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刀,继续切菜。沈越见了,一把将刀夺过来:“我来。”
周梨被他挤到一边。
“你待会儿只负责炒就是了,切菜我还是会的,多少学过一点剑法。”沈越说着,已经开始把土豆切丝。
周梨看着他干净利落的动作,一时也不敢相信,这还是昨天把她灶房烧了的男子吗?
沈越似乎感受到她的疑惑,笑道:“我只会切,不太会炒,以后家里的饭食,恐怕还是只得有劳夫人。”
周梨一听,捏起小拳头朝他臂膀砸去:“你再胡说?我就不嫁了。”
沈越手里的刀没停,却侧头来看她,见她双颊的红一直延伸到耳根,心里就莫名的甜,就像整个人都浸在了蜜罐子里。他中了秀才,中了解元都没这么高兴过。
是啊,他等了两年多的女子,终于到手了。虽然使了点小手段。
堂屋那边议完亲,牛氏走来灶房看看,一到门口,就瞧着里头的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刚抬起的脚就又收了回去。笑得合不拢嘴了,她家这读书读傻了的儿子总算开窍了,要娶媳妇了。看他们两个这样儿,指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能抱上金孙孙了。
牛氏想着金孙孙悄悄退到了一边去,这顿饭就留给儿子儿媳做了。
饭菜做好,两家人变作一家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吃饭。
周梨的手艺自是人人都称道的,沈鱼夹着一只酿辣椒咬了一口,边吃边道:“真好,以后阿梨就是我家嫂子了,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吃嫂子做的东西了,哥,你也是哦!”
说着,递给他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沈越昵了妹妹一眼,没说话。
沈幺道:“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日子就定在过完年后的圆月初八,我刚刚翻了黄历,那天日子很好,宜嫁娶。”
周梨不禁道:“腊月初八?那就是半个月都不到了?”
牛氏以为她担心时间太赶,婚礼准备不周全,忙道:“你放心,时间虽然紧了些,但该准备的我们都会准备,三媒六聘样样不少。”
周梨低下头:“不用那么麻烦,毕竟我们家也没什么陪嫁。”
牛氏笑道:“要什么陪嫁,你人过来就行。”
沈越见饭桌上一直说婚事,周梨都羞得不敢夹菜了,忙转了个话题,让大家快快吃自己的饭。
几人一边吃一边摆起了其他闲,但因为刚商议好婚事,三两句话就又会扯回来。
中途,牛氏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儿:“哦,我们怎么忘了这茬,既然议定了婚期,那么男女双方在成亲前不能再见面了,得成亲后才能见。快,你们俩快吃,吃了阿梨和你娘就快回去,咱们该守的风俗还是得守,才吉利。”
周梨惊了一下,沈越抿了抿唇。
“娘,我们住得这样近,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这么多天都不见。”
“也对……”牛氏想了想,“那这样,阿梨最近就住店里了,越郎你就在家,你只要不到镇上去,你俩就见不着。”
李氏听了也说好,沈幺听了点点头。
周梨咬着筷子头,和沈越对视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
吃了饭,周梨还想捡碗,牛氏忙让她回去了,这里她来收拾。嘴里一口一个得想着成亲吉利一类的话。
沈越还想送送周梨,被牛氏拦了下来。眼看着周梨被李氏扯着出了院子,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心里顿时慌张慌张的。但见娘和李氏这么热衷这劳什子风俗,他又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们这个地方成亲一贯都是这么做的。
周梨回了趟家,李氏赶紧催着她收拾东西回去店里。
周梨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一路回镇子去了。
那些工匠们动作挺快,花了两日就修好了灶房,周梨又可以做豆花卖了。她的店又重新开张。
只是这两日来每每晨起,她都会掀开那布墙看一看隔壁,橙子树下空空的,房间门也锁着的,沈越没有来过。心里就会有什么地方空唠唠的。
她就奇了怪了,两年多以来,她也有很多时候见不着沈越,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如今也只不过是两三日没见,竟好似时间都慢了下来,度日如年。
她数着日子,还有三日过年,过完年还有八日,他们就成亲……一想到成亲,心里又是一阵悸动。
这一日,她打烊后,闲来无聊,见天还没黑,独自一人呆在空空的院子里觉得无趣,便到街上去转了转。
路过一处书摊,突然就想到沈越,他读那么多书,既然要做他媳妇儿了,是不是自己也该充实充实,免得日后给他丢脸。
她走到书摊前,随后拿起了几本书。
老板见了她,殷勤地笑道,“小娘子买书啊,这是最后几本了,我急着收摊,你看我给你打半折,你都买了如何,可划算了,平日里这点钱可买不了这么多,而且,”老板故作神秘状,“我这里还有旁处买不到的书。”
周梨没听出老板话里的端倪,看了看摊子上也就五本书,花不了几个钱,便答应了。
抱着书回去,见天色不早,洗漱一番后,还不想那么早进房间,便烧了地笼点了灯,坐在院中的桌旁看书。
她新买的书,随意抽了一本来看,翻了第一页,她才知道,好像是个话本子,名叫《玉桃春色》。
她这几年也认识了不少字,基本的阅读已经不成问题,只是那些文绉绉的、读起来拗口的,她或许认得,却有时候并不太懂其意思。
她看了几页那书,大抵还是能理解,好像讲的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踏青,在庙子遇见个年轻俊美的和尚,从此动了芳心,三天两头来庙里找那和尚,和尚一直都对小姐保持着距离,小姐为此流了无数次眼泪,终于有一日,小姐决定斩断情丝,不扰那和尚修行,决定嫁人了。
她前往寺庙,把这消息告诉那和尚,妄图为自己这段荒唐的情缘做最后的了结,谁知,那和尚听后,居然把小姐拦在厢房里,不让她走了。
接下来的描述周梨没看明白,因为是一首诗,有道是:
拦芳入怀霓裳尽,鬓斜钗落咬春樱,
佛榻从此染娇色,如来堕尘动凡心,
逆水行舟玉桃颤,艄公掌舵粉莲倾。
周梨琢磨半晌没懂,皱起眉来,嘴里也不禁念出声:“逆水行舟玉桃颤,艄公掌舵粉莲倾?”还连念了两遍。
突然,一个男子声音从头顶笼罩下来:“你在看什么书?”
周梨一惊,旋即抬头,就见沈越立在自己身后,一双眸子映着桌上跳跃的灯火,显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
周梨疑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能见面吗?”
而沈越并不理这茬,而且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书,翻了两页,淡淡道:“你喜欢看这种书?”
周梨道:“你来得正好,这书好难懂哦,你瞧这句,这是什么意思啊?”
沈越放下书,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周梨的脸蛋,声音带着些微哑:“你真想知道?”
第56章 、逛街
周梨觉得他这语气怪怪的, 但还是不明所以地点头:“嗯。”
沈越笑了一下:“都是字面意思,没什么好讲的。等日后你见得多了,体悟得多了, 就什么都明白了。”
周梨望着他:“那你现在就给我解释一下, 这句是什么意思, 你瞧,这艄公掌舵粉莲倾,还能理解, 就是艄公把船开进莲池,压歪了一池的粉色莲花, 可是这逆水行舟玉桃颤呢?水里怎么会有玉桃?还颤?玉桃为什么会颤?”
周梨睁着一双水润润的杏眼, 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 她是真不懂, 所以每眨一下眼睛就显出一副无辜可欺之色,说的又是那些能叫人意乱情迷的话语, 令沈越一阵心神荡漾。
手指再度抚上她的脸颊,冬日的肌肤是冷滑的, 就像摸上一块凉软的玉,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身子倾下来一点,眉眼笼罩进一片阴翳里,显出几分莫测的情绪。
沈越突然靠近, 周梨怔住, 一时间面上又燥热起来。
沈越盯着她的眼睛:“你别这样看着我, 我会很难受的。”
周梨不太明白他的话:“啊?怎样看着你啊?为什么会难受?”
沈越闭上眼,定了下心神,直起身来:“时辰不早了, 你快回房歇息吧。”
说着,走过去掀开布墙,往自己那半边院子去了。
周梨心里有好多问题哦,一个都没得到答案。而且这么几日没见沈越了,他跑来就看这么一会儿吗?她还想再和他说说话。
于是,她捏着书起身追过去。
沈越已经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正要把门合上。
莫地一只手撑住门板,沈越关门受阻,抬眸看来:“你怎么还不回房间。”他问。
周梨阻了人家关门后,却又突然感到尴尬。他们还没成亲呢,她就这么主动送上门,似乎极为不妥。她垂着眸子想了想,干脆顺着刚刚的话题揪着问吧,不然还能说什么?说她想他了?不,才没有。
“你当夫子这么几年,教的都是些童生,今夜你就当我一个人的夫子好不好,给我讲讲书。这逆水行舟玉桃颤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沈越抿唇:“你可真好学。”
周梨娇羞地低头:“你是解元,将来要做你的夫人,我压力有点大,所以我也要多看看书。”
沈越听着她的话,心里莫名一暖,但又觉得好笑:“你就看这些书?”
周梨抬头:“这书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沈越伸手,把那本书从她手上接过来,然后转身往房间里头走。
周梨跟进去,就见他走到桌边,把那书扔到桌上,然后猛然转身。
周梨不妨,惊了一下,而下一刻,沈越已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
“啊!沈越,你干什么?”周梨整个人被禁锢住,半天也没挣脱。
沈越的脖颈抵着周梨头顶的发髻,发丝软软的,触在他颈部的肌肤上,他忍不住动了动喉结:“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是沙漠里的水源,饥荒年间的香饽饽,无时无刻不在让我难受。”
周梨怔住,不敢动了,缩在他怀里,“难受?”她突地想起点什么,“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你快放开我。”
沈越不放,“你不是想知道逆水行舟、艄公掌舵是什么意思吗?我告诉你……”他附到她耳边,轻吐气息,“是两种姿势……”
沈越贴着她的耳朵,详细地和她说了那两句诗所蕴含的姿势以及道理。
待说完,周梨大惊,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张脸滚烫滚烫。
她飞快瞥向沈越一眼,见他眉宇敛着,看不出是个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表情,周梨恍然大悟,为什么沈越从刚刚她问这问题时就开始说难受了。
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知道,我不是故意戳你伤疤的,我以后再不看那书了,你快睡吧。”说完,风一般跑出了沈越的房间。
沈越本想叫住她,和她解释一番,但一想,也就还有十来天成亲了,不急这一时。万一她知道真相,说他骗她,反口不嫁了,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走过去关上门,走回床上,躺平。房间里还残留着一些花香,是她发丝间淡淡的玫瑰花儿,一时间,他辗转难眠。
周梨回到房间,把自己一股脑埋进被窝里。
太羞人了。那句诗居然是描写的那个啊啊啊啊,亏她还那样一本正经地问沈越。
一想到自己又无形中刺激到了人家,心里就懊悔不已。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看来不光是身体,还有言语,都要注意!
不过……其实只是被沈越那样抱着,什么也不做,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的体温,她的身心就已经开始为之颤动……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醒得挺早,起来洗漱一番,打着哈欠开门,就见沈越早已在门口站着了。起初他是背对着门,听到了开门声,转过头来。
周梨顿觉失态,忙收了哈欠,调整好面部表情,冲沈越一笑。
沈越见她如此,在心里暗暗夸了一番:自家媳妇真可爱。莞尔道:“醒了?”冬日的清晨,阳光白白的,柔柔的,撒在他的脸上,为他度了一圈柔和的银边。
周梨点头:“嗯。”
“走吧,今日不开张了,咱们进城逛逛。”说着,就拉起周梨的手,领着她往外走去。
门口有匹马,是沈越早准备好的,二人便同乘一骑,向着镇外奔去。
马上,周梨不解地问:“怎么突然想着进城呀?你娘不是让咋们成亲前都不见面吗?你还敢带我去城里转?”
沈越道:“我假托府城里有学子雅聚,便出来了。至于进城,我只是想给我家媳妇儿买点漂亮首饰和衣裙。驾——”沈越说着,挥着鞭子在马屁股上打了一下。
马儿跑得更快了。周梨在惯性的作用下,背贴得沈越更紧了。
“怎么突然想着买什么首饰衣裙呀,又用不着的。”
沈越笑:“没有为什么,我高兴。”他就是想买,钱袋子里的银子在跳,等了好几年的姑娘终于答应嫁他了,他恨不得把星星月亮摘下来给她。
到了城里,沈越把马寄在一处客栈,便牵着周梨的手在大街上慢慢走。周梨万万没想到沈越竟带她来了府城,她还以为他指是想在县城转转。
“有看中的店吗?”沈越侧头问她。
周梨看着沿街的繁华,一时之间有些眼花缭乱。她可从没来过府城,去过最远的距离就是县里头,毕竟甜水镇离府城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
她摇摇头,表示没想进的店。
时不时与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擦肩而过,周梨见人家身上的衣服,或崭新、或华丽,又看他们的头上,皆是簪金戴银的,再低头看一眼自己。
淡秋香色衫子,还是半旧的,土土的。
她小声道:“早知道要来府城,我就该换一身衣裳来,至少换个不这么久的吧,然后再插根簪子、涂个胭脂什么的。”
沈越看看她,嘴角微扬:“怎么了?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啊?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