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君觉得做了一个非常恶心又漫长的梦。
直到她再度睁开眼,嘴里仍然泛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绝望气味。
楚临君从彩陶神像上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答案令她感到悲伤。
楚临君:“你们知不知道目前大陆上唯一的神明是怎么来的?”
已经接到消息赶过来的鲸分开众人走到了最前面:“祭司大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楚临君点点头:“我们都知道,曾经这儿也是一个诸神皆在的世界。后来神明离开了我们。只有一位神明留了下来。”
这段历史,在场的人们都知道,纷纷点头。
楚临君:“这位神明没有离开,是因为当时祂才刚刚出生。”
她环视众人:“而神明的长成,需要五百年。”
众人皆是一怔。
这里和大家知道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鲸作为在场地位最高的人,率先开口询问:“祭祀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知道的传说和现实有出入?”
楚临君点点头:“我并不知道传说是何人流传下来的,但我从神像上知道的就是这样。”
两个说法截然不同,大家一时不知要信哪个。
事关重大,鲸不敢擅专,派捷跟着几个长老去织部落把首领和祭司都请过来,准备和他们商讨之后再说。
织部落接到铁部落被龙部落占领的消息,还是有些惊讶。
织早知道龙部落背地里在谋划什么,却没想到她们谋划的是这样的大事,还给做成了。
织叹了口气:“所以那时龙部落是真的没有人啊!”
织回想起那一老一少在空地当中吹奏不知名乐器的景象,长长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她们早有谋划或是临时起意,敢于以一己之身留守部落,震慑她人,都是胆色过人,智谋超群。
织拍着大腿叹道:“我不如矣!”
她心有不甘,但冷静下来思考过后又觉得也只能接受。
与住在海边长期与大海搏斗的部落不同,织部落三面环山,遍植桑麻,大部分人们为了保持手的柔嫩,连粗活都很少做。身体素质自然没有另外两个部落的强健,新生儿的存活率也没有她们两个部落高。
几百年来,她们部落的人口一直不如铁部落,战斗力更是不用提了。
织身为新一代的首领,有心想要改变现状,但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虽然在她的号召下,已经有不少族人醒悟过来,开始重新拿起武器走入森林,仍然有很大一部分族人认为乖乖呆在安全的部落里编织就是她们的使命,不愿意改变。
“神明已经给我们划下了道路,跟着走就可以了。”
“若是惹恼了唯一的一位神明,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与诸神和其余人们汇合了!”
神明离开大陆五百余年,许多人们仍然抱着“神明看到虔诚的我们,就会回来接我们一起飞升”的想法。
织觉得难以理解。
以她看事物的眼光,神明是不会再捡起曾经的丢弃之地的。
之所以还留下一位神明,并不是给予弃民们一些希望。而是彻彻底底的抛弃。
毕竟传闻里不是都说,那位神明原先在神界就是被排挤的,吃不到任何血食供奉的弱者吗?
但人们并不这么想。
每年的祭祀活动上,三大部落齐聚,铁部落的人都会不厌其烦地给大家宣讲神明之于大陆和人们的重要性。
铁部落以她们先进的生产力,强大的武器和与神明沟通的能力,不遗余力的宣传信奉神明的好处。
“没有神明眷顾的土地是贫瘠的,没有神明庇佑的人民是贫穷的,没有未来的。”
“神明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织在祭祀活动上碍于铁部落的铁武器,并不敢多说什么。回来之后都会召开部落大会,讲述与解部落截然不同的言论和猜想。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铁部落的条件优越胜于其余两个部落,是大家有眼睛都能看见的事实。
这也让织与鲸“靠自己”的呼吁变得空洞而没有现实依据。
毕竟信奉神明,虔诚的信奉神明,就能过得更好,是大家看得到的。
而“靠自己”,非但不能很好改善生活条件,反而容易丧失生命。
总之,织的观点并不被大多数人接受,甚至在前几年还有人想去铁部落告密。若非彩与她一条心,说不定织部落早就迎来不可磨灭的打击。
此时,织听到龙部落攻下铁部落的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和彩互相对视,眼中都有着万千情绪,但更多的是感慨。
彩也叹道:“不愧是鲸!”
对于这个隔壁部落的首领,她们在提防的同时,心里也是暗自佩服的。
更不用说,她们在极短时间内就做成了她们没有办成的事。
织喃喃道:“我竟然没有想到。”
三大部落的铁器是在同一天消失的。按道理她们两个部落拥有同等的机会和准备时间。
区别在于龙部落当机立断,展开行动,并且甘冒大险,先是派了年轻的祭司来稳住她们,提前展开一年一度的群婚。
后又有年老眼盲的前任祭司,独自带着稚龄儿童守着空无一人的部落。织闭了闭眼。
她当时若是当机立断,将龙部落攻占下来,扫平她们的幼童。
又以强兵从后压上,也许如今占领铁部落的人会是她们。
她还是不够大胆啊!
织部落一味求稳定的气质,其实也多少影响了身为首领的她。
如今龙部落势如破竹,一举攻下铁部落,摇身一变成为三大部落里最有实权的部落。
织打起精神,和彩只带了几个人就出了门。
出门之前她们暗自吩咐各自的继承人。若是她们一去不回,希望继承人们能够暂时放下仇恨,以保存有生力量为首要目标,不要为她们报仇。
“尽量活下去。”她们说。
织部落的人到达之时已是几天之后。
龙部落将铁部落占领下来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的规整工作。
此时的铁部落在龙部落的占领之下,并没有哀鸿遍野,尸体遍地的情况。
龙部落陆续将铁部落的首领、祭司、长老等人判处了刑罚之后,就将她们分作两处做工。
首领派出强壮的一队人马,压着一部分人先走。
大部分的伤员和另一部分人留在这里。
织部落的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派忙中有序的繁忙景象。
而她们眼中那个腼腆的还未成人的小孩子一样的小祭司,身后隐有图腾显现。
第38章 出现裂痕
织和彩看着身后带着图腾的楚临君, 整个人都呆住了。
当时楚临君说龙部落出现了神降,所以才改了部落名字,但她嘴里含糊, 眼神闪烁,她们便当她只是拉虎皮扯大旗, 其实并没有此事。
现在一看, 楚临君哪里是在扯谎?分明是发生了比出现神降更强大的事情, 防着她们一手呢!
楚临君一直在处理相关事务。
那么多的伤员,龙部落和铁部落的都有。
龙部落是无条件接纳她,还给了她祭司高位的部落,她很感激。铁部落里的,却又和她这具身体血脉相边。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实在不想忽略哪一方。
龙部落的人口虽然少一些,但是大家是主人翁, 出入自由,说话也有底气。
铁部落的人就算是没有参与战争的老人孩子们,目前也是自由受限人群,无法出入自如, 更不用说,她们之中能够出面的一些主要人物都被龙部落严加看管起来,其他的人就更不敢找上她了。
楚临君知道自己应该避嫌, 只是想到大家同为弃民, 应该守望相助。再说了, 她们已经攻占了此地,做得更圆满些又何妨?
楚临君先找到舅舅,舅舅在战场上也受了点伤。但他年纪不小,所在的位置并不重要, 伤得不重。更因为他在部落里并无太高的地位,目前得以住在自己的家里,只是非必要不许外出。
楚临君找上他门时,年迈的男人眼里都快流出泪来:“阿君,我真不知是你。”
楚临君的眼眶也发酸。她点点头:“我知。”
舅舅虽是元的兄长,但是因为没有什么才能,地位不高,无论是在部落里还是在家中,都是听从者,并非发令者。
特别是元还混上了部落的长老,他在家中就更无地位可言。
元的母亲已经去世,家中最年长的就是他这个大哥。他年纪也不小了,可能再过几年也要去和母亲汇合。
他年轻的时候在外头也有过孩子,但孩子都是跟着母亲过活的,他能依靠的只有姐妹和姐妹的孩子们。
而他的姐妹里又属元最有出息。
偏偏元看这个年纪大了的大哥不太顺眼。
楚临君知道,元有些势利。在她眼中,没有亲情只有利益。
她小的时候,是舅舅这个大哥把她带大的,等她掌了权,有了孩子,舅舅又老了,无法帮衬她,她就嫌他没用,不愿与他亲。
舅舅是个温顺的性格,对妹妹的不耐烦并没有怨言,而是尽职尽责地帮着家里带小孩。
元生君的时候,舅舅还没这么老,元又不太喜欢君这个孩子,有了端之后,就不太带君了,君是大家一起带大的,其中舅舅带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君过了十岁,被祭司收为弟子,才逐渐疏远。
楚临君看着舅舅住的破茅草屋,眨眨眼,眨去眼中的泪意,笑着说:“舅舅,你伤可好些了?”
舅舅迭声应着:“哎,哎,好多了。多亏你送来的药。”
楚临君事情多,哪怕心中挂着舅舅,也不能亲自给他送药——她到底是龙部落的祭司,总要先紧着大局。
不过,大家看楚临君还念旧情,特特令人给舅舅送药,也暗中对他多有关照。
只是这房子是铁部落分给他住的,龙部落的人暂时管不上。
楚临君现在在龙部落里的威信与日俱增。眼光只这么一过,就有人将给舅舅换间好屋子居住的事情记在心里。
楚临君没待太久,看过他的伤,大致讲述了她如今过得很好,就匆匆离去。
其实哪里需要她讲呢?只看她现在出入前呼后拥的样子,舅舅就知道姪女过得有多好。
楚临君看过舅舅之后,才被鲸请去开会。
织和彩都在场。
楚临君将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织和彩互看一眼,垂首不语。
鲸看出这二人估计今天是不会出头的,心头微哂,面上却不露分毫。
楚临君想了想:“这样吧,将神像摆在我那儿。至于祭塔……里面的尸骨能辨认出来的,由家人领回去,不能的,一并葬了吧!”
祭塔里那么多人命,留着肯定是不合适的。
早先的可能化成了沙,近几年的,也许还有家人记得她们,能领回去也好。
鲸又说:“想领回去自葬的,都送份奠仪。”
她刚搜刮了铁部落高层的私库,口袋鼓得很。铁部落多行不义,她帮着散些钱财,只当是给那几个缺德玩意儿的后人积点德。
织和彩忙为自家族人提前道谢。
将推祭搭的时间等事宜定好,楚临君准备先去将神像取下。
重登祭塔,这回不再像初来此地时那样狼狈绝望。下头几个战士翻出铁部落的长梯,扶得稳稳当当,楚临君慢慢爬上去。
翻进大窗,楚临君看着眼前景像,隔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口气。
人进来之后,她就想起当日场景,心中忽然很是惦念远在龙部落留守的烨。
楚临君慢慢走过当初她清扫出来的路,走到祭塔的最里端。
上回来的时候,她忙着劝退众人,还没看清这里到底有什么细节。
这回才发现,神像乍看上去很抽像,细看却觉得栩栩如生。
这一处是眼睛,那一处是嘴。每处线条都充满了古拙的野趣。
她在心中与神明祈愿,祈求神明允许她将神像摆到她的房中。
然后不等神明回应,就将神像取了下来。
烨感觉到自己的本体被放到了一具温暖的怀中,在一阵摇晃之后,才稳定下来。
衪瞬息而至,眼前却空无一人。
楚临君将神像安置在临时住所的房中之后,就去主持祭塔中尸骨的丧葬事项。
随着一具具近年的白骨被人认出,清理出来,现场已经哭声一片,整个祭塔下方都沉浸在一片悲伤和气愤里。
鲸生怕有变,派了无数力士帮着抬骨,又指了一队战士守在人群中,生怕亲属们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失控,伤了人。
楚临君在所有有人认领的尚算完整的白骨都抬出来后,开始祝祷。
她的身体里还有着原主学习的记忆,又有着到龙部落之后,向泊学艺的经历,做起此事非常顺畅。又加上她身上的图腾之力,最近因为信仰的原因越发茁壮,她的祝祷力量几乎肉眼可见。
在无数火把跳跃的火光中,楚临君的模样神圣又神秘,甚至还有几分阴森。但在场诸人丝毫不感到害怕,反而非常虔诚地望着她。
烨立在人群后方,透过缝隙看着她。
随着一具具白骨身上肉眼不可见的淡淡黑气被拔除,烨感觉到自己身上也像是受到了洗涤。
等到楚临君将许多白骨里的怨怼拔除后,烨忽然觉得下身奇痛无比。
衪控制不住地寻找水源,快速飞至山中的深潭内,将身体整个浸了进去。
月色下,黑色蛇尾处一片鲜血淋漓,片片黑鳞掉落下来,有的半掉不掉,扯下几丝血肉。
冰冷的潭水开始还能镇痛一二,到后来,鳞片脱落得更多更快,衪忍耐不住地在潭水中翻滚,激起一片片带着血色的水花。
深山中的潭水明明冰冷刺骨,此刻却像是被无形之火烧沸一般,水花不断翻溅,哗哗作响。
烨开始还死死咬着牙,不呼一声疼,到后来疼得实在受不了了,终于放开口齿,逸出长吟。
祭塔处,随着最后一具白骨里的黑气散去,在场众人都感觉到全身一清,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她们身体里飞走了。
楚临君回到房中时,觉得状态还好。
往常她做了一些非自然的大动作时,都会虚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一样,今天却完全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