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年纪不大,想得倒是美。
“这……”中年男人试图说服阿槐,“是这样的,我是这边的负责人,在所有住户全部搬迁之前,一切事情都由我负责,小姑娘,这一点你是可以放心的,我们是正规的,已经取得了许可,你是绝对不亏的。我看你一个人不好拿主意,要不,你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阿槐摇头:“除非宣鹤来,不然没得谈。”
她态度坚决,弄得中年男人有点下不来台,又不能对着个小姑娘吆五喝六,而且这女孩胆子也大,他们可全是成年男人,她居然敢给开门,还一点都不带怕的。
他一开始好声好气跟阿槐解释,可阿槐就像是听不懂一样,无论中年男人怎么说,她都不听,除非宣鹤亲自来,否则免谈,最后中年男人实在是忍不住说:“小姑娘,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人家是大老板,一小时赚的钱比我们一个月都多,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见你?而且你跟我谈也是一样的,你要是觉得补偿款不够多,我们可以再给你加一万。”
阿槐笑嘻嘻地说:“我不缺钱。”
中年男人还想再说,衣服突然被人拽了一下,一个下属往前走了两步靠在他耳边:“金主管,这女孩好像是殷家那个啊!”
阿槐比起殷蔓,在网上知名度要差很多,但总有认得出来的。
殷蔓跟宣鹤的关系,懂得都懂,这要真是殷家的千金,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既然是殷家千金,那还有必要通过他们的口转述吗?
金总管想不明白,他也不想掺和到这些有钱人的纷争里去,就承诺说会转达,等出了99号的大门,有个下属语气猥琐地说:“这,这该不会是两女争一夫吧?听说他们这种有钱人家关系特别乱,咱们宣董可真有福气。”
金总管看了他一眼,正想说点什么,这人突然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啃泥,起来的时候嘴唇都磕破了,流了不少血。
阿槐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假装不是自己干的。
他该庆幸只是口嗨而已,否则可没这么简单只是摔一跤就完事。
虽然金总管说会转达,但宣鹤会不会来阿槐并不在意,反正她不会天天来,就算扑空了也不关她的事。
检查了下新来的几个死灵,确定没有问题,阿槐的工作差不多就结束了,只要没有人来搞破坏,这些猫猫狗狗就会安静地待着睡觉,等到死灵消散,小猫小狗本身也会被修复,变得健健康康,之后它们是想要继续流浪还是找人收养都可以。
一只小白猫走到阿槐脚下,啪叽一下摔倒碰瓷。
长毛小狗敬佩地看着小白猫,心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新来的就是莽,连阿槐大人也敢招惹。
女孩子不是都很喜欢毛茸茸吗?但阿槐大人完全不,她对这满院子的猫猫狗狗一点兴趣都没有,几乎不会碰它们。
哪怕这只小白猫通体雪白只有两只耳朵尖尖长着一撮黑毛毛,看起来圆润可爱,阿槐照样把它拨到一边,不为所动。
真是铁石心肠呀!
小白猫冲阿槐喵了两声,阿槐对长毛小狗说:“新来的不懂规矩,你也不懂?”
长毛小狗赶紧上来叼走小白猫,免得它把阿槐大人惹火了,到时候阿槐大人一发火,大家都得倒霉。
它这一身长毛很难打理的,可不想再来一次电闪雷鸣了!
刚说完,就飘起了毛毛细雨,现在已经是秋天,天气也越来越冷,一些怕冷的人都穿上了薄外套或是针织衫,惟独阿槐还是露着胳膊腿儿的裙子,她感受不到冷热,穿多穿少都一样,就连夏天的烈日晒在身上,也只会让她感到疼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正因为失去了做人的体验,所以哪怕得到永生也没有乐趣。
第53章 问心有愧。
今天阿槐出门没有带伞, 她很久没有撑伞了,之前一直撑着,是因为她死去的那个夜晚下着雨, 她讨厌被雨水打在身上的感觉, 黏腻、潮湿、疼痛。
不过在殷家人都被她埋到老槐树下之后, 她就很少撑伞,因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街上的路人更是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快速走着,有些甚至小跑起来, 出租车在这种天气是抢手货, 非常难叫。
阿槐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雨滴落在她雪白的小脸上,然后又滑落在地,可惜阿槐感觉不到疼了,这时候她回头看向槐树路, 在绵绵细雨中, 这条老巷子变得格外没有人气, 大部分住户已经搬去了新家, 还没搬走的也马上即将搬走,只有阿槐不会搬。
正在这时, 身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妹妹,下雨了, 你怎么站在这儿不动啊?”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把很可爱的紫色小雨伞, 雨伞上印着小碎花,阻挡了阿槐继续拿脸接雨。
她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给自己撑伞的人。
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人, 穿着职业套装,化着精致而得体的妆容,说话语气很轻柔,正关心地看着阿槐。
“现在天黑的比较早哦,下雨的话打车很不方便的,你家住在哪里呀?要不要打电话让家里人来接?”
阿槐仍旧是眨着眼睛没有说话,年轻女人一手撑伞,这把伞并不大,遮一个人能行,两个人的话就有点小了,但她却尽量让伞撑在阿槐头上,不顾自己的半边肩膀已经被雨水淋湿,对阿槐释放出了最大的善意。
她们两人根本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关系,但年轻女人却从包里拿出了她刚买的、准备拿回家当晚饭的便当跟草莓牛奶,“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前面有家便利店,你要是不急着回家的话,我带你去避避雨吧?”
她把阿槐当成叛逆小姑娘了,以为她跟家里吵架,或是有什么特殊心事之类的,这种年纪的小姑娘,长得漂亮性格又单纯,很容易遇到坏人,所以她没法抛下阿槐不管。
阿槐摇摇头:“我马上就回家了,你呢?”
她没有接受年轻女人的便当跟草莓牛奶,虽然便当还是热乎乎的,草莓牛奶粉嫩嫩看起来很好喝,但阿槐已经不记得草莓是什么味道了,喝了也不会饱腹,更尝不出滋味,只是浪费而已。
“我要去搭地铁回家哦,不过很快的,也就二十分钟。”年轻女人笑起来,“那你冷不冷啊?我去给你买杯热奶茶吧?”
阿槐看着她眉宇间的死气,许久没有说话,突然转过身走了,年轻女人还想叫住她,结果一阵风吹来,差点儿把雨伞给吹翻,等她再定睛往前看时,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了。
阿槐的生活方式十分稳定,大部分时候她都待在殷家豪宅,透过老槐树的眼睛倾听着地下殷家人的哀鸣,这会让她感到快乐,然后偶尔出去溜达一圈,因为部分死灵会发生一些小意外,需要她亲自去抓,但一般情况下,只要可以不出门,阿槐就不怎么出门。
按理说昨天她已经去了一趟槐树路99号,无论宣鹤什么时候去见她,阿槐都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可是……
“阿槐小姐,这么早,您要去……”
管家手里捧着刚从花园采摘的鲜花,要放到客厅的花瓶中,就看见阿槐气势汹汹地从自己身边经过,不由得问了一句。
他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觉得她又乖又漂亮,就是不知道先生跟太太怎么想,阿槐小姐才十六岁,为什么不送她去学校读书呢?总是待在家里多不好呀!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是应该好好学习才对。
可惜他只是个管家,无从置喙主人家的事。
阿槐也不讨厌这位管家伯伯,她停下脚步,看向管家手里的那束花,从里头拿了一朵蔷薇,然后又朝门口走去。
“阿槐小姐,要不要叫司机送你?”
阿槐背对着管家摆摆手。
今天确实是很早,看了下时间才六点多钟,一般情况下,管家五点半起床开始打理主宅,然后赶在主人家起床后离开,还是第一次看到阿槐小姐起这么早呢!
阿槐又来到了昨天遇到年轻女人的地方,她还不够了解现代社会的交通方式,但根据路标和手机导航,最终找到了年轻女人说的地铁入口。
阿槐并不是想坐地铁,她站在入口处,虽然时间还早,但地铁已经开始运行,时不时会有行人出入,等到了七点钟,人就多了,随后人更多,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阿槐安静地站在那里,她知道人多的地方很可能被认出来,所以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大概是在早上的八点十五分左右,一个夹着公文包、三十出头的男人伛偻着腰从阿槐身边经过,他行色匆匆地往里走,一双眼睛闪烁着凶狠的光,迎面走来了两个结伴而行的年轻女白领,有说有笑,与此同时,地铁进站,下车的人上车的人混作一团,阿槐一眼就看见了这一批乘客中最先走到出站口的女人。
与此同时,夹着公文包的男人并没有去刷卡乘坐地铁,而是盯准了刚出站的一批乘客,尤其是以年轻女人打头的十几个女乘客,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刀就捅了过去!
他亮刀的一刹那便有人看见,尖叫声一起,男人凶相毕露,公文包放边上一丢,伸手就要捅离他最近的人,周围的人都吓坏了,这男人根本没走到安检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他的公文包里装的居然是一把刀!
年轻女人吓得面色惨白,只眼睁睁看着朝自己逼近的刀刃,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人在面临突如其来的危险时,都会被吓懵无法思考,眼看刀尖就要刺入女人胸口,男人不知为何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紧抓着女人的手松开,因为扑倒的惯性,手里那把刀飞出去,卡在了栏杆上,他手忙脚乱想要站稳,却又跌跌撞撞左脚绊右脚,这一个趔趄可不得了,直接不受控制地往前冲——角度很诡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可能都没人信,正巧扑到那把卡栏杆的刀上了!
高度问题,刀子正中男人下腹,鲜血噗呲一声喷溅出来,男人一声哀嚎,随即倒地。
阿槐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说不杀人就不杀人,她可没犯错。
地铁里顿时一片混乱,围观的拍照的录视频的比比皆是,只有刚才从死亡边缘逃过一劫的年轻女人大口喘着气,颤抖着抓起自己的包包躲开老远,不停地在说老天保佑。
她每个月都捐免费午餐,拾金不昧还扶老奶奶过马路,从不乱丢垃圾不骂人果然是正确的!
死里逃生就是她的福报!
然而年轻女人不知道,她的福报,其实是昨天那个没有被小姑娘接受的便当跟草莓牛奶。
恶意伤人事件屡见不鲜,但像这种什么都没干成反倒把自己捅了个透心凉的蠢货确实是不多见,人们在一开始的害怕后纷纷开启围观模式,周围居然没一个人给那躺在血泊中抽搐的男人叫救护车,甚至有耿直的人当众鼓掌!
等警察赶来,这人差点儿就凉透了。
虽然是秋天了,但大早上出太阳还是很讨厌,阿槐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皱了皱眉。
看到阿槐小姐房间的窗户被打开,正在花园跟园丁说话的管家奇怪地咦了一声,阿槐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怎么没看见?他一直都在这条路上呀!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在槐树路99号没有等到阿槐的宣鹤直接上门了。
他真的很有勇气,跟当初被殷蔓一邀请就敢来殷家的江商一样,不过宣鹤显然是比江商聪明的,他虽然来了,但并不是孤身一人,还带了两个保镖。
看停在殷家门口的车子就知道,来的不仅是两个保镖,怕是宣鹤一旦超过约定时间没出去,他们就会马上冲进来。
虽然江商的“愧疚”很可笑,但他会精神崩溃,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在里头,这可能跟他这么多年塑造出来的人设有关,高岭之花,优雅脱俗,干干净净的钢琴家当久了,似乎真的就清清白白无污点了。
可宣鹤不一样。
他年纪很轻的时候便接手家业,能在兄弟如云的宣家脱颖而出,被老爷子选为继承人,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能力远超其他同辈中人,他是宣老爷子眼中的完美继承人,是年轻一代中的领军人物,脾气品行能力都一等一,然而真实的他完全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个样子。
大概是压抑的太厉害,真正的宣鹤是个性格恶劣的人,如果没有他的煽风点火,十五年前兴许就不会有那件事的发生,而总是坐收渔翁利,冷眼看戏的宣鹤,十五年前也是他第一次下场,亲身经历“变坏”的快乐。
惟独他享受其中,没有丝毫后悔或害怕,阿槐刚回殷家时,江商等人看都不敢看她便匆匆离去,宣鹤却还回头看了阿槐一眼,这段时间也一直关注着阿槐,他和江商谢卓那些会自欺欺人的家伙不同呢,他不怕鬼。
从年幼漂亮的女孩身上,宣鹤将自己的控制欲展现的淋漓尽致,之所以会接近殷蔓,甚至送给殷蔓一座城堡,都是因为他很欣赏殷蔓这种女人,或者说他很欣赏殷家人,觉得他们跟自己很像。宣鹤也是第一个确认殷家人身份的人,这十五年他看着殷家飞速发展,甚至跟殷家合作,这种为了钱什么都能放弃的人多美妙,人的本性就是如此。
宣鹤就是喜欢看相爱的情侣反目,多年好友成仇,家庭四分五裂,美好纯洁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只有这样他那颗扭曲的心才能得到满足。
可惜的是,这十五年来,再没遇到像殷槐那样纯洁又美丽的女孩,明明是农村出身,却没法拿钱打动她,就连她的父母都要和解了,她还是坚持要告,宣鹤原本还以为殷家人的放弃,是把殷槐送走,或是别的什么,没想到殷豪那老东西下手倒是狠,居然直接把人给弄死了!
江商出事后,宣鹤就期待地想,这个女孩什么时候才会来找他呢?
他可是非常期待的。
果然,没让他等太久,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槐树路99号住的人居然就是殷槐,宣鹤可不信殷豪跟范桂玲的鬼话,他一直观察着他们,这十五年,范桂玲可没有生过小孩,更没有什么孩子养在国外。
他很确定这就是阿槐,不知道她有什么奇遇,居然没有变老,还维持着十五年前的模样。
宣鹤很清楚自己的好生活是以堆积的权势与财富在维系,可人要是活不长,再多的权跟钱又有什么用?
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针对阿槐,可他最想知道的是阿槐身上的秘密,如果她真的是十五年前的殷槐的话。
害怕变老的不仅是女人,男人更甚,否则古往今来历代帝王为何到了晚年都开始疯狂求仙问道?谁不想长生不老,谁不想永葆青春?拥有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财富却只能活短短的几十年实在是太可惜了啊!
看见阿槐的第一眼,宣鹤便笑了。
他温柔地笑着,对阿槐说:“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