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寡妇和迂腐书生——尘尘子
时间:2021-08-30 09:10:41

  周梨嫌光线太暗,也想借故让他松手:“那你慢慢说,我去点盏灯。”
  沈越果然松开了她。她当即下床,站在床头吹亮火折子点亮油灯。
  屋内的床榻桌椅总算清晰起来。周梨站在床边,看着沈越:“你说吧。”
  沈越垂下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犹豫半晌才低声道:“五年前,我在苍州的一家书院读书,半夜的时候书院走水,我醒来的时候房间已经被大火围住了,我赶紧爬起来逃走,却不成想,最终被一根掉下来的房梁砸中,恰恰好砸中了我的……”
  沈越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没了下文。
  但周梨听明白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这……这不可能吧?”
  沈越始终没有抬头:“我也希望这不可能,可事实就是发生了,我不敢告诉家里人,却也不敢成亲,”说着,蓦然抬头,爬起来抓住站在床边的周梨的衣摆,“阿梨,我知道,早在我们第一次抱在一起时我就知道,只有你不会嫌弃我,你和其他女子不同。”
  周梨还处于巨大的震颤中,良久都没有回神:“不不,你一定在骗我,你平时身子看起来那样健壮……”
  沈越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若不信,可以亲手试试。自从决定翻.墙过来找你,我就不要什么脸面了,你也只当我是只阿猫阿狗吧。”
  周梨赶紧收回手,侧过身去,脸上不合时宜地一热:“我又不是大夫,我什么也不懂,试不来。”
  沈越满眼急切地看着她:“我知道我这样很卑鄙,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也只有面对你,我才敢说这些,我晓得这世上,只有你不会嫌弃我,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嫁给王许?你嫁给我!”
  周梨向外挪动两步,摇摇头:“可我已经收了王许的聘礼。”
  沈越问:“那你是真的喜欢王许吗?”
  周梨别过头去游疑了片刻才道:“自然是喜欢的。”
  这片刻的游疑悉数落到沈越眼中,让他暗自一喜,不禁脱口而出:“你撒谎。”
  周梨被戳穿心事,忙不迭转过身去,恐再被他看出什么来:“不管我喜欢不喜欢,我也是不能嫁给你的,我一直叫你三叔,况且你是解元,日后说不定还会中进士,前途一片大好,我不过一个寡妇罢了。”
  沈越自她这话里听出一些端倪来,他突然想,是不是阿梨嫌自己身份与她不相秤,所以才疏远自己,其实她也是喜欢自己的?
  幸亏,他刚刚编了那么个缺陷。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周梨身前,烛光被他挡去大半,周梨跟前笼上一层阴影。
  “阿梨,那如今岂不是更好,我也有了缺陷,并没有那样完美,我现在只盼你不要嫌弃我。”
  周梨被圈在他的影子里,一阵心慌意乱。
  沈越见她不说话,观察着她的神色道:“还是说……连你也嫌弃我?”
  周梨知道,如果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一个失去男人尊严的男子,多半会十分敏感,尤其害怕被女人看不起。
  于是,她赶紧摇摇头:“没有,我不会嫌弃你的,在我心里,你一直很好。”
  沈越借坡下驴:“那你嫁给我!”
  周梨避开她,向一旁走去:“可我已经收了王许的聘礼……”
  “我双倍陪给他!”
  “可……”
  “你其实也是嫌弃我的,对不对,只是害怕伤害我,所以才那样说。”沈越见她还要再寻理由,忙打断道。
  周梨一时间回答不上来了,拒绝就成了嫌弃他,不拒绝王许又该怎么办?
  她踟蹰半晌,忽听得外面一阵公鸡打鸣声,忙道:“天快亮了,你赶紧走吧,其余事回头再说。”
  沈越还是不走,说除非她答应。
  周梨实在没法子了,沈越说什么也不走,她心一横,那她走好了。
  她早早出了房间去灶房洗漱做饭,做了饭也不喊他吃,兀自吃了,天也才刚见亮,她便出了门,打算回村去,今天的生意她是不想做了,沈越爱在院子里呆多久就呆多久吧。
  谁知她前脚出了门,沈越后脚就跟了出来,并且一路尾随。
  等到了村口,周梨怕被村人看见,脚下的步子加快,谁知昨夜刚下过大雪,村路湿滑,她一不留神就摔了一跤。
  跌得她小腿生疼,疼得眼眶一酸,正要艰难地爬起来,岂料整个人突然就腾了空。
  她吓得惊叫了一声,转头一看,却对上沈越的下颌。
  沈越竟在大庭广众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说来也巧了,此时正好有好些村人路过,看见这一幕,无不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周梨双手锤着他,双腿胡乱地踢着:“你快放我下来,你这是半点脸面都不要了么?”
  而沈越却只当没听见一般,抱着她兀自往前走,手上的力道极稳,任由她怎么挣扎,都没能下了地去。
  周梨只觉得从村口到家这一段路走下来,她和沈越得到十里地开外去捡面子了,可偏生沈越一路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等走到他家门口,牛氏和沈幺正好在院子里看见儿子抱着周梨这一幕,惊讶之情,堪比明月山倾塌,堪比山神突然现世。
  周梨早把脸捂住,一把跳下沈越的怀抱,这会子他倒舍得放下她了。
  周梨捂着脸一路哭着跑回了自己家。
  牛氏和沈越赶忙跑到儿子面前,眉头拢得山高:“你和阿梨这是咋回事啊?”
  “爹,娘,回屋说。”沈越身姿笔挺,目光坚毅,一步一步向屋子走去。
  等人都进了屋,沈越把门关上,随后噗通一声跪在爹娘面前:“爹,娘,都是儿子的错。”
  ……
  周梨跑回去便躲到房间里哭,李氏去叫了好几次门阿梨也不开,李氏心道奇怪,还想着是不是和王许吵架了。
  想着自己也年轻过,小两口吵吵闹闹也正常,便没再多管。
  李氏一个上午没出门,自然没听到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等快晌午时,沈幺和牛氏突然登门,并且还搬了一大堆东西过来。
  十卷绸缎,外加一箱子的银元宝。
  三人坐在院子里,李氏一头雾水,看着冲她笑得抱歉又带了几分谄媚的沈幺和牛氏。
  牛氏拉起李氏的手,笑得嘴都要裂开:“这件事都是我们家对不起阿梨,如今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你看王许和阿梨还没拜堂,不如你就应了我们吧,你放心,我保证阿梨过门后,拿她当亲闺女看。”
  躲在屋子里的周梨听到这么一席话后,突然破门冲出来,语气有些咬牙切齿:“沈越呢?”
  院子里的三个长辈皆是一惊,牛氏和沈幺觉得是自家理亏,也不恼,指着自己家道:“越郎在家里。是我们不让他上门的,怕你看见生气。”
  周梨不再话下,当即冲出院子往隔壁走去。
  进了沈越家,刚好看见沈越站在自己屋门口,周梨冷着脸,径直走过去,一把揪住沈越衣襟:
  “你都对你爹娘胡说了些什么?”
 
第50章 、骗婚
  沈越垂眸, 对上周梨怒气冲冲的脸。忽瞥见妹妹站在堂屋门口,好奇地向这边看来,忙不迭抓起周梨的手, 一把将人扯进了屋内。
  再反手关了门, “叩”一声落下门闩。
  沈鱼正在啃一枚苹果, 被哥哥这一番动作惊得忘了咀嚼,只傻不愣登地瞪着眼睛。她开始为阿梨担心,他哥哥人高马大的, 阿梨又生得娇娇柔柔,可别把人家欺负哭了。
  哼, 真没想到哥哥这么坏的。清早就听爹娘说, 哥哥把阿梨欺负哭了。他们今天才带着礼物去陪不是的。
  屋子里, 周梨一把甩开沈越的手:“你干嘛, 有事出去说。”说着就要去拉门闩,却被沈越拦住。
  “我妹妹在院子里, 你不是问我对爹娘说了什么吗,她还是个小姑娘, 听了不好。”
  周梨抬头, 一双杏儿眼瞪向他:“那你说!”
  沈越眼神躲闪了一下:“只是我说了你别气。”
  周梨走到他的书案前,也不讲究了,一股脑坐下:“行,我不气, 你说吧。”
  沈越便一五一十将昨天回来后的事说了一遍。
  却说昨日沈越抱着周梨走到门口, 周梨捂着脸哭着跑回家后, 沈越叫了爹娘进屋,锁了门跪倒爹娘面前,便道:
  “爹, 娘,都是儿子的错。”
  沈幺和牛氏隐隐想到了些什么,但平日里儿子甚为斯文识礼,他们怎么也不敢信。
  “你和阿梨怎么回事?”沈幺冷着脸问。
  沈越垂下头,看着身前的地面,似是悔过一般:“昨夜我喝多了酒,就去叫开了阿梨的门,阿梨不疑心我这个三叔,便放我进去了,我一时糊涂,便……”
  沈幺与牛氏的心提了起来。
  “便……”
  沈幺与牛氏的心提到了悬崖上。
  “便……”
  沈幺与牛氏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只觉得摇摇欲坠。
  “便强要了阿梨。”
  沈幺和牛氏的心双双坠崖,摔得粉碎。
  牛氏一口气没上得来,抽了过去,直挺挺倒到了身后的榻上。
  沈幺气得七窍生烟,跳着脚指着沈越:“你你你,真是枉为读书人,竟干出如此风流浪荡之事,你叫咱们日后怎么面对隔壁一家子,人家阿梨昨日才同王许定了亲,到了晚上你竟……你你你……咳咳咳”
  沈幺气得不住咳嗽起来。牛氏躺了一会儿缓过劲儿,爬起来道:“你老实告诉娘,究竟是你主动的,还是阿梨……”
  沈越当即打断道:“是儿子,儿子自从见到阿梨的第一天起,就喜欢上了阿梨,阿梨对此一无所知。昨夜儿子酒后乱性,阿梨已再三拒绝我了,你看我这脸上,还有我这背上,”他指了指脸颊上的红指印,再转过背捞起衣服来,露出一段一尺长的淤青,
  “昨日阿梨痛苦挣扎,可儿子练过武,一时没把持住就……儿子自知铸成大错,但凭爹娘责罚。”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沈幺锤腿长长一叹,牛氏拿出帕子来揩脸上的泪珠儿。老两口都知道儿子大错已经成,再打再骂也于事无补。
  牛氏道:“你说你,这些年给你寻了那么多女子,胖的瘦的,美的俏的,你一个没看上,我还道你读书读傻了不近女色,亦或是学着那些达官显贵搞什么断袖,没成想你三年不打雷,一来就打个天崩地裂的炸雷,山都要给你炸塌了。”
  沈幺自知再责怪儿子也无用,劝着老伴儿道:“如今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现在需得想法子补救。”
  牛氏把泪抹干净了,沈幺叫沈越出去堂屋里跪着,沈越不做迟疑,当即出了屋子自去跪着去了。
  牛氏和沈幺两个关上门兀自合计了一个时辰,终是决定当即上周梨家提亲。
  沈越同周梨讲了一遍经过,周梨浑身打起颤来,两行清泪流下,在衣领上滴出好大一摊水渍。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我不会嫁你。”
  沈越犹自一惊,望向周梨,见她脸色苍白,两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儿,顿时心疼不已,走过去搂她入怀,手轻轻抚摸她的头。
  “没关系,我等你。”
  一时间,周梨泣不成声,哭得浑身都没了力气,无奈地瘫在沈越怀中,任他抱着。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自毁前程。”周梨道。
  沈越笑了:“倘若一个男子的前程要靠取妻来挣得,那这个男子实在无用。”
  窗户虚掩着,透了一条小缝,小缝外的院子里又开始飘起了雪,有雪风扑进来,无数雪粒飞到书案上,像夏日杨花柳絮。
  案上的书页被吹得沙沙作响,封页掀开,露出扉页,周梨泪眼朦胧,目光落到那扉页上。
  一个名字,一束梨花。紧紧挨着。
  名字是沈越的名字,梨花,则是她一张手帕上的花纹。那花纹还是她亲手描的花样绣上去的,市面上绝没有卖的。
  周梨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咚咚咚……”
  周梨一惊,忙从沈越身上起来。
  门板被敲得震颤:“哥?哥?你在里头做什么?我怎么听到阿梨在哭?你不许欺负人家啊。”
  沈鱼坐在堂屋门前等了好一会儿,两个苹果都啃完了,沈越和周梨都没出来,隐隐的又传出了周梨的哭声。她心道不好,怕自家哥哥在里头打人家,赶忙跑过来叫门。
  门里头,周梨掏出帕子来胡乱地擦了泪,起身走去门口,伸手拉门闩,却又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背对着沈越:“你如今这样说了我和你的关系,王大哥我也嫁不成了,但你也别想我会答应你。”
  说完,拉了门闩,夺门而出。差点撞上门口的沈鱼。
  沈鱼见周梨眼圈红红、鼻头也红红的,头发似乎也有些乱,怔了一下,拉着周梨问:“我哥又欺负你了?”
  周梨被“欺负”二字烫了心,抬眸看一眼沈鱼,见她一副懵懂模样,便知道她说的欺负只不过是小孩子间打打闹闹、推推搡搡那种。
  “没有。”周梨低着头,兀自跑出院子去了。
  一路跑回家,三个长辈见她回来,方才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这会子全安静了,纷纷看向她。
  周梨径直走过去,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冷冰冰的,对沈幺和牛氏道:“幺爷爷,幺婆婆,这些绸缎和银元宝你们还是拿回去吧,三叔给你们说的那些都是他胡诌的,没有的事儿,我周梨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怕村里人说什么。”
  沈幺和牛氏面面相觑,他们来之前儿子就嘱咐过,阿梨性子要强,叫他们不要提那些个事儿,提了阿梨也不会承认。
  于是,牛氏起身拉住周梨的手,堆笑道:“阿梨,不是那样的,其实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以前是没把你和越郎往一处想,如今才想到了,你也知道,咱们这些年给越郎说了不少姑娘,他一个都没瞧上,可如今她要娶你,我和他爹才反应过来,原来越郎心里一直装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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