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烦人精虽然长大了不少,但看样子他的手还是能把她的手整个握进手心里。
……
第二年春节的时候,谢岿然收到了明芙鱼学会绣的第一个香囊,香囊上歪歪扭扭的绣着一只鸿雁。
谢岿然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鸿雁在展翅翱翔,香囊里放着明芙鱼亲自采来的花草,据说可以有助睡眠,她在信中叮嘱,让谢岿然睡觉的时候放在枕边。
明芙鱼信上的字迹清秀干净,跟谢岿然的字有一点点像,说不清楚哪里像,好像撇捺之间揉杂了一股谢岿然的风骨,风过留痕,带着一点谢岿然留下的痕迹。
谢岿然将香囊贴身放着,逢人便要跟大家伙儿展示。
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只比他小六岁的‘义女’,配合的对着那团看不出绣着什么东西的香囊夸了又夸。
第三年,谢岿然收到了明芙鱼亲手编的剑穗,这是她新学的,剑穗秀美可爱,挂在谢岿然的剑上正好。
明芙鱼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三张纸的信,事无巨细的跟谢岿然诉说着长安的情况,例如她又长高了、明伯庸又长胖了,沈十娘新学会做了一道菜,等谢岿然回长安的时候做给他吃。
最后,她道:“哥哥,长安有人记挂着你,飞够了记得回来看看。”
谢岿然盯着最后那行字看了很久,弯唇笑了笑,将信放进怀里贴身放好。
……
第六年,长安传来了三皇子病逝的消息。
朝堂大乱,太子和三皇子接连亡故,靖帝再无儿子可以继承大昭,只剩下一个年幼的小皇孙,朝臣们议论不休,靖帝支撑不住,本就没有病愈的身体,再次病倒了。
谢岿然一个人在山坡上站了很久,看着长安的方向,用骨笛吹了一曲哀调。
这一年的春节,谢岿然整整等了半月都没收到阿鱼的99Z.L回信。
除夕那日,谢岿然一个人像望夫石一样在兵营门口坐了一整天,最后闷闷不乐地喃喃了一声,“小丫头人小忘性大,看来已经把我这个老父亲忘了。”
众人连忙安慰,空巢老人谢岿然只能去找兵营的兄弟们喝酒去了。
第34章 山穷水尽时
灯火通明, 外面热热闹闹,明府的气氛却冷到了冰点,府中各处挂着白布, 婢女们噤若寒蝉,走路时大气都不敢喘。
屋子里站着一群人, 沈十娘一袭白衣, 将明芙鱼紧紧护在身后, 眼中是摇摇欲坠的泪水,看着面前声势浩大的一群人却硬是没让眼中的泪落下。
明芙鱼紧紧握着沈十娘的手,她能感觉到沈十娘气得全身颤抖, 用力撑着才没有倒下,她眼中含泪,愤怒的瞪着眼前这些所谓的明家族人。
半月前,明伯庸出去进货的时候遇到贼匪,不但财货被掳劫一空,还把命也搭了进去。
沈十娘悲痛欲绝,几次晕厥过去,她身子本就娇弱,自此一蹶不振, 到现在还未大好。
这半月来,明从里屡次找各种借口想要掌管明家的商铺, 都被沈十娘拒绝了。
如今明伯庸尸骨未寒,这些人就闯了过来, 以明从里和孙氏为首, 他们用各种理由要挟沈十娘将库房的钥匙交出去,几乎是软硬兼施。
沈十娘不肯,他们就围堵过来, 欺负她们孤女寡母,一直争执不休,气氛剑拔弩张。
孙氏目光里阴险必露,她看着柔弱的沈十娘,悠悠笑道:“嫂子,你自己没有那个能力管理店铺,店铺放到你手里早晚要折腾没了,你就把钥匙交给我们吧,你早点交出来我们也可以早点回去,咱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沈十娘含泪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他们有的人是明伯庸的堂兄堂弟,有的人是明伯庸的叔伯姐妹,她忍不住怒道:“伯庸活着的时候待你们不薄,你们就如此放纵二叔争夺我家家产吗?”
在场的人早已被明从里收买了,只想继续享受荣华富贵,闻言目光闪躲,不敢回视沈十娘的目光。
明从里一改往日卑躬屈膝的模样,趾高气扬道:“嫂子,什么叫做你家的财产?这是明家的财产!大哥是明家长子,他的一切都是属于明家的,现在他不在了,自然由我这个弟弟接管。”
沈十娘身体瘦弱,语气却格外坚定,“当年明家本是书香世家,后家道中落,你们觉得商人身份卑微,为了顾及身份都不肯从商,是伯庸一个人借钱开始做买卖,挑南走北,不怕辛苦,这才一点点有了起色,这些商铺都是伯庸一手一脚建立的,从头到尾跟你们没有半点干系,这些年来你们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我们念在大家是一家人的份上,从来不曾亏待过你们,更不曾计较过多少,如今伯庸尸骨未寒,你们就如此来欺辱他的妻女,可还有一点良心!”
众人露出99Z.L几分羞愧之色,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沈十娘含泪的眼睛。
“呦!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孙氏扭着身子上前,刁横道:“你也说了是妻女,你生的是个女儿,女儿凭什么继承家业?阿鱼以后嫁出去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要怪就怪你肚子不争气!家中无子,由弟弟继承是天经地义!再说了,谁让我的肚子争气呢?我家两个儿子才是明家的血脉,就算大哥在天有灵,也一定想把家产都给明家儿子!”
沈十娘气得全身颤抖,红着双目道:“你胡说……伯庸向来最疼爱阿鱼,他曾说过,我身子弱,我们有阿鱼就够了,不必再生,他还说过,就算阿鱼出嫁也永远是他的掌上明珠,这里永远是她的家,他要给阿鱼攒下万贯家财,让阿鱼以后去了婆家也不至于被欺负。”
孙氏嗤笑一声,蛮不讲理道:“你有证据吗?”
明伯庸不但能挣钱,还疼爱妻女,她心里早就对沈十娘妒忌不已,如今终于有机会能将沈十娘狠狠踩在脚下,她当然要抓紧机会。
明从里在旁边叉着腰,跟孙氏一唱一和,抬着下巴道:“嫂子,大哥是给你立过书据,还是给你按过手指印?如果你都没有就是口说无凭。”
明芙鱼看着厚颜无耻的明从里和孙氏,气得火冒三丈,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虽然早就知道他们贪婪成性,却没想到他们还胆敢抢夺家财,如今明伯庸没了,他们才露出比贪婪还要丑陋的真面目。
沈十娘柔弱的身躯晃了晃,怒拍了一下桌子,“我家所有财产都只是我家的,而不是明家族人的,我需要什么证据?这就是我家的东西!这世上还有王法!俗话说长嫂如母,就算你们不能拿我像母亲一般敬重,我也还是明家长房的当家主母,只要有我在一日,就容不得你们放肆!”、
明从里和孙氏脸色难看,其他人脸上亦有不甘之色,他们都担心家财落到沈十娘手里,以后沈十娘再嫁他人,会把家财一并带走,那么他们以后就无所依靠了,就连明芙鱼也是外嫁女,总有一天要嫁人的,到时候这些财产就不再姓明了。
只是沈十娘平日看着柔弱,他们没料到她却这么不好糊弄,软硬兼施,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她还是不肯妥协。
明从里抿了抿唇,威胁道:“嫂子,你这是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了!”
沈十娘背过身去,声音难掩怒火,“你们都给我出去!从今天起明府不再欢迎你们!别逼我派人将你们赶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终究是骂骂咧咧的离去了,明从里和孙氏狠狠看了沈十娘一眼,仍是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他们离去之后,沈十娘跌坐在椅子上,哭道:“阿鱼,人心怎么能这么坏呢……你爹爹如果看到今日的情形该多伤心呀。”
明芙鱼轻叹,走过去轻轻抱住沈99Z.L十娘。
沈十娘不知人心险恶,她现在又才年仅十二岁,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沈十娘握着明芙鱼的手,颤声道:“阿鱼放心,娘亲一定不会让你爹爹的东西被人抢走,明从里心术不正,绝不能让他来管理你爹爹的店铺,否则你爹爹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名声恐怕都要毁了。”
明芙鱼轻轻点头,心中却知此事艰难,低声劝慰道:“娘,您才是爹爹最在乎的人,那些店铺都没有您重要,您好好将身体养好,剩下的事以后从长计议。”
沈十娘心中一痛,忍不住捂着唇大哭起来。
……
明从里等人虽然暂时离开了,但明芙鱼总觉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离开之后,沈十娘又病倒了,明芙鱼直接让人关了大门,无论谁来都闭而不见,终日守在沈十娘床边。
明芙鱼握着沈十娘的手,看着沈十娘苍白的面色,心中总是忐忑不安,上一世她穿书的时候,沈十娘已经过世了,这一世沈十娘身子虽然弱了点,但一直保养的很好,她本来以为母亲不会有事,可如今突生变故,明伯庸竟然先走了,沈十娘又日日痛不欲生,身子一天比一天差。
明芙鱼很害怕,怕沈十娘会像明伯庸一样突然离去,她心中害怕又不安,可她知道现在群狼环伺,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行。
她有些体会到谢岿然当初的心情了,心里即使有再多的难过和不安,在这个时候,她也只能硬撑下去。
明芙鱼日日守在沈十娘的床前,衣不解带,人很快就瘦了下去,沈十娘看得心疼,也努力打起精神来,明芙鱼喂她喝粥的时候,她多少都会喝点。
明芙鱼心中稍宽,可沈十娘还没好两日,夜里忽然做起了噩梦,她夜夜梦到明伯庸,寝食难安,人瘦成了皮包骨,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沈十娘想起明伯庸,整日以泪洗面,心中不安,让明芙鱼替她去庙里上一炷香,再让高僧给明伯庸做一场法事。
明芙鱼看着母亲苍白的面色,只得答应下来。
明芙鱼匆匆而去,清晨就出发了,离开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家丁不许放闲杂人等进门,然后才乘着马车离去。
凌晨的天雾蒙蒙的,山间带着晨雾,马车的滚轮轧在石头上,吱嘎吱嘎的响,搅得明芙鱼心绪不宁。
做法式毕竟需要时间,明芙鱼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天,从庙中回来已是夜幕初下。
她掀开马车帘,看着外面的茫茫夜色,心中的不安和忐忑越来越大,她不断催促马夫,一路疾驰回家。
马车停下之后,明芙鱼没用丫鬟搀扶,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马车,抬头望去却是猛然一惊,明府灯火通明,府门大开,丫鬟仆从跪了一地,隔得远远的,她就能听见沈十娘凄厉的哭声。
明芙鱼全身一抖,差点从台阶上跌下去,还好旁边的丫鬟及时扶住了她,她定了定神,快步走了进去。99Z.L
院子里乌泱泱站满了人,小师们举着火把,明家族人都来了,这次连德高望重的叔伯们都来了。
明芙鱼沉着脸色,一路没有开口,直奔人群的正中央,沈十娘被他们围在中间,明芙鱼只能看到一片衣角,周围的人一个个在气愤的说着什么。
明芙鱼推开人群,沈十娘跌坐在地上,面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衣衫,被人推攘着,身上沾了不少灰尘,本就没恢复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明芙鱼瞳孔紧缩,一下子变了脸色,她快步走过去,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盖在沈十娘的身上。
沈十娘看到她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双手颤抖的握住了明芙鱼的手,“阿鱼,你信娘……娘什么也没做过。”
“我知道。”明芙鱼声音哽咽,抱紧沈十娘,抬头看向旁边跪着的婢仆们,厉声道:“我不是说过谁来也不许开门吗?”
沈十娘的贴身婢女颤颤巍巍上前一步,解释道:“大小姐,二爷……带了官差来,护院们不敢不开。”
明芙鱼面色一沉,看来明从里这次是有备而来,竟然还带了官差,看来是非要把事情闹大不可了。
明从里狗仗人势地走上前来,脸上带着令人厌恶的得意神色,“阿鱼,你让人大门紧闭是为何?难不成是你早就知情,所以在故意包庇你娘和她的奸夫?”
“你在胡言什么!”明芙鱼面色巨变,将母亲抱紧了一些,“什么奸夫!哪来的奸夫?我娘对我爹情深义重,你休要空口污蔑!”
“我们一大群人都亲眼看到了,可不是空口污蔑,而是证据确凿!”
明芙鱼这才发现旁边倒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她垂目望去,错愕道:“……汪大夫?”
倒在地上的男人正是她家这两年一直雇佣的大夫汪文浊,也是这段日子以来替沈十娘诊病的大夫,汪文浊四十余岁,长得文质彬彬,平时寡言少语,是老实本分的性子,此时正一脸羞愧地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明芙鱼的眼睛。
沈十娘气得全身颤抖,哭道:“我跟汪大夫清清白白,根本没有什么不堪的关系,今日我喝了药后格外的困,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我也不知道他……他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我醒来的时候,你们已经推门闯了进来,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从里嘴角挂着得意的弧度,看向汪文浊道:“既然大嫂不肯承认,那么你来说。”
汪文浊身体抖了抖,他心虚地看了一眼沈十娘,又看了一眼眼神威逼的明从里,讷讷着没有开口。
明从里咬牙,又凶狠地道了一声:“说!”
汪文浊全身一抖,颤颤巍巍地开口:“我……我与明夫人暗中生情已久,只是碍于明老板在,不敢有什么逾矩的地方,后来,实在情难自禁,偶尔……偶尔私下会见几面,有、有了私情,最近明老板亡故,99Z.L明夫人忧虑过重,身体娇弱,我心中疼惜,时常过来为明夫人诊病,每日朝夕相对,心中怜爱,难以抑制汹涌的感情,所以……所以才酿就了今日之错!”
“你信口雌黄!”沈十娘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神色近乎崩溃,道:“他说的没有一句是真的,我跟他清清白白,绝没有一丝苟且!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每日隔着纱帘给我请脉,我们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过,我心中只有伯庸一个人,你怎能如此冤枉我!”
明芙鱼一直注视着汪文浊,汪文浊虽然慌张却说的有条有理,明显早就已经背好了台词,只是明芙鱼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明从里竟然收买了汪文浊。
汪文浊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文人的清高,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能轻易被收买的人,更不像是一个贪财小人,没想到他竟然会卖主求荣,他看向明从里的神色里带着一丝惧怕和怯懦,明芙鱼猜想,他可能是有什么把柄在明从里手里,被明从里威胁了。
明从里神色阴沉,眼中带着算计之色,“嫂子,说话要讲证据,今日我们将你们这对狗男女捉奸在床,是我们亲眼目睹,有各位官差大人作证,容不得你狡辩!更何况现在汪文浊已经认罪,你最好快点承认,免得遭受皮肉之苦!你不但跟奸夫早有苟且,如今我大哥尸骨未寒,你还在府里做出如此有违伦常之事,明家绝不能交到你这样的人的手上,你还是认了罪则,赶紧去地下向我大哥请罪吧!”