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寡妇和迂腐书生——尘尘子
时间:2021-08-30 09:10:41

  沈越如临大敌,拖着腿冲进去,环视一圈,不见阿梨,暗自长舒一口气。只是她能躲在哪儿呢?
  目光落到床上,早上起来时,记得已将纱帐拉开了,这会子却是垂下的。
  眼看牛氏往床边走去,沈越飞也似的冲上前,坐到床边:“娘,我有些困了,你早些回去吧。”
  那香味似有若无,被儿子一岔,也懒得去寻找了,兀自坐到了房间的桌子旁,拧起茶壶,倒了杯凉水喝:“你睡吧,我喝一口水就走。”
  沈越没动,抿唇看着她,盼着娘早些喝完水。
  牛氏见他干坐着,疑惑道:“你咋不上床?在娘面前还害羞?哦……”她忽而又想起什么,“是不是手脚不太方便?那娘来帮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沈越赶紧撩开纱帐一角踢了鞋钻进去,又放下纱帐。
  牛氏见儿子动作还算利索,便没真的上前帮忙,又兀自倒了杯水继续喝:“还别说,从咱们村走过来,竟出了好些汗,娘得多喝喝水。”
  沈越此刻顾不上听他娘说了什么,他兀自看着缩在被子里,只露着两只眼睛的周梨。窗外的阳光正好避开了这里,纱帐里空间幽闭而晦暗,两人的心,突然齐齐跳动起来。
  纱帐外,牛氏放了被子走过来:“虽说是夏天,可前两日刚下过几天雨,这两天天气也凉快,你午睡还是得盖好,可别着凉。”说着,伸手拉开纱帐。
  说时迟那时快,周梨灵敏地拉起被子遮住了脑袋,沈越一掀被子,也钻了进去。
  牛氏看向床上,沈越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满意点头:“嗯,这才对。”
  又觉得自己儿子好像没那么胖,被子怎么鼓起那么大一片,想了想,明白过来,嗔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藏个枕头在被子里垫脚哦。”
  沈越为了迎合牛氏的猜想,被子底下,一只长腿一举,搭到温软的“枕头”上,笑得有些僵硬:“是啊,这样才感觉睡平了。”
  埋在被子里快透不过气的周梨,突然被重物一压,差点惊叫出声。
 
第33章 、越礼
  牛氏好笑地摇摇头, 都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若是日后成了亲,半夜把媳妇儿当枕头垫脚压着, 哪个媳妇儿受得了啊。
  想到这里, 牛氏便想起在家帮着干活的牛茵茵。就更想多留一会儿和儿子唠唠嗑。慢条斯理回到桌前, 再给自己倒了杯水,细细品起来,搞得跟喝茶似的。
  半边蚊帐被牛氏挂到了挂钩上, 这会子沈越也不敢起身把帐子放下,看着牛氏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心里着急, 被子下的身躯开始冒汗, 却又不敢动, 被自己压着的人想必要憋坏了。
  他不动声色挪开腿,身旁人兴许是得了释放, 微微向里侧移了移,黑暗中, 两具滚烫湿热的身子才隔开了一点。
  沈越一再旁敲侧击, 牛氏却不接招,反而道:“娘不着急回去,家里有你爹、你妹妹,”停顿一下, 意味深长望向沈越, “还有茵茵。说起茵茵啊, 茵茵真是能干,最近几日我和你爹早出晚归的,家里头就是茵茵做饭, 茵茵会做的可多了,什么红烧肉啊,梅菜扣肉啊,藿香鲫鱼啊,样样都比娘做得好吃。”
  她专程捡了几样沈越爱吃的菜说,盯着沈越脸上的神色看。
  沈越翻了个身,侧躺着,面朝床外,意图让自己身子耸高一点,挡住里侧被子的隆起。
  哪知,被子无意被他一卷,里侧人悠地露出小半边身子。周梨慌忙拉住被角,整个人又往沈越这边靠过来,才再一次把自己藏好。
  身后突然贴上一团娇火,沈越身子一绷。夏季衣衫薄,在被子里闷了这么一阵了,两人身子皆被汗水浸得湿透,来自对方的体温和汗意清晰可感。
  沈越的脸色越发惨白。方才刚躺下时,两人虽很近,但除了他那条腿,并无其他肢体接触。如今却像是两块热饼叠到了一起。
  沈越额上不住冒汗,一边鬓角大约是因为刚才的磨蹭,掉落下一缕发丝,湿哒哒地贴在脸颊上,对于牛氏的话,有些心不在焉:“哦,原来表妹还会做这些菜。”
  牛氏见他脸色难看,还道她是不舒服所致,她坐的这处位置正对着床,因此并未发现被沈越挡着的床内侧刚才那微小的一挪动。
  牛氏继续道:“听茵茵说啊,那些菜她都是后来学的,只因有一回,我去他们家串门,随意提到了你爱吃这些。”
  沈越心系背上的湿热触感,对于牛氏话中深意完全无法感知,只程式化地答着:“哦,表妹真好,这么爱学。”
  躲在他身后的周梨咬了咬唇,只觉捂得厉害,快要喘不过气来。
  牛氏听他夸茵茵,自是高兴:“你也觉着茵茵好吧,我和你爹也觉得,她听说你受伤了,还想着要来照看你呢,我和你爹劝了好半天才劝下了她。”
  沈越敏锐地捕捉到牛氏这句话,忙道:“表妹不能来,我独住在此处,若表妹来,岂不是孤男寡女,于表妹名声有损。”
  背后的人仿佛动了动,沈越这才察觉这话叫周梨听了不妥。孤男寡女……他们也孤男寡女,如今还紧紧相依在一张床上,同衾而躺。越想,身上冒的汗就越多。
  牛氏嗔他一眼:“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他是你表妹,自家人,在意那么多作甚?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成亲前安分,不欺负人家,不弄出隔壁村那什么没成亲就怀娃的事,我和你爹也懒得管你们这些年轻人。”
  沈越眉头一拢,恨不得立马起身去把他娘嘴给捂上,然后撵出去:“娘!”他声音拔高了几度,显出些愠恼情绪。
  牛氏见儿子脸色越发难看,却不禁笑出声:“你别气,咱不说这个。”想了一瞬,又道,“对了,我问问你,那天的乡厨大比上,是不是那隔壁村的王许,为了救阿梨,不惧猛火,将阿梨抱开了?”
  沈越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人动了动,他有些恼,他娘啰嗦起来,堪比和尚念经。“我不知。”沈越压着不悦,皱着眉,语气短促。
  “听说王许常来她店里干活,上次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了一处,如今村里都在传他俩,都觉得挺般配。”
  周梨觉得再这样捂下去,自己就快闷死了,手摸上脸颊,滚烫得像刚煮熟的鸡蛋。对于牛氏说的,她也震惊不已,那些摆谈资的向来不会当面摆,只在背地里暗戳戳讲。她如今才晓得,在外人眼里,她和王许早晚要成事儿。
  沈越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说话的语气突然加重:“娘,我真睡了,等我好了再回去和你摆闲。”说完,兀自闭上了眼。
  牛氏这才察觉儿子真不高兴了,不过临出门还是又唠叨了两句,才作罢离开。
  房间门被合上,进而院门被合上。
  两人同时掀开被子,闷热在瞬息间释放,并排躺着的两人胸膛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平复下来后,又觉不妥,沈越慌乱地翻了个身,没把握好度,直接掉到了床下。
  周梨弹坐而起,与床下男子四目相对。她没去扶他,收回目光,羞涩地垂下头:“你,你没事吧?”
  沈越爬起来,别过头,不再看纱帐内:“我先出去一下。”说完,径自离开。
  出门时还被门槛絆了一下,幸好没摔倒。
  沈越出去了,屋里只剩周梨。身上的衫子被汗湿了,紧紧地贴在肌肤上,一张脸比伶人打的胭脂还红,缓了好一阵,身体的温度才稍微退下去一些。
  她不能再呆在这儿了,方才那一幕,多像……他们之间有什么其他情谊,然后被男家人抓个现行……
  啊,别想了,打住,荒唐!
  周梨掐断思绪,跳下床,冲出院子,没看沈越一眼,只说了句她回了,便逃也似的夺门而去。
  自人走后,沈越亦是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南墙那边响起一些动静,才回过神来。
  冷静下来后,想起牛氏的话:如今村里都在传他俩,都觉得挺般配。
  眸色暗下,似乎连带着体温也跟着下降,院里此时无风,他突然觉得有点凉,转身去书房看书去了。
  周梨回去后,坐在屋里发了好半晌呆,说实在的,她突然不大敢再去三叔那里,只是三叔的手还没好,吃饭的确有些问题。
  因此第二日,她仍做了早饭提过去。
  沈越立在院内,看着墙那边烟囱里的炊烟渐渐散尽,嘴角勾了勾,看着院门。
  等了一会儿,敲门声如约响起,他跛着脚走过去,拉开门闩,打开门。
  “表哥。”一个十六七的姑娘,笑容灿烂地立在门外。
  沈越嘴角的弧度一滞:“表妹?”
  牛茵茵已走进院中,好奇地四下打量:“这就是表哥租的院子吗?哎呀,还有棵橙子树呢!”
  沈越看了一眼牛茵茵的后脑勺,关门的间隙飞快望向巷道里。这一望,心便拧了一下。
  周梨今日穿了一身白衫,在天色将明的青砖巷里,显得格外出众,她驻着足,没有向前,手中拧着一只食盒,白皙脸蛋上有一丝诧异的表情,一双杏眸清澈明亮,盯着沈越这边,叫人心中一动。
  未几,她勉强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沈越想喊她,可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
  身后牛茵茵在唤他,沈越深深地看了那巷中背影一眼,收回视线,将门合上。
  对正东张西望的表妹道:“表妹怎么来了?”
  牛茵茵看向他,沈越脸上表情淡淡的,好像不是很精神:“姑母说你一人在此,又受伤了,起居不便,他们又要忙田地里的事,就让我来照看你几日。”
  沈越惊道:“几日?”
  牛茵茵歪着脑袋笑眯眯:“对呀,姑母给了我银子,叫我去街上买张榻,说是你这里有书房,让我这几天睡书房。”
  沈越想起昨日娘的话,暗暗叹了一声:“我不用照顾,你还是回家去吧。”
  牛茵茵打定了主意要留下,说什么都不肯走。
  沈越见说不动她,便搬出那套孤男寡女理论,说怕损她名节。
  牛茵茵根本不怕,她自来沈家村见到沈越那刻起,就决定嫁给沈越了,名节不名节的,早晚的事儿。
  沈越做不出赶姑娘走的事,打定主意下午去书院复课,顺便到院长家借宿,到时候便与表妹说,院长请他当私人先生,教他们家的小儿子读书。
  届时,他不在家,表妹是去是留,都由她自己。
  周梨那边饭没送成,便早早地开了店门做生意。现下时辰尚早,客人不多,只来了两三个,她端上茶水与豆花后,便无事可做,兀自在柜台前拿鸡毛掸子掸灰尘。掸了灰尘又想把抽屉里的钱数一便,谁知,拉抽屉的手力道没用好,抽屉被尽数扯出来,哐当一下掉到了地上。
  引得店里的客人好奇地张望。周梨被看得有些尴尬,蹲到柜台下一点一点去捡。
  捡着捡着,动作便慢了下来。柜台有半人高,外头人看不见柜台内侧。她躲在这处逼仄的空间里,突然就长叹了一声。
  是她糊涂了,见了三叔受伤没了分寸。她怎么能主动去照顾三叔呢?不尴不尬的。人家家里有的是人,何必她去?
  是她越礼了。三叔大概是人太好,不忍心拒绝,才放纵她去送饭。
  如今有他家表妹在,她说什么也不能再去了。
  *
  后来几天,周梨如往常一样开店做生意,再没去想那档子事,只是偶尔路过北墙根时,会下意识驻足,听听墙那边的动静,不过很可惜,她一次也没听到过。
  她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压根就不是三叔的院子。
  七月十三这日,李氏来了镇上,还带了身新衣裳给周梨。
  周梨有些惊讶,好端端的,婆婆怎么想起做新衣裳给她了。
  两人站在院子里,李氏嗔她一眼,因耳朵不好向来声音大:“你这傻丫头,自己生辰都忘了?”
  周梨这才想起来,她又长一岁了。
  李氏拉着她进屋试穿新衣裳,这边院子安静下来。
  另一边院子的墙根下,男子转身,去了书房,从书架上拿起那本他亲手画就的识字书,出了好一阵神。
  换上新衣后,李氏看着身段袅娜的儿媳,欣赏着自己的手艺:“不错不错,蛮合身,我可是挑的你平日喜好的素淡布料做的。”
  “娘,以后别做了,仔细眼睛。”
  李氏不接这话,从兜里摸出个布囊递给周梨。
  周梨接过布囊,一边打开一边好奇问:“这又是什么?”
  是一把木梳,梳柄上还刻着一束梨花。
  李氏道:“王许托我给你带个生辰祝福。”
  周梨沉默下来,把木梳又塞回布囊内,还给李氏。
  李氏叹了一声,把布囊放到她的梳妆台上:“一把梳子而已,人家又没说这是聘礼,难不成还叫我还给人家?你就拿着吧。”
  周梨埋怨地看了李氏一眼,没再将木梳给她。
  到了傍晚,李氏亲自给周梨煮了长寿面,看着她把一大碗面吃完,才笑盈盈回去了。
  送走李氏,周梨关了店门,再将店内打扫了一通,天便黑下了。她每年的生辰其实心情都不会太好。
  因为她总在这天想起她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母亲生她一场,为何又要丢了她,她没做过母亲,想不明白这各种缘由。
  心情不好便决定早早睡觉,哪知半夜又被噩梦给吓醒。她再次梦见她找到娘亲后,娘亲又不要她的事,惊出一身汗,眼角也湿湿的。
  起来上了趟茅房后,睡意全无,见今夜月子又大又亮,照得庭院不用掌灯也亮堂,便坐在院子里看起月亮来。
  看着看着,忽而想起半月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也坐在院中,蓦然从北墙那边飞过来无数只蘑菇,便忍不住笑了笑。
  视线落到北墙上,橙子树梢摇曳着,也不知那边到底是不是三叔的院子。
  正想着,北墙上空突然飞起一个物什,暗夜里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见那东西越过围墙,“啪”一下掉到了这边墙根下。
  周梨先是一怔,继而起身走过去捡起来。
  拆开上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棉布,一本蓝皮的书册出现在眼前。
  周梨疑惑地翻开一页,便看见一副画:一只梨,外头围了一圈篱笆。
  几乎顷刻间,她就想起来,这本书,她在沈越的书房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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