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楼醉仙捏紧了她的衣襟。
喻红叶在旁边撑着脑袋,颇为气闷地看了半天了。
“饭都要凉了,什么时候吃饭?”他嚷嚷着。
“啊……来了来了。”白芨忙道。
于是,半盏茶后,喻红叶便继续在旁边撑着脑袋,颇为气闷地看着白芨一口一口地给楼醉仙喂饭吃。
啧……自己没长手吗?
喻红叶一面看着,一面恶狠狠地把饭扒进了肚子,然后将锅里的剩饭落了碗,腾出锅来,开始拆白芨今日又带回来的药包。
“怎么那么多药。”他提高声音,吸引着白芨的注意力,“每日都要爷来煎。”
“辛苦红叶了。”白芨从不吝啬对他的称赞,“真是可靠。这里没有红叶哪里能行?”
喻红叶这才舒坦了些,跑去洗了锅,回来煎药。
待到药香氤氲在庙中时,陆清衡也从外面回来了。
“等会儿啊,马上好。”喻红叶随意地冲他挥了挥手。
因为防备着白芨,陆清衡从来不与他们一起吃饭,都是自己另做的。而他们其实就只有一个锅,不管是吃饭还是煎药都是这个。所以,喻红叶冲他挥手,让他等会儿。
陆清衡看着锅里的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站那儿干嘛?”喻红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把门关上。不冷吗?”
陆清衡这才些微回过神来,慢慢转身,关好了门。
治是治不好的,最多缓解。对于楼醉仙的病,陆清衡是这样认为的。
倒不是真的无法根治,只是用药确实……太贵了。
要把那么千疮百孔的身体修补得与常人一样,所需的药材之昂贵,绝不是白芨这样的寻常女子能轻易支撑的。所以,最初见白芨肯花不少钱买下那些药,他以为那就是全部了。
他却没想到……她并没想要缓解楼醉仙的病。
——她根本就是冲着“根治”去做的。
今天,在这锅里“咕咚咕咚”煮沸的药液,每一滴都是想要将她怀里的孩子彻底治愈的贵价良药。
陆清衡缓缓呼出口气,走到火堆旁,端起了喻红叶从锅中腾出的饭菜,吃了一口。
喻红叶:?
喻红叶:“不怕下毒了?”毕竟,饭虽是喻红叶做的,食材的来源却还是白芨。
陆清衡:“……就你话多。”
吃过饭后,白芨就困了。
她每日天还未亮就会起床,在餐馆做事。紧接着吃个饭,就又要去药铺忙一天,还要见缝插针地抄书,人就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她过去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待又回到庙中时,只觉得浑身困乏。吃过了饭,就更是眼皮沉重。
她慢慢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却又将笔墨拿了出来。
如今可不是能这样舒服度日的时候。她认得药材,知道自己买的药有多贵,也知道秦柔甚至试图将药材低于成本价卖给她——被她识破又拦住了。
秦柔的药铺并不算大。每日都要赊给她这样昂贵的药材,对秦柔应当也有不小的压力,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药铺的运转。
一来,她本不应该让他人代替自己承担这样的压力。二来,万一秦柔无法支撑,楼醉仙会直接断了药……那时,她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一刻都不敢放松。能够再多一点,再多一点点也好,她需要尽快把钱还上。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倒清醒了不少。她揉了揉太阳穴,点起了从药铺借来的油灯,又提起笔来。
此时,喻红叶也熬好了药,倒入碗中,随手往楼醉仙旁边一放,人就又凑到了白芨的身边。
“干什么呢?”喻红叶探头探脑,“你写字还挺好看。”字如其人,清秀温和。
“抄书,”白芨简短地回答,“换钱。”
“我们也不缺吃——哦,那药那么贵吗?”喻红叶顿时又有些说不出的不爽。
很奇怪。就算是他自己非要辛苦赚钱给楼醉仙治病也好,他都不会像此刻一般不爽。
喻红叶哼哼唧唧地在心里暗骂了无数声,怎么都没能缓解心里的不愉快。不得已,他只好开口,道:“我也来。”
白芨愣了一下。
愣神的工夫,手中的笔已经被喻红叶拿了过去。他拉过白芨的字,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又找了个地方,仿照着白芨的笔迹,认真地试了几个字。他越试越像,最终竟真仿得颇有几分相似。
然后,他才提起笔来,就着白芨的字,整整齐齐地继续写了下去。
此时,陆清衡也已经吃过了饭,去外头洗过了碗,刚好回来。
他走过来,看了眼喻红叶正对照誊写的书,又看了看前后字迹的不同,不需要解释,就已经明白前因后果了。
“可还有别的笔?”陆清衡问道,“雇人抄书,当不会只给一支笔。”免得弄坏了笔,影响了进度。
话这么说着,他就已经从白芨带回的袋子中找到了新的笔。
他细看了看白芨的字迹,另拿了纸来,直接开始动笔抄写,竟就将她的字迹模仿得大差不差,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
白芨真的没想到他们会这样。
她想了想,开口,道:“你们两个,还是换个字迹吧。和自己的不一样就可以了,不必和我的一样。
我一个人不可能抄得来这么多,到时反而令人生疑。你们换成和原本的自己不一样的字迹,到时候,我就和老板说,我还有两个帮手。”
她本没打算要他们帮忙,也没想要他们帮忙,毕竟……
“毕竟,你们两个都是不想被人发现的吧。”她若无其事地说出了了不得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
我们阿芨的状态就是我的状态啊……白天评需求写需求改问题甩锅怼人协调任务注意人力带新人,晚上计算着八小时睡眠写文,然而写得太慢永远睡不够八小时。
因为最近一晚睡心脏就难受,所以先睡觉等起床再写,结果梦里惦记着还有任务没完成,早上硬生生自己就醒了。
中午往桌上一趴直接昏睡过去,完全没想到会睡那么久。还好我司一直很自由,没人在意我两点半还在睡觉233
有时候真的会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吃这苦头……感觉就……还是梦想吧。虽然认清了“写文真的很难达到正常工作的收入”的事实,但还是觉得自己愿意花费时间就能到达头部金字塔,只是一次都没有坚持过。我人敏感脆弱容易抑郁,怎么都难以控制。不拿这份敏感写点东西赚点钱来岂不是很亏。
总之考虑到退路,考虑到梦想,甚至是考虑到“我其实很喜欢这篇文”,考虑到自己十年来都没有不断更地完结过一篇文,就还是想再努力一下。
至少希望我能出个狗尾花以外的代表作。毕竟狗尾花真就是十九岁随便写写的,想到哪儿是哪儿的,我人生中最冷的一篇文。成为代表作唯一的原因就是它也是我人生中唯一一篇完结长篇233黑切白当然也很冷啦,但起码我有用心过,它让长大的我很自得。
btw 我其实也不是很爱在作话说这些,因为会影响你们评价文章本身。所以麻烦忽略这一条,评论正文就可以啦!
第105章 识字 [VIP]
那时候, 陆清衡只是想找一个暂时的落脚之地。
他的父亲极在意自己的名声,事情做得极为小心谨慎,略卖人距离故乡竟相隔数千里。
托这个福, 为寻找略卖人, 他一路来到如此遥远的永宁, 在复仇的道路上还顺便逃掉了可能的追捕。
他的姓氏在故乡如雷贯耳,他家的事在故土宛若惊雷。那般纷纷扰扰沸沸扬扬, 落到此地,竟也不过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临走前, 他用还沾着血的手,将所有的证据一一挂在了门前。托他的福, 他父亲小心维护了半生的名誉扫地,千夫所指。
他的名誉自此消失于世,连同着他的性命一起。
他不知道官府会不会认定他是犯人,毕竟他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童。
——虽然他确实正是犯人。
只是,无论官府是怎样构想的,他都不会再回去了。
他换了名字, 改随母姓。世家不满十岁的嫡生独子梁公子随着他父亲的死而忽然消失, 自此不会再出现。也不知他家是否会由庶兄继承。
倒也不坏。兄长是个宽厚的人,定能顾好该顾的事。
而他想做的, 唯有抛弃令他厌恶的姓氏,换掉身份,重新活着。
家中一草一木皆是父亲的资产。除去父亲的性命,他不屑从家中带走任何东西, 生活便甚是拮据。他顾忌故土的情形, 一时无法放开手脚做事, 便只能先隐姓埋名。他亦不屑如寻常流浪孩童一般乞讨偷抢, 便寻了地方打起了零工。
而在此之前,他甚至并无住处。他在永宁转了好一圈儿,挑中了一座陈旧却又完好的,小小的城隍庙。
那时,他还不知这里日后会给他带来什么。他只是一无所知地推门而入,迎面便见庙中一个火堆。
火堆旁坐了个孩子,衣衫陈旧,似与寻常流浪儿无异,身上却十分干净。那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面目甚是俊秀,眉目之间颇有几分恣意。
他开口道:“诶,这里有人了,寻别处吧。”
陆清衡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天也晚了,只让我待上一夜,可好。”
“不行。”那孩子毫不犹豫地拒绝,显然对他人的状况并不感兴趣,“别处吧。”
没办法……
“我与你约定,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陆清衡自顾自地踏入庙中,关上了门,看着那孩子,“我不想为人所知,想必,你也不想吧?”
这话,与其说是商议,不如说隐隐带着威胁。
陆清衡心思缜密,比同龄的孩子早熟许多。对方不是单纯的流浪儿,他一眼就看得出。
这话虽是威胁,却也把自己交了出去,告诉对方,他也不是天生流浪,他也不想被人发现。
对方听了他的话,眉毛一挑,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你威胁爷?”他凉凉道,哪有什么屈从于威胁的意思。
惹急了他,他可不会在意他们二人是否都会暴露。
这个人,不吃这套。
陆清衡便放软了语气,道:“……我,真的没有别处可去了。我与你一般并不惯于流浪,有不想被人发现的理由。可否……”
那小孩仍旧看着他。
听他这么说,那小孩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眼。也许是看到了他身上不适应的狼狈,对方的神色竟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是个口硬心软,吃软不吃硬的人啊。陆清衡顿时得出了结论。
“……罢了。”那小孩头一扭,不再看他,似乎不善于在释放善意时直视他人的眼睛,“就一日啊。”
实际上,他并没有只留一日。在有了最初的一日之后,那小孩似乎就接受了他。后头,甚至还主动说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喻红叶,你呢?”
喻家,似乎是附近一城有名的世家。
陆清衡状若不知,说出了自己的新名字:“陆清衡。”
……
这都是有段时间之前的事了。
现在,陆清衡正与喻红叶坐在一起,安安分分地抄书。
“毕竟,你们两个都是不想被人发现的吧。”
对于白芨的话,喻红叶多少有些一惊,陆清衡却连半分惊异都没有。
喻红叶似乎一直并不那么担心会被找回家,没有很刻意地掩饰自己身上世家公子的痕迹。而陆清衡……他则一直觉得这人贩子本就知道他是谁,自然也不会特意做什么掩饰。
会被认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什,什么?谁不想被人发现了?”喻红叶下意识地挣扎了一句。
陆清衡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喻红叶似乎也意识到此时遮盖为时过晚,终于也放弃了挣扎,低声道:“别和别人说啊……”
“怎么会。”白芨一笑,觉得喻红叶实在有些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下他的头。
……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反感。毕竟是个挺独立的孩子。这样的小孩,多半都很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子对待。
果不其然,对方被她一摸,骤然一惊,手一抖,差点把笔尖捅到纸上。还好陆清衡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
“吓到了吗?我以后不忽然碰你了。”见把孩子吓成这样,白芨忙道。
“啊?谁,谁说,什么,不是……”喻红叶一急,半天才管好了自己的舌头,“谁说不让你碰了?你……爱碰碰呗,谁和你计较这种小事。”喻红叶扭过头,莫名其妙地盯着虚空处,又觉出奇怪来,低下头,开始盯着面前的纸。
反正就是不看白芨。
死小鬼,还真有点可爱……
白芨不由一笑,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对方僵着脖子,任由白芨将他的头发揉乱。
陆清衡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无声地勾起嘴角,摇了摇头。
楼醉仙躺在被子里,看着那头,热热闹闹。
他倒不敢在意被冷落。阿姐肯理会他已经让他足够心生感激了,能看到阿姐就已经足够不寂寞了。
他只是……觉得自己无能。
阿姐为他花了很多钱,为了这些钱要做很多事。他却竟然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甚至连字都不认得。今日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得笔墨。
喻红叶和陆清衡,也是阿姐的弟弟。他们都很好,很聪明,很能干,很有用处。
只有他,就只是个拖油瓶而已。
过去是亲姐姐的拖油瓶,现在是阿姐的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