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商俊脸惨白,扈蕾说完话,脸上露出懊恼之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感觉嘴巴不是自己的,总说出一些跟心里想的相悖的言论,但她感到恶心是真的,扈父扈母已经证实了这件事,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腔痴心扑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扈蕾就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想吐,又吐不出来,看见江商的时候,感情格外复杂。
“行了蕾蕾。”扈母跟防贼一样,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你少跟这种人来往,免得他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扈父冷哼一声:“真不要脸,还敢出来抛头露面,我要是你,早羞愧的跳楼自杀了!跟你们家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现在我们家也被连累了,知道我家公司股票跌了多少吗!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就是一家子丧门星,赶紧搬走赶紧搬走,再想想办法怎么扭转舆论吧,再跟江家来往,咱们也没好果子吃!网上那群人都开始抵制我们家的产品了!”
扈母说着,露出不耐烦又暴躁的表情,这些年她都是优雅贵妇的形象,就因为江商这个事儿,被爆出来帮忙找关系的是他们家之后,没少被人嘲讽,还有的人直接就不接电话了,恨不得立马拉开距离撇清关系!
真是吃力不讨好!平白无故当这个坏人,最后自家还得元气大伤!
所以现在是怎么看江商怎么不顺眼。
江商麻木地转过身向外面走,扈蕾看了,又觉得有点可怜,本来想出自发小的关系叫他小心点,结果一张嘴:“赶紧走!走得远远的可别回来了,真是晦气!”
“可不是!”扈母搭腔,“晦气死了!”
江商的背影一僵。
待到他消失在道路尽头,扈家三口人不约而同地摸嘴,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真的不是本意,就算心里真那么想,多年的老狐狸,谁会正儿八经说实话?谁知道以后江家能不能翻身?现在就撕破脸皮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可这嘴啊,就是不听话。
然后扈父扈母就“当初是谁答应□□忙托关系”的话题又争吵起来,一点都不拿搬家公司的员工当外人,人家听着脸都绿了,要不是收了定金,真想把车上东西一丢硬气的来一句不干了!
明明自家也有女儿,怎么就忍心助纣为虐呢?
江商麻木地走在路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双手传来阵阵剧痛,毕竟绑着两只猪蹄的人在路上走还是很惹人注目的,江商长得帅,很有辨识度,很快就被人认了出来,周围陌生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与态度令江商倍感不适,他这才察觉到自己双脚生疼,跑出来的时候没穿鞋,之前神情恍惚也没注意,现在清醒了点,才发觉有多疼。
可能还被碎石子之类的东西划破了,流了不少血,眼见自己都要成观光景点被围成一圈,江商惊慌失措地看着那些对准自己拍摄的手机,转身拔腿就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里,总之周围一片陌生,而他除了身上这套衣服连鞋都没有,更别提是手机了。
顿时就感觉被全世界所抛弃,江商忍不住感觉眼眶酸涩,这时候,一只流浪猫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从路边的灌木丛,跳到了地上,绕着江商转了两圈,正在江商以为这猫是想靠近他时,流浪猫后腿儿一撇,一泡热尿欢快浇灌在了他裤腿上!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逃窜,眨眼就不见了喵影。
这一回,江商是真的不想活了。
第51章 问心有愧。
没钱没手机, 也没人能联系,现在江商一个认识的人都不想见,这垂在身侧不能动的双手是无法忽视的耻辱, 他并不如想象中那样轻松能够释怀, 他后悔死了!
“哟, 这小子不是这两天那网红吗?”
“哥,那你可说错了,人家可不是网红,是什么世界顶级的钢琴家来着,弹琴的!”
“弹琴的?手都废了还怎么弹琴啊?怕不是以后弹棉花都难喔!”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从江商身边经过, 都是常年在网上冲浪的人, 谁还不认识谁啊,江商这回是真的火了,他之前虽然形象气质都广受好评,逼格极高,可到底圈子不同, 大部分人也不会主动去了解, 现在可不一样, 微信公众号都在推“天才钢琴家曾是强|奸犯”的文章, 噱头十足,看到的人都忍不住点进来, 江商是公众人物,肯定不会给他打码, 很多人都说他现在是报应, 活该!
被阿槐嘲笑讥讽,还能说是欠她的,这几个混混凭什么也敢大放厥词?
江商红着眼, 咬牙切齿地喝斥道:“滚!”
本来这几个人就是想刺挠他两句再拍两张照片放到网上做个小视频痛打落水狗,再顺便让自己火一把,没想到江商这么横,当时他们就不乐意了,为首那个染着蓝毛的,一巴掌便将江商狠狠推倒在地!
江商本身就没什么力气,后背擦到地面,被小石子硌得生疼,然而有谁会在意呢?一个强|奸犯在这跟谁横呢?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结果就是挨了一顿打不说,连裤衩子都被人扒的一干二净,这还不够,几个混混本来就想拍两张江商落魄的照片,结果倒好,拍得这么劲爆,转头打个码放到网上,这江家不得花钱来买?
轻轻松松坐在家里就有一笔横财入手,看样子是老天爷都盼着他们发大财。
江商当然不会傻站着让人拍,可惜他衣服没了,想跑也不敢跑,要是拿手挡,人家有好几个,两个摁着两个拍还不是轻轻松松?
但这衣服一扒,那味儿就不对了,江商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又因此职业原因,很少出来暴晒,皮肤很白,长得又帅,说实话,几个混混本身就是荤素不忌的混不吝人,这要换成个普通人,他们肯定不敢太过分,问题江商是个强|奸犯啊!他自己强|奸别人都全身而退了,就让人很想尝尝他的滋味儿。
将痛苦施加于别人者,除非痛苦加诸本身,否则永远不会悔恨。
江商也是如此。
这是他人生中噩梦般的两个小时,那几个人怕他报警,强迫他拍了不少非自愿的照片,可能是出自心虚,也可能是出自别的什么原因,一时上头做了坏事,事发清醒,看见被折腾的去了半条命,连包扎的好好的双手都因此再度受伤的江商,几人都慌了,转头就跑,所以忘记像原计划那样拿走江商的衣服。
而江商表情屈辱且怨恨地躺在地上,却又无能为力,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将那几个人碎尸万段,要让他们不得好死,全家都遭报应!
可身体疼得厉害,手也疼,为了躲避人群跑到这种没有人的地方,没带手机的江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想起刚才自己被欺辱的一幕幕,恨得嘴唇都咬烂了!
一双红色小皮鞋渐渐出现在他视线内,小皮鞋的鞋底接触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来人应该是个女孩,江商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求救,在对方经过他身边时,他用尽全部力气,抬手拽住了她的裙摆——
女孩停了下来,却是发出笑声:“几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在他面前蹲下的正是笑意盈盈的阿槐,她今天穿着红裙子,乌黑的卷发落在身后,看起来像是个漂亮的洋娃娃,看到赤|身|裸|体遍体鳞伤的江商,她轻轻叹了口气,很是怜惜地伸手抚摸他的面颊——那手像是冰块一样毫无温度,冻得江商狠狠打哆嗦。
“好可怜呀,你看起来好可怜。”
可她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在笑。
江商做梦都没想到唯一经过这里的人会是阿槐,他觉得自己再不送去救治可能一辈子都要毁了,虽然之前没了双手,但至少还能行走,可那几个人下手太狠,他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嘴巴跟眼睛能够自由活动。
“怎么还哭了呢?”阿槐更加怜惜,像十五年前,她朝江商伸出手,乞求他放过她时一样,轻轻把江商的手拨开,又假惺惺地帮他擦掉眼泪,说出十五年前属于江商的台词:“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我保证,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江商的眼里流出泪水,阿槐的出现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拼尽全力声嘶力竭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要是我没记错,同样的话我也问过你,为什么呢?”阿槐幽幽道,“为什么是我呢?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我这样完美的受害者,也要被泼上一身脏水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阿槐站起来,一脚踩在江商的手上,冷冰冰地看着他痛苦,并且加深这种痛苦,骨骼在她脚下发出诡异的咯吱咯吱声,原本就没好利索,这回是真的废了个彻底。
“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就千百倍奉还给你。”
江商崩溃大哭,啊啊吼叫,他觉得自己叫得很大声,其实根本没什么人听到,阿槐抬头看天,“啊~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总感觉要下雨,不知道会不会打雷呢?”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江商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念着这句话,他不懂,明明他是几个人里对她最友善,事后也最愧疚的人,为什么阿槐却最先针对他?为什么对他这么狠?十五年前那件事虽说是因他而起,可真正主导的人又不是他,为什么只针对他?!
阿槐见他都要魔怔了,善良地低头,把脚从江商手上拿开,柔声安慰:“别担心,你应该高兴你是第一个,很快他们就会来陪你的。”
她这么说着,还冲他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像极了当年那个第一眼就撞进江商眼里的女孩子,只是那个女孩,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睛,而如今的阿槐,眼里只有黑色。
作为善良的女孩,阿槐最终还是帮忙报了警,警察们到来时发现江商的惨状是什么反应暂且不提,得知儿子同样被性|侵,警察来调查情况后,江父江母的反应惊人的一致!
“你们在胡说什么!是警察就能乱说了吗?!”
江父铁青着脸,“今天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儿子就是跑出去了一趟晕倒而已,他身上本来就有伤,你们在说什么案子?!没有案子!快走!快走!别打扰我儿子休养!”
原本想给江商做笔录的警察被迫退出病房,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家人的反应太出乎意料了,他们居然根本不想报警不想追责,只想把这件事隐藏过去?!
他们家现在名声都烂成什么样了,还想着隐瞒?宁可让江商白白受辱,也不愿意追查犯人?!
这是什么脑回路?
病房里,江父江母十分熟练地将曾经用在殷槐身上的荡|妇羞辱化为荡夫羞辱,全都用在了江商身上,拼尽全力想要说服江商忍下来。
准确来说,是命令式的说服。
“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我们江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江父气急败坏,在病房里来来回回地走,他真不知道自家是造了什么孽,这段时间倒霉成这样,要是早知道,他就是死,当年也不会让步,任由江商去那个小城市散心,结果埋下这么一个祸根!“你怎么不去死啊!我跟你妈这一辈子的名声,现在全没了!出门在外人家都指着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养了个好儿子!好儿子啊!!!”
江母也是气得直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还以为能享儿子的福,结果又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人怎么不找别人,偏偏就找你?这传出去,以后你还怎么做人?别人该拿什么眼光看你?这、这谁还愿意嫁到我们江家来?”
“晦气!晦气!晦气!!!”
江父一连说了三个晦气,再看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表情麻木的江商,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躺着!赶紧想想办法该怎么做!”
其实不仅江父江母感到羞耻,就连江商自己,在冷静下来后也不敢说就要报案追究。
能不能定罪都是次要的了,如果他承认自己被男人性|侵,那毁掉的就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他要永远顶着被男人性|侵的头衔生活,到哪里都会被指指点点,流言蜚语永远不会停下——那样的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哪怕是办案的警察,江商也不愿意向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被性|侵的过程,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身为三十二岁成年男性的自己都因为被性|侵感到耻辱和害怕,那么十六岁的殷槐呢?
在父母选择私了和解的情况下,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又是怎么面对他人异样的眼光,重复着她的证词,还要向别人证明,她真的没有蓄意勾引,她真的不是想攀龙附凤,她只是个受害者,除此之外,任何身份,她在这桩案件里都不该承担。
从来都没有真正跟阿槐共情过,只是口头上虚伪说两句,偶尔失个眠的江商,终于在自己受到同样的遭遇后,能够理解了阿槐当时的情感。
但他可比阿槐幸运多了,他多享受了十五年的美好人生,功成名就,赚得盆满钵满,阿槐哪里有这样的好运气?
江商就是现在死了,也比阿槐幸运。
标榜自己有羞耻心,知道后悔跟惭愧的江商,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悔恨”。
他无法承受这种恐怖的心理压力,来自精神上的质问与恐惧,令他大脑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突地一下崩断。
江商疯了。
江父江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把儿子逼疯,而疯掉的江商无法复述自己的遭遇,自然就不能为警方提供线索,他有着很严重的自残倾向,以至于医生只能把他束缚在床上,他时不时大声哭喊,再不然就是说对不起,有时候他难得清醒,就会用野兽一般的眼睛盯着父母,辱骂他们、批判他们,认为是他们的过度溺爱与傲慢,才导致了今天。
阿槐留在江父江母身体里的怨气已经不再影响这对夫妻的神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对儿子说出的那些苛刻的话来源于谁,只以为是鬼迷心窍,可惜后悔已经晚了,发疯的江商听不进去他们的道歉跟解释,越是爱这个孩子,这对夫妻所得到的痛苦也就越多。
人们总是很快忘却,江家衰败的悄无声息,就这样默默消失在了圈子里,除了有心人,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而那个令人惊艳的天才钢琴家,也终究化作云烟,消散殆尽,不仅没有被记载于音乐史中,甚至成为了污点。
鄂潜几乎已经能够确定江商在阿槐案子里饰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但就在这时候,江商疯了,不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而他的恶行得到了公开,受到了唾弃与指责,惩罚似乎也降临到了他身上,但这其中,完全没有法律的影子,一切更像是“天罚”,像是传说中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