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问心有愧——存宁
时间:2021-08-27 10:07:51

  身为警察的鄂潜,在这之前所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孔淞也一直关注着这件事,从前她是不怎么上网的,而现在,关于江商的一切的,她都看见了全程,她没有为那个女孩做到的事,那个女孩自己做到了。
  对于鄂潜的颓丧,孔淞反倒平静得多,她和鄂潜不一样,鄂潜始终坚持本心,而她从十五年前就已经失职,更重要的是,她也是女人。
  鄂潜正直、勇敢、富有正义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是个好警察,也是好人,他坚信法律与公道,也一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贯彻着这个信念,但是,阿槐不信。
  鄂潜也不能强迫阿槐去相信,因为他们都知道,根据法律,殷家人除了殷豪与范桂玲能说是对殷槐的死有责任之外,殷梵殷蔓顶多道德有亏,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还是能吃着殷槐的血肉过好日子。
  江商等人也是如此,他们拥有更多的资源,就拥有比受害者更大的话语权。
  人才需要遵守法律,怪物不需要,而阿槐成为了那样的怪物。
  孔淞垂下眼眸,把一碗卤肉面端到鄂潜跟前,她假装自己不认识阿槐,但她心里很清楚那是谁,当那个女孩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孔淞曾经承诺过殷槐,要帮她讨回公道,但有太多太多的人伸手阻拦,就连殷槐的父母都逼着她放弃。
  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怎么,不开心?”
  鄂潜抬头看她,摇头:“没有。”
  “恶有恶报,这种事很多年没见过了。”孔淞随意说着,咬住一根烟,虽然戒烟的态度很坚定,但真的太难了,所以孔淞常常把烟叼在嘴里,但不吸。“你应该感到高兴啊。”
  “他应该坐牢。”
  孔淞扑哧一声笑出来,“三十来岁的人了还说这么幼稚的话,就人家那人脉,先缓刑,就算进去几天也能轻松减刑,一点不影响他名利双收,出来后还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浪子回头金不换。”
  人们遗忘的速度太快了,当年经手殷槐案子所走访的人也很多,可过去这么多年,又有谁还记得呢?
  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一个人的痛苦是渺小的。
  鄂潜闷闷不乐,他感觉不舒服的并不是孔淞说的,恶有恶报固然令人高兴,可这其中又有多少是阿槐的手笔?她嘴上说着相信他,让他去查,却还是无视法律做出了这样的事,她其实一点都不信任他吧?
  鄂潜不知道自己的不高兴是来源于阿槐的隐瞒,还是阿槐的不信任。
  孔淞叼着烟,突然问了一句:“要是其他几个犯人,也跟江商一样会遭报应,你会站在谁那边?”
  她刻意咬紧了“报应”二字,就是希望鄂潜能快点认清楚现实,阿槐是不会等待的,她远不像看起来那样温顺无害,江商在几个犯人中,算是罪行较轻的那一个,事后甚至感到“愧疚”与“不安”,但是看看他的下场吧!
  江商尚且如此,其他人又能落得怎样的好结果?
  甚至于孔淞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就连现在还光鲜亮丽的殷家人,也都要付出代价。
  重新活过来的人,即便拥有着不变的外貌,似乎还停留在最遗憾的时刻,也决不是柔弱的小绵羊了。
 
 
第52章 问心有愧。
  “不会的。”
  刚夹起一筷子卤肉面, 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便听到孔淞这样问,鄂潜的回答是坚决否认。
  孔淞盯着他的手, 没有错过他刚才的片刻迟疑:“……真的不会吗?善恶到头终有报, 说不定, 真的有老天爷在看着呢?”
  “那现在我就问你,要是报应真来了,你怎么办?”
  鄂潜那一筷子面迟迟未能入口,孔淞也不想难为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 我就开玩笑问一问, 要是老天爷真的长眼,这世上也就不需要警察了不是?快吃吧,一会冷了。”
  但鄂潜已经是食不知味了。
  他不想让孔淞担心,还是把一碗面吃了个干净,然后跟她道别。
  看着鄂潜远去的背影, 孔淞想起了十五年前的自己, 她也曾有过这样迷茫的时候, 做警察就是这样, 盼着有报应,无奈于自己的无力。
  孔淞所说的也正是鄂潜所担心的, 从江商双手受伤,到他名声被毁, 受到侵害, 再到精神失常,一家人销声匿迹,这里头有太多太多的“巧合”, 鄂潜从来不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多的“巧合”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他犹豫了好几天,去了几次槐树路99号都没有人,阿槐似乎不经常看手机,电话跟短信都得看她心情,最终鄂潜去了殷家,出乎意料,这次很轻易就进去了,在小区门口,殷家的管家就来接他,态度十分友善。
  距离上一次见到阿槐已经过去了很久,她看起来……更像是活人了。
  鄂潜不知怎地有些紧张,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阿槐很好奇:“这沙发坐着不舒服吗?”
  当然不是,鄂潜都没坐过这种昂贵的真皮沙发,他迟疑着,问阿槐:“我来,是想问你有关江商的事……你插手了吗?”
  阿槐是那种问了就会乖乖回答的人吗?她狡黠地看着鄂潜:“你觉得呢?”
  既然都上门来问了,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就算阿槐说没插手,估计鄂潜也是不会信的,那还有什么好说?
  鄂潜并没有空手来,他还带来了一些资料,是他跟孔淞暗地里调查的,关于江商和当年殷槐案有关的信息,虽然这些作为证据只能证明江商确实曾是当事人,但想把他绳之以法的可能性太小,就像是已经被释放出狱的犯人,只要他在出狱后没有再犯下罪行,那么就无法将对方逮捕归案。
  阿槐慢悠悠地看着他,“你知道吗?”
  鄂潜下意识接:“什么?”
  “从头到尾我都没把希望放在你身上,让你查只是觉得有趣,想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而已。”
  阿槐说话很坦诚,“你就算查出来了也没用,爆发到全民皆知,顶多是让他们被骂一阵子,而在无数骂声里,还有许多坚持相信他们追捧他们的人,过一段时间,他们又可以继续住豪宅开跑车过美满的人生,你的正义能做什么呢?”
  江商不就是吗?
  的确,被爆出来后他是社死了,他的父母也名声尽毁,但那妨碍到他们呼吸喝水吃饭睡觉了吗?甚至因为江商的突然消失,一些粉丝还做了他往年音乐会的合集,赞美他是怎样优秀的钢琴家,怀念他曾经的美好。
  而那些厌恶江商的人,也因为江商的消失渐渐遗忘了这件事。
  鄂潜抓紧了手里的文件袋:“所以你……”
  “我可没有杀人,也没有犯法。”阿槐理直气壮,“人类的法律也好,世界的法则也好,都不能说我错了,你当然更不能怪我。”
  她突然靠近鄂潜,面颊跟他贴得极近,鄂潜甚至能感受到从阿槐皮肤中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无论她看起来多么像一个活人,她终究不是,她永远都不会有温度,不能品尝食物的滋味,感受不到活着的快乐。
  “你要怎么做呢,鄂潜?你要抓我吗?或者是上报给上头的人,让他们来对付我?”
  阿槐没有说的是,除了老槐树,她不信任任何人,即便是鄂潜也不例外,为了防止他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她打了一丝怨气在他身体里,在鄂潜看不到的地方,她一直如影随形看着他。所以鄂潜最好乖一些、安分一些,否则他不会想要知道结果的。
  从被家人欺骗和背叛之后,阿槐就只相信自己,再也不会交付信任跟别人。
  所以哪怕鄂潜反过来对付她,她也不会有丝毫失望或愤怒,只会狠狠拗断他的脑袋。
  鄂潜的喉头上下滚动,半晌,他别过头去:“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躲开阿槐的靠近,从沙发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看着有几分狼狈:“我不敢说非常了解你,但从你目前的行为模式来看,也可以确定,一,你不会直接杀人;二,你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报仇行为。”
  “哦,所以呢?”
  “所以我会比你更快一步找到证据,赶在你之前把他们送进监狱。”
  阿槐:“……你还真是坚持啊。”
  鄂潜捏着手机的文件袋,“这个是我跟孔淞查到的,不过现在江商疯了,应该也用不着了,我那里还有备份,这一份就给你吧,你看也好,烧了也好,都随你。”
  说着,他把文件袋放下,大步离去。
  阿槐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被放在沙发上的文件袋,她应该是被触动的,然而这颗心脏已经不会跳动了。
  鄂潜去了几次槐树路99号,阿槐都知道,那里是她的地盘,发生在她辖区内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法眼,算算时间,她也差不多该去看看了。
  一进门长毛小狗就迎了上来,先是吐槽这些天总有人来敲门,然后就是附近很多人家陆陆续续都搬走了,电钻声越来越大,因为砸墙拆迁,弄得空气也很浑浊,害得它都打了好多天喷嚏,身上的毛毛也得一天一洗,不然太容易沾灰。
  阿槐随口问:“哦?60号那户老太太不是打死都不愿意搬吗?现在也愿意了?”
  “那还是嘉祥集团的人厉害啊阿槐大人。”长毛小狗说着,“老太太无儿无女,跟老伴在那里住了几十年,有感情了才不愿意搬走,这嘉祥集团的人派了个女护工专门来照顾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反正最后老太太是愿意搬了!现在整条槐树路的钉子户就剩咱99号了!”
  槐树路99号一直都是死灵中转站,前任引路人消散后由阿槐接手,算算时间,这个中转站大概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一直默默无闻,每个到槐树路的人都会无意识地忽略这个房子,就好像它完全不存在一样。
  不过槐树路附近一片要拆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也就有人会奇怪,原来槐树路还有99号啊!
  每个人都习以为常它的存在,印象中也的确是有,可谁都不会注意到,谁都不会提起。
  周围要是都拆的话,阿槐这里肯定留不住,就算她想留,嘉祥集团也不可能让她留。
  难不成为了她的房子还得更改规划?所以阿槐不在时,嘉祥集团的人来了好几回,可惜没人开门,透过门缝也看不到什么,但人家大集团不能因为阿槐一个人就停工,所以一直派人蹲守,一看到有人来了,几乎是阿槐刚坐下,就来人敲门。
  阿槐眯起眼睛,在这里她是不用伪装的,眼睛一眨便尽是黑色,虽然外面有人敲门,但她就是不开。
  外头的人一开始敲门还很有规律,三下一停,敲了半天不见人应,便不耐烦了,“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有人吗?!!”
  来来回回问了好几次都没人应答,头戴安全帽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抹了把汗,身后一个下属说:“刚才明明看见有人进去了啊,到现在都没出来,里头肯定有人,就是不想应门。”
  “真不知道在犟什么,人家其他人都愿意拿钱搬走了,这边本来就是老城区,房子老旧,现在嘉祥不仅给补偿款还给安排一套新房,为什么不乐意啊?”
  “还能为什么,嫌钱没到位呗!”
  有些人就是这样贪得无厌,见嘉祥集团态度好,又给补偿又给新房的,甚至连搬家的事儿都给他们解决了,基本就是只要愿意搬走,新家是拎包入住,可也有些人死皮赖脸,觉得拿的钱还不够多,哪怕补偿款加新房价值加起来早已超过槐树路的老房子,他们照旧不乐意,想让他们搬走啊,那就给钱,再给多一点!
  总之,因为感情不舍得搬走的有,因为想要更多钱不搬的也有,99号算是比较特殊的一家——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们家有人,往上查户主,户主居然常年住在国外,根本联系不上。
  “行了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带头的中年男人斥责,“被人听见像什么样子?上头都吩咐了,态度一定要好,别弄出什么乱子来。”
  越是大集团越是注重企业形象,只有小作坊才会不择手段,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问题,毕竟嘉祥集团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财大气粗可不是随便说说,槐树路的居民们愿意搬走,都是直接搬到了嘉祥集团旗下的新住宅区,不仅整体环境比槐树路强,将来再扩建招商,那又是一个新的热闹商业区,简直血赚。
  确定房子里有人就行,中年男人不停敲门,手都快敲废了时,朱红色的大门终于朝他打开,他马上露出笑容,想要开门的人说话,结果门好像是自己开的,根本没有人。
  这……
  刚才敲门时,他也试过用手推开,明明就推不动的啊?
  中年男人想不明白。
  他试探着往里走了两步:“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一进去就能看见满院子的猫猫狗狗,都安安静静地趴在那儿,并不吵闹,惟独在有外人进来的瞬间,它们齐刷刷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看得中年男人有点瘆得慌。
  狗太多了,其中不乏大型犬,虽然很温顺,并没有攻击人,但被这么多动物盯着的感觉,说实话一点都不轻松,只让人觉得不安。
  所以中年男人没敢再往前走,甚至连呼唤的声音都变小了,生怕动物们发狂。
  看着倒是都干干净净,不过大部分都是土狗土猫,怎么这99号家里养了这么多动物吗?为什么之前没听说过?
  “请问有人在吗——”
  终于,似乎是听到了男人的呼唤,总算传来了脚步声,黑头发黑裙子的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本还想抱怨的几个人立马哑口无言,面对着阿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槐歪着脑袋:“有事吗?”
  “小姑娘,就你一个人在家啊?你家里有大人吗?”
  阿槐:“我家没有大人。”
  “我是嘉祥集团开发部的,这次来是想跟你家人谈一下关于搬迁的事——”
  “我不跟你谈。”
  中年男人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就听见那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说:“让宣鹤来,我只跟他谈。”
  后头的下属们都忍不住笑了,觉得小姑娘异想天开,人家老总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亲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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