕾在江商面前向来是证明他魅力超凡的舔狗存在,凭什么也敢这么跟他说话?
看到他双手废了,立刻便翻脸露出真面目了?
扈蕾感觉自己像中了邪,那不是她的本意,她即便对江商有些怨言,这些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怎么可能在他出事时说这种话?
然而她的确是说了,看着江商愤怒的模样,扈蕾心虚,想道歉,然后开口:“你瞪什么瞪,我又没有说错,不过是一双手,人又没死,你在这装什么忧郁青年?看你这丧气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轮了呢!”
这话一说,江商的眼神就不对劲了,他怒视着扈蕾,因为双手剧痛,说话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你,在,胡,说,什,么!”
扈蕾愈发口无遮拦:“我说你又没被轮!装得这么难过干什么!”
江商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滚就滚,好像谁爱来看你一样,呵呵。”扈蕾白了他一眼,真转身就走,半点犹豫都没有。
江父江母跟扈父扈母也换了个地方说话,四周没了外人,江父迫不及待地说:“老扈,这件事你可得帮帮我——”
这些年两家关系很好,江父下意识便认为扈父会帮忙,谁知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扈父一脸歉意:“抱歉啊老江,真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帮不上!”
江母一听,眼圈就红了:“老扈,江商那孩子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看着他……”
“唉。”
扈父深深叹气,“话不是这么说的。”
第48章 问心有愧。
都是老人精了, 哪怕扈父的语气那么真诚,江父还是从中察觉到了古怪。
扈父长叹一口气后说:“我也想帮你啊,老江, 可你知道, 那殷家是什么人吗?”
江父没来得及多想, 连忙道:“我知道殷家有钱有势,可真要说起来,老扈你们家也不比他们家差,怎么说殷家都是后起之秀,说直白点, 那就是暴发户了, 你们扈家可是老首都人,这份基业是祖上传下来的,这殷家怎么能跟你们比呢?”
扈父笑哈哈道:“要不怎么说你们读书人会说话?哎哟,这嘴是真的甜,我这么一把年纪了, 听得都觉得舒坦。”
江父表情有点难看, 姓扈的这是什么意思, 把他当成马屁精了?
“不过老江啊, 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这殷家人吧……唉, 你还记得十五年前,你们家江商犯的事儿不?”
江母道:“老扈, 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别提了吧, 我们家江商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正是单纯好骗的时候,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 很多事都变了,谁能说清楚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江商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孩子你最清楚,他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吗?”
扈父扯了下嘴角,“呵呵。”
江母没想到扈父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再看扈父,他还是原本那真诚的表情,一时间给江母弄懵了,心想刚才那声呵呵,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扈母适时接话道:“咱们两家这关系,肯定不能不管你们,更不能不管江商,可刚才老扈也说了,就是不希望事情闹大,你们让记者采访,又在网上让人爆料说江商是在殷家受伤的……唉!这是走了步糊涂棋啊!”
一句话把江家两口子给说不懂了,听不明白扈母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扈母看着他们,带着几分怜悯:“刚才我们家老扈不是都说了?十五年前。”
见江父江母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扈母加大力道直截了当:“十五年前那个女孩,也姓殷。”
江父江母闻言,如遭雷击,江母反应最大,她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那户人家拿了钱就和解了,而且他们是农村人,不可能!不可能!”
“那不和解他们也没别的法子不是?”扈父说着,“你们以为江商为什么那么喜欢殷蔓,就是因为殷蔓是当年那个女孩子的妹妹!他先是喜欢姐姐,又是喜欢妹妹,我就说他怎么对我们家蕾蕾没意思,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所以说啊,老江,你们两口子仔细想想,是不是真的要把事情闹大,殷家敢这么做,人家肯定是有底气的,你们要是不怕当年的事儿被挖出来,你们就继续闹,闹得越厉害越好。”
扈母一边劝说一边叹气,“唉,真是造孽,当初我跟老扈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过现在我还是劝你们收手,息事宁人吧,别闹大了,闹大对双方都不好,江商现在正是名气最高的时候,就算残废了,也能让大众怜爱他,可要是他当年做的事儿传出去,可就不一样了!”
江母哭道:“难不成这件事就要算了?那我们家江商罪都白受了?!”
扈母说:“人家女孩受的罪比这可大多了,命都送进去了,江商只是废了一双手,不算什么的。”
江母道:“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不算什么!我好好个儿子,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到了那种小地方却出了这种事,谁能保证不是那个女孩心机深沉故意陷害我儿子的?!”
扈父嘴角撇了一下:“人家一小县城女孩,才十六岁,你儿子比她年纪大比她懂得多,还能被陷害,那小姑娘要真这么厉害,你们家还能有今天这好日子?早害死你们了!”
江母就呜呜的哭,江父则哆哆嗦嗦地问:“老扈,你们说的是真的吗……那、那殷家就是十五年前那个女孩的家里人?殷蔓跟我们家江商来往,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是啊,就是为了她姐姐。”扈父一脸不能帮到你真是遗憾的表情,“殷家家大业大,手头肯定还有证据,就算捶不死江商,这些证据放出去也足够江商名声大跌,别忘了他身上可是还有一些代言的,到时候你们赔得起违约金吗?哪怕是为了江商,你们也忍一忍吧!”
“老扈说得不错,虽然江商受了委屈遭了罪,但该忍还是忍一忍,人家也是来报复的,不然不会这么说肆无忌惮,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江商养伤,其他的事情都能以后再说。”
扈母握住江母的手,语重心长道:“咱们两家多年交情,我也不瞒着你,你们家越是反抗,人殷家越是要报复,你说说,这值当的吗?明明忍一忍各退一步的事儿,何必闹得这么大呢,对不对?”
江母无话可说,只能大哭出声。
这一幕像极了当年,扈家夫妻曾经为了江商威胁过殷家,通过一通电话,如今他们又为了殷家反过来威胁江家,很好的完成了他们在这两件事中应尽的责任。
这时扈蕾出来了,江母看着她,眼里已经没了光,她算是看明白了,殷家想报复是真,但扈家不愿意沾手也是真,毕竟江商手废了,谁会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呢?
临走时,扈父还不忘告诫江商父母:“赶紧把网上的消息撤了,再好好辟谣,趁着这时候,去殷家道个歉吧,唉,到底都是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早该过去,不然以后有这么个敌人,你们干什么都不顺。”
江家最看重的不是钱,而是名声,他们家不缺吃穿不缺房子,惟独名声是最珍贵的存在,无论是江商还是江父江母,他们在外的头衔都是美好的,有无数人追捧赞美,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
扈蕾坐到回家的车上,还在想着自己在江商面前口无遮拦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段时间总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忘了一些事,又记得一些根本不应该记得的,嘴巴还常常不听使唤,好比刚才在病房。
不管怎么说都是青梅竹马,她怎么能对江商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扈蕾纠结不已,一左一右坐在她两侧的扈父扈母则露出了弧度完全重合的笑容,就像是被设置好的机器人,彻底按照主人输入的指令行事。
江父江母没敢瞒着江商,还是把殷家的事情跟他说了,得知不能公布于众是殷家人害的自己受伤,江商没有父母想象中那样愤恨与激动,他神情麻木,应了一声说:“那就这样吧,爸,妈,你们出去吧,我想休息了,累了。”
江父江母抹着眼泪从病房出来,尤其是江母,哭得不能自已,她那么优秀、那么出众的儿子!就一天,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
江父也想哭,可他不能哭,还有别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比如网上那些爆料,得赶紧辟谣,免得惹恼了殷家人,他们真的出来对着刚,虽然当时江商还未成年,也没留下案底,但人的名声就是如此脆弱,经不起一点点风浪。
于是网上沸沸扬扬传了一整天的关于“天才钢琴家,有着钢琴王子之称的江商在殷家受伤导致双手粉碎性骨折或彻底残废”的消息,在晚上得到了认证,江父使用儿子的微博发布了官方信息,受伤是真的,以后不能再弹琴也是真的,但“在殷家受伤”是假的,一切都是一场意外,只能说这场意外导致了严重的结果。
也有人想刨根问底,觉得有很多地方没解释清楚,然而更多的是觉得江商已经非常惨了还去深究人家受伤原因没有意义的网友——何必去揭人家的疮疤呢?谁会愿意把自己双手弄残?还是一位靠手吃饭的钢琴家?
不落井下石,不挖人伤疤,这是做人最基础的道理。
江商在医院休养,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因此垮下了,废掉的双手是其一,阿槐给他带来的巨大精神打击是其二,这使得江商常常做噩梦,梦里他和阿槐彼此交换了身份,所有曾经在阿槐身上发生过的,如今也在他身上重新履行一遍,这让江商不大敢睡觉,因此黑眼圈极为严重。
医生说他不是不能睡,而是被吓到了,所以不敢睡。
江母心疼的直抹眼泪,她知道儿子为什么不敢睡,归根究底,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原本想着等江商好了,再带江商一起去殷家赔罪,可就现在的情况看是不可能了,江商精神濒临崩溃,只有得到谅解才能解脱。
两口子商量了一番,准备亲自上门赔罪,可惜殷家直接把他们关在门外,根本不见。
电话不接信息不看,吃了无数回闭门羹的夫妻俩狼狈极了,也像极当年乞求正义而处处碰壁只能回家的殷槐。
那只曾经扼杀殷槐命运的手,如今也扼到了江商一家人的脖子上。
江商出事的消息瞒不住,很快便传到了其他人耳朵中,这阵子也在失眠的谢卓感觉很不妙,自从那次受邀成为《神秘大小姐》的特邀嘉宾,却因为半途“身体不适”退出换人后,谢卓就经常心惊肉跳。
他是混娱乐圈的,虽然操得是淡泊名利的人设,实际却是名利双收,采访里谢卓也经常说自己并不是混圈,也对成名没有多大期望,他只想做一名好演员,谦逊体贴又温和,堪称凡尔赛大师,次次都能被他给装到。
就像是房地产公司会请专业的风水师,谢卓对运道也很看重,不到迷信的程度,但也有几分在意,而且自从阿槐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他身边,这让谢卓不得不去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存在。
江家的声明说江商的受伤是一场意外,这话能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谢卓,能是怎样的意外,会让对自己双手格外珍惜的江商受这么重的伤?
一个钢琴家,双手毁了,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吗?如果说是报复,谢卓还比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